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康永:《有一天啊,宝宝》zt

谁在整我们〈拍广告的郊外〉


亲爱的宝宝:

人,喜欢做所有跟"好好活下去"背道而驰的事。

我们喜欢吃糖果然后蛀牙,我们喜欢吃炸鸡然后血管堵塞,我们喜欢喝醉、喜欢开快车、喜欢喝醉开快车然后"?"一声。我们不想死可是我们好多乐趣似乎都"只求一死"。

到底是谁在整我们啊?!
 
唯一的蜘蛛〈候机室〉


亲爱的宝宝:

此刻我正挂念一只早已不在的蜘蛛。

我是在博物学家威尔森的书里读到它的事的。

"1883年8月27日,克拉克托岛上的火山爆发,不但死了三万人,整个岛上的生物也全都死光,还引起全球一连串海啸……九个月后,一支法国探险队去岛上搜寻有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结果,整个荒凉的岛上,只发现一只很小很小的蜘蛛,就它一只而已,正在织网……"

威尔森推断,这只小蜘蛛应该是乘着风降落在岛上的。然后,威尔森加问了一个问题:"真不知道它织那个蜘蛛网,到底是打算要捕什么?整个岛上就它一个而已。"

克拉克托岛后来当然又渐渐复苏了,海里冲了蟹上来,天上有鸟经过就栖息住下。只是没有人知道,那只小蜘蛛有没有能够撑到那时候。

我模拟着它独自织好了蛛网,却什么都等不到的那一阵子的心情。

"我是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吗?还是这世界剩下的最后一个?"

我想象着那张迎风招展的小小蛛网,这么勇敢,又这么荒谬,这么霸道又这么空虚。

这只小蜘蛛可真够唐吉诃德的了。
 
典礼〈主持人休息室〉


亲爱的宝宝:

典礼。

我为什么不喜欢主持典礼?

第一,我不喜欢"阶级"。

我知道阶级是逃不掉的,但我不喜欢光明正大地"展示阶级"。如果阶级是必要之恶,那我们默默承受就好了,就像黑猩猩的家长,混迹在全家黑猩猩当中那样,有事要摆平的时候再出马,没事时,就像一般黑猩猩那样。

而典礼呢,几乎是为了彰显阶级而存在的。典礼如果是为盲人办的,节目单就该用点字的,地点就不该选在有很多阶梯要爬的地方,参加的盲人也不必为了我们这些看得见的人,就要很麻烦地穿西装打领带。

典礼如果是为小孩子办的,就该依照小孩子的节奏进行,不要逼着小孩像大人那样,呆坐椅子上那么久。典礼如果是为妈妈们办的,就把时间拿来,让妈妈们讲话,不要恭请什么妇女界的领袖发表演讲。典礼如果是为农人办的,就请农人坐在第一排,最好的位子。

我看过这么多典礼,真的好少人会把为什么办这个典礼的原因稍微想清楚,大家都宁愿像故障的玩具那样,一再重复地制造出一个又一个没感情的烂典礼。

有些学校的毕业典礼就好很多,会邀毕业的学生一起去攀爬一面岩壁,或者把几年来的学校生活,剪接成一支一支短片放映。

电影界比较符合我个性的典礼,是好几年以前我去参加过的坎城影展颁奖典礼。典礼虽然也是明星华服,但气氛非常的冷清淡漠。台上坐着该届评委,其中颇有些是极少长时间被围观的大导演,所以他们从头到尾戴着墨镜的、臭着脸的、露出疲倦不耐烦的,都有。就算评审里夹杂着几个明星,也多半是发胖中年男子或者鸡皮鹤发的影后,这么一排人像十殿阎罗一样排在台上,已经很逗了。

接下来,就是草草宣布得奖名单,既不搞大交响乐团奏乐那套、也没人假装溢于言表的恭贺之情,加上各国人士口音混乱,西班牙顽奖人发不出中文的发音,伊朗人念不清俄国人名字,反正快点把奖颁完就好了,一个粉饰太平的表演节目也没有,整个颁奖大概四十五分钟搞定。

要庆祝大家事后自己找朋友庆祝吧,何必把五湖四海没交情的人关在一个大房间里强颜欢笑呢?也许这就是坎城的逻辑。

但愿这么多年来,坎城依然这么冷淡地办典礼。人生值得花时间享受的事如此之多,何苦浪费在典礼上?



还是典礼〈沙发的角落〉


亲爱的宝宝:

我不喜欢主持典礼的第二个原因。

因为比赛。

我不赞成比赛,我认为比赛是人类让自己不快乐的最早发明之一。

大自然当然也有比赛,跑得最慢的羚羊会被豹吃掉,长得矮的树会得不到阳光,但这些是生存的法则,不像人类那么变态地计较谁比谁跑得快零点一秒、谁比谁考试多得了一分两分。

更不用提电影要跟电影比赛,小说也要跟小说比赛,有钱人要在有钱排行榜上比赛,美丽的人要在美人排行榜上比赛,这么多人认真地看待这些荒谬的比赛,也太傻气了吧。

苹果和玫瑰花谁比较红?云和月亮谁比较白?什么呆子会对这样的比赛有兴趣呢?

宝宝,在你长大的过程中,会不由自主地加入一堆莫名其妙的比赛,你会被培养出胜负心,会一不小心就用成功和失败去区分别人。

这一点也没关系。我也仍然是有胜负心人。只是,如果胜负之类的事情,开始让你不快乐了,开始让你怀疑你的存在了,或者,开始让别人不快乐和起怀疑了,那时,再听见警铃的声音就很够了。

等你长大,你就知道所有那些为了考试考前三名、为了夺这个那个比赛的冠军所花费的汗水和泪水,恐怕灌概不出一朵花啊。
 
书人〈书架前的凳子〉


亲爱的宝宝:

理书理到一本《华氏451度》,是小说,说那个世界里,拥有书是违法的,家里有书一律烧掉。结果舍不得书的人,就纷纷沿着废弃的铁轨逃亡,大家聚在一起,渐渐形成一群怀抱秘密的人。他们彼此约定,每个人负责一字不漏地完全记住一本书,靠这样,把已经被烧掉的书,保留给将来的人。

于是,在那里的废墟之间,你看到《诗经》围着围巾在火堆旁取暖、《十日谈》在玩跳格子、穿美丽洋装唱着歌的是《王尔德童话集》、正在烤鸡腿的是《希腊悲剧》。

你怀念哪本书的时候,就去找那个"书人",让他把那本书复活。

"我会想变成哪本书呢?"我忍不住沉吟起来。
 
找深度〈湖边〉


亲爱的宝宝:

听说有人在电视里面找深度耶。我好诧异。

电视很方便,但很肤浅,在电视里面找深度,太看得起电视了,太看不起电视没出现前的文明史了。

何苦看电视找深度啊?为什么不去看书呢?
 
误解〈从湖边回家的路上〉


亲爱的宝宝:

和你最亲的那个女生,跟我是因为电视才认识的。光凭着这一点,我就应该对电视好一点才对。

但就是因为我和她都是做电视节目的人,我们应该要比一般人更了解电视做得到的事和做不到的事。就像养鸡的人,不应该假装鸡既会生鸡蛋,又会打毛线。

电视只是吉普赛算命师桌上的水晶球。我们透过它看到一些别人的事,就这样。

我们看到别人踢足球,但我们自己瘫在沙发上。我们看到有人在打仗、有的房子被火烧,但我们只有力气烦心我们的背痛和青春痘。我们关心一堆存在或不曾存在过的皇帝大官格格大侠煞有介事地活着,但这些人永远不会关心我们,连看都永远不会看我们一眼。

我们见证各国人种在我们眼前抵死缠绵地恋爱,但我们自己好寂寞。

亲爱的宝宝,电视没有那么不好,电视只是让我们误以为:好多人好多事都跟我们有关,却忘了提醒我们一声:

其实那些统统不是我们的人生。
 
文字〈夜车〉


亲爱的宝宝:

字。

我是大量使用字的人,但好笑的是,我仍然老是本能地、土气地驯服于字的力量。

我常常经过一家店,这家店是卖鱼的,店的招牌上写着店的名字:"尼罗河"。

我就忍不住每次都悠然神往地揣想着店里的鱼全是尼罗河来的,然后进一步想象着尼罗河里的鱼都长什么样子。

天可怜见,那家店的鱼无非就是从三条街以外哪个批发中心批来的吧!

我还会在店里为某人选卡片。看到一张卡片上印了一群螃蟹,其中只有一只把八只脚染成彩色的,底下印了一行字:"你是最特别的……"

这样我也会相信,脑中也真的乖乖浮现"某人确实很特别"的念头。真是的,在看到这张卡片之前,我还从来不曾觉得这个某人有什么特别的呢!

我用字用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如此受制于文字呢?

如果是很会用符咒的巫师,一看到其他巫师写的符咒,一定一眼就看穿上面附了多少法力。没有法力的,动手撕去就是,管它上面写了什么。

我却像个初认识字的土人,随便写一个店招牌也唬得住我,随便印就印个几万张的卡片也能说服我。

宝宝啊,你认识字以后,要以我这个愚人为戒。

我恐怕会继续的,这么相信字。
 
玩偶〈玩具店里〉


亲爱的宝宝:

今天店老板有两个十二英寸电影人形玩偶让我选。一个是《七宗罪》里,拼了全力对抗宗教杀人狂的热血警探,穿旧皮夹克的布莱德?彼特的人形。另一个,是《沉默的羔羊》里聪明、博学、优雅,只是太爱吃掉别人鼻子只好给他戴上透气面罩的人魔医生,安东尼?霍普金斯的人形。

玩具店老板说,布莱德?彼特的人形比较难得,因为制造的量很少。而且,《七宗罪》这一款是所有布莱德?彼特人形里,做得最像的。

我是很喜欢英文片名直接就叫作《七》的这部《七宗罪》,阴暗、愤怒、掉书袋,巴不得用死尸编出一支芭蕾舞来。

"很抢手喔,你不要,马上会被买走了。"老板把布莱德?彼特人形装回盒子里。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当然选了戴面罩的十二英寸的吃人肉医生。啊,谁能抗拒拥有他作为"玩偶"呢。
 
医院不是我的家〈主持人休息室〉


亲爱的宝宝:

医院。

你抵达这里以后,第一个过夜的地方。

很多婴儿都会跟你一样,先在医院住一段日子。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谁就因此把医院当成了第一个家。

大家对医院都出奇的冷淡,没有听说哪个生小孩的女生偷偷在那张她分娩的床边刻下自己的名字;没有听说哪对情侣约会时带彼此去看自己出生的医院;没有听说谁把自己的病历张贴在征友的版面上;没有听说谁把自己胸腔的X光片裱起来挂在房里。

我们这么多人在医院出生,但一点也不想把医院当成我们第一个家,我们有意无意地略过和医院有关的一切,觉得在人生的剧院里,医院应该永远被摆在"后台"。

我们会一辈子对医院保持警戒,每次进去都只想尽快离开,我们一点也不觉得亲切,也一点也没有回到儿时母校的感怀。

就这样保持冷淡,直到最后。最后,我们很多人又躺回医院的床上,但还是有几个人会固执地说:"让我回家,我要死在自己家里……"

我们既不肯承认医院是我们的第一个家,也不肯承认医院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家。

我们真别扭。
 
算命〈夜树底下〉


亲爱的宝宝:

大人会做一件事情,叫做算命。

大人不但算自己的命,也算伴侣的命、小孩的命,合作伙伴的命,无非是希望自己的人生别出太多意外的状况。

我也被带去算过几次命。每次带我去的,都是电影界的大老板。

拍电影的老板大概常常碰到明星向他们诉苦,诉苦的内容一定五花八门,缺钱、病痛、爱情出了问题。加上电影卖不卖钱又是如此神秘难料的事,所以电影大亨没事就把某位有名声的算命者请来住一阵,号召旗下有烦恼的众生一起去把命给算一算。

我每次碰上这种算命大队,都是刚好去人家家做客,就被一起携带了去。其中去的一次,算命者被供养在大饭店的豪华大房里。我走到大房的客厅,看见整个客厅只要有落地窗的,窗前就排了一排的观音像,大部分脸朝内、少数几尊脸朝外。我问大老板的太太为什么,她说脸朝外观音像,是已经被"开了光"的,我想大概就是"开关已经被打开"的意思。她说开了光的神像已经开始"发动"了,所以脸要一直朝着窗外的太阳。(听起来实在有点像靠太阳能发电的样子。)

算命者接连回答了几个明星的问题,他用的方式非常多,有时只用目测,就叮咛那明星小心电插头。有时冥想一番,就坚持某明星家里的神像没有依照"官阶"摆放,把三颗星的神放到四颗星的神上面去了,叫他赶快把顺序对调。他有时又只用手,在另一个明星腰部隔空抓来抓去,抓出一些像烂肥皂似的渣渣在手上,说是把潜在的一场病拿掉了。

这些明星被解答之后,各自请了一尊观音像,由算命者替他们"把开关打开"。

算命者看我从头到尾什么也没问,就问我有何烦恼,我有点不好意思,回答说只是陪大家一起过来看看。

他说:"难道你都没有烦恼吗?"

我说烦恼当然有,但今天就不麻烦大师了。

他微微一笑,叫我把名字写给他看,我照做了,他看了一眼,说:"你这辈子,都要离水越近越好。"

我说好的。

他又说:"离你近的那个水,要越大越好。"

我说:"是指海吗?"

他说:"有海最好,无海就要近大江大河。"

我说好的。

宝宝啊,我想我这辈子是住不了沙漠了。

不过宝宝啊,我也不是很想住到海底去呢。
 
那一题〈沙发的角落〉


亲爱的宝宝:

有一个很迷人的歌手,连着上了我两个节目。

他上完第二个节目以后,还是和平常一样,笑着打完招呼就走了。节目制作人一方面为了礼貌,一方面也对他很着迷,特别一路陪他直到把他送上车去。

制作人送他上车后,回来告诉我一句话,是那位歌手托她转告我的:

"他说,他上礼拜在你另外一个节目里,回答了你大概十几个问题,其中有一题的回答,他说了谎。"

我听后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我节目的来宾说谎。来宾说谎是常有的事,我们主持的是电视节目,又不是法庭。就算是法庭,也防不了说谎。

我愣了一下,是因为这还是头一次有来宾这么郑重地对我做"事后说明"。录完影当场马上做说明的很多,但事隔一星期才补上这么一句,真的从来没有过。

"有一题的答案他说谎?……"我困惑地看着我的制作人。

我工作时,每天最多可能要问出一两百个问题,这位歌手讲的是哪一题呢?

制作人看我困惑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他说,他这样讲,你就知道是哪件事了。"

我一听,立刻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一题"。

"那一题",其实是我的主持搭档在跟他聊他感情生活时,随口问的,也只期望他随口答了,就过去了。问答都很平淡,所以我没怎么记得,大概播出时也因为太平淡,根本就剪掉了。

现在他这样一提,我才发现,万一这一题他是照实回答,会有多么大的爆炸威力,以他现在走红的程度,要上多少天的报纸标题,要有多少人被牵连着追踪报道,要让多少迷恋他的人,好好的吃一惊?

"那他又何必告诉我呢?"我苦笑了一下,但心里又觉得一点温暖,能够得到他的信赖。

我的制作人急了,她这么迷恋他,现在只落得一头雾水:"赶快说啊,到底是什么事?"

我微笑着看她:"你知道邮差这工作为什么很寂寞吗?因为邮差永远都不会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错过〈主持人休息室〉


亲爱的宝宝:

和你最亲密的那个女生,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她?

先说我最没兴趣的一种女生好了:

从小被保护到大,以自己为中心的公主。

这种公主,我小时候见过一些,长大以后继续见到。我其实不太懂为什么很多男生喜欢这些公主型的女生,我连在日本漫画或武侠小说里看到她们出场,都会不耐烦地加速翻过去。

没有错,大家都是娇嫩美丽的玫瑰,但对于偏激的我来说,娇嫩美丽往往是无趣的。公主的娇嫩美丽,必须或多或少地挽救这个烂世界,让世界再往"值得生存"的方向移动几公分都好。她的娇嫩美丽不能和世界无关,不能把烂世界映照得更烂更不堪。

我当然知道有那种"与世界无关"的美。对那种美,我好像既不感动、也不相信。

亲爱的宝宝,等你长大以后,你所看到的那个我喜欢的女生,很可能跟我讲的很不一样了。人和人的相遇都只有一段,我会错过我的,你也会错过你的,公平。
 
一个画面〈清晨,咖啡壶旁〉


亲爱的宝宝:

我正在写字。

写字。

和你最亲的那个女生,在我面前做过很多精彩的事,但我脑中经常浮现的一个关于她的画面,却是一个很安静的画面:她在后台,静静地在写字。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在录影前,漂亮衣服穿好了、头发梳好了,却拿起笔很专心地在纸头上写字。

那天我们的来宾是个她很在意的长辈,她很兴奋,又忍不住要想刁钻的问题对付他。我看见她咬笔杆想问题,想到了就用力写几个字,露出小学生的神情,我觉得可爱极了。

每个认识她比较久的明星,都会在节目里称赞她从小女孩长大成美丽的女人了。

我却着迷于她像小学生写字的那一刻。
 
难忘的时刻(书店隔壁)


亲爱的宝宝:

我人生的这段时间,花很多时间做电视节目,其中有一个一对一的访问节目,每次会不间断地问对方问题,从一个小时到三个小时之间不等。

当中有些问题,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拿来问跟我最亲近的人,我甚至不会拿来问我自己。就算问了,也答不太出来吧。

比方说:

"你后悔做了那个决定吗?"

"你从几岁开始知道自己不好看(或很好看)?"

"你不在以后,希望将来的人怎样记得你?"

有时候也会问问很有钱的人:

"你到底要赚到多少钱才觉得够有钱?"

这些问题,很少人会拿去问爸爸妈妈伴侣好友,不一定是不想问,多半是怕问了以后,不确定要怎么面对那个被问出来的答案。正常人可不像我这种受雇的杀手,可以尽情地开枪发射,开完枪就闪。

所以我访问好友的时候,反而常常表现得不好。我会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的痛处、协助防守他的秘密,也不太能一针戳穿他的假。原因就这么简单:我们在人生里还要相处下去。

当然除此之外,我这样的杀手也常吃瘪,只要来者武功高强、身手比我敏捷,我就会看起来像个笨蛋。

记者常常问我,我访问过的千百人里面,谁最让我难忘这类的问题。

他们总以为,我会转述一句什么光芒万丈的哲王之语,但其实我脑中浮现的,通常是不值钱的屁话。

我问电影导演李安:"你拍完《卧虎藏龙》以后拍《绿巨人浩克》,你有故意把武侠片的元素带进科幻片吧?"

"我没有啊。"李安回答。

"那为什么绿巨人浩克会轻功?"

"那不是轻功,那是跳得高。"

李安一贯微笑地看着我,我忍不住笑地看着他。

诸如此类的时刻。
 
启发〈记者会的角落〉


亲爱的宝宝:

我访问过的千百人里,有谁说了哪一句话,对我很有启发的?

不是诺贝尔奖得主,也不是政府领导人,而是曾经以她的身体迷倒过很多人的日本女星,饭岛爱。

我翻着饭岛爱的书,问她:

"你这么恨你爸爸,但你又这么想再见到他,这不是很矛盾吗?"

"老师啊,"饭岛爱笑着用敬语称呼我,"人生本来就是由矛盾组成的啊。"

她真是简单明了,我也就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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