[推荐] 女子特警队

加油车还在慢慢地加油,操作的都是女工,两辆加油车的驾驶室里,分别坐着
沙学丽和罗雁,她们牢牢监视着隔着舷窗的两个劫机者的面孔,与机腹下的王川江
一样,随时用微型通话器向强冠杰报告着两个罪犯的动静。
侦测车内,强冠杰用对讲机向塔台内的首长汇报道:“突击组一小组已在行李
舱内占据位置,二小组在机头和两翼随时准备发起攻击,请首长指示。”
从塔台上首长们的望远镜里看出去,飞机的两翼和机头阴影下,已经各有两名
特警战士,六名战士均头戴耳机,穿着防弹背心,一半的人举着微型冲锋枪,将一
只脚踩在战友的一条腿上,另一半的人蹲着马步,做好了随时可将攻击手送上攀登
点的冲击准备。
铁红和耿菊花都一只脚踩在男战友的腿上,她们神态严肃,激动中充满自信。
首长们放下望远镜,看着飞机客舱剖面图,一片静默。还是林书记率先发言道:
“罪犯手里掌握着炸弹遥控装置,如果发起攻击后不能一招制敌,会给机内的乘客
带来不必要的损失。国务院领导说要万无一失,我们现在是否已是万无一失了?”
这个问题关系重大,众人一时都不便吭声。
“还是应该有我们的人进入客舱后,才有绝对的把握。”武警司令员斟酌道,
“而且,”他指着飞机客舱剖面图道,“要把掌握遥控器的一号劫机者调动到客舱
与驾驶舱之间的通道方向来,先解决他,才是最大的万无一失。”
桌上的手机响了,马局长一把抓过来,里面传来赵海成的声音:“我要的钱拿
来没有,赶快送来!”马局长道:“还在准备,各个银行都动起来了,请你耐心等
待。”赵海成道:“别他妈?嗦,再给你十分钟,到时再不送钱,我们将打死两名
人质,然后起飞!”
就在他们对话时,一男一女两个公安人员带着一位妇女和一个女孩急促地进来,
女公安报告道:“赵海成的妻子和女儿了。”
马局长掉头看着她道:“都交待好了吗?”女公安道:“路上已经说好了,她
们保证配合。”林书记眉梢一抬道:“好,马上请她们与赵海成说话。”马局长向
着手机道:“赵海成你听着,你的妻子和女儿来了,她们要和你讲话,你听着。”
手机拿给赵妻的同时,林书记眼睛看着飞机客舱剖面图,小声向军用通话器发
令道:“强冠杰你听着,我是林进一,准备命令得力战士进入客舱,配合行李舱里
的战士相机歼敌,我们将把拿遥控器的一号劫机者调动到驾驶舱与客舱相联的通道
方向来,全力配合你们。”
接到指示的强冠杰马上利用通话器向飞机内外的战斗小组发出一个个命令,
“205。”机头下的耿菊花轻声答道:“我是205。”“你的吹管带着没有?”“带
着。 ”强冠杰又道:“201。”一个男兵回答道:“我是201。”“听着,你与205
的任务是从驾驶舱进入飞机,机长已打开左舷的风挡在等候。潜入后,要求耿菊花
用特殊手段先解决一号罪犯手里的遥控器,然后立即将两名罪犯一齐处置,整个机
场都在配合你们。”
这时客舱里的赵海成正向着手机严厉地喊道:“你是曲芬?谁叫你来的!”曲
芬听到丈夫劫机的消息后神经已经绷得快要断裂,听他这一吼,吓得差点瘫在地上,
她稳住身体后,带着哭音道:“我,我是自己要来的,海成啊,你可不能胡来啊…
…”赵海成向电话里叹一口气道:“废话不说了,我已经走到这一步,这是命运的
安排。”曲芬哽咽道:“海成,我们结婚十二年,你可从来没瞒着我什么,可你今
天,你女儿中午还在等着你回来吃饭,她学会了包抄手,她亲手给你包了五个,可
你……你你,你怎么会是这样啊……”
省公安厅戚厅长示意哽咽得无法说话的曲芬把话筒给女儿,马局长看曲芬毫无
反应,只好动手夺过手机,递给那个小姑娘。赵海成的女儿接过话筒,先不说话,
也是嘤嘤抽泣,她的哭声打动了客舱内的赵海成,他脸有悲戚,温柔地道:“兰兰,
你不要哭,你哭什么嘛。”
他说着话,身体不自觉地踱起步来,从左舷换到面对塔台方向的右舷,因为他
估计他的女儿就在塔台里。而一直站在右舷的屠小林看着赵海成突然流露出的儿女
情长,脸上显出不屑,一边监视着客舱内情况,一边赶紧换到缺了人监视的左舷,
眼睛不时扫向窗外。
就是这短短的几秒钟换位空当,接到命令的耿菊花和那个男战士已在机头左侧
下方另三个男兵搭的人梯帮助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入了驾驶舱上悄悄打开的一扇
风挡内,里面的机长等三人立即接住了他们。
客舱内的赵海成左手拿遥控器,右手拿手机,还在对女儿讲话:“兰兰不哭,
爸爸是到国外去旅游,有什么哭的嘛。”“可爸爸,为什么那么多公安叔叔和公安
阿姨来找我们呢?”赵海成一闭眼,他无法回答孩子率真的问话,他决然提高嗓门
道:“兰兰,不说了,爸爸要走了!”他无奈地关掉了手机。
躺在地上的徐文雅一直虚着眼缝观察着赵海成,她离他只有两三步远,她悄悄
向他的方向蠕动了一下。
驾驶舱里的耿菊花和那个男兵贴着舱壁向外运动,摸到了驾驶舱门口,收了手
机的赵海成忽然向这个方向踱来,似乎有回驾驶舱的举动。
机腹下的王川江和左右加油车里担任监视的罗雁和沙学丽,同时向强冠杰发出
警告。
 
然而这只是一场虚惊,因为收到告急讯号的塔台指挥人员立即向赵海成打去电
话,赵海成将响铃的手机放到耳边接听,停止了欲走向驾驶舱察看什么的脚步。
驾驶舱内的五个人同时出了一口气。
赵海成接到的电话是马局长打给他的,马局长告诉赵海成,送美钞的汽车来了,
赵海成一听,脸上露出喜色,重新跑回舷窗边,不眨眼珠地向外张望。
跑道上,果然有一辆漆着银行标志的面包车向着飞机疾驰而来。
赵海成回头,向对面的屠小林使个眼色,屠小林会意,命令空姐站起来,作为
自己的人体屏风,重新开启了前舱的客舱门。
趁着两个劫机者的注意力都被引向舱外,驾驶舱内的耿菊花和男兵不失时机地
一闪而出,赵海成与屠小林都紧紧盯着外边驶来的面包车,一点没察觉到侧边通道
里的重大变化,赵海成那只拿遥控器的左手暴露在耿菊花的视野里。
耿菊花将吹管含在嘴上。
机腹的行李舱内,罗小烈与男兵的枪口随时遵照着王川江的指令移动,将两个
劫机犯的身影罩在死神的阴影中。
随着面包车嘎地一声刹在飞机舱门前,两个化妆成银行职员的女兵提着两个密
码箱分别钻了出来。
客舱里的赵海成贪婪地望着机身外的两个姑娘,徐文雅却在赵海成的身后悄悄
睁开眼,蠕动到了离他只有一米远的地方。
赵海成兴奋地向两个银行职员打扮的女兵喊道:“过来,快!”又让屠小林放
开空姐,要空姐放下一根绳子准备吊起钱箱,他与屠小林隐在门框两侧监视。
就在这时,耿菊花的吹管瞄准赵海成的左手腕,鼓足两腮使劲一吹,几粒铁砂
子准确地击向赵海成的左手腕,只听赵海成哎呀一声,遥控器掉到地板上,他怪叫
一声,一转头就去拾――
徐文雅已饿虎扑食般地一跃而起,向地下的遥控器发起迅雷不及掩耳的进攻,
哗地一下压上去,把遥控器紧紧地抱在怀里。
在耿菊花发射吹管的刹那,紧跟着耿菊花的男兵已向微型通话器里吹了声口哨。
与此同时,侦测车内的强冠杰听到这声口哨后已向送话器里发令:“干掉二号!”
与此同时,机腹行李舱内的罗小烈一直上指的微型冲锋枪已喷吐出愤怒的火舌,
客舱里正回头看着赵海成与徐文雅扭打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屠小林,一瞬间被地
板下面射来的子弹打得向上一跳。
与此同时,从他那则的舷窗外,一个翻上机翼的男兵隔着窗子也射进来一梭子
弹,屠小林在两股火力的夹击下,在空中如通了电似地剧烈抖颤着,轰地一声摔下
来。
抱头伏身的旅客中,响起了一些妇女的哭喊声。
徐文雅与赵海成扭打在地下,赵海成由于失败而爆发出的力量非常惊人,他一
拳打在徐文雅胃上,徐文雅惨叫一声,遥控器差点失手,但她忍痛飞起一脚,也踢
中赵海成的肋骨,赵海成向后踉跄倒下,随即被冲过来的耿菊花一个勾拳击中后脑,
然后与徐文雅一起把他压在地下不能动弹。
赵海成在地下扭动着颈子,声嘶力竭地叫着:“我要炸死你们,我要炸――”
爬起来的徐文雅满怀仇恨,再将一拳补到他脸上,赵海成昏倒在地。
离她们不远的驾驶舱内,男兵与驾驶员们一起把姚飞松开,男兵们小心翼翼地
抱起装炸弹的公文包。
紧急出口舱门打开了,旅客们顺着充气滑道紧急滑下。
客舱里,耿菊花和徐文雅紧紧拥抱,一些还未疏散出客舱的大胆旅客,因为死
里逃生而激动地大喊大叫着冲过来,有些人抱起徐文雅,有些人抱起耿菊花,高高
举向空中。
人们流着泪一边抛她们,一边大喊:“武警万岁,女兵万岁!”
没抢着抛女兵的旅客围在过道里和座椅间,使劲地鼓掌,使劲地喊着:“你们
是我们的活菩萨啊!”“你们是我们的救命大恩人!”
舱门外挤进一个女记者和一个摄像师,隔着人圈就把话筒向徐文雅伸去。
“我是省电视台焦点新闻栏目的记者。”女记者兴奋得声音都走了调,“我早
就问清楚了,你叫徐文雅!”
 
第十八章

反劫机战斗胜利的消息通过传媒一夜之间传遍全国,徐文雅成了大名人,那个
晚上, 多家电视台的屏幕上的男女主持人都神情振奋,“今天在C市南郊机场发生
了一起劫机事件,”他们语速极快地报道说,“在省市领导的直接指挥下,在中央
领导和公安部、武警总部的巨大关心下,公安战士和武警战士大力协同作战,仅用
了将近一个小时,就取得了反劫机战斗的彻底胜科……”然后出现了徐文雅和耿菊
花被旅客们抛到空中的各种画面,接着就是一个女主持人将话筒伸到徐文雅面前的
抵近采访。
“请问徐班长,”那个女主持人问道,“在你扑向劫机犯夺走危险的遥控引爆
器时,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徐文雅喘着大气,还被举在群众手上,说道:“我什么都没想。”“一瞬间的
念头都没有吗?”“若说一瞬间,那就只有我们的老班长,我们班的沙学丽说过,
班长在天上看着我们哪。”“那么现在胜利了,请问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徐
文雅的目光里划过一瞬间的暗淡,说道:“我最想看到我的妈妈……”
由于劫机事件的耽搁,徐文雅是第二天中午乘坐另一架飞机赶回家乡福州的,
在她到家以前,医院已为她母亲下了病危通知单。
在医院急救室,心电仪上的波纹线逐渐向直线过渡,医生们在给躺在床上的徐
妈妈做着压胸式人工呼吸。急救室外站着一圈亲人,最前面的是徐文雅的爸爸徐老
伯,他被两个子便辈的男女扶着胳膊,他们都看着急救室上方表示抢救的红灯,表
情凝重而悲戚。
一个小伙子从楼梯处跑进走廊,拿着一张报纸,脸上是与这里的气氛不相谐的
兴奋,他冲到徐老伯面前喊道:“二舅快看,今天的报上已登出来了,表妹的照片
也在这上面哪!”
徐老伯一把抓过报纸,报纸上,徐文雅被人群高高举起,充满胜利的笑容。
搀扶着他的一个圆胖脸的侄女幻想道:“要是大姑也能看到昨天晚上的新闻联
播多好,她就知道表姐立了大功了!”另一位中年妇女也道:“是啊,假如我大姐
知道,她的病情肯定不会恶化。”
“她就是要等着看女儿最后一眼哪。”徐老伯双眼昏花地汪着一层水雾,不知
是为女儿喜悦还是为老妻哀伤,喃喃道:“昨天她已经昏迷很久了,电视上刚播了
红儿的消息,我就对着她的耳朵喊,她、她就一下醒了过来。”
急救室的红灯熄了,众人紧张地刹住议论。门开了,一个白胖的中年医生出来,
众人围住他,却怯怯地;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开口打探消息。
“缓过来了。 ” 医生取下口罩主动说了一句。众人一阵轻松,七嘴八舌道:
“太感谢大夫了。”“辛苦医生了……”医生却一点不轻松,想了想,还是说道:
“但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这可能只是……回光返照。”众人一下愣住,霎时鸦雀
无声。
徐老伯双腿一软向下滑坠,口里道:“小雅儿,你快回来呀……”
徐文雅乘坐的民航客机此时刚好降落,在跑道上疾滑。
机舱里,徐文雅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夜之间她成了大名人,为了不被人认
出,她换了便衣,戴着一副临时买来的大墨镜,焦急地看着舷窗外。
前排两个做生意的男乘客在胡乱议论着什么,其中那位虽是中年却已秃了顶的
男人道:“阿弥陀佛,终于平安降落了。”另一个下巴上叠着双层肉褶的胖子指点
着手上的一张报纸,那上面印有一幅徐文雅被旅客抬着欢呼的照片,说道:“要是
像昨天一样遇上两个劫机的,就吓人了。”凭子故意开玩笑道:“正好到国外免费
旅游一趟。”“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真在上面,尿都要吓出来。”“那倒是。”
秃子指着胖子手中报纸上的照片道:“妈的,全靠了这个女人,抢过引爆器。”胖
子道:“听说是个武警?”秃子赞叹道:“平常我见不得当兵的,可一想到昨天那
事,离了他们还真不行。”
徐文雅似无所闻,两眼平视着前方。等到出了机场大门,她最先拦住一辆出租
车,飞一般地赶向医院。


徐妈妈已被送回病室,她的病床四周围着以徐老伯为首的七大姑八大姨,徐妈
妈鼻子上插着氧气管,胸脯剧烈地起伏,一张载有徐文雅照片的报纸立在床头小柜
上。
徐老伯颤巍巍地不断地喊着:“子芹,你不能去,你醒一下啊!”
在亲人们不断的呼喊下,徐妈妈似乎苏醒了过来,只见她干枯的右手伸在被子
外,一根指头轻微地摇晃着,颤颤地指向小柜上那张报纸。
一中年妇女赶紧把报纸拿来举到徐妈妈眼前:“大姐你看看,真的是你的文雅,
她真的成了大英雄啦!”徐老伯道:“你不要急,雅儿就要来了,她的部队发来电
报,说她今天一定赶到。”
徐妈妈干涸的眼睛半睁着,艰难地移动着,当她盯住病房门口时,突然一下发
出夺目的熠熠亮光。众人惊讶极了,顺着她的目光一回头,正看见穿着一身崭新军
装的徐文雅英姿飒爽地跑到门口,也怔怔地盯着徐妈妈。
一滴眼泪从母亲干涸的眼眶中流出。 徐文雅飞一样地扑上来激动地大叫着:
“妈妈!”她紧紧抓住母亲那只露在被角外面的手,使劲摇着道:“妈妈你好吗?
我回来看你了!”徐妈妈嘴角抽搐着,死死地看定徐文雅,少顷,再艰难地转头看
看中年妇女举在手上的众人抛举徐文雅的照片,嘴角突然牵拉成一个笑模样,然后
凝固着这个笑,生命之火从眼中熄灭。
徐文雅大喊道:“妈妈!妈妈我是你的小雅,你睁开眼睛看着我啊!”
徐妈妈就那么笑着,她看见了她的小雅,虽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但女儿成了
英雄,女儿为徐家争得了荣誉,她就那么欣慰地躺在床上,恬静地离开了人世。
然而所有徐家亲属不可测知的是,就在这晚,千里之外的女子特警队接到了重
大的新任务,任务是武警总队作训处处长亲自传达的,强冠杰和教导员坐在处长办
公室,听这位上校说道:“这次这个国际警察装备技术会议,是第一次在我们国家
召开,由我们国家的有关部门作东道主,并且嘛,有的外国警察代表也是第一次到
我们国家,人家提出来,就想看看我们的武警部队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表演好了,
不单是为我们总队争光,而且是为整个中国武警、为整个国家争光。五天后开会的
外宾到北京,在他们到达前,女子特警队表演分队也空运到京,参与北京兄弟表演
部队的总排练,因此在家强化演练的时间就非常非常少,每个表演项目都要作到万
无一失,不知你们怎么看待?”
强冠杰有力地道:“那就让他们看看,我们有平时的训练作坚实的底子,不怕
突然袭击。”教导员接道:“我们的女特警不是只供摆设用的花瓶,我们天天都在
摔打。”
于是就在徐文雅母亲去世的第二天,一份加急电报放在了徐文雅家一间侧屋的
小圆桌上。这里来来往往的们正忙着办徐妈妈的丧事。
一位长者在黄铜眼镜后仔细读了两遍女子特警队发来的电文,抬起吃惊的脸道:
“侄孙女真的执意要走?”徐文雅庄重地点头道:“军令如山。”她爸爸悲哀地问
道:“你就不送你妈妈了?”他颓然将头俯向桌面,徐文雅赶紧把父亲扶住。
“再过三天就出殡了。”另一位圆胖脸妇女委婉地劝道:“二妹妹你等大后天
过后,把你妈送了,她进了天国,也好安心呀。”
徐文雅吐出一句话,虽很轻,却有毋庸置疑的力量,“我是部队的人。”她说
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刚才已打电话了,是给民航售票处打的,我订了
下午的飞机票。”徐文雅低沉地说道:“我对不起长辈,对不起爸爸了。但我相信
对得起部队,对得起国家,我想妈妈如果九泉有知,是会谅解我的做法的。因为她
请爸爸代写的最后一封信里有这么一句话我将永远铭记。”
戴黄铜眼镜的长者问:“什么话?”
徐文雅一字一句道:“小孝孝母,大孝孝国。”声音不大,却使听到的人再不
能说出不同意见。
徐文雅起身,走进堂屋,来到母亲的灵枢前,她站直身体,然后咚地一声跪下,
情真意切地道:“妈妈,恕女儿不能最后给你送行了,你不是希望女儿有大功于国、
有大功于中华民族的先祖吗?女儿正是遵照你的教诲行事的。妈妈,别了。”
眼泪从她眼睛里滚滚流出。
女子特警队在接到总队传达的命令后,强冠杰连夜就召开了全队动员大会,他
说了此次赴京表演的重大意义,宣布了表演分队的名单,最后强调道:“有的人说
我们的女特警是军中之花,或者是香港警匪片里说的那个什么什么……霸王花。要
我说,这花那花,总之你得给我在北京的外国警察面前开得美丽、开得壮观,那才
是真花而不是塑料花,让人家老外说,啊呀呀,中国的女特警真是世界一流的特种
兵!”
 
男女兵们不由自主地热烈鼓起掌来。
“好。 ” 强冠杰道:“现在欢迎教导员作指示。”教导员笑眯眯地开口道:
“我不说别的,只宣布一件事,沙学丽、耿菊花、铁红,开完会你们到我那儿来一
下。”
乘着夜色踏进教导员办公室,沙学丽等三个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应
教导员之邀坐在小凳上,心里忐忑不安地等着教导员开口。
“党支部开了会。”教导员是一贯的笑眯眯的脸色:“提名你们作预备党员。”
三个女兵闻言神情兴奋,互相对视。教导员又道:“这是根据你们的申请、你们的
表现而决定的,这也是一个明显的标志,说明你们跃上了一个新高度,这是我们特
警队这个大集体的光荣。当然,这还有待支部全体党员大会讨论通过。我先跟你们
打招呼,是要你们有个思想准备,即使三个战友中有两个被通过或者三个中只通过
了一个,都不能背任何思想包袱,那说明我们努力得还不够,我们还要更加一把油,
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沙学丽和耿菊花都高兴地点头,争相说道:“是!教导员。”
铁红的神情却晴晦不明,她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教导员,又倏地躲开他的眼光。
“你们都是老兵了,是我们女子特警队的军事骨干。”教导员说:“以后你们
要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为那些一年兵两年兵作出表率。入党不是到了头,在部队里,
入了党就是要准备吃更大的苦,面对更多的危险,举个例子,有罪犯向我们举枪的
时候,群众可以往后缩一下头,但党员却必须把头抵到枪口上去,否则你就是假党
员,是动机不纯,是混入党内的投机分子。明白了吗?”
三个女兵一齐道:“明白。”但铁红的表情更显得不安了。
教导员:“还有什么?”沙学丽和耿菊花道:“没有了。”铁红终于鼓起勇气,
吞吞吐吐地说道:“教导员,我……我想单独跟你说一句话。”教导员看她一眼,
和蔼地向沙学丽和耿菊花道:“你们先走吧。”
两个女兵狐疑地看了一眼铁红,起身出门。
屋里只剩铁红和教导员两人了,空气很静,铁红试了几次,都没把话说出口,
一急,反而深深地埋下头。
“别紧张。”教导员似乎已意识到什么,笑道:“慢慢说。”铁红抬起头,额
上已渗出细汗,艰难地道:“我……我原先给你讲的……我给耿菊花寄过六百元钱,
其实我那都……都是假的,是哄领导的……”她的头越垂越低,声音越来越细,到
最后,几乎听不见了。然而一旦把话说完,她却感到解脱似的轻松,她刷地一下重
新仰起脸,是死是活,她如今都可以坦然面对了。
不料教导员却爽快地笑起来,“你呀你呀,”他笑指着铁红道,“你还该说下
去呀,你后来不是给耿菊花补寄了六百元钱吗?那绝对是真的,你为什么不说了呢。”
铁红胸脯起伏, 一脸绯红, 非常惊奇地道:“教导员你……你怎么知道?”
“你的战友早就告诉过我。做不好的事,逃不过周围人的眼睛,做好的事,同样也
逃不过。”他又笑起来,“这就是老话所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
铁红心潮起伏,喃喃道:“教导员……”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惶惑地闭了口。
“从假寄到真寄,”教导员严肃地说道,“这个曲折的过程,说明了你的进步,
思想的提高,而且就凭你今天敢于自我解剖,敢于坦白的决心,就说明你已完全具
备了预备党员的资格,你是当之无愧的。”
“教导员!”铁红非常激动地大喊一声。教导员抬抬手道:“继续努力吧。”
铁红庄严地敬礼,发自肺腑地答应道:“是!”
10月14日,北京西南郊武警指挥学院的训练场上,一座很大的观礼台上已是人
声噪杂,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穿着不同警服或便衣的外国贵宾在座位上坐得整整
齐齐,他们中有的鬓发已斑,表情沉着,有的少壮精干,神采飞扬,那些穿警装的
外宾肩膀上的肩章表明着他们在各国警察部队中的地位,有中将,有少将,也有大
校和上校。
巨大的气球拖挂着巨大的标语:“热烈欢迎参加世界警察技术装备会议的各国
代表”、“祝贺世界警察技术装备会议取得圆满成功”
上午九点,中国武警部队向会议进行军事表演正式开始,一位中将军衔的武警
首长在麦克风前宣布:“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表演步伐――进场!”
武警军乐队奏响雄壮的检阅曲,以军旗为前导的一队队男武警,迈着威武的步
伐,一个个地通过主席台。
每通过一个受阅方队,外宾们就有礼貌地鼓掌。几分钟后突然掌声变得更热烈
了,原来是女子特警队的方队出现在主席台左侧。只见罗雁手持指挥刀,走在三人
军旗队与整个方队之间,她大声发令:“向右――看!”
行进的女兵方队立刻走成正步,一双双眼睛向主席台一侧行着注目礼。铿锵的
脚步、整齐划一的摆腿、一色的红色贝雷帽、一色的崭新迷彩服、一色的半高腰牛
皮靴、一色的巾帼女英雄冲天的豪气,令人感奋,让人钦服。徐文雅走在队列里,
她的旁边是沙学丽、铁红、耿菊花。
掌声经久不息,一个黑人警察将军向身边的警官翘起大拇指,另一些外宾手持
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看着受阅的一个个女特警,嘴里不断地啧啧赞叹。
操场东北角,强烈的阳光下,强冠杰和教导员以及王川江等男兵配手在待命,
他们身边,是放得整整齐齐的准备好的表演用的各种军事器械。
罗小烈手搭凉棚看着远处的主席台方向,王川江悄悄撞了拉他的手肘道:“看
那个女兵吗? ” 罗小烈知道他的所指,但装糊涂道:“哪个女兵?”王川江道:
“咦,上了报纸的那个女兵嘛,未必还有功夫去看那些没能耐跑到报纸上去露脸的
打工妹?”罗小烈假装正色道:“班长,你也敢带头犯规呀?谨防强队长听到。”
王川江笑了,一歪嘴道:“呶,你看他们。”
不远处,强冠杰和教导员一样手搭凉棚看着远处,强冠杰甚至站在一个弹药箱
上,看得认真,看得一动不动。
罗小烈咧嘴笑了,说道:“人家领导是关心整个特警队。”王川江意味深长地
说道:“当然?,人家可不是只关心着某一个区队的、某一个班的、某一个个人的。
啊,那名伟大的女兵。”罗小烈赶紧走开,“我说不赢你……不过,”他不甘心地
回头道,“我关心一下平时与我们一起摔打的女战友,也不犯纪律吧。”王川江笑
道:“看吧看吧,谁说不能看,我也要好好地看呢。”他夸张地手搭凉棚,踮起脚
尖,向主席台那边看去。
铁流滚滚,警灯闪烁,喊声动地,数十台警用专业车辆在缓缓开进,其前锋和
两翼,则是北京武警总队调来的精兵强将组成的上千人的一个个防暴分队,他们手
持盾牌、警棍,头戴盔帽,像一股钢铁洪流,势不可挡、威风十面地一边开进,一
边演练着盾牌术、防爆术等各种军事表演动作和队形。
女子特警队回到操场东北角待命,她们有的在往腿上套护膝,有的在戴护腕,
有的抓紧最后的时间“嗨嗨”地向空中出拳。强冠杰、教导员和男兵都在帮助着她
们整理装备和检查。
罗小烈站在徐文雅面前,为她整理着装,他忽然一把抓住徐文雅的右手掌,只
见上面血泡相连,有的地方结着痴疤,有的地方已有溃烂,虎口全部震裂,贴了好
几道“创可贴”膏药。
罗小烈心疼地:“你――”徐文雅无所谓地一笑:“这几天加班练习腹部据枪
射击,把虎口震裂了。小事。”她缩回去。“还是要注意。”罗小烈关心地说道,
“一会儿射击时震动更痛。”“哪个战友没有一点小伤痛,你不是一样吗?你腰椎
上的扭伤好了没有?”“嘿,你倒问起我来了。”
主席台上,演习指挥长对着麦克风下达命令:“下一个项目:制服抢劫银行运
钞车罪犯。”他将手向下一劈,一名作训参谋的信号枪射出一颗红色信号弹。
这是北京武警总队某男子特警队的表演。只见一辆运钞车从演习场一端匀速驶
出,一名“歹徒”砰砰开枪,运钞车停下,歹徒用枪逼出司机,一拳打倒,劫持运
钞车后飞速而逃。
操场另一端,男子特警队乘坐设施一流的防暴装甲车紧紧追赶而来,两车在场
上追逐,越过各种障碍,运钞车想以种种干扰手段阻止防暴装甲车的迫近,都被防
暴装甲车高超的特技所克服。两车的距离越来越近,狡猾的“歹徒”猛然刹车,原
地一百八十度的大调头,妄图将紧咬在后面的装甲车门到前面,然后加大油门逃掉,
不料装甲车好像早看出了他的鬼把戏,同时在疾行进中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甩头。
运钞车只好狠踩油门,嗖地开出好远,装甲车如影随形,坚持咬尾不松口。
运钞车被逼到一堵挡墙前,实在走投无路了,于是故技重演,再次将车子猛地
停下。就在这一瞬间,神奇骁勇的特警队员,箭一般从后车中射出,闪电似地钻到
前车底下,刺破轮胎,截断油管,几乎是在同时,另两只乌亮的枪口,已抵近了抢
劫犯的脑袋。
看台上,外国警官们热烈鼓掌。
紧跟着是表演徒手攀登,场地西边立着一幢训练用的七层高楼,一声令下,男
特警们分成几个小组,一个队员利用墙面两边的凸出部分,背靠墙体,两手两脚并
用,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飞快地向上跃升,其身姿,像一只非常灵敏的青蛙;另
几个队员凭借水管和花墙,两手铁钳般抓紧,两脚千斤顶般猛踏,一步一步,仅仅
十几秒钟工夫,就跃到第五层;还有的队员利用楼层的阳台,两人一组,人梯攀登、
锚吊攀登,四面开花……
看台上,外宾们有的拍手,有的站起来,大声喊着“OK!OK!”
一位作战参谋一边听着对讲机里的指示, 一边跑向女子特警队待命的一角,
“强队长,强队长,作好准备,下一个节目该你们了!”强冠杰道:“好。全体集
合!”
女特警们雄赳赳地在他面前站成两列横队。强冠杰看着他的部下,信心十足地
说道:“台上一秒钟,台下三年功,现在就看你们的了,等会儿在老外面前有些话
我不能说,但我在这儿说,你们听好了,我们要与世界警察抗衡,要为中国武警争
光,要叫老外们看了你们的表演后这么想:啊呀,中国的女兵都这么凶,那么那些
男兵就更不要惹了!叫那些第三世界国家看了你们的表演扬眉吐气,叫有些目空一
切的国家看了,几辈子都不敢打什么侵略中国的主意。就这样,明白没有?”
女队员们一个个胸脯挺得老高:“明白!”
主席台上,表演总指挥在麦克风前发令:“下面表演单位,女子特警队。女子
特警队进场。”
在强冠杰带领下,女子特警队跑步进场,一声令下“立定”,又赢得了如雷的
掌声,女兵们真个是站立如松,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第一项是擒敌拳表演,随着气壮山河的吼叫,女特警们整齐划一地击拳出腿,
从各个角度展现着女特警的威武风姿。在如雷的掌声中,强冠杰发令:“流水作业,
跃起后倒。开始!”几十名女兵仿佛即刻通了电似的,一个接一个,齐刷刷地将身
体背立着跃离地面一点五米,脊背刚一着地,砸得地上冒出白烟,又弹簧触压般猛
地来个鲤鱼打挺,干脆利落地一跃而起。一遍刚完,第二遍又重复开始了。
外宾们掌声如雷,欢声四起。
接着是“跃起侧踹侧倒”,然后是“硬气功表演,单脚断砖”。
表演这个节目时,男兵们将一排坚硬的红砖成一线竖立在地上,女兵们的脚一
个个旋风般扫到,红砖的上半截被踢断飞出,而下半截依然稳稳地搁在原地。
强冠杰满意地扫视一眼女兵们,大声发令道:“单手劈砖,开始!”
女兵们一块块手起掌落,木凳上的红砖一个个断为两截。接下来是头顶劈砖,
一块块红砖砸向女兵的额头,顷刻间残砖碎屑纷纷下落。
看台上的外宾已经忘记了拍手,他们全都站了起来,许多人半张着嘴,不知说
什么好了。
只有黑人警官在使劲鼓掌,用不熟练的中国话大声喊着:“好!好……”他身
旁的那个白人警官却在摇头,摇着摇着,他向指挥长走去。几分钟后,几个我方人
员陪着白人警官和几个外宾从观礼台上走到女特警们表演的地方。
强冠杰整队集合:“立定,敬礼!”女兵们脸上流着热汗,一个个脸颊绊红,
精神抖擞地向来人们敬礼。
白人警官不理会这些,他径直从地上捡起半截红砖,叽里咕噜地向翻译说着什
么。佩戴少校肩章的武警翻译听完后,转向强冠杰道:“威尔逊上校说,他不能确
定这些砖头是否经过特殊的烧炼,改变了其内部的分子结构。”
强冠杰不说话,女兵们都不说话,威严地站着。
我方一位陪同的上校沉着地说道:“那么就请威尔逊先生向我们的女队员出题
吧。”威尔逊笑微微地,似乎早有准备,他向另一个同伴摊出手,那个白人军官立
刻递上两块硕大的、青幽幽的鹅卵石。
强冠杰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转身命令道:“耿菊花,徐文雅!”两个被点到
名的女兵上前一步:“到。”威尔逊却摇手道:“No,No. ”笑微微地说出一串英
语。翻译道:“威尔逊先生说他自己随机抽两名士兵。”“请吧,”强冠杰破天荒
地笑了笑,说道,“他抽任何一个士兵,结果都是一样。”
威尔逊走到漂亮的沙学丽面前,指了一下道:“你。”又走到稍微单薄一点的
铁红面前道:“你。”两个女兵跨出来,威尔逊将鹅卵石一人一个递给她们,做了
个“请”的手势。
 
全场肃静,仿佛在一瞬间,操场上的千军万马凝成了史前的活化石。
沙学丽把鹅卵石放在木凳上,运了一口气,突然爆发一声“嗨”,手起掌落,
鹅卵石断为两截。她背后的女兵们肃立不动,但围观的人和看台上的外宾鼓起掌来。
威尔逊没鼓掌,因为还有铁红,“你,”他指着铁红道:“该你了。”
铁红也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嗨!”一掌劈去,卵石完好如初。场子里滚
过一阵“啊”的声音。威尔逊笑吟吟地看着铁红。现场的中外人员都看着铁红,看
台上的外宾全部站了起来。
强冠杰的腮肌在咬动。
铁红的右手在颤抖,似乎有点受伤了。
徐文雅突然吼一句道:“铁红,你现在就是中国!”
就是这一句话,霎时间向铁红体内注人了自信自强的勇气,她的右手捏成拳,
又松开,运着气,她的眼睛有点迷惘,然后变得清亮,她的手举到了空中,全体观
者的视线都被它牵到了空中。
一声撕帛裂锦的大喊,似乎喊出了铁红的整个生命,她的手臂从空中落下,手
掌重重地砍在卵石上,卵石在千钧重击下断为两截,其中一截不偏不倚,恰好飞到
威尔逊的脚下。
全场静了一瞬,铁红迷迷瞪瞪地抬起头。
忽然掌声大作,像山呼,像海啸,在表演场上空经久不息地回荡。看台上的黑
人警官把喉咙都要喊破了:“好!好哇!”
威尔逊捡起脚下的半截卵石,看着铁红,慢慢地,他的右手举到了帽檐,原来
他在向铁红敬礼。“谢谢。”他用中文说道,接着用英语急速地说了很多。我方翻
译赶紧译道:“威尔逊先生说他将永生保留这块卵石,这是他的东方之行中最珍贵
的纪念物。”铁红垂在裤腿下的右手掌在颤抖,钻心的疼痛使她脸颊肌抑止不住地
颤抖,但她的脸上始终挂着如一的微笑,向着威尔逊说了一句颇为大度的外交辞令:
“非常荣幸。”
主席台上,指挥长宣布:“下面是女子特警队的射击表演,分为精射、速射和
战斗射击。”
枪声响起,在空旷浩大的操场上空震荡着,铁红却被强冠杰令一个男兵带到堆
着表演器械的场地东北角,在这里,她可以自由地呲牙咧嘴叫痛了,教导员托着她
的右手掌轻轻按摩,一个男兵从自救包里快速拿出绷带。
“可能是掌骨骨折。”教导员说完,接过一个男兵递来的绷带,熟练地给铁红
包扎。“教导员你不知道,”铁红嘴里咝咝吸着气道,“那个鹅卵石有好硬啊。”
教导员边包边说道:“可还是断在你的手里,你为中国武警争了光。”铁红痛苦中
露出笑容道:“真的呀!”
枪声不断地炸响着,第一个项目是八一式自动步枪对一百米距离的头靶交替射
击,随着密集而有节奏的二十声枪响,对面的二十个“脑袋”全都落了地。
看台上,在鼓掌的人群里,两个外宾看着手表在计算时间。
金黄头发的外宾道:“十秒一零!”另一个外宾道:“十秒二三!”“就算你
的十秒二三,也个个是特等射手,中国女警,太妙了!”
麦克风里在宣布:“第二个项目,八一式自动步枪,一百米距离,人头靶,但
方式是四人四次同时对四组集团目标射击。”
随着强冠杰一声令下,四个女兵的枪口喷出火舌,对面十六个人头靶,全都依
次成四组,整齐地落在地上。
随着看台上的欢呼,指挥长对着麦克风道:“下一个项目,由观看表演的来宾
指定表演队员和射击目标,被指定的队员将按照你们的要求,实施全方位的战斗射
击。”
我方翻译对着麦克风翻译,看台上的外宾全都活跃起来。
一位身材高大结实的外宾首先大声要求道:“我要行进中后转身一百八十度的
射击,打中隐显靶的头部和胸部。我指定六号队员。”
衣服上别着六号标记的是耿菊花,她在麦克风传出的命令下,向前疾走,突然
一百八十度的后转身,拔枪,上膛,朝着靶子的头、胸就是两枪,那两块部位的靶
体啪啪掉下。
点将的外宾钦佩地不住点头,向耿菊花高举双手鼓掌致意。
麦克风里传出另一位外宾的要求:“我要三号队员射击三号靶的两腿非要害部
位,要四号队员射击五号靶的要害部位头和胸,用跑动中的跪姿滑行射击。”
三号队员是沙学丽,四号队员是徐文雅,她们走出队列,互相对视一眼,一笑,
仿佛觉得那些要求不过是些小儿科。四声枪响划破天空,沙学丽和徐文雅膝部在地
下滑行着各人连射两枪,枪枪命中目标,靶子上的相关部位啪啪掉在地下。
看台上的外宾热烈鼓掌。
一个佩戴中将衔的白发外宾对我们的武警中将嘀咕了一句什么,武警中将笑微
微地不断点头。
靶场上,强冠杰看着跑步入列的沙学丽和徐文雅,满意地点了一下头:“打得
好。”
这时,麦克风里传出喊话:“女子特警队队长强冠杰,请马上到主席台来,强
队长马上到主席台来。”强冠杰跑步到主席台下立定,几位武警首长和几个兴趣很
浓的外宾站在一起,外宾们颇感兴趣地凝视着他。
武警中将道:“你就是强冠杰同志?”强冠杰威风凛凛地敬礼道:“报告首长,
我是女子特警队队长强冠杰!”武警中将道:“好。听说最近你们对手枪战斗射击
训练进行了大胆的改革试验,改目光直瞄射击为腹部凭经验和感觉射击,这是外军
的经验,也是实战中可以缩短射击时间、先敌开火的有效姿势。这几位外国警察同
行,他们国家的警察就是用这种方法射击,他们向我提要求啦,说是很想了解一下
我们中国武警的这方面的训练。你看,人家外国老师都飞到我们面前来当面考试了,
你不会让他们失望吧?”
强冠杰抑止不住自信地挺直胸膛,大声道:“不会!”“好。那就开始。”
偌大的靶场,此时反常地静了下来,看台上各国警官和场地四周的中国武警表
演部队的目光,一束束地全都集中到了靶场,集中到靶场上八名被点出来的特警姑
娘身上,沙学丽、徐文雅和耿菊花就在她们当中。
场地东北角的教导员、铁红和帮助表演的男配手们,更是把关切的目光凝固在
自己战友的身上,许多男兵在神经质地不断念叨道:“可千万要打好,女兵们,可
千万别出漏子啊……”罗小烈眼望前方,紧张地嘀咕道:“要是打不好,我们挨你
们的踢、挨你们的打,可就白挨了呀。”
王川江大声道:“乱说,她们肯定会打好,肯定!”说完,自己却下意识地把
双拳捏得卡巴响,也不由地望着前方小声念叨:“嗨!你娃说得对。女兵们,我们
平时挨你们的打,可不能是白挨了啊。”
强冠杰在展开的女兵队列前作着简短动员:“同志们,首长的重视,外宾的考
试,就要由我们来回答了,我们将交上一份什么样的答卷,就看我们每个人了。有
信心没有?”
八位姑娘气壮山河地大喊:“有!”强冠杰命令:“射击!”
随着队长这一声响亮的命令,一个个严阵以待的女队员,流星般地完成了一道
又一道动作:掏枪、装弹、举枪置于小腹前,凭着经验和手腕感觉,而不再是目光
直接瞄准,对十米开外的隐显目标进行射击。
砰!砰!砰……每人六发子弹,发发命中目标。
四周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
看台上,那个白发外宾中将与另几个国外伙伴一边看射击一边看手表,待枪声
停止,表现出抑止不住激动的表情。“四秒钟!”白发中将喃喃念叨,“每个人平
均才四秒钟!”他急步跨到我方武警中将面前,伸出大拇指,不敢置信地摇晃着脑
袋道:“你们的特警不简单,你们的女兵都干得这么漂亮,那你们的男兵肯定更是
不一般!”
场地东北角,观战的女特警们当然听不到主席台上的对话,但她们同样为自己
的战友完美地完成了任务而振奋,铁红与罗小烈互相捶打着,像是自己打了大胜仗
一样忘情地跳跃。
表演结束,武警军乐队高奏礼宾曲,全副戎装的女子特警队员站成整齐的两列
横队,武警首长和外宾首脑走下主席台亲切地接见着她们,与她们一一握手。她们
精神抖擞地向首长和外宾们一一敬礼。
黑人军官急促地向武警中将说着什么,翻译随着将军走,飞快地把话翻过来道:
“卡普姆先生说,他回国后一定向他们的总理大臣报告,他要邀请这些神勇的女队
员到他的国家去,帮助他的国家训练出一支女子警察部队,个个都要像眼前的姑娘
一样。”
军乐队响亮地演奏着,场地四周的武警男战士随着节奏在为他们的姐妹们衷心
地鼓着掌。外宾们各自找着女子特警队员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摄影留念。黑人
警官把沙学丽和徐文雅、耿菊花都请到自己身边,记者们和外宾们的摄像机、照相
机争相抢拍着镜头。
场地一角,铁红呆呆地凝视着那边的热闹,突然向上一跳,裹着纱布的右手在
空中分外醒目,她大声欢呼:“胜利啦!我们全都胜利啦!”
从北京凯旋归来之后,胜利的喜悦接连几天一直使女兵们激动不已,总队给女
子特警队表演分队记了集体二等功,沙学丽和铁红等人更是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留队未去北京的新兵们对她们也钦佩极了,一天中午吃饭前,两个新兵在寝室里向
她们恭维道:“沙老兵、铁老兵,我们好羡慕你们哟,什么时候也轮到我们去表演
就好了。”
沙学丽老腔老调地道:“那就加紧练呀。小妹妹,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铁红却挥着裹着绷带的右手不停地指手画脚道:“就那么表演一下,就得了个集体
二等功,太容易了些。哈哈,又不上战场,又不危险,也不死人。”
孰料徐文雅端着脸盆从外面进来,闻言说道:“那也不一定,平时付出的那么
多委屈和血泪就不算啦?”耿菊花也说道:“班长说得有理哩,平时的付出加在一
起,比牺牲十次都有余了。”
一个新兵赶紧道:“就是就是,你们看铁老兵的手就是一种牺牲。”铁红哈哈
一乐,“是吗?”她做了几下拳击动作道:“一点事都没有了。”耿菊花关心道:
“我们山里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铁红你不敢大意哩。”铁红自豪地说道:“只
要遇到那天那个老外,我还可以给他砍断三块鹅卵石。”
全体都哈哈大笑起来。
“砰!”一只足球撞到宿舍的墙上,女兵们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伙男兵在操
场那边踢球。王川江跑来捡球,和女兵们的开玩笑道:“嗬,又在开庆功会呀,听
说你们得了不少奖品,都要开小杂货铺了。”
铁红大声道:“哪儿呀,一个女兵班就发三个暖水瓶。”沙学丽更大声:“就
是,重在精神,不在乎物质。”“啊哟哟,”王川江笑吟吟地说道,“一个个都成
了教导员了。你们是我们的骄傲,再一次向你们热烈祝贺!”滑稽地敬个礼,捡了
球跑了。
徐文雅看着球场上大呼小叫的男兵,神情有点怅惘。沙学丽推她一把道:“班
长,发什么呆?”徐文雅回头看着她道:“我在想,取得成绩,出头露脸,上电视,
上报纸;领奖,发东西,都是我们女兵。而有的战友受的伤更多,流的汗更多,流
的血也更多,但永远是默默无闻,永远是没人知道的配手,连暖水瓶都没有。”铁
红道:“你是说男兵?”
一瞬间,寝室里的全体女兵突然都不说话了。
操场上,男兵们踢球的叫喊声随风飘来,是那么迫人心灵,那么悦耳亲切,平
时男兵们陪她们训练,给她们当靶子、当人梯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如清晰无比的
画面,此刻都历历在目,浮现眼前。
徐文雅打破了屋里的沉寂,“我有个提议,”她说道,“当然我要报告教导员,
我相信也会得到所有的女兵姐妹的响应。”战士们一起看着她问道:“什么提议?”
徐文雅向她们一招手,小声道:“来,我告诉你们。”
当天晚上,月亮挂在天中,一轮清辉洒在营区的大小建筑上,使所有物体都显
现出一种沉谧温柔的辉光。
 
男兵区队的所有战士都得到通知,要他们整队进入大会议室,战士们在各自班
长的率领下鱼贯而入。使他们有点吃惊的是,会议室里并无首长,教导员也只是站
在门口,等他们全都围桌坐齐,笑眯眯地向会议桌中间那十来个崭新的暖水瓶指了
指,向王川江耳语了几句什么,就离开了屋子。
男兵们盯着王川江,又盯着那十来个暖水瓶,再盯住王川江。王川江在大家的
注目下,拿起最中间那个暖水瓶下压着的一张信纸,把它展开。
男兵们疑问地看着他,看着那封信,看着九班长王川江的,他开始慢慢地读信。
“尊敬的全体男战友们,你们好。请教导员把你们请进会议室,是想向你们表
达我们发自内心深处的敬意。战友们,自从女子特警队建队以来,我们女兵取得的
每一个成绩,受到的每一次嘉奖,都与你们任劳任怨、默默奉献分不开,如果能称
出这些成绩的分量,那么肯定有一大半重量属于你们,没有你们的流血流汗,就没
有我们的过硬功夫,没有你们幕后宽厚的笑脸,就没有我们台前的荣誉和鲜花。战
友们,挽起你们的衣裳看看,你们哪一个人的身上,没有训练中被我们踢打出来的
伤疤,阴天下雨,你们中也会有不少人感到伤口疼痛,你们的皮肉被我们打破,你
们的骨头不慎被我们摔折,可你们对我们始终是鼓励的微笑,照样把受伤的脊梁伸
到我们面前,微笑地说一句:踢吧,只要能出成绩。你们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女兵
是红花,而你们是绿叶,只要花儿鲜红,叶子的损伤简直可以不计。可没有你们这
一片片扶持我们的绿叶,怎么会有我们这些花儿的鲜红?你们一批批地进营,一批
批地离去,没有谁知道你们,你们也从不向外界提起你们的功绩,可我们每一批女
兵却永远忘不了你们,你们是我们的好战友,不管是过去离队的老兵,还是以后将
进入女子特警队的新战友,都会把你们每个人的名字,深深地刻入记忆最深处。男
人要有风度,现代人都这么说,什么是男人的风度,却又一下子难以说清。可我们
认为,你们所具有的男子汉的博大胸襟,就是一种人生最高境界的风度。战友们,
你们是你们自己,可你们又不再属于你们一个,你们把自己的一切融入了女子特警
队这个大世界,你们也就成了这个世界的化身,热闹的场面看不见你们的影子,但
你们又无时无刻不在主宰着这个世界,正如一首歌曲中所唱:灿烂星空,谁是真正
的英雄,平凡的人,给我最多的感动。我们无法表达我们对你们的感激,我们全体
女兵经过郑重讨论,一致决定,把这次上级颁发的奖品送给你们,小小的暖水瓶毫
不起眼,然而,它里面装的是我们每个女战士那颗真诚感激的心,收下吧,敬爱的
男战友,劳累时喝上一杯热开水,那就是我们全体女战友深深的问候!”
男兵们呆呆地看着那些暖水瓶。
穿进窗内的月光似乎揉进了音乐,那么温馨,那么柔情,使每一个望着月光的
人都感到,世界是多么美好,人生是多么惬意。
暖水瓶的水倒进一个个口盅,捧回盅的手有的缠着纱布,有的留着新鲜的伤痕,
这些手的主人就是那些稚气而可爱的男战士,他们捧着口盅,一个个郑重地喝着。
水是淡淡的,但是温馨的,它轻轻地流入每一个男兵的心田。
十一月中旬,离一年一度的老兵复员退伍的日子不远了,三年以上的战士们聚
集在一处,免不了要议论今后的打算和去向。一班的几个三年兵趁下午训练结束坐
在草坪上休息,话匣子一开,自然就扯到这方面。
“哎,”沙学丽捅捅铁红道,“老铁,要毕业了,有啥想法?”铁红很认真地
思虑了一会儿道:“才当兵时,觉得三年好长啊,临到这时候却想,三年咋过得这
么快。”耿菊花吃惊地道:“咦,你怎么说出了我想的话哩?”徐文雅道:“别的
地方耍三年,不如来当三年兵,吃了苦,可真是大大地锻炼了自己的人生。”铁红
又问沙学丽道:“要是退伍,你想干什么?”沙学而道:“公安局恐怕不会放过我
们,去干刑警,或者公安特警队。”铁红问徐文雅道:“班长,你呢?”徐文雅道:
“读大学时来当了兵,现在又想读大学,高科技社会,没有文凭是要吃亏的。我的
理想呀,读书。”耿菊花道:“我要读就读武警指挥学校。”沙学丽道:“老耿理
想可以,继续深造后当军官,当大官,当耿上将!”铁红道:“那就要继续吃苦了,
外面的世界是女士优先享福,女子特警队里面是女土优先吃苦。”徐文雅道:“事
实确实是这样,可是反过来一想,这么苦的日子都能熬下来,到了社会上,什么样
的苦能难倒我们?”沙学丽高兴地一捶草坪道:“是呀!老子走遍天下无敌手!”
铁红看着她担忧地说道:“只是,当兵三年,训得像男孩子一样野了,不温柔了,
不好找老公哟。”沙学丽一挥手道:“有的小太监男人就喜欢自己温柔,受厉害老
婆的管教。”徐文雅噗嗤一笑道:“你呀你……其实女兵的本性还是温柔的,坚强
是练出来的。”
正瞎扯着,只见通讯员走过来喊:“一班长,有你们班几封信。”
散坐在操场各处的女兵们一哄上去就抢。只有耿菊花不动窝,很羡慕地望着战
友们。铁红家在本市,一般是没有信的,她问耿菊花道:“你怎么不去看看?”耿
菊花道:“我爸一年最多来两封。上个月才来过。哎,你那个汪鹏怎么样了?还给
你写信不?”
铁红向地上啐一口道:“你少提他!提到他就烦。不过听有的同学说,他好像
是发财了,但怎么来的钱,天知道。”
沙学丽在那边喊了起来:“耿菊花,老耿你有一封哎!”耿菊花像开水烫了一
样跳上去,抓过来就拆开,可刚读了一行,她就呆呆地站在原地。
铁红和沙学丽见状不对,一起围上来抢着问:“怎么了,怎么了?”耿菊花看
着她们,说不清是哭是笑,眼里突然有了盈盈的泪光在闪:“是陈顺娃,”她喃喃
道,“是陈顺娃来的信!”
沙学丽一把夺过,一目十行地扫完,“啊,不错哎,”她向围在身边的女兵们
宣布道,“陈老兵到省里来设了个土特产推销窗口,县民政局把他安排在那儿啦。”
女兵们顿时一片起哄:“菊花你什么时候去看陈老兵,好事要赶早见。”耿菊
花急得脸红脖子粗地去捂她们的嘴:“哎呀,一个个地……不跟你们耍了!”
女兵们更是乐得大笑起来。
 
休息日一到,耿菊花匆匆请假出了军营,她心潮起伏,往事像大海汹涌一样冲
激进大脑:怀疑陈顺娃偷看她洗澡,训练时她踢中陈顺娃裆部让他满地打滚,后来
陈顺娃为她挡子弹断了一条手臂,她跑到医院去看他,陈顺娃双眼凝视着天花板一
言不发……哦,多么曲折的人生,又是多么割舍不去的情感,原以为陈顺娃黄鹤一
去不复返,如今却像天上掉下的神仙一样向她发出了信息。耿菊花其实一刻也未忘
记陈顺娃,只是碍于军队纪律,不敢也没办法去打听他的下落。
如今就要见到陈老兵了,他还好吗?他还是以前那个脾性吗?
越想信里留下的那个地址,耿菊花心里越慌乱,她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可是心
儿就是蹦得像要跳出胸腔一样。
她终于打听到了那条小街,终于看到了小街中段的那间双开间的铺面,铺面一
侧挂一块黑字招牌:“南山县土特产公司驻市经营部”。
耿菊花再也不敢走近,就站在街对面,捂住心口,瞅着店里的柜台,可巧的是,
她一下就看见了在柜台里坐着的陈顺娃,而陈顺娃为一个买货的顾客计完账,一抬
头也恰好看见了她。
陈顺娃站起身,他只有右手,左手是一只空袖管,他也那么呆呆地看着特意换
了一身新军装的耿菊花,四目相对,就这么隔街望着。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情感不知如春水一样泛滥了几个回合,看样子陈老兵还是
那么木讷,还是那么憨厚,最终还是耿菊花走过去,激动地叫道:“陈……”后面
几个字没吐出喉咙,她已经泪流满面无法言说了。
半个钟头后,两人已来到滨河公园的绿地中,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耿菊花在
前一步远,陈顺娃总是落后半步。
耿菊花站住脚,心里想笑却笑不出,“你,”她说道,“走上来呀。”陈顺娃
憨憨地应道:“嘿嘿,好,好。”他走上来与耿菊花并排,两人刚一迈步,他又落
后了。耿菊花似嗔似怨地瞪他一眼道:“你呀……”一晃眼又瞅着了陈顺娃左边的
空袖管,她的心情立刻又沉重起来:“你看你为我……”陈顺娃腼腆地道:“刚才
说了不提这个事的。”耿菊花站着等他上来,想出另一句话问道:“过日子习惯吗?”
陈顺娃朴实地笑道:“开始不惯,硬撑着过一阵,不惯也就惯了。地方上,对
我们受过伤的,好哩。”耿菊花心里一热,想说什么:“陈老兵……”陈顺娃道:
“你叫我顺娃,陈顺娃,我不是老兵了。”
陈顺娃越淳朴,耿菊花越觉得不好受,她眼里忽地涌上一阵潮雾,“你都是为
了我呀,”她说道,“你的手没有了呀!”陈顺娃喃喃地说道:“可是假如我不上
去挡着,你就会死呀。”
耿菊花嘴唇颤抖着道:“顺娃!”
陈顺娃憨厚地说道:“所以,值得。”
耿菊花爆发了,什么羞涩、什么腼腆,统统不能阻挡她此时心中涌动的巨大情
潮,她一把捧着陈顺娃的空袖管,抽泣道:“顺娃,我时时刻刻都记着你,我想给
你写信,但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我今天终于找着你了,我不会让你的手白白打断,
我要一辈子报答你啊!”
陈顺娃惊异地倒退一步道:“我……不不不,我找你,就是想看看你,我不敢
有另外的心肠哩。我……我一个农民。”耿菊花一揩眼泪,大声说道:“我也是农
民,我是山里来的,我记着山里的老话: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我要一辈子与你
好!”陈顺娃呆了,看着耿菊花,嘴唇抖动着,半天,喃喃说出一句话:“你咋会
这样说呢……”
耿菊花也不管有没有游人,一头扑到他肩上:“顺娃啊!”她抱着他的肩膀,
呜呜地抽泣起来。
陈顺娃的眼眶也湿润了,他紧紧地搂着耿菊花的肩头道:“菊花!”
 
第十九章

11月28日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一帮精兵强将与武警机动支
队下属某中队一个排的兵力,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城东北火车站货场区一座旧仓库。
仓库是早就废弃了的,安静神秘,杂草丛生,一些木箱子和旧车床七歪八倒地散放
在里面,不时有老鼠吱吱窜过,更为这里增添着荒凉衰败的气氛。
根据打入黑帮的内线发出的紧急情报,毒枭熊祀金与另一个绰号“眼镜”的广
东毒贩今早将在这里交货。两股毒匪在公安的打击下异常小心,已经数次改变交货
时间和地点。省、市公安缉毒领导小组的领导严令,一定要稳准狠地将其完全彻底
地歼灭。更何况据侦察得来的情报,熊祀金就是心狠手辣杀害武警女子特警队班长
朱小娟的罪魁祸首,为战友报仇,更是不能让他得以逃生。
东方天际已现出曙色,农家的公鸡发出悠长的鸣声。
就在这时,四辆轿车从左边一条农村机耕道飞速驶来,进入仓库东边的门。几
乎在同一时刻,另四辆轿车从相对的入城公路方向驶来,进入仓库西边的门。
车门打开,双方下来的头目果然是熊祀金和眼镜,他们在各自打手的簇拥下向
仓库中间的交接点汇聚,双方的身边,都有一个青年提着密码箱。没人想得到的是,
为熊祀金提钱箱的竟是汪鹏。原来汪鹏在金钱的利诱下,三个月前已投入熊把金团
伙的怀抱,他已跟着熊老板做过两次小生意,得手后被赏给2 元现金。但此次交易
如此巨额的毒品,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他心中无名紧张,提心吊胆,跟着熊祀金
的脚步也控制不住地打着颤。
双方站定了,身材不高但很壮实的熊祀金一歪嘴道:“开始吧。你们的货?”
眼镜笑道:“熊老板爽快,但老规矩,我们要先验钱。”熊祀金道:“当然老规矩,
一起检验。”“好。”
双方的密码箱哗地推向场地中央,交换后落人对方手中。两个密码锁分别弹开,
一包包毒品和一捆捆钞票暴露在他们的眼前。
就在这一时刻,一声大喊仿佛从天而降:“不准动,我们是警察!”埋伏的公
安和武警好似天降神兵,在仓库四周将买卖毒品的两方匪徒包围得水泄不通。
匪徒们愣了一瞬,随即清醒过来,各自狂叫着寻找地形地物,作反抗的打算。
熊祀金狠声命令着他的手下道:“弟兄们冲出去啊!”眼镜也拔出手枪跟着大叫:
“冲啊!”
枪战匐然而起,冲锋枪在晨曦中吐出死亡的火舌,手枪在各个点打出砰砰的回
声,一个个匪徒相继中弹,汪鹏吓得一个跟头栽在一台旧铲车下,碰到了一个人的
腿,他也不看究竟,跪着就叫道:“长官饶命啊……”
响起一声轻蔑而凶狠的断喝:“滚起来!”汪鹏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老板
熊祀金。熊祀金一边打枪一边咬牙切齿道:“你给老子听好了,买卖海洛因五十克
以上就可以判死刑,我们他妈是十几公斤的交易,你就是投降了也得吃子弹。想不
想活命?”
汪鹏鸡啄米似地点头道:“想想想想,熊老板你看着我鞍前马后地为你效力,
你拉兄弟一把啊!”“那好,去把西边的那台车给我开过来,我叫人掩护你!”
熊祀金打的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的主意,他一挥手,两个打手从木箱堆后边
钻过来,熊祀金手指东边道:“你们从那边,抢过那辆车。”
两名打手应一声,打着枪向东头的车迂回过去。
公安和武警的火力向东头封锁,两名顽抗的打手与他们对射着。
趁这个有利时机,熊祀金一脚踢在汪鹏的屁股上,汪鹏几个滚翻来到西端的一
辆黑车门边,颤抖着拉开车门,把汽车发动起来。
熊祀金适时地从几台旧车床后潜到这里,哗地一下钻进去。
两名在东边顽抗的打手相继中弹倒地,但熊祀金和汪鹏的车已趁势冲向仓库大
门。可惜阻击的火力立即迎头向他们射来,惊慌万状的汪鹏一打方向盘,失控的黑
车竟撞开一段砖墙,疯狂地擦过仓库外围的警车,从农田里摇摇晃晃地冲上了公路,
这才是因祸得福,黑车脱出了警车的包围圈,飞一般地沿着入城公路逃窜。


两辆警车鸣响警笛,马上尾迫而去。警车与黑车展开了追逐战。第一辆警车中
一名佩戴警司衔的公安用对讲机向前面的路口发令道:“机动一组和机动三组马上
在三号和十四号路口设卡堵截,决不能让两名罪犯跑掉!”
黑车冲到一个三岔路口,前面是闪闪的警灯和坚固的路障。汪鹏从风挡中看到
那密不透风的阵势,一下脸色苍白地说道:“熊……老板,怎么办?”熊祀金的脸
凝成一团生铁,说道:“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从那个小道上冲过去!”
黑车一个急弯,避开路障,向一条仅宽两米的小路逃去。
尾追的警车内,指挥的警司抓着对讲机,紧张地向指挥中心报告:“指挥部,
指挥部,贩毒黑帮首犯熊祀金和一名手下从城郊公路逃向城里……”
设在市公安局四楼的联合指挥作战室里,一屋子的公安领导和武警领导脸上显
出不安,武警总队的胡副参谋长道:“必须马上增加部队,在五至九号地区设卡堵
截。”布公安局的马局长点头道:“老胡说得对,罪犯一进城,不可预见的因素将
会增加。”
几部电台和电话同时向武警和公安的预备力量下令,电波传向四面八方。
早晨八点钟左右,一辆红色桑塔纳轿车急急忙忙地驶进一条中型街道,驾车者
就是汪鹏与熊祀金。也算这两人命大福大,在城郊公路上,他们先后抢劫置换了两
辆卡车和一辆面包车,入城后在一个单位的停车场上又偷了一辆红色桑塔纳,由于
他们数次的金蝉脱壳,方赢得了苟延残喘的时间。然而要根本甩掉警车的追踪却似
乎毫不可能,这不,偷来的红色桑塔纳才驶上两分钟,三辆警车又长呜警笛尾随他
们追来。
在一个转弯处,一辆清洁卡车从右边的横街驶出,慌乱的桑塔纳刚好冲了上来,
恐惧万状的汪鹏尖叫着猛打方向盘,可是已经晚了,两车砰然相撞,一时间卡住,
都停在路中央,后面追击的警车鸣着警笛飞速迫近。
熊祀金与汪鹏跌跌撞撞滚出车门,两人挥着手枪,脸上手上带着撞出来的血口
子,形象狼狈而狰狞,他们刚向前跑了几步,前面又驶来两辆堵截的警车,两人慌
不择路,窜入刚才清洁卡车驶出来的那条横街。
前后警车里跳下十几名公安人员,紧紧地尾随两名罪犯向横街里追去。
横街前段一座大门匐然洞开,这里是市政府第九幼儿园,飞跑的熊祀金露出奸
狡的一笑,喊道:“进去呀!”两个人便邪风一样刮进大门。他们冲进幼儿园绿化
地后,找着一幢楼的楼梯,立即向上猛跑,跑到第四层,再没有更高的楼层了,两
人握枪窜入走廊尽头的一个班,这是一个中班幼儿的寝室,一个二十多岁的女老师
正在张罗着给起床的幼儿们穿衣。
“不准动,”熊祀金率先撞开门冲入,舞着手枪大喊道,“老子是杀人魔王!”
年轻的女老师一瞬间吓傻了,突然丢下孩子转身从后面的一扇门往外跑,熊祀
金甩手一枪,女老师胳膊中弹,她尖叫着跑出屋,踉跄到楼梯口,腿一软就滚了下
去,刚好被冲到三楼拐角处的公安和武警战士所救。然而他们不能再往上冲了,熊
祀金凶狠的嚎叫已经传出:“公安的!给老子听着,乖乖地退下楼梯,否则老子马
上就杀掉一个小孩!”
楼下面,一位市公安局副局长赶紧用电喇叭向楼上喊话:“熊祀金你不要乱来,
你不准杀一个人!”
熊祀金隐在教室门后,用枪指挥着龟缩在屋角发抖的汪鹏道:“你,去守着那
边的门窗,我守着这边的。”又向外边大叫:“有种的你们就进来,老子手里有的
是小孩,老子随时可以杀他们!”
失去了老师的孩子们大哭小叫,有的从小床上往下爬,有的往床底下钻,有的
要往门边跑。熊祀金抓起一个男孩掼在床上,可另一个小姑娘又从他腿边跑向寝室
另一头,熊祀金拧眉道:“烦!烦!烦!”
一个小家伙向门边跑去,惊慌失措的汪鹏举起了手枪。熊祀金却冷静了,跑上
去一把架住汪鹏道:“就是打死他们也不懂事。不到关键时刻,不要乱宰这些小鸡,
不然公安真不会放我们生路了。”他把江鹏一推,“抓回来,吓吓就行。”
汪鹏追过去把小孩夹回来,这是个平常被宠坏了的小男孩,他蹬着腿哇哇乱叫,
汪鹏把他往床上一扔,突然之间横了横心,恶狠狠地说道:“再哭,我打死你!”
谁知小孩不知手枪厉害,蹬腿踢脚,在床上打滚,哭得更厉害,似乎专门要显示他
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皇帝。
百般无奈的汪鹏哭丧着脸向熊祀金道:“还是要叫幼儿园来个老师,不然他们
随时都要乱跑,管不住的。”熊祀金思忖着道:“嗯,弄两个大人来,又听话,又
好与我们配合,更好做人质,妈的,好!”
此时的幼儿园内外,早已是人声喧嚷,人流如潮了。军警们将绿化地后面的那
座宿舍楼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除了罪犯占据的那间寝室,其余七间寝室里的老师
和孩子全都紧急疏散出来。临时指挥部建立在相邻宿舍楼不远的一座平房教室里,
几个现场中级指挥人员在焦急地商量什么。
幼儿园大门外,挤满了家长,主要是妇女,大哭小叫,抓扯着阻挡的公安、武
警的衣裳,要冲进去看自己的孩子。执勤的公安和武警钉子似地站在警戒线上,唇
干舌焦地劝阻着家长们道:“你们不要急,你们的孩子一定会得救的。”“市长和
省长都马上要赶来,你们尽管放心。”“我们绝对会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一个哭得披头散发的妈妈道:“听说那个老师都跑出来了,我的儿子怎么办啊?”
另一位老态龙钟的奶奶向苍天伸着手道:“让我进去,我一条老命不要了,我要进
去换回我的外孙女啊!”这边刚把老奶奶安抚住,那边另一个年轻的妈妈又一屁股
坐在地下呼天喊地地叫开了:“豆豆啊,我的苦命的豆豆啊,你爸爸刚到加拿大去
出差,你怎么就遇到这种事了啊……”
一阵汽车轰鸣,几辆奥迪驶近幼儿园大门,停在士兵的警戒线前,几位公安和
武警指挥员上去迎着他们,口里称着“林书记”“戚厅长”等头衔,就知道是被惊
动的省市领导赶来了。几位领导在武警的护卫下,从拥挤的家长人流中费力地挤进
警戒线,进了幼儿园那座平房指挥室。
家长们的哭喊一直追随着领导们的背影:“你们一定要救救孩子啊,救救孩子
啊……”
 
四楼的寝室里,熊祀金和汪鹏持枪监视着外边,一边嘴里商量着计划。熊祀金
知道,在这座宿舍楼的四周,以及花圃里和相邻的楼房上,肯定到处都埋伏着穿防
弹衣戴钢盔的武警战士,带瞄准器的特种步枪和冲锋枪的黑洞洞的枪口,一定也瞄
准着宿舍楼四楼的所有窗口。所以,他得想一个脱身的万全之计,他如果被公安武
警抓住,他明白他在世上的日子就到头了,贩卖毒品,杀害特警队员,人要饶他,
天都不饶他。
“要他们一辆车吧?”汪鹏惶惶地问道。熊祀金一口打断道:“没用,汽车始
终在地上,始终被他们包围,我们必须要架直升飞机,再弄两个人质。”汪鹏道:
“可小娃娃当人质不行,不好管。”熊祀金道:“还是刚才那话,要两个老师,女
老师,走的时候我们把她们带着,让她们掩护我们离开,一直开到没人追得上我们
的地区。”
沉默几秒钟,汪鹏心存一丝侥幸地道:“我们要不要戴头套?”熊祀金差点笑
出来,瞥了一眼汪鹏道:“去你妈的,早上被抓着的人,早把我们的祖宗八代是谁
都供出来了。我告诉你,被公安抓住就是一个死,现在只想怎么逃出去,这才是唯
一的出路。”
暂时吓呆在床上的幼儿们又开始出难题了,一个女孩率先哭起来道:“叔叔,
我要尿尿!”紧接着几个男女小孩跟着哭起来:“我也要尿尿。”“叔叔我要拉屎
……”说着就往床下滑。
汪鹏急得大喊:“站住!要拉都给我拉到裤子里去!”
指挥室里,领导们在作紧急部署,刑警队长、派出所所长、中队长等中下级军
官也在座,眼望着高级首长,聆听着进一步的指示。
公安厅戚厅长在省委副书记兼省政法委书记林进一的示意下严肃地开口道:
“现在我宣布,11・28案件协调办公室正式成立,这里就是办公地点,也是前线联
合指挥部,前线的指挥长,就是林书记。”
话音刚落,一个处长模样的干部急步趋前道:“戚厅长,公安部来电话。”戚
厅长马上到墙边接电话,只见他一脸严肃,不断地“是,是,请部领导放心,保证
不出差错”。放下电话后,他先向林书记作了汇报,林书记严肃地来到桌边,目光
向四周一扫,说道:“同志们,公安部的领导只有一句话:‘不管案子多么复杂,
由于牵涉到幼儿,现在又都是独生子女,影响将涉及到方方面面,务必限期解决,
前提是不能使一个孩子受伤。’”
正说到这里,窗外传来熊祀金的喊叫,众人一起转头,凝听着外面的声音。
熊祀金将一个幼儿抱在手里,脑袋隐在四楼寝室的第一个窗口旁,用尽力气大
叫道:“外面的人听着,你们马上派两个女老师来!”
只听我方的电喇叭传出回话道:“好,我们向领导汇报。”熊祀金又道:“只
给十分钟时间,不然老子就杀这小娃娃!”
林书记看着戚厅长道:“是个好机会,我正考虑派人打进去的,他们自己倒提
出来了。”戚厅长道:“您看派谁进去?”武警的胡副参谋长插话道:“请示戚厅
长,这任务应该是我们武警的女子特警队担当。”林书记的眼光刷地转向胡副参谋
长,点头说道:“回答罪犯,我们同意他们的要求。老胡,你马上命令女子特警队
派人来。”
胡副参谋长胸脯挺得笔直,大声答道:“是。”
只不过一刻钟,载送女子特警队的一辆中型轿车开进了幼儿园,二十来个男女
战士携带装具敏捷地跳下汽车,整装待命,她们中有接近三年的老兵,也有一年的
新战士。在汽车上,铁红就兴奋地向沙学丽耳语道:“嘿,轮到快复员,还能捞到
打一仗。”沙学丽道:“我现在一听到警报就兴奋。”铁红道:“我也是。”沙学
丽轻声问道:“尿还胀不胀?”铁红道:“胀,怎么不胀,但那胀的是想打仗的尿。”
沙学丽当时嗤地一声就笑出声来。
在幼儿园里一座教室里安顿好部下,强冠杰走进平房指挥室,一见他的面,胡
副参谋长率先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女子特警队队长强冠杰。”林书记却已
老熟人般大步跨前,亲切地握着强冠杰的手道:“哦,强队长,我们认识。好,这
次要你派女兵扮作幼儿园老师打入罪犯身边, 有没有把握? ”强冠杰一挺胸道:
“报告首长,有!”
林书记道:“我不是问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我是问有没有百分之百?”强冠
杰道:“有!进来前我已经间了外面情况,我有计划。”
林书记稍一沉吟,走向戚厅长耳语了几句什么,见戚厅长点头,他回到桌边,
眼里燃着火星道;“根据此次突发事件的性质和处置需要,更是根据过去处置同类
事件时武警女子特警队的卓越表现,我提议,现场作战和指挥权全部交由武警,他
们的组织性和战斗力最强,我了解他们。同志们以为如何?”
几个高级现场指挥人员不约而同点头道:“行。”“可以……”
不久,那只握在市公安局副局长手里的电喇叭又响了:“楼上的人听着,根据
你们先前的要求,你们所要的两位女老师马上就能上去了。”
特警队员待命的一幢房子背后,女兵们都在向强冠杰争取任务,强冠杰眉头紧
皱,牙齿咬得嘴唇上起了一条白道,“据公安的同志讲,”他沉声说道,“躲在楼
上的贩毒头子熊祀金,就是杀害朱小娟的首犯。”
仿佛捅了马蜂窝,霎时女兵们群情激愤,忽地全部叫喊起来:“让我去宰了他!”
“队长让我去,我要亲自为老班长报仇!”……
“报告队长,”身为区队长的罗雁首先向强冠杰庄重地敬了个军礼道,“我是
党员,又是区队长,更是朱小娟的同年战友,请派我去。”
徐文雅赶紧接着敬礼道:“报告队长,我是班长,我也是党员,我去。”
耿菊花顾不得像她们那样敬礼了,大叫道:“还有我还有我,朱小娟是我的老
班长!”
沙学丽更急,跳着脚蹦个高,喊道:“队长,什么危险都是党员都是干部,还
要我们群众干什么?”
铁红接过来大声道:“何况我们也是预备党员,立功的机会也该匀一次给我们!”
强冠杰终于把深沉的视线盯向了沙学丽和铁红,慢慢问道:“有思想准备吗?”
沙学丽兴奋得脸都涨红了,“有,”她一挺胸道,“我们特警队员,像队长你
经常说的,不当英雄,就当烈士。”
铁红则肃穆道:“耿菊花都立过两次个人三等功了,我这次也要立!请看我的
吧。”
强冠杰作了决定,“好,”他说道,“化妆,马上给这两个兵换装!”
沙学丽和铁红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走进身后的教室,化妆组的两个女兵迅速给
她俩穿上幼师的职业装,然后向窗外报告:“好了。”
强冠杰和王川江立即走进来,只听沙学丽吩咐铁红道:“手枪和匕首用胶带缠
在裤腿里。”王川江马上摇头道:“肯定不行,他们绝对要搜身。”铁红道:“那
带什么?”
强冠杰拿出两个小巧的东西,外表看与一般的数字传呼机一模一样,“这是多
用信号发射器,能向我们的接收装置发射脉冲信号,”强冠杰道,“它又是打火机,
关键时刻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他一揿,啪,传呼机成了打火机,冒出幽蓝的火苗,
他又说道:“记住联络信号,准备好了就按一次,开始攻击时按第二次。”他边说
边示范,然后递给两个女兵,沙学丽和铁红分别卡在各自的裤腰上。
“等你们进去,”强冠杰道,“我们同时也在外面做准备,一旦准备完毕,幼
儿园的广播喇叭里会喊一声‘妈妈’,这是给你们的提示。”两个女兵道:“是。”
“祝你们胜利!”强冠杰很少有的伸出手来,与两个女兵庄严地一一相握,然
后退后一步道:“出发!”
一直紧张不安的熊祀金听到电喇叭响了,里面的声音说道:“四楼的人听着,
两个幼儿园阿姨上来了,你们必须绝对保证她们的安全,保证孩子们的安全,我们
才会考虑你们下一步的条件。”
熊祀金躲在窗子后监视外边,用枪比划着身后的汪鹏道:“去前门边守着,一
个个放进来, 一个个搜身, 什么地方都不要放过,搜完了马上捆上!”汪鹏道:
“捆上?”“当然捆上,做我们撤退时的挡箭牌。”“那这些小孩谁管?”熊祀金
想了一下道:“留一个管小孩也行。”他抓住一个男孩夹在胳肢窝,枪抵住孩子的
脑袋道:“我先得防范万一。”
汪鹏弯腰躲在门边,把门拉开一条缝,喊道:“第一个进来!”一分钟后,不
想进来的竟是穿着阿姨职业装的铁红,这对昔日的体校同学、后来的恋人,都没想
到会在此时此地相逢,并且已经成了截然不同的敌对力量。他们同时看着对方,同
时轻轻啊了一声。
 
熊祀金闻声转过头,疑问道:“什么事?”汪鹏慌不择言道:“没什么,我认
识这个人。”熊祀金大惊,眼里凶光一闪,手枪一下就瞄过来:“哦?”
汪鹏此时清醒了,他还得要靠铁红留条后路,万一被抓住了,铁红看在老同学
老恋人的份儿上,怎么也得为自己说句话啊。他赶紧放平脸色,随机应变道:“啊
啊,我帮我哥接过小侄儿,我看见过她在这儿工作。”“妈的吓我一跳。”熊祀金
嘀咕一句,转过了头。
汪鹏用枪抵着铁红的后背,让她双手扶墙,在背后仔细搜查,他只看见她腰带
上别着一个人人都有的数字传呼机, 他没有在意。 搜身时他向铁红小声耳语道:
“假如我被你们抓住了,求你手下留情,你向领导保我,行不行?”
铁红刚才惊出的一身冷汗已经收住,此时觉得背上一片冰凉,她脑子迅速转着,
迟疑了一下,看汪鹏一眼,权宜之计般地点了点头。汪鹏眼里划过一道喜色,说道:
“过去,把小娃娃招呼住。”
铁红去教室一角管理小孩去了,汪鹏向门外喊叫着,又放进第二个阿姨,看见
换了装的沙学丽,汪鹏又差点叫出声,这不是与铁红一齐到他的小铺子来过的那个
女武警吗?他忍着惊惧,仔细搜了沙学丽,也是只有一个数字传呼机,他暂时放下
心,拿出一根尼龙绳,要捆沙学丽的手腕。
沙学丽见状想有所动作,一瞥熊祀金,他的手枪时刻不离小孩子的脑袋,她没
法了,抗议道:“哎哎,我是来带孩子的啊。”汪鹏冷冷地道:“我们老板不想有
人给他惹麻烦。”熊祀金一直看到捆好沙学丽,才把小孩子丢开,孩子哭叫着跑向
小床。熊祀金用枪指着沙学丽道:“把她带过来,你守住那个!”
汪鹏把沙学丽带到熊祀金面前,熊祀金一把揽住她的脖子,推到窗边,用枪抵
住她的脑袋,向外喊话道:“外面的人听好了,现在你们有两个女人在我们手里了,
我现在提出我的条件,要是识相的,就乖乖地答应!”他舞了舞手枪,做出威吓的
姿势,“不然到时别怪我对妇女不尊重!”
手脚自由的铁红被安排在屋子一角的孩子身边。见这个面带微笑的阿姨一个个
地抚摸着他们的头,于是孩子们委屈地围住她,更是大声啼哭。铁红一边哄劝着孩
子,一边用眼光不时监视着两个男人,嘴里却轻松地给孩子们讲道:“乖娃娃,你
们不都看过电视的吗?这就是在拍电视呀,你看那个拿枪的叔叔演得多好,他不会
真打那个阿姨的,这是在演电视,都是假的,乖娃娃你们都别怕呀,啊?”
孩子们逐渐安静,呆呆地听着这个阿姨讲故事。
就在这个时候,包围着宿舍楼的特警们,接着获得现场统一指挥权的强冠杰的
指示,分成几个战斗小组,从楼房的几个点攀登上了楼顶,控制了各个出入口和制
高点。
与四楼那间被占宿舍的一墙之隔是间生活用品室,王川江率领两个男队员悄悄
从天台上进入里面,用电子侦测仪侦察着一墙之隔的宿舍里的罪犯位置,并不断向
强冠杰通报。
强冠杰的对讲机里不断传出战士们的报告: “一组到位。 ”“三组到位。”
“二组到位。”“四组到位。”……
“好,”强冠杰道,“各小组密切监视,按预定方案待命。”然后他弯腰跑到
拿电喇叭的副局长身边,向他吩咐道:“请你拖住他们,与他们闲扯,同意他们的
所有要求。”
副局长从隐身的花坛后向上喊道:“熊祀金你听着,我们已经遵守了我们的诺
言,我们让两个老师到了里面,你们也必须遵守诺言,不准伤害一个人,你们知道
伤害人质的后果是什么,你们一定要冷静!”
扼着沙学丽的熊祀金向窗外吼道:“废话少说,现在听我们的条件,我要一架
加满油的直升飞机,我要带着人质离开,我限你们十分钟后把飞机准备好……”
副局长与他讨价还价道:“这点时间不行的,调一架直升飞机不是调一辆汽车,
会有很多程序……”
趁着熊祀金与公安对话,汪鹏悄悄蹭到铁红身边,轻轻耳语道:“我们两个说
好,我叫老板不为难你,要杀也只杀那个女兵,但是你要帮着我们离开。”铁红一
惊道:“不是说好的,你要争取宽大处理吗?”汪鹏冷笑一声道:“我那是糊涂,
我又想了一下,买卖海洛因五十克以上,不是枪毙就是无期,何况他妈的我们是二
十多公斤。我还是只有逃命。我是看在过去的份上,对你手下留情。怎么样,帮着
我们一起离开,我们一起去闯荡新生活?”
铁红心里万般复杂,没想到一年时间没见,汪鹏已堕落到这个份儿上,但她脸
上丝毫没有流露出什么,她只能做出考虑的样子,等待着相机处置的时机到来。
熊祀金还在向外面讨价还价:“不行!不能延到一个钟头,最多给你们半个小
时到时必须把飞机停在这个楼房的顶上,然后你们的人必须撤出幼儿园,让我们自
由撤退,不然,我就先打断这个阿姨的右手,五分钟后打断左手,再五分钟打碎她
的脑袋,然后我再杀另一个!”
屋子的一角,为了稳住一直凝视着她的脸色的汪鹏,铁红终于点了头,“我答
应你,”她向汪鹏一笑道,“谁叫我们曾经好过一场。”
一刻钟过去,熊祀金扼着沙学丽向楼下喊道:“外面的人听着,你们准备的飞
机怎么样了?”下面的公安回答道:“已经报到空军指挥部了,他们马上就给我们
答复!”
“那你们现在开始撤退人马。”熊把金道:“给你们十分钟时间。我现在开始
倒计时。九分五十九秒!”
强冠杰在自己的指挥位置通过对讲机发布命令道:“外围埋伏点佯装撤离,梯
次退出,迷惑对方。”于是一组武警大张旗鼓地撤出;又一组公安喊着集合口令从
树丛后起立……但在暗处和楼顶的突击小组却纹丝不动地坚守在各自的待命地点。
强冠杰又命令幼儿园播音室里放音乐,几秒钟后,守在播音室的罗小烈已指挥
一个阿姨将幼儿早操的欢快乐曲播出,那节奏铿锵的音乐霎时就滚动在整个第九幼
儿园的上空。
在四楼那间生活用品室里,与隔壁罪犯占据的寝室一墙之隔的墙壁上,王川江
用碳素黑笔画了一块一人高的门形区域,一名特警队员用特制的消声破墙机沿着黑
线切割,即使有一点噪声,也被广播里传出的明快的乐曲声淹没。等墙体切割完毕,
到时用力一推,这块门型的墙面就会倒塌,特警队员就能从此穿越进入那边宿舍。
不过三分钟,王川江向对讲机里报告:“05报告,墙体切割完毕!”
强冠杰回答道:“好,做好冲击准备。”然后用对讲机向另一处发令:“罗小
烈,发信号!”
幼儿园大喇叭里的早操乐曲停止了,静默中,突然传出一声女孩子尖锐的呼叫:
“妈妈!”如一块锐利的金属划过人们的耳膜,让所有听到的人心里都不由得一凛,
接着戛然而止。
四楼宿舍里,两个罪犯一瞬间愣住了,刚才他们是一门心思地注视着下面的特
警和公安的撤离,如今则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判定外边出了什么事情上。
沙学丽背靠着熊祀金,感到扼着她脖子的手臂已经松懈了,她暗吸―口气,稍
微屈起右腿,做好了反击准备。铁红悄悄离开身边的小孩,几步移到汪鹏身后,摁
了一下腰带上的信号发射器。汪鹏双眼盯着外面瞬间不闻一点声响的幼儿园,根本
没想到要看后面的铁红一眼。趁这时机,铁红又摁了一次信号器。
下面强冠杰手里的一个接收器发出“嘀嘀嘀”三声讯号,他马上向着对讲机指
示:“各组准备!”话刚落音,接收器上再次传来第二次“嘀嘀嘀”三声讯号,强
冠杰果断地命令道:“冲击!”
在相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里,一连串的行动在发生――
铁红向身边的汪鹏一个饿虎扑食般冲过去,两人相抱着滚到地上,汪鹏的手枪
被拧到铁红手里,两人撕扯成一团。
沙学丽右脚向后一个勾踢,被捆的左肘发力向后猛撞,熊祀金的裆和左肋同时
遭到打击,向后便倒,沙学丽转身向他扑去,熊祀金的手枪撞掉了;一面窗户外,
两个特警队员端枪拽绳从天而降;宿舍隔壁的三个特警队员猛地推倒已被切割的墙
壁,持枪冲进宿舍。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一眨眼间,形势便整个变了,眼看特
警队员将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但垂死挣扎的汪鹏用头颅向铁红的下颌一撞,铁红痛
得哎哟一声,汪鹏趁势脱出铁红的钳制,爬起来连滚带爬向离他四五步远的熊祀金
方向跑。
窗口上和破墙里冲来的特警队员欲开枪,但跑动的汪鹏身后都是小孩,使他们
不能贸然扣动扳机;而铁红的手枪虽然也近距离瞄准着汪鹏的后心,但她眼里一瞬
间的犹豫,使她没有狠心向这个同学加昔日的恋人扣下扳机,汪鹏的身影在她的枪
口下翻滚几步,捡起熊祀金的手枪,抵住了沙学丽的脑袋。
汪鹏趴在沙学丽身后,声嘶力竭地喝叫:“都退回去,不然我打死她!”窗台
上和破墙边的特警队员都呆住了。气急败坏的汪鹏接着向铁红狞笑道:“好一个你!
丢下枪!不然我手里这个婊子死定了,丢下!”
手枪从铁红手里颓丧地掉在地上。
 
临时指挥室里的首长们沉默着,吸烟的雾气缭绕在他们头上,林书记双手按着
桌沿,半晌,回头问笔直地站在屋里的强冠杰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强冠杰
沉着地道:“报告林书记,我们实行第二套方案。”“第二套方案是什么?”“我
们让对方出来,在他们想要登上直升机逃走时实行拦截歼敌。”
林书记的右拳轻轻捶了一下桌子,直视着强冠杰道:“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这是最后一次攻击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并且,不能让一个小孩受伤。”
强冠杰道:“是。”
这时的四楼宿舍里,沙学丽和铁红两人的手腕都被绑在背后,她们背靠背坐在
地板上,熊祀金与汪鹏则紧张地隐身监视着外面,熊祀金大喊道:“直升机,直升
机来没有!老子要开始杀人了!这次老子先杀小孩子,专门杀他妈的独生子女!”
沙学丽悄悄向铁红道:“不能让他们出去坐飞机,那我们两个就太无能了。”
铁红还在为刚才的失误痛悔不已,自己为什么没有开枪?如果开了枪,事情早就结
束了。几十个孩子的生命啊,武警卫士的荣誉啊,为什么都忽略了,为什么会为一
个死心塌地作恶的昔日同学而犹豫,她伤心万般地哽咽了一声道:“都怪我。”
沙学丽不明白铁红的心思,她认为刚才铁红没开枪,是担心伤及在汪鹏身边惊
叫乱跑的孩子,这怎么能怪她自己呢。“你说啥呀,”沙学丽道,“该怪我的手上
绑着绳子,不能一招制服姓熊的,无法支援你。”
铁红呆呆的,不回答这个话题,突然道:“你把我腰带上的信号器拿下来,烧
断我手上的绳子,然后我来烧你的。”沙学而眼睛刷地亮了,说道:“好。”
宿舍楼外面传来公安局副局长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千万不要乱来,
直升机已经升空,五分钟后到达这里!”
强冠杰用对讲机向各隐蔽点的攻击小组发令:“各小组注意,准备实施第二套
方案。”
宿舍楼里,沙学丽利用背靠背的姿势作掩护,将被绑的手伸到铁红腰上,取下
多用信号器,轻轻揿燃,烧着铁红手腕上的绳索。她看不见背后的火舌,铁红也看
不见,火焰不时吮舔着皮肤,像钢牙铁嘴在活生生地噬咬着肉,铁红咬牙坚持着,
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
绳子烧断了。
铁红手上满是烧焦的痕迹,她无法顾及,与心灵的剧痛相比,皮肉的疼痛简直
不算什么,她要争回一个武警战士的荣誉,她要用血来洗去自己的耻辱,她颤抖着
手,用同样的方法烧断沙学丽手上的绳子,沙学丽的皮肤也燎起了大泡,沙学丽忍
着,汗珠同样从她的额上滚下。
两人的绳索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解开了,铁红咬着嘴唇,坚定地按了一下信
号发射键。
埋伏点里的强冠杰听到兜里的接收器响起三声规定信号时,开初的感觉是不可
思议,按一般逻辑推理,楼上的两个罪犯没把两个女兵打死就算是好的了,但一定
把她们捆得死死的,她们是怎么做好了再一次攻击的准备的呢?但他来不及细想了,
他一把掏出讯号器,马上向着对讲机发布指示道:“各小组注意,计划改变,准备
向四楼宿舍发起第二次冲击!”
天空中传来马达轰鸣,由远而近,一错眼之间,一架直升机裹着打雷一般的响
声飞到幼儿园上空。
平房指挥室里的林书记一把抓起对讲机喊道:“强队长。”对讲机里即刻传来
强冠杰的回答:“我是强冠杰。”林书记道:“你听着,北京在看着你们,全市的
老百姓在看着你们,门外的家长更是在现场等着你们报捷的消息!”话机里传来强
冠杰坚定万分的声音:“首长放心,我们这次会做到万无一失,决不辜负上级和人
民的要求!”
天空上,直升机钢铁的身影悬停在四楼幼儿宿舍上空,慢慢降低着高度。
四楼宿舍里,两个罪犯既兴奋又紧张,熊祀金哺哺道:“好,他妈的终于来了
……把那两个女兵弄来,我们准备到楼顶上去!”汪鹏道:“好。”
直升机旋翼刮起的狂风从窗子吹进来,两个罪犯的头发像风中的茅草一样胡乱
飘摇,他们一前一后地向两个女兵坐着的地方弓腰跑来。
沙学丽和铁红沉着地背靠背坐着,互相使个眼色,眼光里既有临战时的紧张,
又充溢着必胜的信念。就在跑在前面的熊祀金刚接近她们的身边时,铁红第二次掼
了发射器。
强冠杰在埋伏点向对讲机大喝一声:“攻击!”
各路特警队员像划过长空的闪电,从隐蔽点跃出,通过窗户、破墙等地重新突
入四楼幼儿宿舍。
宿舍里,沙学丽早已跳起大喝一声,飞起脚踢中熊祀金的手腕,手枪飞到空中,
铁红也向惊呆了的汪鹏扑去,把他压在身下。
只见那只空中的手枪悠悠下落,沙学丽和熊祀金同时跃上空中去抓枪,沙学丽
在空中踢动长腿,熊祀金惨叫着倒栽地下,沙学丽的右手牢牢捉住手枪的枪柄,双
脚轻盈地落地。
冲进宿舍的特警队员分工明确,耿菊花、罗雁和另一个女队员马上去保护小孩,
将他们围在教室一角,枪口虎视着外圈。王川江和罗小烈等四个男兵则成同心圆把
守着教室中间,看沙学丽和铁红收拾两个落水狗一样的罪犯。
铁红一拳打倒汪鹏,汪鹏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饶命啊,”他向铁红鼻涕眼
泪齐流着呼叫道:“看在过去相好的份上,你饶了我呀……”
铁红的手枪指着汪鹏,胸脯急剧地起伏,大声喝道:“爬起来!”
旁边,沙学丽一拳一拳揍向熊祀金,熊祀金一个狗吃屎栽倒在另一端墙角,谁
料他裤腰里还有一支枪,他刷地一下妄想拔枪在手时,只听沙学丽庄严地大喝一声:
“这是为了我们的老班长!”
沙学丽的枪口和几个特警队员的冲锋枪同时吐出火舌,熊祀金怪声嚎叫着,百
孔千疮地挣扎着向沙学丽方向走了两步,砰地一下倒在汪鹏身边死去。
跪在地上的汪鹏吓呆了,他突然疯了一样跃起身扑向铁红,同时疯子一样嚎叫
道:“老子也不活了啊!”
铁红后退着,枪口瞄着汪鹏:“站住!你站住!”
汪鹏充血的眼睛里只有疯狂的光芒,“哈哈,”他狞笑道,“你打呀,你只要
敢下手!你不认你的老公了?”铁红咬着牙,脸色苍白道:“汪鹏,你给我闭嘴!”
她往上走,想要去绑住他。
就在这瞬间,只见汪鹏急转身,向另一边墙角的幼儿们冲去,他还想抢到一个
人质,他明白警察们不敢向小孩子开枪。
铁红的脸更加白得像雪,她颤声大喝道:“汪鹏站住!”
汪鹏没有理她,铁红愤怒得变形的脸上飘过一瞬间的迷惘,然而这只是一瞬间,
只见她伸平了手臂,食指坚决地压下手枪扳机,枪口窜出一股火,汪鹏像被一个重
物在空中击了一下,张开双臂,飘忽地倒在地上。
铁红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死在身前的昔日的恋人。
武警总队大礼堂里,直升机的轰鸣变成了雷鸣般的鼓掌,主席台上方拉着横标:
“胜利处置11・28事件庆功表彰大会”,台上坐满了武警总队首长和省、市领导。
这是距“11・28”事件一个多星期以后。
会议进行到颁布立功人员名单时,整个上千人的礼堂里鸦雀无声,只见总队司
令员打开眼镜盒,戴上他那只闪着银光的眼镜,清了一下喉咙,然后朗声道:“我
代表总队党委宣布,特决定,给11・28事件中表现突出、勇敢打入罪犯心脏、击毙
贩毒集团头目的沙学丽荣记一等功!”
掌声响得像六月的疾风暴雨,女子特警队的方阵坐在礼堂前排正中,沙学丽感
到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所有的手都在向她拍,她的脸像喝了酒一样通红通红,镇
定着砰砰激跳的心脏,啪地向司令员敬了个庄严的军礼。
司令员含笑还礼,接着又朗声念道:“特决定,给11・28事件中表现突出、勇
敢打入罪犯心脏、击毙贩毒集团罪犯的铁红,荣记一等功!”
铁红蒙了,能立个三等功她就知足了,立个二等功更是奢望,然而竟是一等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台的,她想笑,更想哭,她说不清自己是一种怎样复杂的
心情,她一个普通的姑娘,在特警队里流汗挨骂地干了三年,临到服役期将满,却
得到了这么大的荣誉,那么说,自己的三年人生真的没有白过,自己真的变成了另
一个新人?
她从司令员手里接过立功状,她感到另一位穿西装的首长也握住了她的手,那
首长向她介绍说:“祝贺你小战士,人民会感谢你,党和国家会感谢你。”只听见
有人向她介绍道:“快说谢谢,这是省里的林书记。”铁红不知自己是怎么向林书
记道谢的,也没弄清楚自己说了几句什么话,她又懵懵地走下台,直到坐到座位上,
徐文雅、耿菊花等战友都在用拳头擂她向她道喜,她的感觉才回到现实世界。
哦,我成了英雄、成了名人了。
铁红被父母送出小巷深处的家,初冬的阳光给她脸上涂抹着洋溢不尽的暖色,
这个星期天,她专程请假回来,为的是将立功受奖的喜讯告诉双亲,尽管父母早已
在电视和报纸上看到了众多有关她的报道,但是亲自与女儿共话光荣,不啻是人伦
亲情间莫大的喜事。
 
父亲脸上的酒意兀自放着红光,说话舌头仍旧有些大,“红儿,你……你为我
们露了脸,”他脚步略微有些摇晃,可还是尽量把胸膛挺得很高,唠唠叨叨地说道,
“你你……将来会有大出息了,连将军都给你挂奖章,那些街上的小痞子,再也不
……不敢到我的小铺子里来作孽了。”
“爸爸你说什么呀,”受多了夸奖的铁红这几天已经平静下来,再说当兵三年,
境界大大提高,父亲那种小市民的口吻已不能引起她的共鸣,她委婉地劝父亲道,
“那是整个特警队的光荣,我一个人不算什么,爸呀,你不要再每天当着任何人都
说这事了,妈妈说,你对来买酱油醋的顾客都要唠叨这件事,多不好意思哟。”
“就是,”妈妈虽是埋怨的样子,可口气倒像是称赞,“老头子一灌点马尿就
胡乱说。”父亲道:“我胡乱说?三年前我支持红儿当兵,就知道部……部队里会
调教人,她会当大军官。”铁红赶紧道:“好了好了,爸爸妈妈请回吧,我要超时
了。”
“哟哟哟哟,”父亲弹着响舌道,“当了大英雄还不准多耍一耍呀。”铁红越
发作出成熟女战士的样子,没有了过去的沾沾自喜和张狂:“我只是一个小战士。
我们过去的老班长朱小娟,才是永远的大英雄。爸妈再见了。”
走进繁华的大街,沐着阵阵微风,铁红向公共汽车站走去,在一棵梧桐树边差
点与一个人撞着,她一抬头,双方立刻愣住,原来这妇女是汪鹏的妈妈。铁红与汪
鹏同学时,没少到汪家去玩儿,可如今的情势下,铁红与汪妈妈相见,要多尴尬有
多尴尬,但她抑制住心里的不安,还是主动招呼道:“汪妈妈……”
一语未息,汪母已是嘴唇颤抖,两汪眼泪一泻而下,她指着铁红,手指剧烈抖
动着,半天,终于吐出一句话:“你杀了我儿子,你还他的命来!”
铁红急了,不知该怎样回答,“汪阿姨,”她急扯白脸道:“汪鹏他是……”
“住口!”汪母猛地嘶叫道,“他是你的男朋友,你公报私仇,你当官了,你
想把他甩掉了,你就用……用枪把他打死……死了呀……我的鹏儿呀,你怎么会死
在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手里呀……”她往地上一蹲,嘶声嚎哭起来。
看到一个嚎哭的妇女向一个女军人讨儿子的命,只一眨眼间,人群立刻把这里
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连街上的车流也被阻断了。一些不安分的小痞子也跟着瞎起哄:
“哦,乱杀人?!”“这娘们儿身上有血债罗!”“狗日的,穿着一身老虎皮,仗
势把老公都毙了哟!”
然而绝大多数的群众沉默着,有几个上年纪的人互相摆动着脑袋轻声寻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只听说这个姑娘杀了人。”“真的还是假的哟?”
汪母闻声哭声一停,站起来指着铁红大喊:“她杀人,就是她杀了我的儿子啊!”
一个满脸老人斑的大爷问道:“你儿子干什么的,她一个武警,有纪律哩,敢随便
杀人吗?”汪母一下口塞,咕哝道:“她……她……”一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两个结伴从幼儿园接孩子回来的妇女被各自手里牵着的小女孩和小男孩硬拉着
进来看热闹,挤在前面的那位清瘦的母亲看见铁红,突然眼里大放光明,双掌一拍
叫道:“啊呀也!这不是那天救我们孩子的铁武警吗?”
紧跟在后面的母亲伸头上前端详仔细了,也激动地叫起来道:“没错没错,是
她是她呀!”
一个小痞子在人群后乱嚷:“她是杀人犯!”
第一位母亲陡然厉声喝叫:“哪个在那里胡放屁,给我站出来!”小痞子没敢
出头,清瘦的母亲面向群众,控制不住激动地大声宣讲开了:“这个武警姑娘,她
是我们孩子的救命恩人,全靠她们舍生忘死的行动,才使我们二十多个孩子没死在
丧尽天良的坏人的枪口下啊!”
第二位母亲补充道:“是啊,我们二十多个当妈妈的,联名向全国妇联写了信,
我们要选她们当全国三八红旗手!”第一位母亲道:“我们还要请她们当我们的孩
子的干妈!她们给了我们的孩子第二次生命!”
群众一时大为震动,一位老大爷指着铁红道:“啊呀,弄了半天,你就是11・
28中的女英雄?”另一个中年男人大声向周围喊着:“我从报纸上看到过这些女武
警的事迹,她们绝对是我们老百姓的保护神!”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婆更是把拐杖拄得当当响。“姑娘你不要怕,”她瘪着漏
风的嘴掷地有声地道,“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这里,看谁再敢乱说你一句不是,我
老太婆就跟他拼了老命!”
一辆面包车鸣着喇叭开过来,被人群挡住了道,车门一开,钻出兴趣盎然的黄
立伟,张莉坐在司机座上没动,她可不想去看什么街头热闹。黄立伟戴着墨镜,穿
着名牌皮鞋,踮脚挤进人圈看到了铁红,高兴地一笑:“呵,这不是铁小姐么?”
清瘦的母亲一看他的打扮就不高兴,呵斥道:“什么小姐小姐的,她是我们市里的
女英雄!”黄立伟却十分地服气,大声向周围道:“谁说不是呢,她不但保卫了你
们,她还救过我的命!有一群流氓想向我动刀子,是这个武警把我救出来的!”
清瘦的母亲立即喊道:“我们向铁姑娘鼓掌,感谢她保卫了我们这个城市,保
卫了我们的孩子的安全!”黄立伟鼓掌大呼:“铁小姐,靓也!”
随着刚才那位母亲的提议,掌声如雷霆滚过繁华的街头,几百人在她周围欢呼,
争着与她握手。有几个小朋友竟掏出作业本,争相要大英雄签名留念。
眼泪从铁红的眼角流出来,群众对女特警真挚的感情是那样纯洁,那样高尚,
她的手被一个个男女握着,又被抓进另一群男女的手中,有几个小伙子自动为她组
成了保护圈,护着她在汹涌的人海中艰难地向前移动。铁红的眼泪流成了汹涌的大
海,她并不是高兴,而是惭愧,她惭愧自己心里以英雄自居的得意,她现在真真切
切地感受到了,人民群众才是真正的大英雄,离了这些可爱的老百姓,她将什么也
不是。
11月底,退伍老兵第二天就要离队了,强冠杰和教导员在头天下午召集整个队
伍在大操场上集合,强冠杰和教导员都一脸兴奋,两人手上拿着一些材料和照片,
由教导员首先在队列前讲话。
“大家看看,”教导员举着其中一帧传真照片,亮给男兵女兵们道,“这就是
北京那次表演结束后,那位黑人卡普姆将军与沙学丽、徐文雅、耿菊花等人的合影,
人家回国后找我们驻那里的大使馆联系,点着这张照片中合影的人,要请我们特警
队派教官去。这是大荣誉啊,人家一共要四名,总部和总队首长经过平衡,又要为
国争光,又要顾及特警队自身的建设,今天通知队里说,确定徐文雅、沙学丽两人
将与总部另外两名女同志组成教官小组出国,担任那个国家新组建的女子警察部队
的女教官。”
 
徐文雅和沙学丽心潮起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是多大的荣誉,这是代表一
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去啊。排在队伍领头位置的罗雁带头鼓起掌来,全队战士一起
向她俩发出热烈的欢呼。
强冠杰习惯性地挥着拳头道:“同志们。这是祖国又一次给予我们特警队的光
荣,第一次是雷燕、刘小鸣她们出国任教,为国家、为武警争得巨大荣誉,这一次
是你们两个。我啊,是个不折不扣的球迷,我们的足球总是没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但我首先又是个不折不扣的武警,你们使我们威武的武警部队走向了世界,我要向
你们致敬!”
强冠杰突然抬起手臂,挺起胸膛,庄重地向两个女兵敬了一个军礼。
全队男女战士自发地热烈鼓掌,一个个激动得难以平静。
“报告,”徐文雅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道,“请队长允许我讲一句话。”强冠杰
道:“讲。”“我要说,全靠武警这个大集体对我们的教育鞭策,没有武警这个大
集体,就没有我们今天的成绩!我们是青春无悔,军旅无悔!”
沙学丽急了,她也得讲几句呀,“报告,”她一脚跨出队伍道,“我……我也
要讲一句心里话,强队长、教导员,我们……我们正值青春时候,来到警营,我们
离开了父母,可你们比父母还好,因为你们把我们培养成了一个真正的人!这是父
母有时候都办不到的事呀!我……我……我讲完了。”
全体大笑,战士们们随即更加热烈地鼓起掌来。
第二天,老兵离队的日子到了,在特警队营区大会议室里,战士们坐得满满当
当。徐文雅和沙学丽过几天就要到北京武警总部去报到,铁红和耿菊花申请超期服
役得到批准,她们四个都还要在武警里干下去。但罗雁要走了,王川江要走了,还
有十来个男女队员也都要走了。大红的标语拉在会场,茶水瓜果放了满满一长条桌,
一队摘了帽徽肩章的男女战士身披大红花,坐在队伍的最前排。
各种讲话都是一年一度的老生常谈,但面对每次要走的不同的人,每年的感情
却都是强烈而新鲜的,等教导员和留队战士代表讲过话后,强冠杰站起来道:“我
呢,只说几句,我要说的,也是我每年都要向离队的老战友、老战士们说的,那就
是:我相信我们的转业和退伍的老战友们,会把女子特警队的特殊顽强的好作风带
到新地方、新单位去,不管干任何工作,人家都会翘大拇指,说,不愧是女子特警
队出来的兵!这,就是最高奖赏,也是你们给予女子特警队的最好的离别礼物!”
男女兵们使劲鼓掌。
教导员压压手,接着强冠杰的话补充道:“退伍的老战士就要脱下军装了,你
们在部队里,从三年前的普通老百姓,锻炼成三年后有了荣誉感和责任感的军人,
现在你们又要脱下警服,重新成为老百姓,似乎从原地出发,又回到原地,划了一
个人生的圆圈。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你们三年中为之流血、流汗、流泪所培养
出的军人责任和军人荣誉,对即将成为老百姓的你们来说,已经不复存在,那么,
是不是附丽于上面的牺牲精神和奉献精神,也就可以荡然无存了呢?”
罗雁刷地起立道:“报告教导员,经过警营的锻炼,我相信我们这些离队的老
战士们,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不管到了什么年纪,不管遇到什么风浪,我们都能把
握好生命的航向,因为我们追求的不只是几年警营生活的辉煌,而是整个人生的辉
煌!是特警队对我们的反复磨炼和反复摔打,使我们有了这个觉悟,懂得了作为一
个人,他对社会的奉献应该是一辈子的,他对荣誉的追求也必然应该是一辈子的,
我们从警营生活里悟到了这个人生境界,我们感谢特警队,我们为在青春的年纪中,
能把自己的最美好的一段生命交给特警队这个大集体,感到深深的庆幸!”
教导员激动地一挥手道:.“好,这才是代表我们退伍女兵的境界,这才是一
个真正的经过警营洗礼的女兵应该具有的――人生情怀。”
罗雁庄重地转向强冠杰道:“报告强队长,我有个要求。”
强冠杰难得地笑了:“罗雁,你已是被公安局抢着要走的人了,我们今后就是
友邻部队了,你别客气,讲。”
罗雁道:“我们要像过去的老战友向部队告别一样,请留队的战友,特别是被
我们踢了多少脚、打了多少拳的男战友,到训练场上去,来一个特殊的、真正的告
别!”
沙学丽和徐文雅赶紧站起来,徐文雅抢先道:“我们也一起去,我和沙学丽过
几天就要去北京了,我们,也要和战友们,来个真正的告别。”
强冠杰深沉地应道:“好!”
大操场上,离队的干部战士排成一列,徐文雅和沙学丽也站在她们的队列里,
她们皆双手交抱于小腹前,埋着脑袋,而一队男兵随着罗雁一声令下,向她们的肩
背上出脚猛踢。踢着徐文雅的是罗小烈,他的肩上扛着志愿兵的肩牌了。
一分钟过后,挨了十几脚的罗雁突然抬头大叫一声:“停。”然后向着男兵们
道:“你们没有使出十分的力气,你们要使劲踢啊。”
罗小烈嗫嚅道:“不行啊,你们平时还没够吗?我都不忍下脚。”徐文雅悄悄
瞪了他一眼,可罗小烈感受得出来,那眼神里分明含着嗔,含着怨,但还含着一丝
复杂的爱意,罗小烈悄悄抿着嘴笑了。
其他男兵也跟着在嘀咕:“我也不想下脚。”“我舍不得踢你们。”
罗雁动情地道:“男战友们,你们要看得起我们,要把我们永远都当战友,你
们就狠狠地踢!这是我们送给你们的唯一的告别礼物,踢啊!”
全体退伍女兵、包括沙学丽和徐文雅都一起嘶声大喊:“踢啊!”
男兵们踢起来了,他们劲腿飞扬,尘土在女兵肩背上爆出一片片白色烟雾。罗
雁她们咬牙坚持,鬓发汗湿粘在颊上,身体在男兵们的踢打下,水泥桩一样坚韧不
晃动。
强冠杰不露声色地看着她们。
眼泪在罗雁脸上流,在沙学丽和徐文雅脸上流,但她们咬着牙不让哭声出来。
飞腿猛踢的男兵们眼中也流出了眼泪,他们流着泪在狠狠出脚。
从来不动声色的强冠杰的眼睛,也终于有点湿润了。
一个月后的早晨,女子特警队大操场上,朝霞在天,旭日东升,这次集合的男
女兵们当中,有了许多新面孔了,耿菊花站在一个班的领头位置,铁红站在另一个
班的领头位置。
强冠杰在讲话,教导员笑眯眯地站在他旁边。
强冠杰仍是一贯的威严刚毅,“刚才宣布了分班名单,”他说道,“新战士就
正式成了我们这个特殊的大家庭的一员,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们的到来,给这
个铁打的营盘注入了新鲜的活力,我希望你们在这个特殊的熔炉里,像我们一代一
代的老战士一样,百炼成钢,人生辉煌!现在,各班带开。”
铁红在发令:“一班,听口令,训练场,向右转,齐步走!”
耿菊花在发令:“三班,听口令,训陈场,向右转,齐步走!”
几队威武而脸上充满稚气的新女兵好奇地跟在铁红和耿菊花身后,精神地甩着
手,迎着一轮初升的朝阳,向着操场走去。
 
后记

小说《女子特警队》最初是先有二十集电视剧,那是为中央电视台中国电视剧
制作中心和武警总部电视艺术中心联合拍摄的同名电视剧担任编剧时,在采访武警
四川女子特警队,与上至队长下至列兵的许多男女军人交谈过后构思写出来的,它
仿佛是表现的四川女子特警队,但其实不是,因为经过提炼加工和创造,它早已是
一部纯粹的艺术作品了。
面对每天在训练场上摔打的女兵,使人联想最多的是她们的同龄人,在这样物
质涌流、商品意识大大强化的时代,又是这样的春花乍放、春情初荫的年纪,与社
会上各行各业的姑娘相比,两者简直宛若天上地下,竟有太多的不同,化妆品高跟
鞋香水口红花裙子与警营里十八九岁的姑娘无缘,就连头发也是清一色的男式运动
短发,每天被汗水泥尘浸得湿漉漉乱糟糟,别的行业的姑娘可以在母亲面前撒娇承
欢,可以进舞厅吃夜宵打保龄球谈恋爱,但女特警姑娘没有这些,在她们的青春中,
虽然警营外包围着她们的物质和精神的诱惑太多,可她们与所有的诱惑绝对无缘,
就是哭,都不能大声,否则要被领导狠狠地训斥。她们的花季仿佛是单调的、严酷
的、沉闷的,泛着钢铁般的冷灰色,可当你深入到她们的内心世界,从另一个角度
去理解一个人的生命的层次和尊严后,你会为她们的青春深深地震撼,那里面所包
含的特殊的价值、荣辱、得失和情感观,是特警队外的同龄姑娘根本无法企及也根
本不能得到的, 它会使你从哲理的高度去思索和理解女兵们最爱说的那句格言:
“当女子特警队员,你会后悔三年;不当女子特警队员,你会后悔一辈子。”
写电视剧本实在是一个系统工程,实际上你是在为一群艺术家当执笔人,首长、
领导、出品人、导演、编辑、军队与地方……每个人的意见都十分有理,每个人的
指示都不能不参考遵从,因此电视剧是众人的作品,特别是对剧作的最终成为张三
而不是李四、成为富家小儿而非贫家碧玉拥有最大生杀大权的导演,那才是一部影
视作品的真正的创造者。我在此除了深深感谢这些先生和女士们,对他们对艺术的
严格把关表示最衷心的钦佩之外,我仍想保留一些我对自己写作的题材的最初的感
觉和深情,既然影视作品实际上是一大群艺术家的联合创造,我为什么不能利用小
说这种最个人化、最独立性的创作手段,为自己经营一份小小的自留地呢?
于是,在中央电视台与武警总部电视艺术中心拍摄电视连续剧《女子特警队》
的同时,我将剧本改编成小说推出,这里面保留着我对人物、情节、主题思想的诸
多原始构思,它可能比中央台播出的剧本在情节安排和人物设置上更加生动和合理,
但我想,得益的最终是广大读者和观众,因为他们可以从两种不同的艺术门类中,
获得不同的艺术享受。
感谢读者们,读者是作家永远的上帝。
1999于成都西郊之寓
 
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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