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 女子特警队

一个狰狞的声音响起来:“不用他妈的找了,我就在这儿。”
地下室外间墙上那个时钟嘀嘀嗒嗒响着,已经是五点四十多了。监视器前的教
导员忍不住一迭声地叮咛道:“你们要小心,不要着急,千万不要着急。”
黄太太胸腹部的胶带已经只剩最后一层,沙学丽的手还是蒙着黄太太的眼睛。
罗雁小心地揭开了小匣子上的胶布,炸弹上的液晶显示屏上的数字在飞快地倒计时,
离自行爆炸还有十三分钟。罗雁谨慎地用手移了移小匣子,似有什么东西拉着它,
她马上向送话器里报告道:“这后面好像有个东西,”她用手术刀点着胶布隔着的
小匣子,“不知能不能把它分离?”
蜂鸣器里立刻响起教官的声音:“要谨慎,你可能撕开胶布就能把它拿出来,
也可能就此引起爆炸。因为,可能在这个小匣子背后还有一根导线,你一移动小匣
子,拉动了背面的隐蔽装置,事情就会麻烦。现在,轻轻剥离小匣子,只能移开一
丝距离,然后用一根细尼龙丝插入小匣子背后,凭手感,确信后面没有任何粘连的
东西以后,才可以将小匣子取下。如果确有导线,就先剪断它的回路。开始。”
罗雁手上握着小匣子,她是没有办法再用尼龙丝去探测其背后。沙学丽声音打
着颤道:“我……来。”罗雁瞄了一眼黄太太道:“要是她动起来怎么办?”沙学
丽于是唤黄太太道:“喂,喂喂。”黄太太闭着眼毫无反应。沙学丽道:“早就昏
过去了。”“那就你来。”沙学而从小桌上拿起一根尼龙丝,紧张使她的手不住地
颤抖,往小匣子与胸部皮肤之间插入的时候,不是滑到外面,就是刚一进去就卡住。
液晶显示屏上的数字似乎飞快地向后跑着:五分三十二秒,五分三十一秒……
罗雁汗流满面道:“不要慌,不要慌……”她自己心里却跳得像打鼓,感到心脏几
乎要撑破皮肉跳出来了。
沙学丽站起身,突然向着自己的脸颊就是两耳光,然后甩甩头,再一次将尼龙
丝插入小匣子与皮肤之间的缝隙。
荒凉的小山顶上,三个男人正在收拾朱小娟,宽肩膀一拳击在朱小娟头上,她
一个后仰翻滚下地,矮个子跟上又是一脚端中她的肩头,她又向后滚去。一旁持枪
监视的人并非胖子,他是胖子的军师,脸很小,皮肤很白,如果不拿着手枪,只像
一个正读大学三年级的在校大学生,小白脸用枪指着朱小娟,任由两个汉子左右开
弓地报复。
“好了,”看看差不多,小白脸道:“搜一下,看还有什么东西。”宽肩膀从
朱小娟腰里摸到腿上,卷起她的右脚裤管,搜出一把匕首。小白脸道:“哼,给老
子捉迷藏。快说,你是谁?那个富婆藏到哪里去了!”朱小娟站起身,抹去嘴角的
血迹道:“她不准我告诉你。”
小白脸轻蔑地笑道:“他妈的她自己的命都在我们手上。看准了,这个发射器,
大哥那儿有一个,我这里有一个,随便我们哪个揿一下,那婆子就立马上西天。”
矮个子道:“你是公安吧?”朱小娟摇头道:“不,是黄太太雇的私人保镖。”小
白脸道:“妈的闲话少说,赶快交钱,饶你一条小命!”朱小娟道:“在树洞里,
跟我来吧。”
她慢慢捡起密码箱,突然向身边的宽肩膀打去,宽肩膀脸上着了一记狠的,惨
叫着捂着眼睛蜷到地下。然后一把将尚未反应过来的矮个子箍到胸前。
小白脸向手枪吹了一口气,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会顾他的命吗?”矮个子
闻言脸色大变,高叫道:“洪哥!”话音未落,小白脸手里的枪已响了,矮个子胸
上冒出一朵血花,身体滑向地下,露出后面的朱小娟。
枪声惊动了山体两侧正在攀登的特警队员,强冠杰脸上肌肉一抖,急促地命令
道:“快快!”耿菊花忙乱中一脚踏空,徐文雅伸出手一把将她抓住,拽了上去。
小白脸右手握枪指着朱小娟,左手捏着遥控器,逼着朱小娟一步步向后退着。
想不到朱小娟的右手忽然向腰边做了个似是而非的动作,小白脸果然上当,马上凶
狠地喝道:“双手抱头,退到悬崖边。哼,我不怕你腰上还藏有手枪,看是你的手
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这正是朱小娟想要的,她抱着头退到悬崖边,身后再也没有退路,她的手在后
衣领处悄悄动作着,撕开粘住八・四式小手枪的不干胶。为了分散小白脸的注意力,
她出乎意料地向他一笑。小白脸倒惊了一下。朱小娟讨好地道:“我上西天之前,
想知道你的大名。”她的手已经握住枪把了,嘴里更是绕着切口道:“江湖上,艺
高人胆大,艺低受人欺,我佩服大哥的智谋,请大哥留名,让我死个明白。”
小白脸的手指扣紧了扳机道:“下贱女人,我让你死个明白,你老爸我叫洪飞
刀。”朱小娟脸色骤然大惊,眼光向着小白脸身后一亮,欢叫道:“队长,你救我
来啦!”
小白脸不敢怠慢,就在他扭头的一刹那,朱小娟一把抽出衣领后的小手枪,只
听砰的一声,小白脸的右手腕被打穿,手枪当嘟一声落在地上。朱小娟旋风一般扑
上去,小白脸挣扎着将左手的遥控器狠狠一揿:“那个富婆他妈的死去吧!”
黄太太身上那颗炸弹上的液晶显示屏上的读数刚好跳到最后三秒,然而它已不
在黄太大胸上,而捏在了罗雁手中,她一按它背面的一个小钮,计数器在距离零时
还有一秒钟的时候停止了。
罗雁把小匣子颤颤地捧在手中。 玻墙那边围着监视器的人禁不住齐声欢呼:
“成功啦!”但里间的罗雁和沙学丽却似无所见,似无所听,她们两人的头发被汗
浸得透湿,两人对视着,好像互相都是陌路人。
还是沙学丽先出声:“我的妈呀。”腿一软,就向地下坐去。可立即就爬起来,
摇着黄大大道:“黄太太!黄太太!取下来啦!成功啦!”可黄太太毫无反应。
蜂鸣器里传来教官的指示:“罗区队长,赶快把炸弹放到引爆罐里去!”罗雁
这才惊醒,捧着炸弹走向屋角的球形钢罐。沙学丽顾不了那么多,抓过桌上的手术
刀,轻轻地向黄太太小臂上刺去:“取下来啦!”黄太太一惊,乍然醒来,没弄明
白究竟就乱舞着双手炸了窝:“我炸死啦,”她哭叫道:“我这是在阴间里啦!”
沙学丽抱着她嘶声大喊:“是取下来啦,我们成功啦!”
黄太太愣着,不认识似地看着面前的沙学丽,然后双膝慢慢下滑,跪在了地上,
眼泪从她眼里滚滚而出,她抱住沙学丽的双腿,泣不成声道:“我的观音菩萨啊…
…”
这时的山顶悬崖边,小白脸的身体倒挂着,他恐怖得五官都变了位置,嘶声叫
道:“不,不!”朱小娟提着他的脚,站在悬崖的凸出部厉声大喝:“说出你的幕
后指挥,不然我马上把你扔下去!”
距他们七八步远的地上,躺着先前被朱小娟用密码箱砸昏死过去的宽肩膀,他
听到小白脸的惨叫声逐渐惊醒,他摸起地上的手枪,向背对着他的朱小娟瞄准,说
时迟那时快,只听哒哒一个点射,他又一头倒在地上。
山岩后冒出的两队特警队员像风一样向这里刮来,耿菊花的枪口还在冒着烟,
宽肩膀是被她打死的。
 
跑在强冠杰旁边的铁红紧张地大吼道:“呀――”,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已经
倒在地上的宽肩膀方向又扣动了扳机。“混蛋!”强冠杰大吼着,猛地抓住她的枪
管向上一抬,一梭子弹射到了天上,“你他妈想把朱小娟打死啊?!”强冠杰怒斥
着,“你看她在什么位置上!”铁红懵着,看着与宽肩膀成一条直线的朱小娟的背
影,不知所措。
朱小娟对后面的动静毫不理会,她抖动着小白脸的双脚,咬牙切齿道:“你是
想死想慌了,我成全你进地狱去!”她忽地丢了一只手,作势欲抛,小白脸的胆都
吓破了,“啊!!我说我说!”他绝望地喊道:“刘胖子在一辆小车里等着,只要
我们把钱一交上去,他立刻乘飞机去香港!”强冠杰冲上来道:“什么车?”“皇
冠。”“车号?”“川A9988。”
强冠杰一把将他拽上来道:“马上给他发信号,说钱已拿到,叫他立刻到假日
酒店门口交接。”然后他拿起报话机:“红狮红狮,我是蓝剑,我是蓝剑……”
黑帮团伙的头目刘胖子一伙落入法网,收买刘胖子作恶的金帝集团的许老板等
人也被公安局拘留待审,黄太太一场生死劫难过后,对大陆特警的神威佩服得五体
投地, 在她的坚决要求下,9月20日上午,女子特警队大会议室里召开了一个特别
感恩会,热烈的掌声中,在座的省市政府领导、武警部队首长、公安局领导,以及
女子特警队的教导员都先后讲了话,他们异口同声向黄太太说,保卫海峡两岸人民
的生命财产安全,是公安武警责无旁贷的责任,请黄太太安心在大陆做生意。
黄太太是带着内侄黄立伟一起赴会的,等领导们都说得差不多了,她才颤颤巍
巍地起立,首先庄重地把一面锦旗献给强冠杰和教导员,锦旗上绣着:“军威盖世
救民倒悬”。镁光灯频频闪动,记者们忙不迭地照相录像。然后她叫过局促不安的
黄立伟,把他径直拉向沙学丽面前,庄严地命令道:“给我的恩人磕头!”
一语震惊四座,所有人都上来劝解,黄立伟更是讪讪地,手脚都无处放,但黄
太太固执不依,非要黄立伟磕头不可,不知所措的沙学丽的脸已红到脖子根,她乱
摇着双手道:“黄太太,不行不行,这是我们应尽的职责,你千万不要这样啊。”
黄太太牢牢地抓着黄立伟的衣襟,向沙学丽动了感情,“不行啊,”她真挚地
说道:“是我使这位兵小姐受过委屈,我今天全明白了,那天确实是我的侄儿犯了
事,是我这个不肖的小辈先动手冒犯了这位小姐,可她不记前嫌,她和她的长官一
起,拿她的命救了我的命,我……我无法报答啊。磕头!”她命令黄立伟道:“磕
三个响头!”
沙学丽心里一热,对黄太太的怨嫌被抛到九霄云外,一种深深的自豪感油然而
生,而这是当一个普通老百姓一辈子也不能体会到的自豪。她盯着黄太太的视线,
深切地说道:“黄太太,你要感谢就感谢我们全体特警队,感谢全体公安人员,是
他们救了你,我只是执行了我应该执行的那一部分任务。”
热泪洒满黄太太施着淡妆的脸颊,她哽咽地说道:“我现在才认识了大陆的警
察,是纳税人的保护神……”她一抬脸,向四座大声宣布道:“除了已签订的协议
外,我,将再在大陆寻觅新的投资,我要再拿出一千万美元来!”
这次是政府的头头们带头热烈鼓起掌来。镁光灯一片闪亮。
黄太太走回座位,从提袋里捧出一个大红包,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走到沙学
而面前。“这十万块钱,”她说道:“我一定送给你,这是我的心意。”沙学丽吓
住了,慌乱中连话都不知道回答。强冠杰也急了,挺身大喊道:“绝对不行。”黄
太太白了强冠杰一眼道:“我是送给沙小姐个人,她只要答应就行。沙小姐,你说。”
全场一霎时很静,所有的眼光都射向沙学丽,摄像机和照相机的镜头也都对准
她。
沙学丽镇静下来,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想。她开口说话,说
得很深沉,却是发自内心,一点不做作。“在台湾,”她低沉地说道:“可能金钱
能买来许多东西,但是,它买不来中国女特警的荣誉和威风。”她飞快地看了一眼
黄立伟,再把眼光转到黄太太身上,“这次,能让你真正认识中国武警的形象,就
是我最大的满足。”
强冠杰带头把掌声鼓成一片海洋的波涛,领导们相互颔首赞赏,向沙学丽以及
特警队的领导频频投去称羡的眼光。
沙学丽在掌声中转眼看着她的队长,她是强冠杰的兵,她觉得所有的荣誉都是
这个平常最不通人性的队长带给她的,她看着他的眼光里有种特别的感激。可强冠
杰与她的眼光刚一碰,就倏地避开了。
黄太太顾自在原地喃喃道:“说得好啊,说得好……但这钱既已拿出来,我是
不会收回去的,你不接过去,我就当场扔了它。”会场又复归安静,人们都猜不出
沙学丽会怎样化解这道难题,沙学丽在静默中出人意料地开口道;“好,我收下。”
全体军人都吃惊,全体政府官员也不禁面面相觑。
沙学丽庄重地道:“我这是代表我们女子特警队接受它,并且代表我们的特警
队,把这笔钱全部捐给希望工程,让那些山里失学的孩子能重新读书。”
掌声更像风暴一样刮起来,黄太太不知怎么表达此时的心情,只是机械地摆动
着头部,一句句地重复道:“大陆的女警察兵……大陆的女警察兵……”
与会议室里的热闹相反,兵营绿化地中此时很安静,这是临近午饭的时间,铁
红和耿菊花在绿地里随便散步,铁红听着会议室那边传出的阵阵掌声,不无酸意地
道:“凭什么那富婆就感谢沙学丽一个人?那天开枪打死那个要暗算班长的打手的,
还不是你我两个?”耿菊花憨笑笑,不附合。铁红埋怨道:“要表扬大家都有份,
她沙学丽去富婆身上取炸弹,还不是强队长照顾她,明知道那炸弹不会爆炸,就给
她立功的机会。”耿菊花担心地道:“你不要乱说哟。”铁红道:“怎么不是呢?”
又故作神秘地道:“告诉你,你不要给别人说,沙学丽每天晚上做梦都梦到一个人,
还记在日记本上。”耿菊花好奇道:“是么子人?”铁红卖关子道:“那我得考虑
一下告不告诉你。”
一个来晚了的记者背着相机在军营里匆匆走着,东张西望寻找会议室的目标,
踩入绿化地的小径,一抬头看见两个女兵,立即高喊道:“哎,两位。”铁红道:
“你是?”“我是都市报的社会快迅栏记者,我来采访沙学丽。哎哎她在什么地方
呀?”铁红眼睛一眨,分外热情道:“原来是采访的大记者?不过啊,沙学丽其实
也没什么,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嘛。”记者道:“你对沙学丽很熟?”铁红道:“我
们一个班的,同年的兵。”记者来了兴趣,掏出小本子道:“反正参加他们的会也
晚了,我就从你们这儿采访采访沙学丽。”耿菊花见这阵势不好意思,斜身要溜,
记者叫住她道:“你也一起谈。”
“她最怕说话,”铁红大咧咧地道:“再说她还有事。耿菊花你忙你的去。”
耿菊花一走,绿化地里成了铁红的天下,她向记者侃侃谈道:“要说沙学丽呀,
她才来时可娇气了,我与她一个班,可我不嫌弃她,主动帮助她,向她讲说当特警
的意义,她在我的启发下,那进步可真是日新月异,一日千里,终于导致了昨天的
成果。”
记者迅速记录着,略带开玩笑地道:“那么说,你是她的榜样,是她的领路人
了。”“话当然不能这么说,但就是这么个意思。”“她是党员吗?”“不是。”
“你呢?”“快了,”铁红吮着嘴唇,自得地一笑道:“教导员早就找我谈了话。
你是记者,你这点总比我们明白,组织上入党只是一种形式嘛,关键是思想上要早
点加入。”
记者欣赏地看着她道:“哦?不错呀。”铁红自负地抄起双臂道:“那当然。”
 
第十二章

晚秋的夜晚,暑热已褪,在这座西南的大都市里,这是睡觉最香的季节。
罗雁正在自己的宿舍里洗脚,听到外面沙学丽叫报告,她连忙喊她进来,然后
把脚随便往旁边的简易沙发上揩了揩,踩在鞋上就请沙学丽坐。
沙学丽瞪眼瞧着区队长这一连串动作,冲口说道:“区队长你怎么不用揩脚布,
这多……多那个啊。”“是吗?”罗雁愣着,看着沙发百思不得其解道:“我没有
用揩脚布吗?当兵当久了就这样,我原先比你还洁癖。”沙学而一听就笑了,说道:
“真的,我原先也不准别的人坐我的床沿,怎么才当兵两年,我也就变了呢?”罗
雁道:“坐坐。”沙学丽是为队里为她请功来找区队长谈心的。她说自己做得不够,
还不要请功的好。罗雁说:“别太谦虚啦,你进步很快,队里给你请功,批不批是
上级掌握,如果没批,说明还要努力,如果批了,你要比过去做得更好,让人家翘
大拇指说:立过功的兵就是不一样。你说对不对?”
“对,”沙学丽眼睛一闪,刹时雪亮,欢快地道:“谢谢区队长。”“谢我什
么?”“肯定是你帮我请的功呀。”罗雁笑道:“哪呀,是强队长。当然,这也是
大家的意见,你的确不简单了。”
沙学丽不相信地追问道:“真是强队长帮我请的功吗?”罗雁道:“强队长的
话最有分量。 ” 沙学而拍手笑道:“啊呀,想不到想不到――”罗雁疑问地道:
“想不到什么呀?”
沙学丽从自己的思绪中一惊醒来,笑着道:“我……我是想不到我这个人,能
立什么功啊,当时摸着那个炸弹,我差点昏过去。”罗雁逗她道:“怎么又没昏呢?”
“还不是因为受的那个气,我就憋着,哼,我要那个台湾婆子看看,我是个什么样
的兵!”“好,”罗雁道;“做人就是这样,比如你走在人群里,你永远要盯着前
面第一百个人的脑袋,你想你一定比他行,你一定要超过他,你走起来就会脚下生
风。而一般没有志气的人,他只盯着自己前面一两个人的脑袋,那他的成就永远都
不会大。”沙学丽道:“啊呀,区队长你讲得好也!”
“哪是我讲的,”罗雁道:“是我当兵那时,强队长给我们讲的。”“强队长
……”沙学丽喃喃道,眼睛有点走神,然后盯着罗雁道:“只是我们班长的后脑勺
就够我赶的了。班长除了凶一点,那个技术,没话说。哎,这次我们班长肯定立大
功吧?”罗雁道:“那当然,强队长要给她请一等功。”
沙学而坚定地大声道:“我觉得一等功都不够,班长应该是个特等功!”
武警总队为“9・16” 事件庆功的大会是在十月国庆节前一天召开的,总队大
礼堂里,武警各部门的指战员代表精神抖擞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约有上千人,静
听着佩戴少将军衔的总队司令员亲自宣布命令。“我宣布,”司令员戴着眼镜,拉
长着声音读道: “鉴于女子特警队,此次在处置9・历事件的战斗中表现英勇,作
风顽强,军事过硬,成绩突出,特给女子特警队荣记集体三等功一次。”
全场热烈鼓掌,军乐队奏着欢快的乐曲。强冠杰和教导员走上主席台,接过首
长颁发的奖状,向首长和台下的官兵敬礼,全场更加热烈鼓掌。
总队长继续宣布:“鉴于女子特警队一区队长罗雁,一区队一班女战士沙学丽,
两人在摘除人质身上的炸弹时的英勇表现,在台商面前为我武警部队争取了荣誉,
并为地方建设争取了更大的投资,特荣记个人三等功一次!女子特警队一区队一班
班长朱小娟孤胆作战,大智大勇,表现突出,特荣记――三等功一次!”
罗雁有点惊讶,怎么给沙学丽报的二等功降成了三等,可能因为是平常调皮吧,
这也想得通。最奇怪的是朱小娟,按她实际的表现,评一等功是顺理成章,居然也
降成三等功。但掌声已在催她上台,她赶忙跟着朱小娟和沙学而一起上去,向台上
一溜桌子后的首长敬礼,接着转向台下一千多战友敬礼。乐曲和鼓掌声再次大哗,
特警队的座位上,耿菊花纯真地轻轻跺着脚,衷心为战友高兴,她身边有的女战友
还在小声欢呼:“嗬――”
铁红也在鼓掌,但脸上的笑容再怎么看都很勉强,连沙学丽都跑到她的前头去
了,她的身上不由一阵阵袭来寒气。


国庆节一过,女子特警队照样进入永不间断的军事训练,大操场上呼声震天,
与营区外东边一个商品房建筑工地上的打桩机的锤声遥相呼应。
这是下午四点钟,女兵一班在操场中央原地休息着,每人都一身尘土一身汗水。
只有朱小娟没坐着,在另一边与罗小烈交流着一个摔打动作,徐文雅站在旁边看着
他们比比划划,然后朱小娟拉出架势,一家伙把罗小烈摔到地上。
这边圈子中的战士们的话题不知怎么扯到9・16事件上去了, 铁红叹口气,表
面上在讨沙学丽的好,实际上是自己舒了一口气,“哎,”她说道:“沙学丽,我
就不服气,怎么你冒了那么大的风险从台湾婆子身上摘了那么大个原子弹,就不给
你立个特等功,才区区三等?”没想到沙学而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我们小兵
丫子,很正常嘛,我当时吓得都要尿裤子了,三等功完全够了。可是我们班长没评
上一等,我倒觉得奇怪。一个字,冤。”
这个情况确实让战士们不解,庆功大会前,战士们人人传说朱小娟会立上一等
功,可司令员的名单上她只是个三等。“是有点怪,”徐文雅道:“但我想,上级
不会随便忘了哪个的,你看强队长,肩上就添了一条杠,升成少校了,说不定下一
回就轮到我们班长升。”耿菊花接嘴道:“但班长还是划不来,那悬崖上,全靠班
长把那个小白脸的口供逼出来的。”
副班长此时插进嘴来,一副饱经沧海难为水的老兵模样,“我倒见惯了,”她
说道:“你们没当兵的时候就是这样,有一次班长一人制止了一起流氓械斗,徒手
抓了五个人,避免了流血,至少也该是个三等功嘛,报上去了,结果也没给她评,
班长也不闻不问的,当没有那回事。按她的贡献,早该是区队长了,或者读军校去
了,或者也出国当教官了,我算过,至少有一半的好事都没轮上给她评功的份。”
战士们都在捉摸着其中的原因,铁红却杀出一偏枪道:“只有那次耿菊花押犯
人捡了个便宜,居然就得了个三等功。”她酸溜溜的地又道:“我们同一年的兵,
她却成了第一。向你学习哟。”
沙学丽看她的样子,故意揶揄道:“小铁同志,虚心向老耿大爷学习,继续努
力吧。”铁红心里的不快更强烈,同一个班,同一年的兵,耿菊花争了第一,沙学
而也追了上去,徐文雅虽没立军功,但经常受到班长和队里表扬,只有自己向上讨
好,向下做手脚,结果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她颇不服气地道:“我们冲锋陷阵的,
不比耿菊花那次轻松,何况她那次押的是个手无寸铁的女犯人。”副班长不满意了,
她对铁红的小心眼从来就看不惯,她讥讽地道:“以后遇到同样的女犯,我们都叫
你去,成全你立功。”
不远处朱小娟的眼光向这边扫了一下,她听到了战士们的议论,但没有人发觉。
铁红咽了口唾沫,不能得罪副班长啊,于是说道:“那我就,谢谢副班长了。”
挽着衣袖裤腿的强冠杰向这里走来,他的肩章果然已是少校了,他老远就喊着:
“各班继续训练。”又叫一声:“一班长。”朱小娟赶紧立正道:“到!”强冠杰
道:“你家里来电话,吃了晚饭回去一趟。”
强冠杰指导三班的兵训练去了。朱小娟走到一班集合的队列前,把大家一扫,
众女兵立刻不说话了。朱小娟向副班长道:“我晚上回去一下,今晚的班务会你主
持,讨论的题目:战友立了功,我该怎么做。”她的眼光向铁红一扫,铁红垂下了
头。
晚上七点半,朱小娟披着夜色的身影出现在自家客厅门口,她习惯性地正了正
军帽,抻了抻军装,然后喊了声报告。
妈妈跑出来,脸上是心疼的嗔怪,“这个丫头,”她说道:“又不是在你的兵
营,回家了还报什么告。”父亲端坐沙发上,穿着便衣,看着进来的女儿,伸了一
下右臂,示意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朱小娟规矩地双膝并拢,小心地坐在父亲面前。
“这次评功,”父亲开门见山道:“没把你捧到人尖儿上去,这是我给你们司
令员打电话要求的,你有没有意见?”朱小娟两眼看着自己的膝盖道:“没有。”
“真没有假没有?”朱小娟抬头,眼里很真纯:“真没有。”在这种家庭环境的熏
陶下,对于表面上的荣誉,她早就已经很超脱。
妈妈站在女儿身后,疼爱地帮她揉着肩膀,插言道:“老头子你也是,你看看
娟娟这一身,”她卷起朱小娟的胳膊,“你看你看,这道伤口。还有这衣领后边,
这些肿块……这里这里……”朱小娟往回缩着,制止地道;“妈――”“我就要说。”
妈妈不理会道;“这老头子,当真小娟不是你身上掉下的肉,你说让她当武警锻炼,
好,就让她当武警。你说要当最艰苦的兵,好,不坐机关,让她进特警队。武警的
领导也是你过去的老战友,人家都听你的。可你也不能做得太不近人情了啊。”父
亲的眉梢一抬道:“什么叫不近人情?”母亲道:“咋不是呢,人家的小孩打招呼
进兵营,为的是得到照顾,可好,你的小孩打招呼,却专门是打的让她吃苦的招呼,
不是跟现在的风气太反了吧?你一个人与大伙儿不一样,把他们的不是比了出来,
大伙儿就都会恨你的,哼。”父亲静中含威地道:“还有吗?有什么都说。”“当
然有。看我们娟娟,到特警队去,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得个军功章,总该是
天经地义的吧,总不是她偷来的抢来的吧,那是命挣来的呀,可你还是不让她得,
你这个爸爸也当得太不近情理了吧。”
父亲等她埋怨完, 还是静中含威地: “还有吗?”妈妈变成小声的嘀咕了:
“还多得很,这次不说了。”父亲道:“那就我来说,有意见吗?”
朱小娟平静地道:“爸爸你请。”
父亲站起身,在屋中踱着步道:“小娟你听好了,我就是担心你对这次评功有
情绪,所以要你回来给你打个预防针。作为单个的人,我是你的父亲,但作为军队
的一员,你是一个独立的战士。一个国家,对你们投入那么多经费和关注,它需要
的是什么,需要的是坚强有力的柱石,需要的是百折不挠的保卫者,而不是一个两
眼只盯着荣誉和奖章的娇娇小姐。现在军营外面的环境很复杂,讲享受讲报答讲交
换的风无孔不入,家庭里对子女也是,什么小皇帝小公主这些绰号都上了报纸了,
痛心啊痛心……可军队不能讲这一套,军队也讲这一套了,就会丧失战斗力,就是
一盘散沙,就是一戳就倒的稻草将军,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讲,你朱小娟首先是国家
的人,不是我们的私产,国家希望你们成长为什么样的人,你就该是什么样的人。
在这一点上,你,林虹,没有多少发言权。”
“可再怎么说,”妈妈争辩道:“人家队伍里给娟娟奖励,总不该不让她得吧?”
父亲摇头道:“林虹啊林虹,你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忘了我为什么叫小娟回来
吗?”妈妈一愣,颤声阻止道:“老朱。”
 
“不,”父亲一个急转身,站定在朱小娟身前,说道:“再让小娟听一次。今
天,是许伯伯家老三的忌日,多年以来,我们家与许家都住一个小院,小娟应该记
得,许老三比你大三岁,带着你什么房顶不敢爬,什么墙洞不敢钻?刚满十六岁,
许伯伯就叫他下连队当兵。可没有想到,下面的干部看在他爸的面子上,给他的照
顾是太多太多,许伯伯一时疏忽没有过问,许老三便少年得志,第一批入党有他,
第一次评功有他,第一批提干有他,第一个住好营房有他,可就是苦练的时候没有
他,训练流汗的时候没有他,结果,在后来处置化工仓库的突发事件中,由于战术
技术不过硬,罪犯就那么随便地开一枪,就把老三打死了呀。”
天下当母亲的心肠都一样的软,一听到这里,妈妈的眼泪就流了出来,颤声道:
“老朱……”
父亲不看她, 抚着朱小娟的肩头, 话却是讲给妻子的,“林虹,”他说道:
“你不能再让小娟走许家老三的路,每次老许碰着我,问到小娟的情况,最爱向我
感慨的就是:‘老朱,是我的娇宠害了我家老三,可别让你家小娟也在下面受宠啊。’
所以,我们对小娟不近人情的严厉,其实就是对她的最大的爱!你说呢,小娟?”
朱小娟感动地抬起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这是一个很安静的环境,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只有几对人在空旷的大餐厅里吃
东西。王改英潇洒地向桌上点着下颏道:“吃,吃吃,随便吃。哎,好不容易等到
你一个休息天,你们当兵的也太不自由了。”
她的对面坐着穿军装的耿菊花,今天是星期六,耿菊花轮休,自从与王改英第
一次见面分手后,她心里一直对这个家乡的女伴放不下,王改英究竟在从事什么职
业呢,为什么她会变化那样大呢?她总想弄明白,所以在街上遵照王改英上次给她
留的传呼号码呼了她,没想到王改英乘着一辆出租车赶来,一下把她请进如此豪华
的大酒楼。看着一大桌高级饭菜,耿菊花皱着眉头道:“这,这怎么吃得完啊?”
“吃不完怕啥,”王改英大器地说道:“给它留一大桌,这才叫派。”耿菊花
吃惊道:“你跟原先完全是两个人了呢,原先桌上掉了一粒米你都――”王改英大
笑,随即一收脸,显出矜持道:“是吗――,那你说是原先那个我好些,还是现在
的我好呢?”耿菊花实在地说道:“原先的你跟我是一颗心子一只脑袋,原先的我
们一分钱也要掰成两半用,可――”她看着满满一大桌酒菜和洋酒,“现在的你就
让我觉得摸不透了也。”
王改英不回答,只笑着指着桌子道:“快吃快吃,冷了就没味道了。”
耿菊花看定她道:“你跟山娃子的事就算了?”王改英一愣道:“哪个山娃子?
啊,你是说我们老家那个耿小山啊。”她表情复杂地笑着摇摇头:“你看我,像这
样子,吃这种东西,穿这种衣服,是他山娃子供得起的吗?说实话,我现在每月做
四次菲苏――哦,就是全套美容护理,就得花八百,每月的化妆品是上千,时装就
没个数了,好的时装一件就是几千上万,他耿小山拿什么来养我?唉,走到哪座山,
唱哪座山的歌。也不是我的变化大,其实你仔细看看,是现在这个世界变化大。”
耿菊花急得口吃:“管它怎么变,可做人的……做人的脸……脸面不能丢。”
王改英一口酒含在嘴,笑得噗地一声喷出来:“呵,你还在讲这个,我啊,不偷不
抢,挣自己一份辛苦钱,就是一个最讲脸面的人了。”
耿菊花急得找不出话,脸涨得通红,在座位上如坐针毡,忽然一甩站起来,王
改英急拉她:“哎,你干嘛?”耿菊花把她的手一甩,说道:“我归队时间到了。”
大步走出了酒楼。
回到营房,耿菊花一直闷闷不乐,脑袋也疼,她知道是为了王改英的事,可是
又毫无解决的办法。晚上在盥洗台洗漱,徐文雅口里含着牙刷给身旁的耿菊花讲道:
“我觉得罗纳尔多不像外国人吹嘘得那么不得了哎,”自从踢了强冠杰发明的战斗
足球,徐文雅成了货真价实的球迷,她说道:“人家后卫认真一盯,就把他冻结了,
踢了半天,一个球都进不了。”看到身边没反应,她一偏头,发觉耿菊花痴痴地不
知在发什么愣,她用手肘一撞耿菊花的胳膊道:“问你哪。”
耿菊花一下醒来道:“啊啊?你说……么子?”徐文雅认真盯着她道:“有什
么心事?”耿菊花一咬牙道:“今天我的一个同乡请我吃饭,一顿花了一千三百多,
我的娘老子呢, 拿到我们山里, 可以买几十吨化肥了。”“她做什么工作的?”
“不知道呃,打扮得好晃眼呀,才进城大半年,光给家里就寄了几万块。”
盥洗台对面的沙学丽突然插嘴道:“啊,这么会挣钱,做鸡差不多。”耿菊花
不解,急忙问道:“鸡,么子鸡?”沙学丽道:“这都不知道,就是专门跟别人睡
觉的女人,我们那儿都叫她们,鸡!”耿菊花手里的洗脸盆叮当落地。徐文雅赶紧
摇着傻了一样的她道:“菊花你怎么了?!”耿菊花回过神,掩饰道:“没有么子,
我……手滑了。”
另一旁的铁红往这边伸长颈子加入谈话道:“我们街上也有不要脸的女孩去干
那个事,她们觉得,人嘛,好活赖活都是过一辈子,好像敢于做鸡,还挺光荣一样。”
徐文雅不屑地道:“光荣?那你问她,我们死了,敢在我们的坟墓上立一块碑,上
面写着:‘这里埋着的一个姑娘,她的青年时代,曾当过一名为人民除害的女子特
警队员’,而她们死了,敢在自己的墓碑上刻着,‘这个姑娘,在她青春最美好的
时期,曾当过一只供人取乐的鸡’吗?她敢吗?!”
沙学丽乐得大笑起来道:“谅她们没有这个狗胆,人家吐在她坟头上的口水就
会把她的坟墓淹垮。而我们的坟墓上,那是什么景像,都是少先队员献来的致敬的
鲜花啊!”
一瞬时,耿菊花的眼睛亮了,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仿佛有一首激昂的乐曲在
血液里轰鸣震荡,“这才是真的最有脸面哩。”她独自喃喃着,端着脸盆离开了盥
洗台。
轮到看电视的夜晚了,男兵女兵吃了晚饭都往里面走。沙学丽到得早,占据了
中间的好位置,抬来强冠杰平时独坐的那把旧藤椅,又跑到电视机前把一个男兵挤
开道: “我来调。”屏幕上出现一个秀丽的女歌星在MTV中美丽地演唱,女兵一片
欢呼,不料沙学丽不留,而是一揿而过。女兵们纷纷提问:“沙学丽你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最爱唱流行歌曲吗?”
屏幕上出现了意大利甲级联赛的镜头,男兵们一阵欢呼。沙学丽回头道:“好
不好?”男兵们直着脖子大喊好:“好!”女兵们则喊:“不好!”沙学丽似乎很
认真地数了数人数道:“女兵多于男兵,这个,多数应该照顾少数,今晚就看足球。”
男兵们“轰”地欢呼雀跃,女兵们却对沙学丽反常的做法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铁红在人群后面转动着眼珠,不声不响地走到沙学丽身后,一拍她的肩膀
悄声道:“昨晚又做怪梦了吧?”“什么?”“梦到了强队长?”沙学丽笑而不答,
打了铁红肩膀一下,跑出电视室。
强冠杰正在队长室看一叠什么材料,对着喊了报告进来的沙学丽道:“什么事?”
沙学丽道:“队长,今晚上是意大利足球赛。”强冠杰恍然大悟道:“哈,看我!
意大利甲级联赛,尤文图斯对卡尔玛!”但他立即又低头,埋向材料道:“算了,
先让你们女兵选台,这是教导员后来给我定的规矩。”“今晚我们女兵也看足球,”
沙学丽崇敬地望着强冠杰道:“队长教我们踢战斗足球,我们早就喜欢上了足球。”
强冠杰抬起头道:“是吗?”沙学丽眼里汪着一湖晶晶莹莹的东西,深深地点头。
强冠杰没注意女兵的神情,只是高兴地将拳头往桌子上一砸道:“好!”
他往外走,沙学丽跟着他,一眼瞥到办公桌上队长专用的硕大的玻璃茶缸,赶
紧提起暖瓶续满水,乐颠颠地跟着强冠杰跑出去。
强冠杰跨进电视室,屏幕上却是一个女歌星在张大嘴巴唱歌,满屋飘荡着女歌
星甜甜的歌声, 强冠杰不解, 回头望着沙学丽。沙学丽一脸不高兴地大声喊道:
“哪个随便换了频道,我们女兵说好的要看足球的啊!”铁红在人堆里伸了伸颈,
想打趣沙学丽什么,看见强冠杰严肃地盯着屏幕的样子,立刻收回了刚才的想法。
沙学丽迅即将频道揿回足球比赛的场面,正好是一个进球,强冠杰和全体男兵
一阵挥拳跺脚地狼吼:“好哇!!”
沙学丽惬意地抿嘴笑了。
从看电视这晚开始,沙学丽的行为风貌大变,铁红觉得这个大款兵简直换了个
模样,原来洒脱无羁,不拘小节,现在却爱无端沉思,间或展颜自笑。铁红猜得透
她的心思,玩笑中悄悄警告这是荒唐,然而沙学丽沉湎其中,顾自做自己的白日梦。
星期三女兵们在大操场上训练疾跑中成跪姿滑行射击,这个动作最苦的就是磨
破膝盖。朱小娟指挥一班,强冠杰站在旁边督战,一声令下,女兵们一个个向前冲
去,疾跑中一跪,膝盖搓着地皮向前滑行几米远,这中间要连贯完成出枪、射击的
动作。沙学丽滑行时重心太前,一个前扑摔倒。跟着的耿菊花却是重心太后,滑行
中成了仰姿而无法出枪。女兵们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个呲牙咧嘴地抚着膝盖,她们
掀起裤子,大部分人都流了血,人人的膝盖惨不忍睹。朱小娟看着疲惫的战士们道:
“那就――休息十分钟。”
岂知沙学丽看了一眼队列旁边钉子一样直立的强冠杰,忽然喊道:“报告班长,
我要求继续训练!”朱小娟眉头一跳道:“好,其他同志休息。”铁红凑近沙学丽
耳畔轻声说道:“你是疯了呀。”
沙学丽不理她,大喊一声:“呀!――”向前冲去,完成动作后爬起来,悄悄
斜眼,看到强冠杰的脸上浮上一丝笑意。沙学丽劲头更大,再次呼喊着向前冲去。
星期天到了,沙学丽更是行为乖张,铁红要请她上街吃小火锅,平常对小吃食
特别热爱的沙学丽却破天荒地谢绝了。她仿佛很有目的地在盥洗台前搓着一条裤子,
边洗边看队长寝室,洗了足有一个半钟头,终于等到强冠杰提着一塑料桶衣服走来。
“队长,”沙学丽欢叫着跑上去道:“我帮你洗。”“不行。”强冠杰一闪,
沙学丽扑个空,但她不气馁,眼珠一转离开了盥洗台。
一会儿,沙学丽的脑袋从营房转角后露出来,“强队长,”她喊道:“电话!”
强冠杰急忙将双手往裤腿上一擦,转身向拐角后的值班室方向跑去。沙学丽却从另
一个墙角后跑回来,抓起强冠杰的衣服,双手使劲搓揉,脸上溢出得意的笑,嘴里
不由得哼起着“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
两分钟后,一个影子笼罩住她,她停止了歌唱,回头一看,是强冠杰魁梧的身
影和一张黑煞煞的脸。沙学丽的歌子吞回喉咙,脸上想笑,拉了拉肌肉,强冠杰却
不给她柔和的反应。“洗完衣服后,”强冠杰面无表情地说道:“到队部来一下。”
沙学而走进队长室时,手里多了个日记本,是跑回宿舍从床下纸箱里取出来的,
她喘着大气,感到自己面孔潮红,胸膛里像同时擂动着十几面大鼓。这本日记里记
录着她做的目炫神迷的梦,她对一个男人前后两年里截然相反的印象,她对他激情
洋溢的评价,她只是不敢写明这个男人的名字,但她写了他的长相,他的身高,他
的军衔,他的职务,不用说,只要是女子特警队的人,哪个读了都会知道她是在想
念和赞美谁。
强冠杰看着刚才给他装神弄鬼的女兵,他似笑非笑地说:“嗬,假传军令,调
戏长官,你倒要给我说清楚,你这段时间心里在想什么?”
沙学丽咽口唾沫,呼吸急促,耳鸣如鼓,霎时间,她都想取消刚才做的决定了,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犹豫,紧接着,这个男人、这个长官外严内美的心地,他对女兵
们看似严酷实是爱护的作派,他在她心中丰碑一样高大的形象,使她战胜了心里的
怯弱,她下了决心,嘴唇一咬,把日记本放到桌上。说到底,她沙学丽是一个敢做
敢为的姑娘,她爱上了谁,若不表达出来,她会感到死一样的难受。
强冠杰盯着她端端正正地捧上来日记本,奇怪地问道:“什么东西?”沙学丽
翻开其中的一页,抑止住紧张道:“我有一些思想情绪,想得到队长的帮助,请队
长看看就知道了。”
强冠杰狐疑地接过本子,眼睛飞快地扫了两行,猛然将日记本往桌上一扣,脸
色瞬时黑得要拧出水来。“你?!”他从胸腔深处迸出这一个字,随后再也说不出
话了。
同一时刻的罗雁家,吴明义整好领带,头发上抹好摩丝,满意地对自己的形象
点点头,然后招呼坐在沙发上看报的罗雁道:“走吧。”他是要她一起去见几个外
国朋友,他替一个国内公司牵线,那几个外国人是海外某跨国集团驻内地的代表。
罗雁不买他的账,眼睛不高报纸道:“你一个人去吧,我又不认识他们。”吴
明义满脸是笑道:“那怎么成呢。”亲热地拉起罗雁,推着她往外走:“我的好太
太,咱们俩,谁跟谁啊。”罗雁满脸无奈,被丈夫强拥出了门。
一队小车半小时后开进东郊外十多公里的乡村高尔夫球场,人们散在坡峦间的
草坪上打球,吴明义看来是老手了,他挺标准地挥手一杆,小球流星似地飞向两百
米开外,周围立即响起几个外国人礼貌的拍掌声。一个亚麻色头发的瘦高个外国人
用生硬的汉语称赞道:“吴主任好手段。”另一个一身名牌的中国大款接道:“吴
主任不愧是现代化的干部,是跨世纪的领导者呀。”吴明义笑道:“你们抬举我?,
我是跨世纪的退休人材还差不多。”
众人大乐,只有穿着武警军服的罗雁站在一边,显得落落寡合。
“吴太太,”一大款说道:“请你来打一杆。”罗雁不卑不亢地道:“请叫我
自己的名字。”大款尴尬地说道:“啊啊对不起。请罗……罗长官上。”罗雁道:
“我不会玩。”走到丈夫身边,小声道:“我要回队里去了。”吴明义急了:“怎
么行呢,人家就是要见见你呀。”“这不是已经见了吗?我又不参与你们的生意谈
判。”“你可以间接起作用啊,人家老外不是傻瓜,对内地的情形知道得很,也上
过几个皮包公司的当,可一看我的太太是武警军官,哈,人家对我的信任度就大大
增强。给你说,我帮他与本省华宇公司牵线搭桥的事,90%就成了。”
罗雁似笑非笑地盯了那边几个打球的老外一眼,说道:“这么说,我已经起到
你谈判桌上的筹码作用了。”吴明义道:“再玩一会儿,等吃饭时再给别人加强点
信心吧。”“下星期总队要下来检查训练成绩,我真的很忙。”吴明义慢慢阴了脸
道:“真走?”罗雁点头。吴明义不高兴地说道;“好……小王,你用车送一下我
太太。”
 
城区-环路内的一条小巷中的出租屋, 当然就没有乡村高尔夫球场那样有宽敞
的环境和大片的植物了,但其中的布置还是显出租房者的经济实力,电话、音响、
微波炉一应俱全。耿菊花按王改英提供的地址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此时站在屋里喘
着大气,而王改英坐在梳妆镜前,根本不理会耿菊花在她身后气咻咻地转着圈。
“你这是堕落,”耿菊花向着王改英的背影发狠,进门没说两句话,她就忍不
住把战友们对“鸡”的猜测向王改英和盘托出,不料王改英根本不当回事,耿菊花
气得脸青面黑,“拿我们山里话说,”她吼道:“你是下贱,自己不把自己当人!”
王改英往脸上扑着粉,轻描淡写地道:“可我能挣到钱,我能让我爹我娘住上新瓦
房,让我弟弟进县城读最好的高中,我在爹妈面前是个好女儿,我在弟弟面前是个
好姐姐,苦了我一个,救了一家人,这怎么是不把自己当人,我觉得我现在才是最
好的人,来找我的男人都说喜欢我!”
面对自己的同乡,耿菊花一反平时在部队里的木讷,话语急促流畅,“不,”
她指着她道:“你不是最好的人,你的路子走歪了!你救了你的家,可是毁了你自
己。你在人家的眼中只是渣子,没有谁瞧得起你,就连那些请你吃饭、给你买衣服
的人,他们一转身就会用最流氓的口气议论你哩,不讲你的别的,只是讲你屁股,
你的奶子,他们互相讲着,哈哈笑着,就像在讲一个母狗和母猪的身体。六妹,你
不能这样,何况耿小山还在山里等着你,你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啊!”
王改英呆了一瞬,负气地将手里的画妆笔一扔道:“哼,耿小山,我是对不起
他,可他那么穷,我们能过得好吗?”“你和耿小山是过得穷,”耿菊花道;“可
他才真是巴心巴肝地爱你的男人啊,那个冬天,你刚捂着鼻子打了一个喷嚏,他就
可以把村外几座大山的悬崖陡坡全爬遍,为的是替你扯回一把专治感冒的草药啊。
可现在,你仔细想想那些大把大把拿钱给你花的男人,他们会在意你打一个喷嚏吗?
会为你跑遍大山吗?不哩,他们只是盯着你的光身子哩!等有一天你老了,或者你
哪一天病了,不能给他们带来快活了,他们还会来理你吗?呸,做梦!”
王改英冷笑一声道:“可我现在没老,我现在就把钱攒够,我有防备万一的退
路。”耿菊花道:“你你,你没脸皮,你当真下贱!”“你好,你当兵一年三百六
十天,弄得黑不溜秋男不男女不女的,一个月才四十三元钱,你以为你就伟大到了
哪里,你以为你就有资格来教训我?”“我们是钱不多,可我们光荣,我们是为十
万个百万个人的幸福活着,而你呢,你为你一个,为几个,这个分量就不同。”
“好活歹活都是一辈子,”王改英不耐烦地挥挥手,似在赶开什么拦着她的东
西道:“叫化子和大英雄死了都是一样的白骨,有什么区别。”“有,当然有!”
徐文雅在盥洗台边说的话如沉雷一般滚过耿菊花的脑际,她敲着王改英坐的椅背道:
“我死了,我的家人敢在我的坟头上竖一块碑,上面写着‘这里埋着一个女子,她
青年时代,曾当过一名为人民除害的女子特警队员’,而你死了,你的碑上敢刻着,
‘这个姑娘,在她青春最美好的时期,她曾当过一只供男人取乐的鸡’吗?你有这
个勇气吗?量你没有!你丢得起这张脸,你的爹娘老子兄弟姐妹丢不起,只怕刚写
上这么一句,方圆百里的人的口水就把你家的房子给淹垮了。”
王改英把梳妆台使劲一拍跳起来,大喊道:“耿菊花,我给你拼了!”她往耿
菊花身上扑去,耿菊花让她又捶又打,嘴里喃喃道:“你打我,说明你还有羞耻心,
你打我,只要你今天就离开那个臭地方。”王改英道:“我就不,就不!”一脚踢
到耿菊花腿肚子上,“我喜欢这样过!”
耿菊花的怒火燃上来,她大叫一声:“呀!”一个扫膛腿过去,王改英尖叫着
倒在地上。
晚点名时, 战士们排着整齐的队列, 值班军官点名完毕,向强冠杰报告道:
“所有请假外出人员,全部按时归队,请队长请示。”
强冠杰秋风黑脸地走到队列前,一个标准的军礼:“同志们――稍息。今天,
我说一件事,一件大事!士兵条例里,规定不准谈恋爱,什么叫规定,在军队中,
就是法律,就是任何人不得违反。可是在我们这个队伍里,在今天下午,竟有人公
开想谈恋爱。”
队伍里一下有点骚动,战士们脑袋左右扭了扭,似在找那个胆大包天的人。铁
红的心咕咚一下激烈地跳起来,她有点不相信地盯着沙学丽,沙学丽却不看任何人,
嘴皮咬得铁紧。
“站好。”强冠杰大声喝道:“是男是女我先不公布,她与谁谈我也为她保密,
但这件事的性质是严重的,因为她……她公然敢把恋爱的矛头指向我们队里的干部!
这是什么性质?这是明知故犯,是有意违抗,是向我们特警队的铁的纪律的猖狂进
攻!我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是不是家有大靠山,啊,只要你违
反了军队的纪律,我就给你一百个不客气。要客气就不要来当兵,要谈恋爱不要来
当兵,要耍小姐脾气,啊,也不要来当兵!你不要以为你骑驴下坡,就势一滚,说
‘好,我就不当你这个兵。’我告诉你,全国十二亿人,六亿多妇女,能当上女特
警的就只有你们百来个,你们是千万分之一的幸运儿,这是多大的荣耀,人活一辈
子能经常碰上这种荣耀吗?做梦!好多好姑娘望眼欲穿都没能得到这个荣幸,而你
们得到了,命运之神宠爱你们,可你们自己不争气,自己不把荣誉当荣誉,那你就
是个白痴,十足百足的傻瓜蛋!说给谁、谁不信!”他喘了一口气,镇定住情绪道:
“今天就到此为止。我要看看那个同志有什么改进,我不相信在巨大的荣誉和渺小
的恋爱之间,她会促到执迷不悟地选择后者。解散后,一区队长和一班――长留下。
听我口令:解散!”
战士们散了,沙学丽咬着嘴,昂头向宿舍走去,铁红好奇地悄悄尾随着她。
罗雁和朱小娟走到强冠杰身边,一齐道:“队长。”
强冠杰赫然一怒:“你们带的好兵!”两个女人都愣了。
晚上,沙学丽不吃不喝,一直趴在宿舍里自己床上,徐文雅和耿菊花、铁红等
人围着她,徐文雅手上端的面条冷了热,热了冷,沙学丽就是不吃。
“起来吃吧,”徐文雅道:“明天还要训练呢。”耿菊花也嗫嚅道:“是哩,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哩。”徐文雅道:“你也是,你给我们说说,你是
哪点不舒服呀。”铁红悄悄拉徐文雅的衣角,向她夹夹眼睛道:“嘘,别问。”徐
文雅小声咬她的耳朵道:“你知道?”铁红神秘地道:“暂时保密。”
门一下开了,进来的是朱小娟,表情与晚点名时的强冠杰一个模样,也是秋风
黑脸,也不看人,先厉声喝一声:“沙学丽!”沙学丽呼地一下蹦下床,倔强地站
在班长面前:“到!”朱小娟甩头向门外走,丢下一句话道:“跟我来!”
沙学丽就义般坚强地环视了一眼同伴们,昂首向外走,身后是战友们不解的表
情。
绿化地的那簇棕榈树下,远处一盏路灯的光投射过来,照着朱小娟和沙学丽,
以及提前等在这里的罗雁。罗雁和朱小娟奉了强冠杰的私下严令,一定要把沙学丽
的歪风邪气打下去,她本想实事求是地为女兵的心理解释两句,但强冠杰根本不容
她说道:“女子特警队里没有男女,更不准有男女私情!”看着朱小娟领着沙学丽
走来,罗雁暗中叹了一口气。
“站好。”只听朱小娟对沙学丽道“要不是区队长要与你谈话,我真想一掌―
―”沙学丽一副少年气盛,豁出去的气概,紧咬牙关道:“班长你有话明说,要打
我也让你打,但我就是有自己的想法,我是有公民权的大人。”
罗雁抬手制止住想发作的朱小娟,和气地对沙学丽道:“沙学丽,你在害单相
思吗?”沙学丽斜眼看着天上一句刚升起的新月道:“这很正常,哪个男儿不爱美,
哪个少女不怀春?这是外国的一个人早就写过的,我在中学读过的。”朱小娟低吼
道:“可你不知道强队长的为人!”这一下仿佛触动了沙学丽的情怀,她急切地道:
“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他外冷内热,外凶内柔,外硬内软,外不笑内笑。只是
我现在才认识到,他在男女感情上是个木头人,他七情之中少一个情,不管怎么英
勇,都是一个感情上的残疾人。”“住口,”朱小娟道:“我不与你说相声。你知
道一意孤行的后果吗?”沙学丽的声音软了,说道:“知道,强队长整我,把我开
除出特警队。”
罗雁忍俊不禁地笑道:“看看,还说知道强队长的为人,其实你一点不知道,
他严厉批评你,打掉你的妄想,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女孩好。”沙学丽不服道:“不
是,他只是胆小,不是为我们好。”罗雁看看朱小娟,然后开口道:“那你听着,
我给你讲,强队长是谈过恋爱的。”沙学丽猛地惊奇万分道:“啊?!可我听一些
老兵说过,他……他……他一直没有太太。”
“你呀……。”罗雁摇摇头,低沉地说道:“强队长是没有太太,有的只是痛
苦的过程。由于我们的队长打击罪犯出了名,罪犯不能从他的身上占到便宜,便把
报复的黑手伸向他身边的人,他的第一个恋人的家,被小流氓装的上炸弹炸了一个
大洞,那个姑娘代表家庭,强烈请求强队长转业,不要再干特警队,强队长怎么会
干呢,当然不干,两人终于分手。第二个恋人更惨,都快临到结婚了,却在晚上的
下班途中,被流氓团伙指使的打手抓住,用匕首在脸上破了相,姑娘在极度痛苦中,
也与强队长斩断了一切关系。你想想,强队长的性格,会让这种事情接二连三地发
生吗?他于是发誓,只要一天在这个岗位上,他就一天不考虑结婚,以免让那些无
辜的姑娘跟着他担惊受怕。后来也有很好的姑娘也是当兵的,想向强队长表达意思,
但知道强队长的这块心病,都只能强忍着。强队长早就表示过,他不会接受任何姑
娘的爱意,如果这个姑娘是个优秀的女人,为了对她负责,他更会离她三千里。这
就是他怒火三千丈的原因所在啊!”
沙学丽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她没有注意到在罗雁讲话的过程中,朱小娟的
一些微妙而痛苦的眼神。沙学丽胸脯起伏着,一股醍醐灌顶的激动注入她的周身,
她突然忍不住尖叫一声,撒腿向训练场跑去,她碰着了第一个沙袋才站住脚,接着
没头没脑地使劲向沙袋打起来,她打得忘了手背出血,打得忘了宇宙现实,忘了周
围一切。
不知何时,她听到身边也有砰砰砰的声音,她惊然扭转头,看到班长也在向另
一个沙袋击打,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朱小娟。
朱小娟停止了动作,低沉地说道:“小沙。”沙学丽很不解,为班长这种亲切
的称呼。朱小娟揽住她的肩头,把她搂到草地上坐下,终于,一股深沉的话语从朱
小娟口里款款淌出。“我给你说说心里话。”她说道:“小时候,我也有女孩子的
天性,喜欢小玩具,喜欢各种漂亮的塑料发卡……女人也是人,而且更是感情的动
物,我也有我的情怀,我不是不懂得感情,我渴望爱人,也渴望被人爱。但是从小
受父亲的教育,特别是当了兵,经过部队生活的熏陶,使我懂得了一个人更高的存
在价值。坦诚地说,我与你一样,心里非常仰慕强队长……区队长刚才说,也有当
兵的姑娘在暗中喜欢过强队长,那就是说过去的我……”
沙学丽惊奇地瞪大了双眼,万万想不到,事情会有这么复杂,那么,她就要从
此得罪这个铁石心肠的班长了吗?她还怎么在一班活下去啊。
朱小娟转过头,真挚地直视着沙学丽惊慌的双眼,说道:“可是,当我明白我
对队长的个人感情可能会成为队长的阻碍,而不是他往前走的动力时,当我更明白
我所担负的工作需要我们做出的暂时的个人小牺牲是有大利于国家时,我唯一的选
择就是压制,压制与部队建设无关的一切个人感情上的渴望。”沙学丽冲口而出道:
“那不是违反人性了?”朱小娟微微摇头,深沉地说道:“小沙,我理解你,作为
姑娘,这是不容易,但作为军人,这就是我们的道路,虽然它上面充满着常人不会
感受到的痛苦,然而正是它,构成了我们军人的骄傲,特别是一个女军人的特殊的
骄傲。”
沙学丽呆着,心内大海涨潮一样浪涛排空,想不出个所以然。
“好了,”朱小娟拍拍她的肩头道:“这是眼前,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强队长
终有一天会离开特警队这个特殊的岗位,那时的你可能也换了岗位,你就可以勇敢
地去追求了。”沙学丽一下愣住了,接着是巨大的激动冲击得她满脸血红,这就是
她的班长,这就是平常看起来不近一切人情的女人啊。“班长,”她带着哭腔说道:
“你……”“什么?”“想不到你是这么一个大器的女人!”朱小娟难得的笑了,
苦涩而坦诚的笑容,使从不露笑的她竟是这样的美丽,她想了想说道:“到那时,
我将是你们的啦啦队员,我会为你们加油。但一定记住,那是以后的事,而不是现
在。”
 
热泪洒满沙学丽的脸,想止也止不住,她的嘴皮颤抖着,一句充满景仰的普通
词语喃喃流出:“班长,好姐姐……”
仿佛夜空中有音乐像涌向海岸的潮水一样激越而辉煌,回荡在新月如勾的天地
间。
铁红在第二天进行五公里越野训练时想看沙学丽的悲伤模样,可奇怪,沙学丽
仿佛精神百倍,一直冲在她的前头。铁红追上她,轻声问道:“昨晚挨班长的克了?”
沙学丽不理她,只是往前跑。“你不要钻牛角尖,”铁红道:“找对象还是要找地
方上的,像汪鹏,是体校的同学,彼此了解,上个月他打电话给我,他的公司已经
办起了,自己当老板了。找爱情,没钱就没幸福,买商品房要钱,进卡拉OK要钱,
吃高档馆子要钱,出国旅游要钱,强队长有钱吗?部队里怎么弄钱?所以啊――啊
呀我忘了你爸爸有钱,那你是要倒贴给强队长啦?”
沙学丽不理她,只在脚下使个绊子,铁红摔个结结实实的仰八叉。等她唉哟唉
哟地爬起来,沙学丽已经跑远了。铁红喊道:“我是为了你好,星期天我带你见我
们汪鹏去!”
星期天到了,铁红践约,果然带领沙学丽去见她的男友汪鹏,两个女兵军容整
洁,走进繁华大街旁边的一条小巷。
“你们江鹏就在这种老鼠到处拉屎的小巷里开公司?”沙学丽打量着这条贫民
窟似的小巷问道:“我看你就是把他吹上天,充其量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的零售小贩。”
铁红辩护道:“酒好不怕巷子深。这句老话你都不懂。”
说话间,一间破旧的两层街楼就要到了,是个卖装饰材料的小店,塑料硬泡刻
成的行楷字体一字儿横贴在门媚上,叫作“亚洲宏发贸易有限责任公司”,可眼前
的情形不能使她们舒心,因为小店铺门口围了至少二十多个人,吵架声甚嚣尘上,
沙学丽不由皱起了眉头。
只见两个中年男女推着一辆平板三轮车,女的在向广大群众愤怒地揭发,“大
家看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里说的是卖西班牙地砖,我们运回院子里,人家
师傅一看就说不是,你这明明是本地乡镇企业生产的,还没拉到家就碎了十来块。”
汪鹏毫不示弱,跳着脚大骂道:“哪个狗日的敢污蔑我的公司,这明明是我用轮船
从西班牙运回来的西班牙地砖。你识不识货?你不识货趁早把它拉回去!”男的声
援女的,与汪鹏脸对脸地吵道;“你这是假冒伪劣,我们就是不要!”
就在这个当口,汪鹏一转眼看到了人圈外的女兵,他立刻指着铁红和沙学丽道:
“瞧瞧瞧,瞧见没有,人家部队的人都来我这儿进这种地砖。人家是什么部队,说
出来吓死你,女子特警队!特警队是好特别的地方,都要用我的西班牙地砖,你是
修什么宫殿的,敢说我这个东西是假冒伪劣!”“我不管,”男人手指汪鹏大叫道;
“我就不要,消费者权益法你学过没有?”汪鹏骄横地说道:“我没有,我不学。
你再在这里无理取闹,我叫这两个特警队把你铐起来!”男人女人同时指着汪鹏骂
道:“借给你一百个狗胆也量你不敢!”
汪鹏气势汹汹向女兵招手道:“铁红,比个招式给他们看!”
沙学丽嘴唇紧咬,一扭头向小巷外走去。
铁红羞愧难当,冲进人群一把将汪鹏拉回铺子角落,压着嗓门道:“这么短的
时间,你就沾染了这么多恶习,你让我在战友面前丢尽了脸。”汪鹏无所谓地招呼
副手道:“你去外面与那两个先谈着,总之不给退。”回头向铁红道:“你那个什
么战友不战友,连忙都不帮一把,我还看不上眼呢。做生意就是这个样子,我前天
还被别人骗了,我不骗回来,谁来补我的损失?”铁红憋着气道:“那你不要干这
个了。”
“嗬?”汪鹏脸上写满了嘲笑的表情,一摊手道:“穿了两年老虎皮,说话就
不知天高地厚了?没钱,你能活人吗?算了,你早早晚晚都是个转业复员的命,与
其那个时候出来,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会,不如现在就脱了这身皮,回来跟我学着
开公司。”他摸出一条小金项链道:“看我给你买的啥?”铁红鼻翼忽闪着,压着
气道:“不要!”汪鹏嘻笑着说道:“看看看,生什么气嘛,我说的是大实话,你
那个特警队,除了名气响一点,那个苦谁吃得下,我在电视上看过报道你们的新闻,
那地方简直不是女人呆的地方。出来,出来我们一起奋斗,要挣钱,从哪个做起?
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这是国家天天提倡的口号。”
铁红直想破口大骂了,但眼下不能,只有忍着气道:“你是疯了呀?”汪鹏嘻
皮笑脸地:“我疯?全国大多数人都疯了,我没有理由不疯。”铁红再也忍不住骂
道:“你放屁!”汪鹏一把收回小金链,一横了眉说道:“我放屁?你在特警队混
了这么久,你学了什么本事,能打赢我吗?嗯,凭你?又不是哪个不知道。”铁红
火冒三丈道:“我绑着一只手都能把你收拾了!”汪鹏好像十分愉快地说道:“我
不行,我怕你,行了吧?你打得赢江湖上的好汉吗?”铁红眼里似要喷出火来,咬
牙说道:“你去找江湖上的人,如果我打赢了他,你就把这个骗人的摊子马上关掉!”
“要是打不赢呢?”铁红张着嘴,没想出应对。
汪鹏蔑视地笑笑,说道:“你就马上退伍,当我的马仔,我们一起挣大钱!”
铁红归队后两天吃不下饭,也不向沙学丽解释她与汪鹏躲在铺子里究竟嘀咕了
什么。第三天心情刚刚舒畅了一些,一个电话又把她的情绪打入了地狱。
她是正吃午饭时听到通讯员的叫喊跑到值班室去接电话的,一握住听筒,里面
传出的竟是汪鹏的声音。汪鹏此时站在宏发贸易公司斜对街的公用电话摊儿前,身
边傍着一个瘦瘦的小伙子,那瘦小伙虽然脸上没肉,但裸露的肌肉长得很匀称,他
看着江鹏打电话,有一下无一下地扳着双手的指关节,听得到骨节在戛戛发响。
“我已找好了人,”汪鹏一边与电话里的铁红说话,一边向身边的瘦小伙挤眼
儿道:“为了平等,我找的也是女的,明天,怎么样?”铁红回答道:“明天不行,
等星期天。”“星期天就星期天。”“到我们特警队来。”“不干,你要是比赛输
了,你那些男兵还不把我们生吃了。到南门外河滩去,下午两点,不来的是小妈养
的。”
铁红冷笑道:“好,到时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汪鹏嘻地一声笑道:“这话该我来说,老婆。”压了电话后,他向瘦小伙道:
“就是接电话的人,我老婆。你觉得怎么样?”瘦小伙道:“不怎么样,到时我赢
了,你把你上个月买的那套音响搬到我家里就行。”“没问题。哎哎,只是不能把
我的马仔伤着了,吓吓她就行。”
瘦小伙不置可否地笑笑,照样把骨关节扳得叭叭作响。
 
第十三章

通途公司如今果然鸟枪换炮了,院门上的招牌已经是两个,一块是通途公司的
老招牌,一块是“台湾丽人运动健美器材西南地区总代理”,经理室里到处窗明几
净,还装上了空调机。时值隆冬时节,院中的小树叶落枝瘦,天上彤云密布,西北
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刮着,是个快下雪的天气了。
张莉和黄立伟坐在沙发上,黄立伟额上有伤,半边脸上有抓痕,一看就是被谁
打伤了。“你呀你呀,”张莉无奈地摇着头,给黄立伟面前的茶杯续上水,口气充
满埋怨道;“你姑妈才走没多久,你又……唉,你现在是新竹药业的副总经理了,
你过去的脾气该收敛了啊。”黄立伟不服气地道:“张姐,这次不是我先动手的。
感情嘛,完了就好说好散嘛,可杨玉不知听了谁的怂恿,要我拿出五十万。我他妈
是开银行的吗?她妈的是皇帝的女儿吗?她不撒泡尿照照,她那副马王堆汉墓里刨
出来的样子,也能值五十万吗?”
张莉悄悄皱了皱眉道:“好了,好了,原先两个人好的时候,把人家吹成中国
第一、世界第二。不说了,不说了。”黄立伟道:“不说就不说。但你得找人帮我
摆平。”张莉的眉头皱得更紧,从本心想,她一百个不愿意揽黄立伟的事,她想了
想说道:“你最好还是自己跟她好好谈。”黄立伟道:“我想好好谈她不好好谈呀,
说了下个星期天再不拿钱,她就找她的一帮姐们儿把我的屋子砸个稀巴烂。我嘛,
男不跟女斗。张姐,拜托你了,我也只有找你了。”“我?我不把你这些好事告诉
你姑妈,我就已经帮你大忙了。”“你当然不好出面,你的公司还要靠你撑起。我
是说……”“说什么?”黄立伟笑了笑,凝视着张莉的面孔道:“你不是经常吹你
和特警队是铁姐们儿关系吗?你私下找一下你的那些女特警朋友,星期天到约定地
点,吓狗日的杨玉一下就行。”
张莉霍地站起身,脸上刻写着愤怒,转着圈儿打量黄立伟,冷笑道:“女特警?
我不找她们先把你收拾一顿,那是看在你姑妈面上!”黄立伟愣了,说道:“这又
怎么了,我给她们劳务费呀。”“你上次犯在人家手里,人家早就想亲手宰了你!
趁早别出这个馊主意。”
看着张莉一副不愿通融的表情,黄立伟也立即横了脸,啪地一拍沙发扶手跳起
来说道:“你要这样说,那也就不要怪我翻脸!你以为傍上我姑妈你就忘了自己姓
甚名谁了?我老实告诉你,只要我在电话上如实把你在下面议论我姑妈的一些话报
告给她,她马上可以抽回你账上的资金!哼,我不信她喜欢上了一个哪里钻出来的
干女儿,就还把她死去的大哥的亲儿子都丢了?”“你!”张莉胸脯起伏着,却再
也没说出下句。
黄立伟一摔门走了,扔下一句话:“你看着办!”
傍晚,迎着天上下起的水雪,张莉乘出租来到南郊的女子特警队驻地。找谁呢,
当然只有罗雁,在原先那一拨战友中,比较起来只有罗雁最温和,最善解人意。可
是罗雁坐在寝室里听完她的讲述,却把茶杯一墩道:“不行!”张莉苦着脸恳求道:
“唉唉你先不着急,我也是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可是,他姑妈究竟是我的大老板,
她给我西南地区总经销的位置,给我在市区租了三个门面,我新招了二十多个员工,
这都是她出的资金呀!要是说垮就垮了,国家少了多少税收不说,就是那二十多个
男女青年流失到社会上,还不是给你们武警和公安增加负担嘛。”罗雁道:“我们
是人民的武警,不是私人的镖局,怎么会私自出去打群架?”“不是打群架,是去
吓一吓。”“张莉呀张莉,”罗雁说得苦口婆心:“你才出去没多久,你就――”
张莉道:“大道理以后我请你喝茶时慢慢说,先说重要的,帮不帮忙?”“我可以
帮你给当地派出所的熟人打个电话,”罗雁把门关得很死,“要打架他们会制止的。
但我们穿军装去出面不行。”
张莉哗地站起身,脸上已没了笑容,说道:“你怎么也成了朱小娟第二?”罗
雁道:“我就是不如她心硬,我从今天开始向她学习。”“好,”张莉起身就走,
说道:“我们算是白当了几年战友。”“也不能这么说,”罗雁客气地冲她背影喊
道:“来玩。”


这边张莉在忙,那边铁红也在串连战友,既然汪鹏如此让她丢面子,并且如此
瞧不起她干的武警,那她不把他打个心服口服实在是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她第一个
找到耿菊花,耿菊花很痛快,听铁红是要帮一个走邪路的同学回正道,她想都不用
想就一口答应,王改英的堕落使耿菊花很恼火,铁红对汪鹏的抨击恰好说到她的心
窝窝。徐文雅却不盲从,她要先弄清楚是帮什么性质的忙,铁红把事情说得很轻松,
“就像去年我们队里与广西来的那个武功师父比武一样,是为我们特警队争光的一
件好事。”如此几番纠缠,徐文雅到底却不过同年兵的情面,勉强同意了。铁红找
沙学丽说事就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铁红掌握着沙学丽脾气,顺着毛摸,拍几句马屁,
没有拿不下来的道理,“我从一进部队就佩服你,”她在食堂外向刚吃了午饭的沙
学丽道:“你敢做敢为,为朋友又讲义气,再说那天汪鹏也放出话了,说只要那天
走了的那个很有气质的女兵能打赢他,他保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沙学丽卖个
关子道:“我要不想去呢?”“那汪鹏就要说你这个表面有气质的兵其实是上不得
台盘的胆小鬼,电视上关于女特警的新闻全是货真价实的吹大牛。”沙学丽立刻露
了真相,“那咱老沙去,”她把揩嘴的纸巾向果皮箱里一扔道:“叫他看看咱老沙
额头上也长着三只眼!”
南门河滩在城郊的锦水河边,星期天的这里,冬风乍起,天旷岸低,枯水季节
的水流显得很细,留出非常广阔的鹅卵石滩地,几行野鸭不时从瑟瑟的芦苇丛里飞
起,更显得天低人渺,气氛萧瑟。
四位女兵上午九点到达这里,一刻钟后,一辆出租汽车也颠颠簸簸地驶上河滩
地。盯着远处的汽车,铁红赶紧发令道:“我们站成一排,像电视里那些武打镜头
一样。”于是四个女兵威武地站成一排,叉开腿,背着手,下颏翘到天上,等待着
向她们挑战的“武师”过来。
汪鹏跳下车,随后下来的是一位长发披肩涂着厚厚脂粉的姑娘。汪鹏向司机丢
进一只烟,吩咐道:“等着我们,一会儿还要回去。”
沙学丽眼睛都直了,悄悄向身边的铁红耳语:“妈呀,你先生从哪儿找来一个
这么丑陋的女武士!”铁红严肃地道:“管他的,打赢她,我请你们一人一块香草
冰淇淋。”汪鹏与女武士走上前,汪鹏拱拱手,脸上是应酬的笑容,说道:“诸位
巾帼英雄,小人我这里有礼了。生意场上,讲究个条约协议,我们今天虽不是生意,
但也得立个规矩,你们说是不是?”铁红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汪鹏道:
“注意文明礼貌哟,特别是伟大的中国武警特种女子部队的优秀人物。”看看噎得
铁红脸发青,汪鹏又笑道:“好了,不开玩笑了,规矩是这样的,我请的这位,是
峨眉山明月庵印一法师的最后一位关门女弟子,啊,叫做明月师傅。你们一个一个
上,他根本无所谓,你们四个一起上,他更是只当小菜一碟。”
女武士瞥着威武的女兵,赶紧咬汪鹏的耳朵道:“千万不能一齐来。”汪鹏大
咧咧地拂开他,小声道:“你怕啥,她们绣花枕头一包草,你只要做个架式,她们
就吓瘫了。”又向女兵道:“如果明月师傅赢了,铁红就复员跟我走,你们大家做
见证。”
沙学丽鼻子里哼一声,一脸不屑地指着汪鹏道:“如果你的人输了呢?”汪鹏
道:“我就……就回我的公司做生意。”铁红道:“不准做那个骗人生意,要重新
做人。”汪鹏不耐烦地应付道:“行啊行啊。注意,不管谁受了伤,医药费自理,
谁报警谁是后妈养的。好了,现在谁先上?”
沙学丽向铁红耳语道:“耿菊花先上,探他的虚实,消磨他的元气,等那小子
不行了,然后你上。”“好。”铁红应着,用眼瞅向耿菊花道:“你上!”
耿菊花跳进圈子,武土立即与她周旋起来,两人转着圈,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然后同时大喝一声冲上去,两人掌力相碰,同时倒退一步。然后又冲上去,手腿并
用,烟尘爆发,打得难解难分。徐文雅轻声帮铁红总结道:“你看他每次都是左手
一个直拳探虚实,紧接着就是右手勾拳,然后转身一个侧踹。你如果上,就应该这
样……”
就在这时,耿菊花挨了一脚,站立不稳,摇晃了两下。汪鹏大声喊好:“明月
就这样打,给绣花枕头们做个好榜样!”
沙学丽大喊一声:“菊花下来歇着,看我来教训这个尼姑!”她跳了进去。徐
文雅轻声道:“什么尼姑,头发留得那么长。”又接着给铁红分析道:“你看她接
沙学丽的组合拳,每次都是右侧出现空当,你如果上,就应该……”两个回合一过,
沙学丽突然腾身空中,飞起一脚,踢向明月面门,明月双手架住,已是大气吁吁。
徐文雅一推铁红道:“上!”铁红大喊道:“沙学丽你歇着,俺老铁来了!”
她一跳进圈子就是连珠炮般的出腿,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她,面对体力不支的对手,
遵照徐文雅先前的分析,却打得潇洒漂亮。“呀!”她一个蹦高,趁对手忙于防范
上三路,又是呀地一声大叫,急速地攻击起下三路来。汪鹏急了,再也得意不起,
不断呼喊:“明月你用梅花翻云掌啊!你他妈说你最拿手的是你外公教的梅花翻云
掌啊!”沙学丽向两个战友悄声说道:“怎么成了外公教的了,先前不是说是印一
法师的关门女弟子吗?”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大喊,铁红抓住明月的双臂,向地下一倒,双脚猛力一蹬,
竟将精疲力尽的明月掀过头顶,重重地摔在地下,与此同时,明月头上的假发也被
倒地时挂落,女兵们的惊呼冲出喉咙,所谓的明月师傅,却是一个干瘦的小伙子。
瘦小伙爬起来,抓起假发一边往头上扣,一边慌不择路地向出租车跑。铁红一
把逮住也想溜走的汪鹏,愤怒使她说话声音打颤,“你”她的手臂都在发抖,“叫
人男扮女妆!”汪鹏无法隐藏,气急败坏地喊道:“就他妈是这么回事。你放手!”
沙学丽帮着斥责道:“不说清楚不准他走!”汪鹏一掌向铁红推去:“你管不着老
子!”铁红没提防,差点摔倒,汪鹏飞跑进出租车,铁红大喊:“汪鹏!”汪鹏不
答话,出租车轰地开走了。
 
三个女兵走到铁红身边,一起看她,铁红不说话,只有眼泪从眼角缓缓流出。
河滩北端,一阵马达喧啸,众女兵回头,先是一辆面包车驶来停住,从车里钻
出的竟是黄立伟,他身边跟着四个小伙子。只见黄立伟向四个黑森森的小伙子吩咐
道:“今天就拜托哥们儿了,你们可不能让我栽了面子啊。”四个小伙有的拿着三
截棍,有的嗨嗨地运着气,七嘴八舌道:“黄大哥放心,什么烂丫头也敢来惹事,
我们向着天上叫一声,也把她的尿吓出来。”
河滩南端也是马达轰响,女兵们转头纵目一看,头尾相接地来了两辆面包车,
车门一开,一个女的领头,后面跟着八个小伙子。
再看黄立伟这边的小伙子,他们却有点傻眼了。“立伟,”其中一个小伙子道:
“不是说的只是小丫头吗?”黄立伟也有些慌神,但尽量稳住阵脚道:“你们不要
慌,他们都是穷街上的小混混,不能跟你们比的,你们是去峨眉山拜过师傅的呀。”
小伙子们互相看看,磨磨蹭蹭道:“这个……”黄立伟明白了,一咬牙道:“价钱
好说,在原先讲的基础上再翻一倍。打赢了,每人一万!”四个小伙儿立刻有了精
神,点着脑袋道:“没说的,钱不钱是小事,冲着黄大哥的义气,我们把脑袋都割
给你用了!”
眼见对面的姑娘带着人一步步逼近了,两伙人与女兵们站的位置隔着一片芦苇
丛,就在几十步远的那边摆出了阵势,原来后来那一伙领头的姑娘就是杨玉。“黄
立伟!”杨玉喝道:“五十万带来了吗?”黄立伟看着人数上明显占优势的对方,
不敢太嚣张,装作镇定地笑道:“什么五十万?玉玉我们有话好说,我们毕竟在一
起――”杨玉咧嘴欲哭道:“好你个大骗子,大色狼,你……你会这样绝情!好,
今天到这儿,我就没想到你还有一丝做人的心肠。实话告诉你,今天是有你没我,
有我没你。彭哥,刘哥,张哥,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说完,呜呜大哭。八个小
伙子中领头的彭哥一看杨玉的眼泪,脸色就很难看,猛然呼喊一声道:“弟兄们,
为小妹报仇,上啊!”举着手中的凶器就往上冲。
芦苇滩这边的徐文雅看着两伙人呐喊冲突,急忙说:“肯定是打群架!”耿菊
花傻傻地说道:“是哩,像我们山里边,两个村子的人争水源一样哩。”沙学丽道:
“黄立伟又他娘的犯案,这次容易出人命的。”铁红照样痴痴地坐在地下,对战友
们议论充耳不闻。沙学丽问徐文雅:“怎么办?”徐文雅道:“去管一管。”沙学
而道:“也是,这才对得起身上穿的这身皮。”
芦苇那边,黄立伟的四个人被八个小伙围在当中,而黄立伟又躲在四个小伙子
的中间。大冬天的,双方的脸上却都冒着热汗,特别是人群中的黄立伟,面色灰白,
抖得快要站不住了。“王玉,”黄立伟声音哀戚,“玉玉你可不要对不起人啊。”
杨玉在人圈外哭喊道:“彭哥,刘哥,张哥你们动手呀,把那个没良心的打到河里
去喂鱼呀!”彭哥喝道:“弟兄们动手啊!”被围在中间的黄立伟一抱头,“妈呀”
一声就瘫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喝叫盖过了他们的喧啸:“都给我住手!”
全场安静,双方的人一起回头,只见三个女武警威风凛凛地出现在眼前。徐文
雅正气凛然道:“放下凶器,有理讲理!”沙学丽紧接着:“讲不清就一起到派出
所去。”黄立伟认出了沙学丽,眼里忽然放出光芒道:“弟兄们,我请的人到啦!
杨玉,你还不赶快给我认罪,你聚众斗殴,我叫人把你关进牢房去吃八两!”彭哥
不服气,向女兵们翻着白眼道:“你们闪开,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情,谨防溅你们一
身血!”徐文雅道:“你自己现在闪开还来得及,否则你将以违反治安管理罪被起
诉。”杨玉嘶声尖叫道:“她们包庇坏人,彭哥你不要理她们!”那个被称作彭哥
的人狂叫道:“弟兄们,话说多了一泡水,别费口舌,上啊!――”举着一把菜刀
就往黄立伟砍去。
就在这时,一声呼啸仿佛从天外响起,只见一个人影如飓风般从芦苇从那边刮
过来,飞到彭哥面前,一连串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一个漂亮的卷腕夺刀,夺下了
彭哥手里的凶器,紧接一个跃起蹬胸,一个绊腿压脖,将壮实的彭哥服服贴贴地擒
压在地上,并骑压在彭哥身上嘶叫道:“哪个不要命的就来,你们来啊!!”
徐文雅、沙学丽、耿菊花都呆呆地看着她,那就是五官都激怒得变了形的铁红。
十来个小伙子被铁红疯狂的气势镇住,没人再敢轻举妄动一步。
一场流血械斗就这样消弭于无形,黄立伟把消息报给张莉,张莉兴奋得往女子
特警队营区去的途中见着人就想拥抱握手。好个罗雁,先还给我打马虎眼,原来办
事这么有章法,腔不开气不出的就占尽了先机!她一跨进罗雁寝室就大叫:“你太
够姐们了,你的兵也太棒了!”罗雁对不速之客的张莉简直摸不着头脑,“你说啥
呀?”罗雁道,“我忙着要去夜训呢,不要给我绕圈子行不行?”张莉仿佛洞悉一
切似地向罗雁眨着眼睛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承认。”她向四面比着拳脚:“哗、
哗、哗哗!哈,好漂亮的散打组合,黄立伟要我专门向你们致谢。罗雁,你为我的
公司立了一大功!”罗雁越听越糊涂,张莉却已把几个大塑料袋递过来道:“一些
水果,一些补品。知道你们反腐防腐,不收现金,就这点小心意,转给你和你的四
个兵。谢了!”罗雁道:“哎哎你拿走,你全部拿走!”张莉已经跳出门道:“拜
拜啦。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友谊的!”
罗雁回头看着沙发上堆的塑料袋,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铁红最终还是被汪鹏甩了,就在河滩比武的第二个星期一的早上,女兵们
刚晨练完,通讯员跑来叫铁红去值班室听电话,铁红在朱小娟不满的目光中请假去
接听,刚听了一句,她脸色大变,只听汪鹏电话里道:“我只想给你说一句话,我
把你休了。”铁红道:“什么?!你再敢说一句!”汪鹏嗤笑道:“再说一百句都
敢。我、把、你、休、了!”砰地搁了电话。
铁红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国家的卫士,可以使枪,可以舞棍,战无不胜,攻
无不克,却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打架都要请人来当替身的小瘪三率先踢开了?!
早饭铁红没吃,只是为了避开朱小娟的注意,在饭桌边耐着性子装样子,一出
食堂,她大步踢踏就往营门方向走。在绿化地旁,她撞上了打开水回宿舍的耿菊花,
耿菊花看她两眼血红,神情疯狂的模样,怯怯地叫了她一声,铁红却视无所见,听
无所闻,仍旧癔病发作一般两眼闪着凶光往前直冲。
这一下耿菊花不敢怠慢了,赶紧放下盆子追上去一把拽住铁红道:“铁红你病
了吗?你看看是我啊!”铁红挣扎道:“放开我,我要去跟他拼了!”一听此话,
耿菊花更不敢掉以轻心了,一把抱紧她道:“你不要这样啊,是不是你那对象跟你
怎么了啊?”
铁红在耿菊花怀里又蹦又跳,“他可恶,他是大骗子!”她狂怒地叫道:“本
来是我要一脚踢了他的,他却敢先提出来甩开我!我想不通啊!我要去休了他,我
要一脚踢翻他!我受不了这口气,我怎么竟被他先出一脚踢了啊!”耿菊花听得心
酸,压住她劝解道:“你不要这样,我在老家时定的那个对象不好,你们帮我把他
解除了,我不是很高兴吗?铁红你与不喜欢的男人打了脱离,你应该像我一样高兴
啊!”。铁红一把挣掉耿菊花的拽拉,还是往营区大门跑。耿菊花冲上去又把她拉
住,铁红一拳向耿菊花打去。
耿菊花跳闪开,喊道:“你要犯错误的!”铁红又一脚向她踢去。耿菊花万般
无奈之下,趁冲动的铁红不注意,利用捕俘拳拳路,几个漂亮动作,一下把铁红打
倒,反扭过她的手,将她压在身下。铁红只有喘粗气的份儿,不甘心地道:“你放
不放手?”“不放!”“一会儿我起来,我要打死你!”“打死由你打,打死也不
放!”
沙学丽从林荫道后面跑上来,她也为铁红接了电话后回来的神情不安,问铁红
又不说,后来从食堂出来就不见了铁红的影子,她觉得心慌,往这里找来,正好看
见战友打架。“耿菊花快放手,”沙学丽慌不择言道:“铁红是你的恩人呀!”耿
菊花抬头,一脸茫然道:“你说么子恩人?”此时的铁红却清醒了,躺在地上赶紧
喊道:“沙学丽不要乱说!”沙学丽已经管不住自己了,“她就是活雷锋,”她向
耿菊花道:“她给你家里寄过六百元钱啊!”
骑在铁红身上的耿菊花松开了紧抓铁红肩膀的手,脸上是形容不出的万分惊讶。
她嘴唇哆嗦着,几乎是跪在铁红身边了。“弄了半天,”她激动不已地说道:“好
人就在我身边。你为么子不说啊?你叫我天天想,心里都想起了老茧啊。”铁红无
声无息看着耿菊花,不知如何回答。耿菊花忽地跳起来,一把搀住铁红道:“来,
我背你回寝室;我要每天背你十次!”铁红呃地一声破涕为笑道:“我是残疾人吗?”
耿菊花仍是控制不住地激动道:“我要去报告教导员,我找到了活雷锋啦。”铁红
一下紧张得忘了先前的烦恼,“不准!”她一边向在旁边捂着嘴笑的沙学丽恨得瞪
眼,一边急忙向耿菊花道:“我给你说,你只要敢报告教导员,你就是我的仇人!”
耿菊花怯怯地疑问道:“班长也不行吗?”铁红道:“除了我们三个知道,随便哪
个都不行!”
 
在同年女兵好说歹说的劝慰下,在一月份的生存训练到来前,铁红终于把汪鹏
带来的烦恼从脑海中彻底抛开。
生存训练是在大巴山区展开的,随着隆隆向前开进的火车,强冠杰不间断地向
他的战士们作着动员:“生存训练,是做一个合格的特警队员的基本功夫。”强冠
杰望着车厢里全副武装、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女兵们侃侃而谈:“这是考验我
们的意志、技能和智慧的演兵场。世界上每一个特种部队,都把艰难条件下的求生
训练作为一个主要课目,我们是中国武警的女子特警队,我们的生存本领绝对不比
外军差,不但不差,我们还要超过他们。”
具体的训练地域是一片十万亩大的原始林带,两架轻型直升机停在森林边缘一
溜十几顶军绿色帐篷边的草坪上,这是海拔210O米的高山台地,十几里之内难见人
烟。出发前的上午,一百余名女兵成四列纵队面向强冠杰和教导员站着,两个区队
的男兵也排在后面,他们的任务主要是担任应急救援。
“这是国家级原始森林保护区,”强冠杰道:“三天的生存训练中,可能会遇
见猴子、羚羊、蛇。据当地森管处的同志讲,也可能还有一两只野猪。”队列里的
沙学丽和铁红听到这里,同时打了个寒颤。教导员笑吟吟地插一句:“当然,老虎
狮子是没有的,鳄鱼和野牛也碰不上。”强冠杰又道:“但你们除了点火器,和一
块万不得已才能食用的压缩干粮外,是没有现成的饭菜可吃,没有床铺可睡。没有
热水可洗的,这就要求我们的女战士们,要具有天不怕、地不怕、神不怕、鬼不怕、
困难不怕、艰险不怕、孤胆英雄、独立处事的大无畏精神。同志们有信心没有?”
全体直着脖子喊道:“有!”
“我补充两句,”教导员道:“除了勇敢精神,还得有科学的保障,每个人的
指南针、地图、信号枪、自救包、净水剂、以及工兵作业用具和武器,都再仔细检
查一遍。实在不行了,发出求救信号,直升机会带着支援组来施行援救。”他指了
指男兵区队。强冠杰却道:“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发求救信号,谁在规定时间
以前被救出来,谁就是不及格。还有问题吗?”全体回答:“没有!”强冠杰道:
“好,每个人,把水壶里的水倒掉。”女兵们听命令,将水壶盖旋开,底儿朝天地
把水倒完。强冠杰庄严地一声令下:“全体都有,按预定小组和预定地域,进入森
林!”
女兵们嗷地叫喊一声,两人一组,分头向森林中涌去。
大森林里,树木荫天蔽日,鸟鸣山更幽。铁红与耿菊花一组,这是分组时她主
动要求的。两人在山径上走着,晴朗的天上,冬日的太阳暖洋洋地照着,不觉得多
冷。两人各拿一根棍子,铁红始终让耿菊花走在前面,她是怕蛇,让山里出身的耿
菊花当掩护。
爬上一个大坡,耿菊花回头看着呼呼喘气的铁红道:“我帮你背装备。”“不,”
铁红道,“你还是在前面用棍子敲路。”耿菊花道:“其实是蛇怕人,我原先在山
里,那些蛇一听到我的脚步跑都跑不赢。”“你别说,越说越吓人。”耿菊花笑道:
“把你的枪拿给我,要走三天呢,我帮你节省体力。”铁红喘匀气,说道:“明天
再说,我走不动了,你不愿意,我自己都会叫你,现在先防着蛇。”耿菊花真诚地
答道:“我就是想随时等着你叫。哎,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生气哟。”既然有人
虚心请教,铁红便又得意地用棍子指天指地道:“我们这些人,开口大笑笑天下可
笑之事,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生什么气呀,不像你们农村人。”耿菊花道:
“我看你平常对我不是特别好,你为么子要帮我往家里寄钱呢?”
这问题一下把铁红难住了,“这个……”她口吃着,眼珠忽然一转道:“战友
战友是一家,革命不分你我他。”说着干脆拉开嗓门唱了起来,以转移尴尬:“咱
……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耿菊花退着往前走,亲热地看着铁红道:“我现
在才觉得你好也。”铁红道:“当然,咱们是什么境界,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是
吧?可关键时刻……好好学着吧。”耿菊花听话地点头道:“哎。”
忽然旁边灌丛里什么一动,铁红大叫一声“妈呀”,就往耿菊花身上扑。
耿菊花护住铁红,定睛一看,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从旁边的草丛里逃跑了,她
笑了起来,说道:“铁红不怕,是草鸡子哩。”
山脊的另一边,走着沙学丽与徐文雅,她们正在淌一条山溪,溪不宽,但水流
较急,两人手拉手,眼看就要上岸,沙学而一晃差点滑倒,徐文雅赶紧扶住她,两
人相帮着走上对岸,然后坐在地上穿鞋。
沙学丽突然问徐文雅道:“你怕不怕??”徐文雅道:“不怕。”“你在乡下
生活过?”“没有。”沙学丽奇怪了:“那你怎么不怕?”徐文雅把冷得通红的小
腿使劲搓红,说道:“其实也有点怕。但是想到英国作家迪福写的鲁宾逊,他一个
人竟能在海水包围的荒岛上建立生存走廊,还有法国作家凡尔纳描绘的神秘岛,史
密斯他们从气球上掉到那里,也能白手起家,开拓出一片文明的领地,我就觉得我
们这些比他们先进了将近一个世纪的现代人,能比他们生存得更好。何况我们还有
这么多现代化的用具,何况最多也才三天时间。”沙学丽吧嗒着嘴唇道:“你看的
书真多。怪不得你一天到晚一付思想家的模样。喂,你每个星期跟班长她们一起去
过组织生活,你在大学时候就钻入党内了吗?”徐文雅笑一笑道:“我那么吓人吗?”
“反正不好捉摸你。你的经历也从不给人讲,也不知你家里有钱还是无钱,爸爸当
官还是不当官。”“这些很重要吗?”“在我们特警队里不重要,但你一旦回到地
方去肯定重要。”徐文雅不经意地道:“爸爸不爸爸、官不官,我可从来都觉得是
身外之物,我只觉得我自己是自己的主人,重要的不是你的背景,而是你自己的能
力。”
沙学丽笑道:“看,这都是党员才说得出来的话。”
徐文雅站起身:“我希望不是党员的老百姓也可以说。继续走吧。”
夜色降临时,耿菊花和铁红在一堵岩石下的缓坡上宿营了。耿菊花跑到林子深
处不知干什么去了,铁红一人背靠大树,面对荒漠的大自然,聆听着黑暗中传出的
各种不详的声响,紧握在手里的微型冲锋枪都捏出了汗,她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
紧张地东张西望。
左边猛然传来一阵赶赶咐咐地声音,铁红恐怖地往后缩着,用枪瞄着黑暗,然
后颤抖着厉声问:“谁?”耿菊花的声音响起来:“是我。”原来她抓着一只小野
鸡出来了,往铁红脚下一扔,吓得铁红哇哇大叫着往后躲。耿菊花笑道:“是我逮
的,烧来吃。”
徐文雅和沙学丽的簧火在天还未黑时就点燃了,火焰熊熊,驱赶着夜色和寒气。
簧火旁是一堆采来的蘑菇,徐文雅用功能很多的伞兵匕首在草叶丰茂的泥地上挖了
一个小坑,把从坑里渗出的浑水勺进军用饭盒,从包里取出净水剂小管,丢一颗药
剂在饭盒中搅了一转,水一会就变清了。
沙学丽在用小树枝穿脚泡,边穿边吸气:“哎哟,痛死我了。”
徐文雅将沉淀好的水小心地倒进水壶,清除掉饭盒里的沉淀物,又将水壶里的
水倒回饭盒,吊在簧火上烧着,“等会儿你喝了香喷喷的蘑菇汤,”她向沙学丽道:
“包你什么痛都不觉得了。”沙学丽道:“你说有野兽吗?”“有也不怕,野兽凶,
你比它更凶,它就吓跑了。”沙学丽感叹道:“你有的时候像我们班长呢。”徐文
雅想了想,说道:“我就是想学她,她才是一个真正的特种兵。”
耿菊花两人露营的岩壁下,铁红皱着眉头在啃一只鸡腿,耿菊花问她:“好不
好吃?”铁红一张口,一股风灌进喉咙,一阵干呕,差点吐出来,好不容易喘匀气
道:“比队里的伙食差……差远了。”耿菊花道:“其实很香哩。”
一只猫头鹰在黑暗中发出了凄厉的叫声,铁红吓得扔了手中的鸡腿,躲向耿菊
花身后道:“有没有鬼啊?”耿菊花恍然大悟般道:“哎呀我忘了。”她从包里迅
速掏出两枚缝衣针,别一枚在铁红衣臂上,另一枚别在自己臂上。铁红问道:“这
是干什么?”“我们山里的规矩,晚上走夜路,都要这样。白天阳气高,那些阴间
里的鬼魂不敢出来。晚上不同了,太阳一下山,阳气就消失了,阴气反而重了,那
些魂啊鬼的会出来跳舞,会出来找替身,只有戴上一根能发亮的东西,叫鬼魂以为
阳气还在你身上,它们才不敢往你身上靠。”铁红叹一声:“我的妈呀。”耿菊花
问道:“你要睡了吗?”“我不敢睡,要是有蛇啊、蝎子啊什么的爬过来怎么办?”
“这有办法。”说完,耿菊花抓过军用饭盒走进暗影里,一会儿捧着饭盒出来,
用军用小锹很快围着两人睡觉的簧火地带刨了一条圆形的浅沟,把饭盒里的液体顺
着浅沟倒了一圈,舒腰开颜道:“好了,再凶的蛇,闻到这个气味就不敢来了。”
铁红惊奇地问:“你洒的什么水呀?”耿菊花羞羞地笑道:“也是山里办法,是我
拉的尿。”
 
铁红一仰身倒在尼龙睡袋里,佩服地大叫一声:“我的妈呀!”
当晨鸟的啼叫吵醒沙学丽时,她一睁眼,看到徐文雅早已起身,把地图摊在地
上,用指南针对照着当天要走的路径。沙学丽伸懒腰打呵欠,懒了半分钟,才从尼
龙睡袋里爬出来。
徐文雅看着地图道:“往南边走,那边将有一条小河。”沙学丽道:“我的脚
好胀。好像是今天晚上而不是明天晚上才回到集合地点哟。”徐文雅道:“平常想
找这种机会锻炼还找不着呢,我倒想多呆两天。”沙学丽笑着摇头道:“你哟你哟
……”
待沙学丽穿戴好,徐文雅细心地把坑里的水勺出来浇灭火种,两人又上路了。
这天的太阳比昨天还大,冬日里能有这么温暖的太阳真是一种幸事。但铁红在
爬一道山梁时却累垮了,是耿菊花拉着她的手硬挣扎着上来的,她的装备也早就背
在了耿菊花身上。
站在山梁上,沐着凉爽的山风,铁红道:“饿了,肚子贴着脊梁骨了。”耿菊
花道:“那就休息,我去捉条蛇来烧着吃。”“不不不,就吃压缩干粮。”“就那
么一小块,你今天吃光了,明天怎么办,还有两天呢。”“我不吃蛇肉,我想起它
身上就起鸡皮疙瘩。”“那我给你换个口味。”
耿菊花手搭凉棚,认准了山梁左边一棵大树,走过去,用匕首姻熟地挑开树皮
上的一道大裂缝,用树叶接了一大堆肥滚滚的虫子回来道:“这东西烧着吃,最有
营养了。”铁红惊得一退三步远,大叫道:“耿菊花你要死啊!”耿菊花认真说道:
“我们小时候,还专门在树缝里养这种虫呢,我们叫它肉猪子,在火里烧焦了,又
脆又酥,比吃回锅肉还长力气。我们还烧蚂蚱、烧蜂蛹,都好吃得很呢。”铁红还
是恶心道:“我不。”“那……”耿菊花转眼打量二十步远另一棵树上的果子道:
“那我给你打野梨。”铁红道:“那么高,你够不着。”耿菊花脸上显出少有的自
豪道:“我是特警呀。”
只见她摸出从山里带出来的吹管,捡了一些细小的石头子儿,含在嘴里,腮帮
一鼓,丹田发劲,向野梨的茎儿吹去,就听噗噗噗,几个梨子的茎杆齐齐地断了,
野梨滚落在山梁上。
铁红对耿菊花的技艺惊叹不已,衷心地道:“老耿,今天我算是认得你了。”
徐文雅和沙学丽此时也在做午饭,她们选择一汪山间水塘作营地,明亮的太阳
下,两人把捡来的干树枝架在吊好的饭盒下,沙学丽刚要用点火器点火,徐文雅阻
止了她。
“既然是野外生存,”徐文雅沉思道:“如果没有点火器呢?”沙学丽不明白:
“还有备用火柴啊。”“假如是在战斗中,在预料外走入这片大森林,火柴也没有
呢?”“那不可能,这明明是演习,明明是有的。”徐文雅神往地道:“我就想检
验自己,就想看看如果命运把我抛到一个死地,我能不能置于死地而后生。”沙学
雨看着她道:“那你说怎么办?”
徐文雅瞧瞧太阳强烈的影子,一道喜色迸出眼眶,“有了。”她说道,急忙从
挎包里摸出一个透明的小塑料包装袋,将水壶里的水倒一半在里面,然后把塑料小
袋挤鼓成一个圆球,说道:“行了。”沙学丽不解地问:“就用它点火?”徐文雅
点点头,把小袋对准明亮的太阳,让透过的阳光聚焦在挂在枯枝上的一张引纸上,
得意地说道:“这就成了一个凸透镜,就是俗话说的放大镜。”
沙学丽趴在地上看着,引火纸被强烈的光点烧灼着,果然冒起了烟,一下竟燃
了,她不由得拍手大叫:“徐文雅你太了不起啦!”徐文雅笑道:“小事一桩,中
学就学的物理原理,关键是生活中会不会用。”
她们把水塘里捉来的鱼放进饭盒,两人坐在树荫下,两只不知名的野鸟飞来,
降落在水塘边上,雄鸟羽毛华丽,唱着歌向雌鸟求爱,雌鸟温顺臣服,偎进雄鸟的
羽翼。
“快看快看,”沙学丽轻拉徐文雅的衣角道:“它们在谈恋爱呢。”徐文雅看
着两鸟亲热的过程,也感叹道:“好亲热呀。”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学丽,那
天强队长骂你,发那么大的火,你真的向他那个……表示过意思?”沙学丽大方地
道;“是啊,这又不丢人。哎,我听铁红说过,你也爱上了九班的罗小烈?”徐文
雅正色道:“没有,只是战友情,或者应该叫升华了的战友情。”“何必呢,我都
承认了爱强队长,你承认一下爱罗小烈又不是坏事。”徐文雅闹个大红脸,又无法
生气道:“你这张嘴巴……可我真的没有爱他啊。”沙学丽道:“不说算了,不过
后来班长把我骂醒了,我知道了,当战士的岁月,不能违反纪律谈恋爱,军队利益
第一,国家利益第一。但就是晚上有时候睡不着,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徐文雅
忽然哈哈大笑道:“其实,我也做过。”沙学丽如遇知音一般振奋道:“啊呀真的?
党员同志也做梦?!”徐文雅埋头咯咯笑道:“真的。”
沙学丽大声欢呼“呜哇”!两只谈恋爱的野鸟受了惊吓,扑啦啦飞入蓝天。
另一座山头的45度斜坡上,三只猴子包围了铁红,一只母猴蹲在腿边抓她的裤
包,一只年轻的踮着脚尖扯她的胳膊,另一只幼小的干脆一跳,跃上她的肩膀,它
们吱吱叫着,要她拿出吃的来。铁红吓得一脸刹白,一动不敢动,只向一边喊道;
“菊花快救我,哎呀怎么办呀!”
耿菊花却面对着另一只丑陋而面带凶相的老猴子,与它相峙着,老猴趴在地上
向耿菊花毗牙咧嘴,“呼呼”地喷火,耿菊花毫不退让,也如法炮制地趴在地上对
着老猴子“呼呼”地喷着怒火。
铁红头上的猴子在她脸上乱摸,铁红不断地尖叫道:“菊花,求求你啦!”耿
菊花不转头不动身道:“不慌不慌,它们是朋友,你把刚才打的野枣掏给它们,给
它们。”铁红战战兢兢地摊开手掌,掌上有几颗枣子,猴子们咬哇叫着,地上的两
只大猴子一把就抓过去。
 
耿菊花面前的老猴子向耿菊花示威般地一跃,谁知耿菊花也向它面前一跃,老
猴子反而吓住了,突然转身往森林里跑去。
这时,蹲在铁红头上的小猴子因为没抢到枣子不满意了,它瞅准铁红斜挎在身
上的水壶,以一记突发的动作摘下它,嗖地一声跳下地,跟着老猴子向森林中撤退。
铁红真的急了,大喊道:“耿菊花,它偷我的东西!”说着刷地就把枪端在手上。
耿菊花也觉得大事不好,但她喊道:“队长说的不准乱开枪!”她很沉着自信,迅
速拔出那根吹管,含在嘴里,向小猴子提水壶的爪子噗地射去几粒小石子,只见小
猴子吱吱叫着,负痛地扔了水壶,跳上一棵大树不见了。
余悸消除的铁红盯着耿菊花道:“你好行呃。”耿菊花在大自然的怀抱里,确
实就比在大城市的营房时充满了自信,“强队长不是让我们练过狼叫吗?”她启发
铁红道:“有时候,对那些比你凶的东西,你要做得比它还凶。你记住,大山里,
不是人怕动物,是动物怕人。”铁红顺从地不住地点头,眼里闪射出钦佩的光芒。
森林里燃着一堆簧火,高渺的夜空中几颗星星俯瞰着山川林地。沙学丽和徐文
雅钻在尼龙睡袋里并头而眠。虽然行军一天很累,可是真的躺下,两人又睡不着了。
“问你,”沙学丽把脸对着徐文雅道:“假如三年后又没有读指挥学校,又没
有提成干,退伍了,你想干什么?”徐文雅神往地说道:“最想的是读书,但人不
可能一辈子都读书,知识本身也是无止境的,再学也学不完。最想的就是――连睡
它三天大觉,把队里的疲劳全部恢复,再说其它。”沙学丽道:“我呀,只要一退
伍,我马上去割个双眼皮,你看现在街上那些姑娘,要多漂亮有多漂亮,谁像我们,
一个个像从非洲出劳务回来的,要多黑有多黑。”“对,还要好好洗一个桑拿浴,
我要把最喜欢的绿丹兰系列,买它几斤,全部抹在头脸上。”沙学丽惊奇道:“化
妆品论瓶不论斤。”徐文雅道:“我是夸张嘛。”“哎,你也喜欢绿丹兰?”“是,
看大学同学用的小瓶子上那广告画得好,心里就悄悄喜欢,可是从没抹过。”“那
你今后一定抹。我是带了一大箱子,但这里不准抹。”“有意见吗?”“也有也没
有。”“此话怎讲?”沙学丽道:“还是现在的生活值得,因为自己的青春,是在
全国唯一的女子特警队里度过。班长告诉过我,这是我们特殊的骄傲。特殊呀,这
是什么概念!”
徐文雅半撑起身体,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沙学丽道:“啊呀我原来小看了你,
以为你是讲吃讲穿的娇小姐,其实你的心灵满有品位的呢?”沙学丽道:“你是对
有钱的家庭都有成见吧,以为我们都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徐文雅一笑,坦白道:
“是,我自己也明白,这是一种不健康的阴暗心理。”“我原先也讨厌你这种人。”
“知道,把我想像成一截干木头,中性人,假正经,枯燥乏味,像欧洲名著中描写
的那些终身不嫁最后心理变态的老处女、老姑娘。”“咦?”沙学丽惊奇道:“你
钻进我的肠子里来看过?你猜得真准也。”徐文雅道:“其实哪个女孩没有憧憬、
哪个姑娘不渴望打扮?可是又一想,能进入女子特警队,成为全国上千万姑娘心中
羡慕的楷模,这比什么打扮都强,比抹什么化妆品都漂亮。我们吃的苦一般人没吃
过,我们享受的荣耀一般人也没享受过,比起来,那些生活平淡的姑娘只算活了一
个人生,而我们用同样的生命,却活了两个人生,甚至三个人生,我们是赚了生命
啊,我们成了生命的大富翁啊!”
沙学丽被徐文雅的情怀感染,感到心里一股热流汹涌,大声道:“啊呀你说得
太那个了,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太划算了,我们居然……居然是生命的大富翁!我
们都活了两三次啦!”徐文雅道:“所以忍着挨骂,忍着苦,荣誉都送到我们手里
了,但要真正拥有它,确实要用汗水来付出,才能真正一辈子拥有。”沙学丽开玩
笑道:“所以还要忍着当老处女。”徐文雅打她一下道:“你呀,老给我唱对台戏。
还是班长说得好,干特警队,你会后悔三年,可不干特警队,”沙学丽接上去与她
一起大声道:“你将会后悔一辈子。”
黄火渐弱,两人睡熟。
到第三天,耿菊花和铁红两人已是满身疲惫,根据事先的规定,今晚越过眼下
这块两山相央的沼泽地,再爬上一座小山,就是集合地点了。西斜的太阳把她们的
身影拖得很长,沼泽地的水泡子恐怕存在了千年万年了吧,水色墨绿,不时从底下
冒出一个个气泡,噗地一声灭了,使空山更静。
铁红拄着木棍,试着踩在水边,被冷水蜇了一下,慌慌地叫道:“菊花!”耿
菊花已经挽着裤腿下去了,回过头叫道:“像刚才我告诉你的,踩着有小草的土包
子走,下面就是实地。要不然你干脆踩着我的脚窝子走,保证没问题。”铁红如今
对耿菊花是言听计从,呢喃道:“是吗?”“绝对,这不算么子,比这更大的水泡
子我在山里都走过。”铁红道:“那你要负责哟。”耿菊花笑道:“负责。都五点
半了,翻过前面那座山嘴,就是集合地点了,加油。”
一会儿,一身泥水的两个女兵就走到了沼泽地中央,铁红踩着耿菊花的脚窝,
一步一步走得非常小心。
一只水蛇昂头游戈,渐渐向落在后面的铁红身边逼近。铁红跨着步,抬头猛地
看见了水蛇,惊慌失措地叫道:“蛇!”人向旁边一歪,噗通扑进了水潭。耿菊花
返身冲回来,瞅准蛇的游动路线,哗地伸出手,一把抓住蛇尾巴,她提起它,向水
面啪啪抽打两下,然后在空中抢圆了,舞得呼呼生风,一松手,水蛇向很远的空中
飞去。
耿菊花拍拍手道:“没事了。”但她一回头却傻了,铁红陷入了一个泥潭,身
体正向下面缓缓沉去。
离此一里路的一面山坡上,强冠杰和教导员以及支援组的男兵们站在一顶大大
的军用帐篷前,强冠杰看着表,王川江惯用望远镜不断地观察着四周连绵起伏的山
峦和森林。一个通讯兵守在野战电台前,随时准备与距这里五里路的中心营地的直
升机联系。
已有一些女兵归营了,她们精疲力尽地散坐在地上,朱小娟和几个女兵班长帮
她们捶腿,递着水壶让她们猛灌一气。
一身泥尘、脸有划道的徐文雅和沙学丽互相搀扶着从山嘴后走出来,朱小娟最
先发现她们,高兴地喊道:“队长,我们班又回来两个!”大步向她们跑去。
沙学丽和徐文雅把手中的木棍向空中一抛,两人欢呼道:“呜哇,我们胜利啦!”
暮色掩向沼泽地,昏暗中,耿菊花一双手紧紧抓住皮带一端向后拉,铁红拽住
皮带的另一端, 原来是两人在自救。 铁红的下半身淹在泥浆里,她恐怖地叫道:
“快发信号枪,快打枪啊。”趴在实地上的耿菊花脸上淌着汗,手伸向腰间,空的,
她提醒道:“信号枪在你那儿。”铁红松开一只手,伸入浸在泥浆里的腰间。
“来不及了,”耿菊花看看天色道:“即使支援组的人能看见信号,等他们赶
来也晚了。”铁红的手抽出泥浆水面,重新握住皮带,恐怖地说道:“妈妈呀,我
要死了。”耿菊花故意轻松地笑着,鼓励道:“不!不会,我们能行!”她把身边
的木棍递过去,铁红一手抓皮带,一手抓木棍。耿菊花大喊:“一、二,起――”
铁红的身体纹丝不动:“我真的要……死了……”
耿菊花突然破口大骂:“铁红你这个王八蛋,你妈生你不容易,你长这么大一
堆肉也不容易,你狗东西敢死,你死了我变成鬼都要去阴间把你这个王八蛋拖出来!”
铁红被骂傻了, 从来没见过耿菊花发火, 特别是对她发火。耿菊花激怒地喝道:
“抓紧,使劲呀!”终于,在她的牵拉和责骂下,铁红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升出泥浆,
一寸一寸地滑向耿菊花,两双手胜利地握在一起了。
铁红泪流满面,哽咽道:“菊花!”
耿菊花也大喊道:“铁红!”
 
夜色笼罩了集合点,那顶军用帐篷的颜色从绿色变成了黑色。强冠杰焦虑地来
回踱步,教导员在他身边不断地看表。“会不会是迷失了方向?”教导员问。强冠
杰收住脚,大喝道:“九班长,发信号!”王川江闻声掏出信号枪,举向天空。
沼泽地里的两个女兵已经上岸,铁红哎哟哟地呻吟着,耿菊花给她包扎着右脚
上的一道伤口。耿菊花问:“是怎么扎着的?”铁红道:“不知道,大概那泥浆里
有千年老树,刚才我一挣扎,就是钻心的刺痛。”就在这时,两绿一红三颗信号弹
从山岗那边窜出,直上夜空。
“队长他们在叫我们啦!”耿菊花欢快地叫道:“我们也发信号,免得他们担
心。”铁红一摸腰间,大惊失色道:“糟啦,信号枪不见了!”“么子?不见了?
是不是刚才掉在泥潭子里去了?”铁红六神无主地点头:“可能……”耿菊花道:
“我去找回来!”铁红一把拖住她道:“不行,你不能丢命啊!”耿菊花呆了一阵,
点头道:“也是,那我们赶紧回队。我背你。”铁红感动道:“不,我自己走。”
耿菊花正色道:“我早就想背你,我说过要背你十次的。上来。”她把铁红硬拉到
背上,向山上登去。
耿菊花背着铁红向上登山,呼哧呼哧喘着气,忽然她脖子里一凉,她以为下雨
了,想回头问问铁红要不要披上雨衣,一回头却有些发愣,这哪是下雨啊,是铁红
在流泪。
集合点的山坡上燃起了两堆大大的黄火,除了耿菊花和铁红,其余百余人早都
回来了,强冠杰一脸凛然,与教导员商量了一下,转头向王川江命令道:“九班长,
集合支援组!”王川江复诵道:“是。支援组,集合!”
就在这时,山坡下面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黑影,徐文雅的嗓门在尖叫;“队长你
们看啊!”战士们一起向山坡下涌去。
耿菊花在如潮的欢呼声中,背着耷拉着脑袋的铁红,满身泥浆,一步一步东倒
西歪地向上走来。
生存训练胜利结束,回到城市的营房,坐在灯光明亮的大会议室里,全体女兵
都有一种新生的全新感受。强冠杰站在讲台上作总结,非常满意地表扬着表现突出
的女兵:“这次生存训练,啊,锻炼了我们的战士,提高了我们的兵员素质,磨炼
了大家的意志, 99.99%地达到了我们的考核目的。为什么说99.99%,而不说100
%呢?”他话锋一转,刚还阳光明媚的脸庞瞬时被乌云覆盖住了,他说道:“因为,
在这次训练中,仍暴露出我们的一些弱点,最严重的是,有的兵居然把信号枪搞丢
了,战场上丢失武器,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耿菊花。”
看着强冠杰的脸色睛转阴时,耿菊花与铁红两人就坐立不安,强冠杰一叫,耿
菊花赶紧起立:“到!”“你和谁一组?”“铁红。”“你再说说,你们谁把信号
枪弄丢的?”耿菊花一点不犹豫道:“我。”铁红在下面拉她的衣角,她用脚狠狠
地一踩铁红,铁红负痛地不敢出声。
前天在营房装备室清理和归还装备时,铁红就十分忐忑不安,其他人在归还装
备时,她和耿菊花在外面紧张地讨论着关于信号枪的问题。“你就不要进去了,”
耿菊花当时盯着装备室门边执行登记任务的管理员和一个男兵,思忖着道:“我一
个人去交就行。”铁红问:“管理员问到信号枪呢?”耿菊花道:“我就说猴子拖
跑了。”“那――还是说我弄丢的吧。”“你不要管了。拿来。”她把铁红手里的
各种装备抱到手中,向装备室走去。铁红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想上去,才抬腿,
又站住了。
强冠杰当然不知道这一幕,他只知道他的兵在生存训练中丢了装备,为此他不
能轻易放过。“我看你承认得很爽快啊,”他看着耿菊花,语带讥讽道:“是不是
心里很得意呀?看看我耿菊花,别人都不敢弄丢武器,就我敢,我比你们都勇敢啊。”
他语气一硬:“你勇敢个什么!你是农村里出来的,你家里很苦,我问你,假如这
是你家里的活命的粮食,是一口袋大米,你敢掉以轻心吗?我看你拼着就是不要命,
你都要把它保住!我们经常强调,枪是战士的生命,是你们的脑袋,那不是说着玩
的。执勤时,那个最可靠的、最不会背叛你的、对你最忠心的、最无私的伙伴是谁?
那就是你手中的枪啊,枪是你以性命相托的战友啊!可你居然丢了,居然承认得这
么轻而易举。下去后,给我好好写出检查,在军人大会上严肃宣读,一次过不了关,
再来二次,二次不行,三次!直到你深刻地记在心里,刻在灵魂上,融化在血液中。
听到没有?”
耿菊花一挺胸,面红耳赤地大声回答道:“是!”
强冠杰讲话的过程中,铁红如坐针毡,惶惑万分,但耿菊花的脚尖始终踩着她
的脚,她不知如何是好。
散会后,铁红一出门就把耿菊花拉到一边,“不行,”她说道:“我不能让你
帮着背黑锅。”说罢一抬腿往队长室走去。耿菊花使劲拉她,拉不住,一直追到绿
化地旁才停住脚。“我不干,”耿菊花急切说道:“反正一人落马了,但不能两人
都上杀场!”铁红挣扎道:“你让我去告诉强队长,不然我不好做人啊!”
耿菊花眼看拦不住铁红了,干脆一撒手道:“好,要去都去,你找强队长,我
找教导员。”铁红大为奇怪,赶紧停住步子道:“你找教导员干什么?”“你不是
不许我说出你是给我家寄钱的活雷锋吗?我就要去告诉教导员。”“菊花!”耿菊
花得意地位脚道:“么子?不要我去?”铁红道:“你呀……”耿菊花道:“那你
也不准找强队长,我们就算一比一,打个平手。”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铁红只觉得鼻腔里发酸,而脊梁上却滚过一股又一
股的热流,“我对你并不是很好呀。”耿菊花疑惑地打量着她道:“你对我不好?
你是说不好?对的,你平常与我是不说心里话,你好像高高在上,你是城里兵,我
是山里人,我天生就矮你们一等,可是,可就是这种不好的样子下,你都悄悄给我
家寄钱,你……你是我心里的活菩萨呀!”
铁红差点要放声大哭了,她羞愧地埋着头,使劲忍着道:“菊花!你不要说了。”
耿菊花的语言却一泻千里,没有谁挡得住,“不,”她激动地说道:“我要说,你
才是真正的好人,我要报答你,我就是要报答你。我看见你伤心,你那个臭男朋友
让你生气,我呢,就要帮你高兴,谁叫我们是战友。中国这么子大,坐火车走十天
十夜都转不完,可我们两个居然就转到了一起,这是么子?这叫缘分啊,是行善五
百年才修得来的缘分啊!你说,那支信号枪是不是我弄丢的,是不是啊?”
眼泪终于迸出铁红的眼眶,她就任它那么汹涌澎湃地流着,她一下子紧紧抱住
耿菊花,哽咽着喊了一声:“菊花!”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
眼泪也从耿菊花的眼里流出,两个战友紧紧地抱在一起。
 
第十四章

冬天未过,沙学而与同年的战友肩上都扛起了三年兵的肩章,兵营里流传的顺
口溜很多,诸如:当班长,加入党,服役三年回家乡。一年干,二年看,三年盼等
等。归总起来一个意思,三年便是大限,作为一个兵你已为国家尽到责任,可以考
虑复员退伍的事了,因此在训练中偷懒,向新兵发脾气,当官的都会睁一眼闭一眼,
第三年的兵是比较好当的。
可是女子特警队不在此例,强冠杰的口头禅是:除非你从这个大铁门中永远消
失,否则在营房里呆一分钟,你就得当好一分钟的兵。沙学丽与铁红等人换戴新肩
章时也感慨颇多,说到两年中受的苦就想放声大哭,转而讲到所受的锻炼是地方上
一辈子受不到的,能在特警队吃下这种非常人能吃的苦,回到地方上还有什么苦能
难倒她们呢,又感到无比的欣慰。
然后在一个小雪霏霏的上午,沙学丽接到一个电话,当时她就脸色大变,电话
是她妈妈打来的,就在本市的皇冠假日饭店。沙学丽看看值班室的兵,看看窗外疏
疏落落的雪花,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半个钟头后,得到教导员特批假的沙学丽已经乘出租车飞到妈妈住的宾馆套间,
门一开,她大喊着“妈妈”就扑上去,母女俩抱作一团,两人都哭了,也听不清谁
说了啥,直到十分钟后,两人才略微平静了一些。沙学丽从妈妈怀抱里挣扎出来,
妈妈拿出几张彩色照片放到小圆桌上,开门见山地讲她专程飞到该市来的目的。
“你二舅在澳大利亚很孤独,七十六岁了,也走不动了,”妈妈指着其中一张
相片上的老人道:“身边又没有儿女,他点名要你去悉尼,让你接手他的公司。”
沙学丽很沉静,啜一口咖啡道:“可是妈妈……”妈妈慈祥地说道:“我儿不慌,
你不要顾忌,妈妈永远都是疼你疼妈妈能把你推入火坑吗?澳大利亚的生活水平你
不是不知道,可你在武警里,妈妈看了你的身上,那伤疤,你忍得下,妈妈我……
忍不下啊。”她说着眼圈就红了,沙学丽赶紧递过去一张餐巾纸,似嗔似劝地叫道:
“妈。”
妈妈接了,欣慰地看女儿一眼道:“谢谢,你也懂得心疼妈妈了,看来在部队
锻炼是好。不过你若还要心疼妈妈的话,你就听妈妈一句话,去澳大利亚。你爸爸
也是这个意思,特别是你二舅,上个月简直是三天一个电话,我都不好回他了,所
以我必得亲自飞来一趟,亲自给你说。儿呀,你在部队里也有两年了,你当初想冒
险的心意也了结了。你再想想,部队里,长长短短反正都要复员的,与其以后弄成
个残疾回家,不如现在就申请告别,只要你的脑袋里想通了,我们去给部队讲人情,
紧急出国,说不定还能让你提前当老百姓呢。给你说哎,你二舅舅也不是没有别的
亲戚的,如果耽误久了,他叫二姨家的老三去,那这个事就不可挽回了。好乖乖,
你就定了吧,你现在就给妈点个头,你点吧,啊?点一个呀……”
沙学丽的小匙在咖啡杯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部队里的人和事也在脑子里一个个
转出来,她心里乱如千万根纠缠在一起的丝线,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不能
想,酸甜苦辣,爱恨情仇,把胸膛都能胀破。她能向强冠杰开口吗?她真的叫走就
走得了吗?“妈,”她艰难地叹道:“你让我多想想。”“那我就住在宾馆等你,”
妈妈好干脆,“反正我也是个闲人。你多久答应了,我多久就去找部队领导,我不
信一个老太太去求他们,他们会驳我的面子。”
沙学丽回到特警队,像突然变了个人,不说不笑,反应木讷,让战友们惊奇不
已。到傍晚,整个部队都知道了她妈妈要她提前退伍的消息。
强冠杰与教导员和朱小娟坐在队长室里,强冠杰嘴角绷成一根钢铁般的细线,
他已经发了脾气, 教导员劝了他几句, 他却还是忍不住,他烦恼地摇着大手道:
“走走走,都走都走!哼,怕苦怕累的,走他娘的还好些!”教导员制止地叫道:
“老强。”强冠杰兀自生气道:“自愿留下来的、经得起任何引诱的兵,才是有战
斗力的兵,才是百分之百的特种武警!”教导员道:“我们还得做做工作,不管怎
么说,这是她妈妈的意思,关键还在于沙学丽本人。”
强冠杰突然看见一直盯着他的朱小娟,一愣,随即平息了一时的冲动。“唉,”
他叹息道,“说心里话,要走,我还舍不得呢,一个个兵,累也累了,哭也哭了,
挨我的骂也挨够了,可还没捞到一个像模像样的大奖励,就走了,我也对不起她们
哪。”


朱小娟肃穆地站在原地,对队长的话深有同感,她对沙学丽,何尝又不是这种
复杂的感情呢?
通讯员一声尖锐的“报告”打断了三个人的思绪,“总队作战室紧急命令,”
通讯员道:“要队长马上去值班室接电话!”强冠杰几大步就迈出了门。
这是监狱劳改工厂里的一个给成衣钉纽扣的车间,中间一个几张桌子拼成的二
十来米长的工作台,两边是几十只木凳,但眼下,车间里的空气紧张得一触即发,
做工的大多数女犯已被疏散回监舍,但车间尽头的墙角,却被一个劳改犯所控制。
这是一个凶狠的、四十来岁的神经质的男人,他坐在墙角的一只凳子上,左手
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技术员扼在怀中,右手把一柄自制的锯片刀搁在她脖子的动脉
血管处。而在他旁边,距他一步远,还有四个女犯木雕般地坐着,身子均不同程度
地颤抖着,女犯的前边,又是两张被搬过来的桌子,他利用墙角和五个女犯以及两
张桌子,构筑了一道似乎无法攻击的屏障,逼迫着狱方答应他的越狱要求。
男犯疯狂地喊道:“车呢,叫汽车快来,把枪快拿来!不然我就杀了殷技术员!”
他怀里的女人煞白着脸动了一下,男犯立刻吼道:“你他妈再乱动,老子马上要你
的命!”
两张桌子的这边,离男犯十余米远的距离,监狱的余政委和几名管教干部耐心
地向男犯进行着政治攻势。“郭辉光,”余政委镇定地说道:“你今天的行为是非
常错误的,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向管教干部反映,但不能采取极端的做法,这对你
非常不利。”郭辉光瞪着充血的双眼嘶喊道:“老子不听这一套,我要的东西弄来
没有,啊?再不来,老子要杀人啦!”
强冠杰根据武警总队的指令率领女兵一班和男兵九班飞速赶到监狱工厂这座劳
改车间外时,看到的情形是每个窗户下都蹲伏着荷枪实弹的武警和公安战士,有一
个窗户下还利用一些杂物的掩护架设了一只高倍望远镜,正对着里面墙角处的郭辉
光。杂物堆后蹲聚着一小群人,其中有狱方的领导,有公安局领导,有市里领导,
有武警领导。强冠杰认清了其中那个穿银灰色西装、脸庞方正、主持现场指挥的领
导是市委的政法书记周建国。
监狱长老夏很快地介绍着情况:“郭辉光因故意伤害罪被判无期徒刑,平时很
阴沉,不爱说话。今天的劳动是给一种新款式的裙装钉扣子,为此请了市针织二厂
的殷小齐来当技术指导,想不到临收工前,郭辉光突然用暗藏的自制锯片刀将殷技
术员劫持,退到墙角,并以此为要挟,强令四个女犯坐到他的前面,形成保护圈。
接着郭辉光向管教干部叫嚣,以杀死人质相威胁,要求狱方马上答应他三个条件。”
“哪三个条件?”周建国书记问。老夏道:“一是提供一辆汽车供其离开监狱,二
是提供一支手枪,三是带人质一起走。我们一边与其对话,尽量拖延时间,一边就
向市里紧急报告。由于涉及到女犯,现在又强调人权,所以专门请领导调派女子特
警队支援,相机行事。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周书记扭头盯着市公安局的领导道:“马局长你看?”马局长沉吟道:“枪是
绝对不能提供的,这只能造成更大的恶果。”周书记又盯着武警总队的胡副参谋长
道:“老胡,你的意见呢?”胡副参谋长一挺胸道:“我们一切听从联指命令,指
哪儿打哪儿,坚决高质量地完成上级下达的所有任务!”
一个秘书模样的小青年跑进来说道:“周书记,省政法委林进一书记打来电话。”
周书记赶紧道:“讲。”秘书看着手上的小本道:“罪犯必须坚决制服,但一定不
能伤了人质,希望联合指挥部群策群力,拿出最优方案,力争做到万无一失。”
“好,”凋书记道:“我们坚决按林副书记的指示办。同志们,综合刚才大家
的意见,我们先作出三条决策:一、继续与罪犯对话,展开政治攻势;二、绝不能
给罪犯提供武器,以免生出更大事端;三、请市局刑警大队的张队长和女特警的强
队长进人现场,周密观察,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一个最优解决方案。就这样。”
监狱长老夏道:“我接着周书记指示给大家提个醒儿,就是进车间的同志请全
部换上便装,郭辉光已是高度紧张,我们不要再刺激他干出蠢事。”
车间内,管教干部还在苦口婆心地劝郭辉光放下武器,余政委道:“你这样与
狱方对立,对你的今后是没有好处的,你的母亲听到会怎么样?”另一管教干部帮
腔道:“还有你妹妹听到呢?她上个月才来探过你,她不是希望你好好改造、争取
减刑、早日给你母亲一份安慰吗?”
这时, 换了便装的强冠杰和张队长走进来, 手上各抱着几瓶矿泉水和香烟。
“同志们口渴了,”强冠杰道,“先喝点水。”张队长也说:“余政委,抽烟抽烟。”
他转头友好地向着桌子那边隐在女犯后面的郭辉光道:“喂,兄弟你也来一根?”
郭辉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水,老子要矿泉水!不,你不准过来!”他盯
着强冠杰,然后命令前侧的一个女犯:“去给老子拿一瓶,还要一支烟。听着,替
老子点着。”
 
女犯抽泣着走过来,强冠杰递给她一瓶开了盖的矿泉水,张队长将点燃的一支
烟递给她,女犯拿了过去。郭辉光道:“坐好,把水对着我的嘴巴。”他小心地伸
颈喝着水,刚吸一口,突然又呸地一声吐到女人脸上,喊道:“老子不喝,老子知
道里面有蒙汗药!你们懵不了我,老子要车,要枪!”
“郭辉光, 你千万冷静, ”余政委立即劝道,“你不要激动。”郭辉光道:
“老子就不冷静,老子就要激动!”那名管教干部苦口婆心地说:“你只要放了殷
技术员,回到监舍去,我们监狱长和余政委已经说了,可以既往不咎,还可以给你
减刑,你一定要认真考虑一下。”郭辉光嘶笑道:“哈哈。给我减刑?余政委,你
敢把我的无期减成几年?敢不敢减成一天?一小时?马上就通过广播向全国宣布放
我走?哈哈,不敢了吧?”余政委道:“只要你放下刀,放了人,你就会有生路,
我们说话算话。”郭辉光又疯狂起来,喊道:“不,你们让我走!我死也要死在外
面,我不能死在监狱里!车呢?车子怎么还不开来?快开车来,其余都是废话!”
“那两个人,”他向着强冠杰和张队长吼道,“马上退出车间!我不要看见不认识
的男人,滚出去!否则老子五分钟杀一个,过五分钟再杀一个,直到把她们杀光!”
强冠杰向张队长使个眼色,两人退了出去。
劳改车间对面的仓库屋檐下,女子特警队的男女战士们在静静地待命,眼巴巴
地盯着远处的劳改车间。忽然徐文雅手一指道:“看看,队长出来了!”战士们都
看见了,强冠杰和刑警队的张队长两人走出车间大门,向隐在杂物堆后的联指领导
走去。
沙学丽忽然迸出一句道:“不知怎么样了?”铁红悄声向她耳语道:“你都要
出国了,管这么多干啥。”沙学而不知在想什么,脸色挺复杂,向铁红嗔道:“什
么呀!我即使要走,也要给队长他们一个好印象。”铁红同情地道:“道理是这个
道理, 只怕队长和班长他们不会给你派任务了。 ”沙学丽迷惘地道:“是吗?”
“肯定。”
说不清为了什么,沙学丽悲戚地垂下了头。
强冠杰和张队长走到联指的人们中间,人们的视线都死盯在他俩身上。张队长
汇报道:“各位领导,情况不好,我看对这种死硬分子,政治攻势不会有效。”强
冠杰补充道:“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的神经已经到了快要绷断的边缘。时间紧
急,我在路上与张队长商量了,必须尽快采取断然措施。”马局长点头道:“我看
也只能尽快走这一步棋。”
周书记沉吟着。
强冠杰眼光看在别处,平静地,像是说一个不相干的故事,“去年,东亚一个
国家曾经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他说道,“也是劫持人质,也是罪犯疯狂,当地警
方为了保全人质,一再退让,结果罪犯利用所控制的人质,杀了一个又一个其他人
质,在不可收拾的局面下,只好调来一门无后坐力炮,将罪犯隐蔽的房子和人质一
起轰得粉碎。然而先死去的人已不可复生。”
周书记腮边的肌肉不易发现地颤抖了一下,拳头砰地砸在地上,“好,”他坚
定地说道,“我们不能重蹈那个东亚国家的覆辙!”他抬起头道:“小李。”秘书
赶紧答应了一声。周书记道:“向省政法委和省公安厅领导请示,说文劝不行,只
有武攻。联指准备挑选武艺高强的射手,在保证人质安全的情况下,将罪犯击毙。”
仓库的屋檐下,沙学丽磨磨蹭蹭挤到朱小娟身边,有点吞吞吐吐地道:“班长,
我……”朱小娟干巴巴地说道:“讲。”沙学丽说:“这次任务,我想请你给我一
个机会。”朱小娟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想你那个澳大利亚舅舅了?”沙学丽仿佛
受了侮辱,提高声音道:“我并没有走,我还是一个兵。”朱小娟没有接茬,只是
深沉地看着沙学丽。
沙学丽不看她,生气地将脑袋仰到天上。
秘书跑过来,看着小本子向周书记等人汇报道:“省政法委林书记和省公安厅
的领导都同意联指的断然处置方案。林书记特别强调,挑选射手,是制胜的关键,
射手不但要有高超的射击技术,还要有特别稳定的心理素质,这毕竟是面对着与人
质纠缠在一起的罪犯。”
周书记看定联指的成员,严肃地道:“好。林书记不愧是老政法,说到了点子
上。那么大家赶紧议一议这个关系到成败的关键因素。”马局长道:“罪犯的刀一
直搁在殷小芬的脖子上,而且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戒备,连喝水点
烟都叫人质帮忙,这确实增加了射手击毙他的难度。”胡副参谋长道;“更糟的是,
罪犯很狡猾,他清楚一个人呆着会成为孤立的打击目标,所以在自己身前围上了一
圈女犯,形成了一道人体屏风,他又是坐着的,大部分身体都被人质遮住,目标缩
小了,高度降低了,这就排除了在远距离上使用狙击步枪等精射武器的可能性。”
马局长道:“是啊,步枪用不上,而使用手枪必须拉近距离,这样在实施中又很容
易被罪犯察觉。”张队长道:“尤其是手枪射击精度不易控制,一旦失误,人质不
是被误伤就是被罪犯杀害。”马局长道:“即使一枪击中罪犯,如没有打中要害使
其立即死去,罪犯仍会垂死挣扎,伤及人质。因此,谁来当射手,确实是关键。”
看大家陷于沉默,强冠杰正要发言,周书记突然问道:“特警队的同志,你们
有没有这方面的把握?”胡副参谋长抢着道:“要说射击,强冠杰他们那儿的特等
射手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窝两窝。强冠杰本人就是一个百步穿杨的神枪手,曾经
有九个罪犯在突发事件中死在他的枪下,都是一枪毙命。当然这个任务不同寻常。
强冠杰,你看呢?”
强冠杰看定周书记,声音平实,一字一顿地道:“周书记,这个任务就交给女
子特警队吧。”“有把握吗?”“保证不给联指丢脸。”
周书记的眼光在强冠杰脸上定格了两秒钟,然后道:“那好,为了更有把握,
我建议就由强队长本人担此重任。”强冠杰双眼炯炯有神地说道:“是。”“有方
案吗?”“已经想好了。”周书记高兴地道:“好,快说说。”
“我必须有人配合,”强冠杰有条有理地开言道:“我将在带来的两个班中指
定。一、由我和另一个特等射手共同担任射击任务,双人双枪,增加首发毙敌的保
险系数,使用八四式七点六二毫米手枪,这种手枪目标小,便于隐蔽。这个射手我
要选女同志担任,因为刚才看出,罪犯对过多的男同志进入车间已经充满戒心。二、
由我挑选一个女兵替换一个人质,充当罪犯的人体屏风,然后配合歼敌。三、请监
狱长配合余政委,亲自向罪犯喊话,答应他的一切要求,松懈他的神经,在关键时
候转移罪犯的注意力,以使我们成功。”
周书记想了想道:“行,就这样准备。注意,一定要捕捉住最佳时机,一出枪
就必须射击,没有瞄准的时间,而且一射击必须命中要害,没有补射第二枪的可能,
否则人质的安全不能保证。”强冠杰道:“请首长放心,我们特警的子弹是长着眼
睛的,决不会伤着群众。”
仓库屋檐下,沙学丽沮丧地坐在地下,不像别的兵都在交头接耳,兴奋不安地
议论。她的请求在朱小娟面前碰了软钉子,她清楚朱小娟在想什么,肯定是为了妈
妈要她去澳大利亚的事。可这,这不是她的本意啊,那是妈妈的意思,她自己还没
有决定啊。然而在首长和战友们的眼中,她似乎已成了多余的人,她身上的军装多
余,她手里的武器多余,可她是女子特警队员,她从未被抛到过任何事件以外,她
不能忍受这种冷落。
强冠杰匆匆走来,王川江和朱小娟赶紧站到他身旁。强冠杰道:“现在听我的。”
战士们欲按规定起立,强冠杰把手一按,他们依旧坐在地下。强冠杰轻声道:“一
班长随我进入车间,担任射手。其余两个班归九班长带领,听从联指的统一指挥。
另外,我要一个女战士扮演一个人质的亲人,替换下人质,配合我和一班长相机歼
敌。”
女兵的眼睛都看着他。朱小娟突然走到强冠杰身边,向他耳语了一句什么。
强冠杰的眼光刷地射向沙学丽。沙学丽猜想不是什么好事,谁知道班长又告了
她什么状。她负气地轻哼一声,避开强冠杰注目的视线。
强冠杰的眼光离开沙学丽,小声向战士们作动员道:“这个任务非常艰巨而光
荣,我们特警在关键时刻能不能上,上了能不能扭转局势,在此一举。”徐文雅一
举手道:“队长,我是党员,我要求担此人质重任。”紧跟着又有女兵举手,抢着
道:“队长,我也是党员,我去!”
强冠杰的命令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已有人选,”他慢慢说道,“那就是
沙学丽!”沙学丽惊愕地瞪圆双眼:“我?”随即心中泛起一股巨大的热流,她醒
悟般地猛地转头看着朱小娟,朱小娟却不看她,脑袋像她刚才一样仰到天上。
天越来越暗了,天低云暗,小雪还在寒风中旋舞,车间内的郭辉光也越来越烦
躁不安了,他大吼道:“汽车,我的汽车!枪,老子要走,老子要杀人啦!”监狱
长带着微笑走进车间,站在余政委身边,微笑着看着他。郭辉光当然认识监狱长,
点名叫道:“监狱长,我的车呢?”监狱长道:“快了快了,我们已经和出租车公
司联系好了,他们打来电话,一辆奥迪车已经在路上。”“枪呢?我要的手枪!”
“这个要求也报上去了,但事关重大,不会那么容易,上级正在讨论。”
“我要杀人了,我马上就杀!”郭辉光急躁地嘶吼道,手中的锯片刀稍一用力,
陷进殷小芬的肉里,脖子上渗出一线血印。殷小芬惨叫一声,前面的四个女犯虽没
看见,但一听后面的叫声,觉得大事不好,立刻齐声大哭。
郭辉光歇斯底里大吼:“不准嚎,谁嚎叫我就捅死谁!”哭声马上被压了下去。
“郭辉光你不要乱来!”监狱长急了,大喊道:“上级会同意你的所有要求的,
但如果你现在伤害了一个人质,你就得不到手枪,你也会走不成!”郭辉光狂叫道:
“那就马上拿枪来,马上!”
 
车间里的一切动向都被窗户外高倍望远镜后的一个公安看得清清楚楚,他赶紧
跑到仓库屋檐下向周书记汇报,周书记与联指的领导正在向朱小娟、沙学丽一一握
手,两个女兵都换上了老百姓的服装。
听了公安的耳语,周书记眉头紧锁,只简洁地向两个女兵道:“情况紧急,按
照部署行动,祝你们成功!”两个女兵庄严保证道:“首长放心,坚决完成任务!”
强冠杰下令道:“进去!”
一阵哭声从门外传来,只见沙学丽哇哇哭得站不稳身体,在朱小娟的搀扶下跌
跌撞撞地冲进来,向桌子那边的殷小芬扑去。郭辉光紧张地叫道:“不准过来!站
住!”
穿着桔黄色太空服的沙学丽似无所听,只顾自己嚎陶道:“我苦命的姐姐呀,
我从小就靠你拉扯养大,要死也不该你去,该让我这个亲生妹妹替你去呀……”她
一抹泪,站在很近的地方道:“大哥,你要杀就杀我吧,让我来给你挡枪子,为了
我姐姐,我不会让警察碰你一下的,我会把你遮得严严实实。”郭辉光满腹狐疑,
都不知道该问什么了:“你他妈的,你?”沙学丽又大哭道:“我只有这个姐姐啊,
我要替姐姐去死啊……”她继续靠近郭辉光。
也是天助其成,郭辉光身前的殷小芬由于疼痛和紧张,此刻突然昏厥了,脑袋
歪向一边,郭辉光无法让她遮住自己的脸,他赶紧缩头,怪叫道:“好!你慢慢过
来,慢慢……”又对着朱小娟命令道:“你站住,你他妈是谁,不准再走!”他指
挥着沙学丽靠近他:“转过身!好,把脖子伸过来!”等沙学丽按命令背对着把脑
袋凑近他,他一把推开殷小芬,把沙学丽扼住,锯片刀架在沙学丽的脖子上。
昏迷的殷小芬倒在地上,现在沙学丽成了郭辉光的挡箭牌。
与此同时,朱小娟也装成悲伤过度的样子,走路摇摇晃晃,监狱长一把扶住她,
她顺势靠住监狱长,他们站在大桌子这边,面对着桌子那边的郭辉光,朱小娟的右
手扶着监狱长的后腰,撩开他的衣服下摆,握住了事先掖在那里的一把小巧的八四
式手枪枪柄。
离车间五十米远的水泥路拐弯处,王川江坐在一辆小车内,听着对讲机里面传
来的指示:“发动汽车,强队长已经进去了。”王川江一拧点火钥匙,汽车马达转
动起来。
强冠杰是捧着一些塑料袋装的饼干之类的食品进车间的,塑料袋下面遮掩着右
手里握住的一只手枪。他一进去,郭辉光的神经更加高度紧张,“你出去,”他向
强冠杰喊道,“我说过不准男人进来!你不出去我马上就杀了这个女人!”强冠杰
道:“别别,我是来向监狱长和政委报告,上面的头头开了会,全部同意你的要求。”
他边说边走到监狱长等人身边,离郭辉光只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又道:“汽车马
上就开到,听说枪也给你带来了,不是一只,还是两只呢。”
随着他的话音,一阵汽车马达声在车间右窗外轰然响起,监狱长大喊道:“郭
辉光,你要的车来啦!”郭辉光的头一下子本能地移向右边。
就在这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就像一部电影里的镜头一样的画面出现了:
强冠杰向挡在郭辉光前面的沙学丽使了个眼色,沙学丽突然把头向左一偏,亮
出了郭辉光的大半个脑袋。几乎同时,朱小娟嗖地抽出藏在监狱长腰带上的手枪,
强冠杰甩出握枪的右手,两人在出枪的同时向着罪犯的头部一起扣动了扳机,枪口
爆出两条火舌。
郭辉光的头一仰,两颗子弹同时钻入他的头部,一颗打进左眼,一颗贯穿太阳
穴,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向下倒去,架在沙学丽脖子上的那只拿着锯片刀的手软软
地滑落。听到枪声,前面的几个女犯尖叫着昏倒了两个,埋伏在窗外的武警和公安
人员呼喊着冲进来,立即将段小芬和女犯们抬离或架高了现场。
强冠杰和朱小娟一起扑到沙学丽身边,一把将她扶起来。沙学丽的脸由于紧张
而涨得通红,说话也在打颤:“我……我,我还活……活着吗?”朱小娟从来没有
这么动过感情,她一把拥住沙学丽,深情地喊道:“小沙……”
沙学丽在强冠杰和朱小娟的围护下走出来,联指的领导和一些战友们已呼啦啦
地冲上来,人们抢着与他们握手,抢着向他们祝贺。周书记激动地说道:“谢谢!
谢谢!今天多亏了你们特警队!我们市政法委要为你们向上级请功,你们是我们市
里的大英雄!”马局长也握住朱小娟的手道:“朱班长,我曾经当过你爸的部下,
你爸给我们留下过深刻的印象,而你是又一个你爸,你了不起!”
朱小娟不习惯这些似的,始终有些回避,有些忸怩,她忽然道:“今天全靠了
沙学丽豁出生命,才有现在的成功。你们应该感谢她。”沙学丽早被众多的战友围
着握手,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说道:“我的脚还是软的,我站不住啦。”她被
女兵们簇拥着,向一辆面包车走去。
第二天,特警队营区更是热闹非凡,一大早,殷小芬和丈夫、公婆以及双方单
位的代表近百个男女,敲锣打鼓地就乘着两辆大客车赶来了,一看到强冠杰、教导
员和列队站着的女兵,他们就燃起了鞭炮。
殷小芬扑到强冠杰面前跪了下去,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地道:“恩人,恩人
呀,我这辈子怎么报答你呀……”强冠杰急忙搀她起来道:“不是我,是她。”他
赶紧大喊:“朱小娟!”朱小娟出列跑来。殷小芬拉着丈夫以及婆婆一起又向朱小
娟下跪:“大恩人呀,我给你跪下啦――”朱小娟也道:“不,你们错。”殷小芬
惊愕地抬头道:“怎么又错了?”朱小娟诚恳地道:“救出你,第一功臣是沙学丽,
要不是她冒着死的危险换下你,就没有后来的击毙罪犯行动。沙学丽,出列!”
沙学丽懵懵懂懂地走出来。
殷小芬一家扑上去,殷小齐抓住沙学丽的裤腿,早已哭跪在地下,脑袋在水泥
地上磕得砰砰作响,说道:“妹子啊,你是我的大恩人啊,虽然年纪上你比我小,
可……可就像我的再生父母一样啊……”
殷小芬的丈夫、公婆,一些女代表们都在落泪,七嘴八舌地议论道:“到底是
部队的人了不起啊。”“是哩,危险时候,总是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这
么年轻的姑娘,干的事这么伟大,部队的人太不一般了……”
殷小芬始终抓住沙学丽的裤脚在喃喃地哭诉着。沙学丽咬住嘴唇,她受了莫大
的感染,她受不了那么多真诚的谢辞,她心里有许多情愫在涌动,她也想大哭。她
弯下腰,使劲拉着地上的殷小芬道:“你们不要谢我,你们要谢那些领导,谢那些
公安人员,谢谢整个武警部队,是部队教我这样做的啊……”
又过了几天,一件更让沙学丽意想不到的事在她身边发生,她读到了本地晚报
上的一篇采访,被记者采访的朱小娟把自己的功劳都说到沙学丽身上,说市里不该
为自己请功,而应该只为沙学丽和强队长。
沙学丽吃了晚饭到处焦躁地转圈,终于在绿化地的小树林里找到了班长,她见
面就直言不讳地说班长错了,也不管朱小娟是什么样的脸色。
朱小娟道:“你说我不该给你请功?”沙学丽激动地说道:“可首先是你有功。”
朱小娟沉着地道:“我们能打倒罪犯,是不是因为你的舍生忘死所做的铺垫?是不
是?”沙学而急扯白脸地说道:“班长,可――”朱小娟一摆手截断她道:“是。
所以你该立大功,我们只是在你的基础上做了一点我们应该做的事。”沙学丽激动
万分道:“班长,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记者说啊,平常,我给你,给队里经常带来很
多麻烦,我我……我并不是一个很优秀的士兵啊!”
朱小娟把她端详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道:“因为,我很想你……留下来与
我们在一起。”
平淡的几句话,却震得沙学丽脊梁上一阵阵过电似地发麻,她心潮起伏,站在
那儿想不出一句话回答。朱小娟久久地看着她,那么深切,那么期待,与她平常的
神情成了鲜明的对照。
眼泪从沙学丽的眼角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想忍也无法忍住,她突然大叫一声
“班长”,张开双臂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朱小娟。
星期天到了,这是沙学丽的妈妈等到沮丧消息的一天,她只能买了飞机票,在
沙学丽的护送下离开这个城市。
沙学丽提着妈妈的旅行包向安检门走去,妈妈站住脚,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回身
道:“儿啊,你叫妈妈不忍心啊,你再想一想,妈妈就你一个女儿啊。”沙学丽娇
嗔地道:“妈妈,昨晚不是都说好了吗,你怎么又来了?”“二舅那里可只有一次
机会,不会有第二次啦。”沙学丽自豪地道:“特警队也只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那可不是去非洲或者东欧,那是去澳大利亚呢。”“去澳大利亚的女孩子可以找
出上万,可当特警队员的女孩子,妈妈,你只找得出几十。”
妈妈瞪大眼睛退后一步道:“这是要活一辈子的事啊。”沙学丽拿出徐文雅说
过的话道:“可在特警队呆过,就等于是活了两辈子三辈子,这是赚了生命的钱啊。”
妈妈大为惊奇,她的女儿如今都想到什么境界上去了,她喃喃道:“你是什么意思,
妈妈听不懂。”
沙学丽博大而自豪地说道:“在特警队干过,就像过了两三个人生,就是生命
的大富翁,是任何金钱都买不到的人生之宝!”妈妈盯着她,故意沉下脸道:“谁
这样乱说?”沙学丽认真地说:“一个大思想家,还是一个女的思想家。”
妈妈噎住了。
安检门到了,妈妈猛回身抱着沙学丽,鼻子发酸,带着一丝哭腔说道:“女儿
啊,妈拿你没办法,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呀,你的身上,不要再有那么多伤疤了啊。”
沙学丽道:“妈妈放心,我已经是大人了。”
她松开母亲,退后一步,突然精神抖擞地向母亲敬了一个威风的军礼,说道:
“妈妈,再见。”
春天到了,窗外的法国梧桐树抽出了可爱的小嫩叶,然而王改英的日子却仿佛
进入了严寒无情的冬季,她的出租屋里凌乱不堪,才短短几个月,她就瘦得脱了人
形。她染上了脏病,发着高烧,却没有一个人来管她。她挣扎着爬到电话机旁,怀
着某种侥幸,发抖的手指好不容易接出了一组号码,听着那边有人喂了一声,她赶
紧呻吟着道:“请找一下金老板。”
金老板公司里接电话的是金老板手下的一个助理。“请问你是谁?”助理问。
王改英道:“我是……娜……娜斯佳,金总知道。”助理立刻手捂话筒,小声向大
办公桌那面的金老板请示道:“又是那个女的。”金老板皱着眉,眼里是极端的厌
恶,挥挥手说道:“她以为我是她什么,她又以为她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用镜
子好好照照,得了一身莫名其妙的病就想到我了。告诉她,我到美国去了,办了绿
卡,永远不会回来了。”
就在他说话间,一个美丽的时髦女郎摇进他的董事长室,金老板马上张开双臂
作热烈欢迎状:“啊呀我的小天使,就是在等你啊。说,今晚到哪个酒楼去吃饭?”
王改英对金老板那边发生的一切当然无从知道, 她握着听筒, 焦急地喊道:
“喂喂, 金总说过, 他要照管我一辈子的啊!”只听话筒里的男人冷冷地说道:
“他到美国去了,不回来了。”便咔嚓一声挂断了。
眼泪从王改英脸上涌泉般流下,她嚎啕着,一扑身倒在地上,软弱无力地捶打
着床沿。她不能死啊,她不能就这样无依无靠地死在这个纸醉金迷的都市里啊。她
挣扎着翻出另一张纸片,这是很难使用的一个号码,她照着那组数字,拨通了女子
特警队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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