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推荐] 我是一朵飘零的花(10/14/2007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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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
  虽然我以前也接触过电脑,但主要是输入员工加班,只用右边的数字键就可以了。至于功能键,也只知道最基本的几个键的作用。其实那时候我应该抓住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努力学习电脑的,但被所谓的恋爱冲昏了头脑,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沈洲身上,对工作及学习都懈怠下来,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两场空,现在真是悔不当初。
  正在我望着电脑屏幕不知所措时,进厂时曾给我做过培训的人事部主任金自立满面笑容地向我和蓝琳这边走来。我心里一喜,正考虑如何向他开口求教时,却见他眼晴看着蓝琳,径直走到她旁边,鼓励道:“仓颉输入法虽然难学,但你以前电脑那么熟练,五笔打得又快,对你来说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蓝琳冲他嫣然一笑,自信满满地说:“我知道。”
  我心中暗想,这个人事主任一点都没有架子。金自立又吩咐了蓝琳几句才离开,我以为该论到他过来和我打招呼了,便把脸上的表情调整到最佳状态,甜甜地说:“金主任好。”
  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看到刚才还满面笑容的他瞬间变得面无表情了,眼晴根本就不看我,只是听到我的招呼,才不屑地朝这边瞥了一下,冷冷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迅速走开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就算我再傻,也看出来金自立对我们两个态度明显的不同。记得两年前,我在金秋厂破格被提升为经理助理时,孟小姐她们也是不欢迎我的,但经过我的努力,后来还是接受了我。常言道,职场如战场,在金秋厂只所以被迫辞职,说得难听点是我不懂职场撕杀的法则,说得好听点是我太过善良,但我的善良却成为被人利用的工具。我是因孟小姐而走,但自始至终,她没有为我说一句话!倘若那时候我按照高总吩咐的去做,我又何以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金秋厂遇到的困难在樱之同样遇到的,倘若我不积极去战胜这个困难,那么以后同样还会遇到。所以这次,我决不会向上次那样退缩,也绝不会向上次那样自动败下阵来!
  想到这里,我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动力让我拿起字根表,并努力静下心来,对照字根表一个个盲打起来。仓颉的字根没有口诀,要靠死记硬背。虽然困难,但我相信自己!
  刚打了一会儿,蓝琳看到了,立刻大惊小怪道:“杨海燕,你电脑一点都不熟悉,怎么还学盲打?盲打很难的,不是一般人可以学会的!”
  旁边的苗先婷闻言走过来,看我打了几下也劝道:“一般刚开始学电脑的人都要看键盘的,等熟练了再慢慢学盲打,仓颉又比五笔难学得多呢。”
  蓝琳更起劲了,讨好地说:“是啊是啊,我就是这样学电脑的。我五笔一分钟可以打50多个字,现在还不能盲打呢,何况她连五笔都不会呢。”
  苗先婷耐心劝我:“对呀,你看人家一分钟打50多个字还要边看键盘边打呢。”
  我淡然一笑:“我只是想试试。”
  蓝琳似乎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苗先婷也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冷哼了一声,无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拿出以前读书的劲头,心无旁骛,一边盲打字根一边在心里强记。我的记忆力一直很强,很快,我的十个手指由生涩顺畅,由缓慢到较快,到中午吃饭的铃声响起时,我己经基本掌握了字根所在键盘的位置,并能比较准确地盲打出来了。
 
407。
  蓝琳和苗先婷不知什么时候己经热火朝天地聊起来了。排队下班的时候,两人亲热地走在一起,似乎己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虽然有些微微的醋意,但想到一个星期的试用期,这醋意便被冲淡了。匆匆吃完饭,又火急火燎地从饭堂直接进了厂区。
  在门口被保安验明身份后,还是拦住我:“要间隔半小时打卡才有效的。”
  我赔着笑脸道:“那我半个小时后再出来打卡,行吗?”
  保安提醒道:“这样的话,你加班是没有加班费的。”
  我点点头:“我不要加班费。”
  保安有些惊讶:“没加班费还进去做什么啊?”但在我的坚持下,还是很顺利地让我进去了。
  走到门口,遇到蓝琳,她奇怪地问:“你还来办公室做什么?我们现在虽是试用,也和行政大楼的人同样作息时间,不需要象车间那样直落了,中午可以有一个半小时休息的。”
  我笑笑:“你不是也来了吗?”
  她得意地说:“是苗先婷让我在这儿等她,她进去拿钱,说要请我喝冰水。”
  正说着,苗先婷出来了,礼节性地问:“杨海燕,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慌忙道:“不了,你们去吧。”边说边向大楼走。
  苗先婷也提醒道:“中午上班是没有加班费的。”
  蓝琳不屑地“切”了一声:“真是个怪人,我们走。” 
  我苦笑一声,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继续练习盲打。张明洋给的那本书上午一直被蓝琳紧紧抓在手里,我正好趁机从她座位上拿过来,如饥似渴地阅读起,并根据上面的提示,尝试拆字。
  仓颉输入法是繁体字输入法,繁体字对于别人也许有些陌生,但却是我很早就认识的。
小学三年级时,我们学校来了一对看大门的老人。老爷爷有些痴呆,听人说他是五十年代大学生,因为是资本家的后代,文化大革命中历经数次运动和批斗,整个人都被整傻了。好不容易到了五十多岁才落实政策,但也到了退体年龄了,上级便把他们安排到我们学校看大门,领取一份仅够糊口的薪水,就算是对他几十年挨整的补偿了。
  痴呆的老爷爷经常莫名其妙地失踪,但十天半个月后就会回来。老奶奶因为被整怕了,一有风吹草动便躲在屋里瑟瑟发抖。在老爷爷跑出去的日子里,老奶奶总要央几个女同学和她做伴。但几次过后,有些人便不乐意了,我却极喜欢老奶奶,她不但会讲许许多多我从没听说过的故事,狭小的房间里还有许多繁体字的线装书。老奶奶有时太忙,没时间讲故事给我吃,我便自己看那些线装书。就这样,在老奶奶的指引下,我对繁体字有了初步的认识。
可惜,老爷爷最后一次失踪再也没有回来,老奶奶托人四处寻找,才知道他回了老家,老奶奶只好匆匆带着那些线装书回老家找他去了。临走前,她留下了我正在读的《红楼梦》,那本《红楼梦》伴我渡过了整个少女时代。
  没想到的是,贫穷而拮据的生活无法让我如红楼女儿一般多愁善感,但我却因此学会了繁体字。更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机缘巧合,我会因为这些繁体字受益非浅!
  现在,面对我熟悉的繁体字,我很快掌握了仓颉的拆字技巧。当我经过数次挫败,终于战战兢兢地打出“杨海燕”三个字时,我长久地盯着电脑屏幕,激动得不能呼吸!
  而此时,距离我进人事部试用,还不到8个小时!
 
408。
  用仓颉输入法打出的“杨海燕”三个字让我信心大增,随后每拆出一个字,我就多一份满足。到后来,基本的拆字己经让我提不起兴趣了,就专找那些难拆的字打。我吃了饭就到办公室练习打字,直到深夜12点办公室关门才离开。
  蓝琳和人事部的职员们越来越熟悉了,特别是金自立,虽然他也不会仓颉输入法,但对蓝琳的关爱和哈护是每个人都看得出的。而我呢,除了张明洋,似乎别人都当我隐形。但我看得出,张明洋和金自立的关系很紧张,两人一说话就象针尖对麦芒,似乎苗先婷他们对他也很冷淡。
  办公室政治我不是第一次看到,张明洋也和我摊了牌:“你一定要努力,你的这次试用机会是我越过金自立直接向王经理推荐的。金自立坚持要用蓝琳,我私下里打听过了,蓝琳和他关系不同一般。他比我来得早,王经理就是看他不行才招我进来的。你放心,他的主任位子做不久的。”
  我感到欣赏,张明洋如此和我推心置腹,说明很信任我。与此同时,我也感到无奈,坐办公室的大多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为什么这些人不把精力和时间用在做好本职工作上,却总是想到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呢?
  但无论如何,张明洋的话提醒了我,我虽然己经学会拆字了,但蓝琳和苗先婷他们偶尔问起时,我总装作什么都不会的样子,这让他们很是开心,蓝琳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似乎这个人事文员的位子己经非她莫属了。她把更多的时间用在人际交往上,仓颉字根依然要看键盘。
  两天后,仓颉打字己经难不到我了,我并不满足,还想试图学习WORD排版。但WORD排版远比仓颉难得多,特别是我对一些功能键也不熟悉。幸亏有张明洋,可惜他对电脑也不太懂,又加上几乎每天都在招工,很少在办公室。于是我看到谁就问谁,甚至连金自立和苗先婷也问,我的态度极其谦恭,一次两次他们还敷衍我,到后来就用非常难听的话抢白我。但只要他们指点我一下,就可以让我少走许多弯路,所以仍然硬着头皮、厚着脸皮问。
第三天,我己经基本掌握了功能键的操作。那天晚上,人事部全体聚餐,蓝琳兴高采烈地和他们去了。虽然我也在被邀请之列,但我谢绝了,偌大的人事部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
  我手里拿着一份厂里刚刚发布的《关于在厂区撒放老鼠药的通知》,想自己在电脑上也打一份相同的,但努力了无数次都失败了。办公室没人,我无法向别人请教。正在我对着电脑发愁时,听到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张明洋在吗?”
  我头也不抬道:“不在,出去聚餐了。”
  忽然感觉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抬头一看,竟是王磊。他也认出了我,冲我微微一笑,便转身要走。我现在需要任何懂电脑的人的帮助,做为冲压科长,他不可能不懂电脑。但从他在人才市场对我的态度来看,似乎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所以,我故意大睁着略显哀怨的眼晴,将表情调整得恰到好处,宛如一个希望工程那个无辜的小女孩,怯怯地说:“我在人事部试用,试用期只有一周,电脑学不好就要被退回车间的,求你教一下我电脑,可以吗?”
  我相信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请求,除非他是铁石心肠!但从四年前他拉着我和丽娟为躲避暂住证跑到小山的表现来看,他并非铁石心肠。果然,王磊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的。”
  我顿时欣喜若狂!
 
409。
  他走到我身边,只是轻轻按了一下电脑屏幕上方的工具栏,刚才让我愁得死去活来的困难竟然迎刃而解。我感激万分,如饥似渴地向他请教起来。
  但我很快就沮丧起来,他平常所用的软件并不是WORD,所以有些问题他也不懂。好在他足够聪明,只要用鼠标尝试点几下,那些问题便很快解决了。他极耐心地教我,不厌其烦。
  时间过得真快,直到23:55,办公室熄灯的预备铃声响起来,我才很不情愿地关上电脑,但还是充满期待地请求道:“今天星期三,你能不能再教我四个晚上?”
  他沉吟片刻,淡淡地问:“你这么想做办公室?在冲压科做普通员工不是挺好的吗?”
我伤感道:“要是不做办公室,我只能老死在普通员工的岗位上,这辈子还有什么出息?”
他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很多东西,没有得到的时候极想得到,一旦得到了也不过如此。”
我脱口而出:“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在车间做员工,却要做科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呢。”
  他苦笑一声,什么也没有说,不再看我,大踏步地走出了办公室。
  我很后悔刚才的话,好害怕他不再教我了。谁知第二天晚上20:00,当办公室内的人都下班以后,他又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就这样,星期五晚上,我己经学会了WORD排版、制表。
  星期六上午,当我专心致志地在用WORD打表格时,终于被苗先婷看到了,她大呼小叫道:“WORD制表很麻烦的,你还不赶快学仓颉输入法,没学会走就想学爬了?”
  引得蓝琳和金自立几个人哈哈大笑,唯有张明洋不笑,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我身边,大约是恨铁不成钢吧。为了让他放心,我快速在刚制好的表格里用仓颉输入法打了几行字,他惊喜地叫道:“你的仓颉输入法这么快了?真是太聪明了!”
  金自立也走了过来,刚才大笑的表情很快僵硬在脸上,比哭还难看,冷嘲热讽道:“是不是从别处复制过来的?”
  我赶紧当着他的面打出了一行字,他不满地白了蓝琳一眼。
  知道我的进度了,蓝琳这才手忙脚乱起来,谁知越乱越出错。虽然她会五笔,但学打仓颉的时候,五笔不但没有帮上她的忙,反而因为五笔字根的印象太深刻的,经常和仓颉字根搞混,急得她都快哭了。
  但我并不满足,又利用周六和周日的时间,在王磊的帮助下,学会了EXCEL制表。常言道一通百通,学会了WORD,EXCEL对我来说易如反掌。我原以为电脑是一座很难攀越的高峰,没想到这座高峰就这样让我攻下来,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感觉自己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生活终于向我展开了新的一页!
  当然,这一切首先要感谢王磊,要不是他每晚教我到12:00,我哪里会在短时间内掌握学会这么多。其实自始至终,在他面前我一直装出希望工程那个无辜的小女孩状,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就是想利用他的同情!呵呵,他可真傻!
 
2006-12-19 22:10:58


410。
  因为这次内招的文员是属于人事部招聘组,张明洋是招聘组组长,对我和蓝琳的考核理所当然由他负责。
  星期一早上九点,我和蓝琳神情紧张地坐在了各自的电脑前。所谓考试,其实就是测试仓颉输入法的掌握程度。试卷是一张表格,张明洋对我们说:“表格就不用画了,也不要求你们仓颉打得有多快,20分钟内谁打得多打得好,谁就留下来,否则退回车间。”
  我扫了一眼表格,表格里的字虽然是繁体,但都是常用字,表格也极简单的,心里很快有了底。气定神闲地打开EXCEL,很快制好表格,并把所有的字全都输了上去,为了增加整体效果,还把原先的宋体改成了楷体。当我做完这一切时,蓝琳才只打出了一行字,并不时发出焦虑的叹气,鼻尖上都渗出了汗珠。而这一星期内和她极亲热的苗先婷等人,全都表情漠视,仿佛蓝琳和他们毫无干系一般。
  20分钟很快过去了,张明洋得意地扫了金自立一眼,高声宣布:“时间到了,考试结束。”
  他话音还没落,我己经飞快打出了那张完整的表格。而蓝琳,双手仍在键盘上忙碌着,在张明洋的不断催促下,她才很不情愿地打印出了只有两、三行字的一页纸。她求救地望着金自立,金自立爱莫能助地摇摇头。
  虽然考试结果表明我胜利在望,但生活中有太多变数,没有到最后时刻,我不敢有丝毫的乐观。终于挨到快下班时,张明洋才笑眯眯地让我搬到他前面的一张空办公桌,并将一张《转职申请表》放在了我的桌面上,我失望很久的心第一次充满了希望!
  虽然还有三个月的试用期才能转为人事部正式职员,但工资上己从计时的操作员变成拿月薪的人事部职员了,这可是我五年来最大的梦想!不过是普通文员,每月固定底薪却有700元,远比普工高得多。遗憾的是职员加班每月严格控制在60个小时,超出一般不算加班。否则,我真想象做普工那样,每天都加通宵呢。
  当然,三个月试用期满,部门将按试用期表现给评定级别,级别最高的S级,可以在现在底薪的基础上上调45%,其余则A极、B级、C级、D级不等。我暗中下定决定:试用期满一定要得到S级!
  不但工资方面有了调整,我同时被允许搬进六人一间的文员宿舍;原先的普工饭卡换成职员饭卡;总务部还给我量了衣服尺寸,据说很快就有两套专门为我订制的深蓝色套装送过来。
  我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措手不及的同时,蓝琳也接到了被退回车间的通知,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办公室。临走前,除了金自立冠冕堂皇地鼓励了她几句外,没有一个人主动和她道别。兔死狐悲,倘若这次走的是我,也许更加不堪。
  望着她渐先渐远的身影,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人情冷暖。“成则为王、败则为寇”,世人看重的永远是结果而不是过程。而我当初,就是太在乎过程忽略了结果啊。
 
411。
  如愿以偿搬进了六人一间的文员宿舍,虽然宿舍依然脏乱,但毕竟比160人的宿舍强多了;当晚就吃上了围桌而坐的职员餐,饭菜也很平常,鱼是最便宜的塘虱鱼,肉也没有什么味道,但菜的份量比普工要多,并且有五、六个菜可以选择,这对于经历过饥饿的我来说,简直是人间美味,我感觉自己都有些狼吞虎咽了。
  经过五年的努力,五年的辛苦,终于脱离了流水线打工妹的命运,终于堂尔皇之坐在宽敝、明亮的办公室里了,终于成为所谓的“白领”了。其实这一切,对于大学毕业生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而我,为了等到这一天,却付出得太多太多了!虽然前面的路还有很长很长,但无论如何,现在终于和大学毕业生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这让我重又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第二天刚上班,张明洋就拿着一叠《新员工入职申请表》走过来,友好地说:“海燕,以后这些个人资料都由你输入电脑,然后将原件存档,我现在教你使用人事系统。”
  人事系统其实很简单,他示范了两个人的档案,又指出我应该注意的事项,我很快就能单独操作了。他感叹道:“海燕,你真是聪明,强记力也好,当初怎么没去上大学呢?”
  没上大学是我的心病,一生都抹不去的痛苦记忆,心里不由难过起来,为了害怕自己失态,我故意转移话题:“这次顺利转职真的要谢谢你呢。”
  他“嘿嘿”一笑:“怎么谢?要不是请我吃饭?”
  我连声说:“当然要。”
  他咧开嘴笑了,又问:“除了请我,还有谁?”
  我想了想说:“我想请王磊,这几天他教了我很多东西。再说,要不是当初在人才市场遇到你们,我也进不了樱之。”
  他点点头:“那好啊,他很好说话,人际关系可比我好得多。”
  在内地,如果几个人外出吃饭,最后常因由谁付钱争得面红耳赤;但在这边,倘若被人请吃饭,那真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不吃白不吃。所以,我认为王磊一定不会拒绝的。
  正好当天下午,金自立派我给各科科长发送一份文件,王磊看到我,再次礼节性地冲我笑笑,他低头签名的时候,我趁机说:“我昨天己经通过试用了,现在正式成为人事部文员。为了表示感谢,我想请你吃饭。”
  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摇摇头:“谢谢,我从来不到外面吃饭。”
  我当即怔住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他这次连望都不望我,淡淡地说:“我说我从来不到外面吃饭!”
 
2006-12-22 16:19:16

412。
  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还想说什么,他却招呼别人去了,我只好讪讪地离开冲压三科,怏怏地回到人事部。
  正好张明洋也在办公室,我委屈地对他说:“刚才请了王磊,他却说自己从来不到外面吃饭呢。”
  张明洋诡秘地笑笑:“估计是他不想和你走得太近,可怜哪,都28岁的人了,从没听说他有女朋友,似乎对女孩子也不感兴趣,很多人都说他有生理缺陷。”
  我有些恼怒,这种赤裸裸的话怎么可以当着一个女孩子的面讲?但我强忍着恼怒,装作并不理解他话中的深意,很诚恳地问:“那还要不要请啊?”
  他拍拍胸脯:“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就说是我请,看他来不来?他一直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我点了点头,想到这顿饭不知道要花掉我多少工资,又感到心疼起来。但转念一想,那点工资和转职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呢?
  不经意间,我看到金自立就从外面走进来。从昨天考试结果出来后,金自立对我的态度有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想起他先前的冷淡,我一时有些适应不了。但除了香港的王经理以外,他就是人事部的最高领导了,我不敢对他表现丝毫的懈怠。王经理成天坐在人事部的最后一排,可以看到人事部所有人的脑袋,似乎很有权威的样子。只是除了看他在文件上签名,不停出入冈村总经理和相本副经理的办公室,都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实质上的工作,人事部的日常管理都是金自立在负责。
  张明洋一直不服金自立,两人关系很僵,所以我不想让金自立知道我和张明洋走得很近。赶紧拿出一份文件,装模作样地问张明洋一个简单得不能理简单的问题。与此同时,我装作无意间抬起头,冲金自立嫣然一笑,金自立脸上的不快一扫而光,也对我友好地笑了笑,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金自立走过张明洋身边时,笑容瞬间凝结了,冷冷地说:“张明洋,你过来!”
  张明洋小声说了句:“靠!”很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金自立的座位在王经理前面,离我有些远,我专心输入人事资料,并没有留意他们在说什 么,但很快,两人便吵起来。我正想细听,却见相本副总经理的身影在办公室门前匆匆一闪,不知谁小声惊呼了一声:“相本!”
  没想到“相本”两个字如此有震慑力,有些嘈杂的办公室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刚才还势如水火的金自立和张明洋同时噤了声。
  张明洋再回来时,怒气冲冲地把一叠文件扔在桌子上,便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脸红脖了粗的。
  一直到我们两人坐进一家川菜馆,他还在生气。
 
413。
  我忐忑不安地坐在那儿,正不知所措时,王磊走了进来。看到我,他顿时一愣:“你怎么也在这儿?”
  张明洋这才勉强笑笑:“她要是不在这儿,今天谁埋单?”
  不知为什么,虽然和王磊也算是老相识了,但在他面前我总感到拘谨,此刻被他一问,更加拘谨了,结结巴巴地说:“这次转职,真的很,很感谢你的。”
  王磊礼节性地一笑:“不必客气。”但还是犹豫着站在桌前。
  张明洋“切”了一声:“既来之则安之,莫非你还想走?”
  王磊只好勉强坐了下来。
  他们点菜的时候,我很紧张,好在两个人点的菜加在一起也不过一百多元,虽然一百多元对我来说也是笔不小的数字,但总归还拿得出。只是原本以为,这顿饭是我埋单,谈话的主题肯定围绕我这次转职及以后在人事部的发展,但没想到,刚点好菜,张明洋便开始了牢骚满腹。
  原来,下午两人吵架,起因是张明洋没有及时招聘表面处理工场一个急需的职位。而这个职位的招聘申请表,表面处理工场早就报给金自立了,金自立口头告诉过张明洋,却忘记把己经报批的申请表给他。没有报批的申请表,张明洋当然不会招聘。表面处理工场急需用人,人却迟迟没有到位,一气之下,便到相本副总经理那儿告诉了王经理一状,王经理又找到金自立,金自立便想把责任一古脑儿地推到张明洋身上,张明洋当然不服。
  没想到金自立竟然训斥他:“我口头告诉过你的!你当我的话是放屁吗?就算我没有给你,你自己不会问我要吗?”
  直把张明洋气得当场吐血!
  张明洋越说越气,越气越说。从他的诉说中,我知道了人事部的一些内幕。原来,王经理很不喜欢金自立,就招了张明洋。在招张明洋时,王经理明确表示是为了取代金自立的主任位置,奈何金自立很会溜须拍马,又会做表面功夫,深得相本副总欢心。王经理想辞掉金自立,又碍于相本的面子,事情一时就僵住了。金自立当然明白王经理的意思,自张明洋进厂的那天起,从来对他就没有好脸色。张明洋更不服气,两人同样的年纪,凭什么金自立是主任,他就只能是组长呢?
  尽管之前在金秋厂,我也被高总和孟小姐他们当过鱼蚌相争的棋子,但那都是公司的高层,没想到樱之厂小小的人事部办公室政治也这么复杂。我听得入了迷,不时傻傻地问:“真的?这是真的么?”
  王磊也一直在倾听,不时说几句:“哪里都是这样的,你别放在心上。”还有很多诸如此类的话,总之,他说了很多,但我没听到一句实质性的内容,感觉这个人城府好深。
 
414。
  相比较王磊,张明洋却坦城得惊人。酒到半酣时,他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了他的经历。
  张明洋是江西人,1997年大学毕业,那时候的大学生己经不象以前那样包分配了。再加上没有钱和门路,他只好和三个同学到最偏远的一个村委会做选调生。虽然同是选调生,但有的选调生家里有钱有门路,下基层只是为了“镀金”,给以后的提拔做铺垫。而他这样没钱没门路的,也许一辈子也只能呆在村委会了。
  1998年水灾严重时,江西到处人心惶惶,修了很多水坝。为了防止随时可能出现的险情,水坝上要有人守夜。让他困惑不解的是,他们同去了四个选调生,但村委会一连七天都派他一个人去守夜。后来他才知道,其余三个人不是靠山很硬,就是拿了钱的。
  第八夜,水坝果然被大水冲开了,险情危在旦夕,这个时候他本该堵上大坝或做别的补救措施。他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但他是家中的独子,他若死了,便没人赡养父母,一念之差,就转身就逃走了。幸好水坝虽然被冲开了,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但他却因此丢了选调生的身份,并从此与主流社会无缘。
  当时本想留在广州,因为广州有同学,但刚到火车站广场手机就被人偷去了。以前总听人说广州太乱,他本来还半信半疑,手机被偷后就相信了,再不敢呆在广州,就来了深圳,他一直到现在还记得,那年深圳的冬天格外冷!
  他在深圳找的第一份工作是医药代表,国家的政策是医院自己负责财务,药品实行各个省招标。如果药品统一采购,实行公费医疗,国家要补贴。也就是说,国家把这个包袱放在了老百姓身上,让病人鱼肉人,医生成为刀俎。医药代表就是利用现行的“医药不分家、以药养医”的格局生存的。
  没做医药代表前,还以为平价药店药品己经很便宜了,因为医院更贵,做了这行后,才知道平价药店也是暴利,现在的医疗制度实在太腐败了。有的药进价才几毛钱,但卖出才常常几十、几百元。
  比如一盒极普通的药,从药厂卖到一级代理商(全国总代理)为1。5元;全国总代理将其转卖到各地二级代理商(多数为私人承包)的价格为5元;二级代理商卖给医药公司的价格摇身一变成了30元,其中25元的差价费包括给医生的处方费12到15元,药房统计员的统方费2到3元,还有给医药代表的提成3到8元,其余则为二级代理商自留利润;药药公司卖给医院的价钱为35元,其中5元为医药公司中介搭桥费用;而医院最后卖给患者的价钱为45元,其中10元为医院自留利润。价钱较之出厂价己翻了30倍,据说成本低得可怜。
  出厂价1。5元的药就可以卖到45元,至于出厂价15元的药,最少都要卖到百元以上的。病人进医院看病,医生开药,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医生给患者开的每一支药都是有回扣跟着的,医生给病人看病开什么药不是取决于药品疗交,而是看哪家医药代表给的回扣多,药价越高回扣越高,拿得最多的就是科室主任和所谓教授级别的,最高的每月可拿十多万。当然,做手术的医生是不屑于拿这些回扣的,因为病人家属的红包早就把他们喂饱了。
 
415。
  张明洋接触过的所有医生都有车,还是好车。单纯按照他们工资条上的收入,根本不可能买得起车。特别是中午时分,不少医生连白大褂都来不及换,就开车走了。很多时候,他们是被利益相关的人请去消费了,这些消费,很多是由医药代表请的。
  在公司老医药代表的引导下,张明洋仅做了半年,月收入就达到一万元了。但他却毅然辞了职,辞职的原因很简单也很复杂,因为他还没有丧尽天良:“看到病人如获至宝地拿着医生开的处方抓药,我心里就特别难受,真是应了那句话,‘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辞去医药代表后,他便开始从事工厂的人力资源工作。虽然他有理论知识,但珠三江这边工厂的人力资源工作并不需要太多的理论知识,是个人都能做,专业性不强,流动性就特别大,反正中国人多,你不做还有别人做。更重要的是,身为人力资源工作者,他竟然不站在公司的立场去压榨工人,有时还为工人说话,这是做人力资源的大忌,所以他在一家公司从未呆满过一年,直至辗转进了樱之。但明天,他不知道自己又会在哪里?
  说到这里,他唉声叹气地猛灌了大半瓶啤酒。对于我们打工者来说,每当谈到前途的话题,许多人和我一样心情沉重,看来身为樱之厂人事部招聘组长的张明洋也不例外。我不知道,是深圳这个城市让我们心情沉重?还是打工生活让我们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亦或是,整个中国都失去了统一的、明确的方向?
  张明洋喝得太多了,但我和王磊怎么劝也劝不住,他总是回签:“别管我,我心情不好。”
  到最后,他都喝得往外吐了。
  我这才想起去埋单。但服务生指着王磊告诉我:“那位先生己经付过了。”
  我回到座位想把钱给王磊,他却淡淡道:“算了。”
  如果他为自己埋单说出一大堆理由,我还准备反驳他,但他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我没有任何理由再坚持,只好讪讪地把钱放回口袋。
  这时,他己经架起张明洋,正要离开时,张明洋却挣脱他的搀扶,踉踉跄跄地回过头,睁着被酒精烧得红通通的眼晴瞪着我,好半天才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杨海燕,看在你请我这顿饭的份上,送给你四个字,小心相本。”
  我一时没明白过来,迷迷糊糊地问:“你说什么?相本是谁?”
  他却又开始醉话连篇了。
  旁边的王磊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就是主管行政的相本副总经理。”
  我还想问什么,两人己经走出了川菜馆。我好半天也没缓过神来。小心相本,我为什么要小心相本?
 
最初由 playball 发布
写的相当不错,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现实社会的真实写照, 应该说是长篇记实小说。作者的文笔相当的好,把社会的疙疙瘩瘩全部包容进来了。以一个女性的,高中生的视觉,真实的裸露了不良社会风气,道德的堕落,生活环境的变迁,生存环境的恶化!

恩,象史诗般的长篇。但到目前为止,国内没有一家出版社敢给出版。哪位在出版界有朋友可以与作者联系。

另外,杨的作品需要精细的加工修改,提高表现层次和升华内涵,需要有专业人员参与。这是有可能成为一部民间诗史的文学作品。杨水平有瓶颈,需要有无名英雄高人出手,加以思想化和艺术化的加工。要上档次,要将呼唤社会公正的思想,反对现代中国资本主义掠夺的诉求溶入情节“春雨润物细无声”影响读者群。作品要争取合法国内出版,比流落海外意义重大。
 
请问如何跟作者联系?

作者以个人的亲身经历, 向大家娓娓诉说生活的艰难困苦, 这分明是用血和泪向大家控诉一个不争的事实: 艰难的岁月! 曾经路遥写了一部反映当时知识分子上山下乡的小说:<<平凡的世界>>; 如果作者能够把小说的题目改成<<艰难的岁月>>, 我觉得历史意义更加深远一些!!

何尚不是么?作者聪明,勤劳刻苦,对工作兢兢业业,但是面对社会的不良习气,她无论如何努力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相反,作者每一次工作的升迁,都是自己的美丽被个人别有用心人利用的结果。而这个美丽的资本,也是作者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动用的资本!难道最后这次升迁,也是因为相本的好色?

如果作者在小说中再加入一些反映处于不同地位的人的悲惨命运,如晓鹃的命运反映了一个侧面;沈洲的命运也刻划个一个侧面.....;而这些仅仅反映了最低层人的命运!随着作者工作环境的改善,工作性质的转变,职位的提高,接触人的层次也有所不同,比如说,我预感到张明洋的命运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再后来或者王磊....;而这些人所代表的是另一类人的命运:普通知识分子的命运.而他们的命运又在这个社会中扮演着一个什么样角色呢? 如能这样,一个赤裸裸的社会现实就呈现在读者的眼前:共产党标榜的所谓"为人民服务"也不过和资本家买办家一样,靠榨取劳动人民的血汗来达到一少撮人资本积累的目的.
 
楼上说的很好。

只是我记得,<<平凡的世界>>是路遥写的。
 
最初由 mds 发布


象史诗般的长篇。


读这篇作品的时候,我的脑海中也浮现过“史诗”这两个字。

我曾经在广东生活过几年,也在广州火车站附近的单位宿舍里住过,写的太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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