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圣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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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圣诞》 第28章(1)

第28章
其实每个人都好像月亮,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钱雨决心买车。

“你要买什么样的?”浩然每次都问。

“能当工具就成。”钱雨说。车子在新西兰这地广人稀、公共交通不发达地方,比在纽约、伦敦、北京、上海重要得多。钱雨知道,买车越快越好,有了车才算有了双脚啊。

“好吧,哪个周六陪你去CarFair(车市)转转吧。”浩然一边脱袜子一边说,可说归说,到了周六,不睡过CarFair(车市)打烊他是拖出去吊在树上打都打不醒的。

“算了,下周六不用你陪我去了,Kate说叫几个朋友陪我去。”钱雨气愤地说。

“Kate?Kate是你什么人啊,什么都管?”浩然一边打趣一边抚弄头顶上五星红旗。几年前国庆节回国到处都挂国旗,他半夜从一家小店门口顺手借一面带过来,既然带出国当然不用还了,只可惜搬进车库后国旗高挂兼作窗帘,现在它在头顶上正骄傲地飞舞呢。见钱雨不回话,知道他真的不高兴了,就一下从床上跳起,把印着黑骷髅的白衬衫穿在身上对钱雨说:“咱们今天去添些被褥吧。”

天气虽然转凉了,可俩大男人出去买被褥,还是挺逗的。浩然开着Prelude缓缓驶进BotanyTown,指指那座小城似购物广场,俨然一副主人姿态:“我来那年,Botany这地方还没个人烟呢,所以现在有时候也能接受新西兰了,觉得它地广人稀挺好的。”不过强调一样东西好,至少说明它有不好一面,否则说它干吗呢。

钱雨没理解他意思,说:“我一直觉得这儿好,有钱了,过这样生活有什么不好?”

浩然尽量中庸些,说:“可是没人气呀。都说老外见人热情,你说他走半天路不见个人影,好不容易见了当然激动万分你说是不是?”

车子在靠近商场停车位停下。浩然常说自己最招女孩儿地方就是逛街,就跟共产党当年闹革命从不嫌苦不喊累似的,咱逛街就是有耐性,一不留神还能逛趴几个女孩的,可这会儿,买了两个枕头,走到专卖家居用品的Briscoes门口,烟瘾却上来了。烟并不是坏东西,可人甘做烟奴隶,烟就成了祸害。浩然找了个借口说:“你去吧,陪个大男人买床上用品成何体统,我在车里等你吧。”就将几张塑料币塞进了钱雨手。

钱雨纳闷,出来可是浩然张罗的呀。也不管那么多,接了塑料币,自个进去了。

浩然猴急地点上烟,坐在车里等钱雨。这部Prelude陪浩然度过多少日夜载过浩然多少喜怒哀乐啊,可浩然却把它抽烟当烟缸,累了当靠背、Piha看日出当床睡,车瘾上来一脚油门踩下去瞎飙一通,至于卫生呀,清洁呀,对不起,本爷不伺候,所以车里满是啤酒瓶子、饮料罐子、破纸片子――上次语言班一女同学吵闹着要坐他车出去玩,刚一上来就一声惨叫:“啊?香肠啊!”浩然转过头以为身后马天又把人家姑娘怎么了,可一看女孩从屁股底下抠出自己两星期前从超市买的油腻腻香肠时,不禁扑哧笑出声来。却幸灾乐祸:谁叫你逮谁上谁车,这下虾米了吧。马天倒是毫无忌讳趁机诋毁他:“哎呀,有什么啊,他车上你没看见避孕套就不错了!”

这会他想起这搞笑事,还禁不住想乐。他把半瓶被太阳晒变质的Heineken偷偷塞向车子底下水泥地,做这特给中国人丢脸动作时,眼睛一直朝四周巡视着,生怕被别人看见――好像没人看见就等于没做过,就一点不丢人一样。

他眼睛扫过天幕,投向金碧辉煌的Swarovski水晶店,倏忽间在那儿牢牢钉住,手里那瓶变质啤酒差点没溅到那刚买来的枕头上。这叫什么?叫呆了,痴了,目不转睛了!在水晶店独特的光线下,他看见一个苗条的中国女孩正低眉细眼盯着展柜里的水晶制品,女孩那副世界与我无关的神情,那天使般清秀美丽……随着展柜的旋转,女孩也像Swarovski的标志――天鹅般光亮舒展,流动着亦真亦幻色彩。

浩然张大了嘴巴。他并不是花痴,可怎么会如迷如醉?

“浩然,你搞什么啊,车也不锁!”

浩然重温了飞机场英语字典重击肩膀感受,这会确认一下,凶器乃钱雨拳头。

“没什么,就抽个烟。”他说这话有点发虚。

“怎么着也得关车门呀。呀,怎么大灯也亮着――万一没电了咋办啊,你说是不是老兄?”

“啊?!”

“车子没电了”,钱雨的话,深深刺激他大脑皮层某些记忆因子……

――果果!虽然她并未在记忆深处长久逗留,可她就像一片云,奥克兰上空那朵飘舞的云,飘来飘去飘得不见踪影,可就在他快要把她淡忘时,她又飘回来,飘到他眼前。

她实在太神秘了。水晶店窗玻璃更为她增添无限神秘气息。她挑中一款水晶饰品托在手上观看、把玩,浩然知道她肯定会买下它。浩然突然觉得被眼前太阳黑子发出耀斑定格在那,在经历瞬间敌我交战般思想斗争后,浩然想:山不会朝自己走来,要朝拜就要勇敢朝山走去。

“啊……”他已经听不见钱雨招呼什么,嘴里喃喃应付着,两腿勇敢前进着,当思想意识到已经走近水晶店与店里售货大妈隔窗相望时,倒是售货大妈那嬉笑臃肿的脸把他吓得缓过神来――她,真的站在那儿吗?莫非只是她的幻影,或者她本来就未出现过?他听说过“相思”这个词,一直觉得那是人类傻得不可思议的情感活动,如今他亲身体验一回,才知道相思不是傻,是比傻还傻!

“啊啊啊……”他像大猩猩一样朝天空叫喊。果果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等他懵懵懂懂进了水晶店,那朵云却飘走了。

“浩然,你傻啦啊?”钱雨在身后叫道。

晚饭后浩然心烦意乱,早早躺到床上。闭上眼,浩然又望见那女孩,女孩目不转睛盯着那水晶品,水晶转动,华丽的光芒一条条打在她光滑娇嫩皮肤上,牵动着浩然的心。浩然躺在床上想果果,深深思念却与某种欲望无关。其实一个男人,特别像浩然这种长得不丑也不穷的男孩,若解决某种动物性欲望并不是难事,可是当相思超越欲望,就成了棘手难题了。他疲倦得要命,闭不住眼睛,睁开了,看见窗口泛着波纹的五星红旗,嘴巴失控冒了句:“上帝你不是在耍我吧!”

钱雨正上网查资料,当然听不明白浩然胡言乱语。

“你说什么?”钱雨问得无心,因此无人作答。

钱雨无工可打,却一直没闲着。浩然下午起床时,钱雨早就忙了半天坐着Kate车子回来了。若是这时候浩然还睡着,也会被钱雨用熟稔英语跟Kate在院子里对话吵醒的。隐约感到钱雨是在忙一些新的生意。

钱雨在新西兰第一桩生意是把浩然中文碟片拿去卖。记得那天钱雨把他柜里和地上堆着碟片凑巴一箩筐,问他:“浩然你咋这么多碟啊?”
 
《夏天的圣诞》 第28章(2)

“是啊,都没地方搁。”浩然说完把袜子抛到空中钻进被窝。
钱雨却在箩筐前冥思苦想:“这些都是盗版的吧……”

“当然是盗版的,你当小爷吃饱撑的买正版做贡献啊?”他一只眼睛偷看钱雨。

“嘻嘻,效果不错啊。”钱雨一边在电脑里试碟一边喃喃道,“《警察故事》、《我的野蛮女友》都有,不错嘛!”

浩然烦了,装睡不理睬。

谁知道钱雨把这些电影刻录到国内带来的空盘里,开始在新西兰留学网站打广告叫卖,几周下来,已经收益不薄,直到钱雨赚够买车钱了,才引起浩然注意。这当然不是钱雨发了,而是新西兰二手车太便宜了。虽然钱雨生意小打小闹,可人家李嘉诚不也是从塑料花生意做起的吗?据说太阳曾许愿赐福给所有勤快的人,每天太阳从天边升起,看见第一个国家是新西兰,看见第一个人,就是正在忙碌的钱雨――从太阳第一次看见他就下定决心赐福于他了。

钱雨这会儿查资料,是准备下学期上奥大,这和一天无所事事却异常疲惫浩然形成鲜明对比。人就是这样,越忙碌越精神,越闲得无聊疲倦就越来敲你的门。在网页打开空隙电脑黑屏在昏暗灯光下闪出浩然拎着本汽车杂志萎靡不振模样――当然是浩然自己设置的,钱雨就趁网页还没跳出瞎关心了句:“你没事情吧?”

“没事。郁闷!”浩然也刚从两人身上悟出越是无事干越疲惫的道理,就越觉沮丧。

钱雨说:“别老郁闷,起来,出去遛个弯儿就啥都解决了。”

浩然站起身真打算出去。

“你确定下周六陪我买车吗?”

“哦,确定!”估计这会儿钱雨问他银行密码他也会如实报上。

“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那个网友吗?”钱雨问道。无人作答。转身一看,浩然趿着拖鞋的一只脚已经迈出那扇透明玻璃门,就问:“浩然,你干吗去啊?”

“你不是叫我出去遛个弯儿吗?”浩然魂不守舍地答道。

钱雨马上说:“你啥时候变这么乖了?”

夜深了,此花儿和彼树儿都已跌入梦乡。浩然独自走到院子里。他仰望奥克兰璀璨夜空,半边脸的月儿正悬挂空中。

马克・吐温说过,其实每个人都好像月亮,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是呀,就说浩然吧,虽然把钱雨当成漂泊异国唯一朋友,可这并没阻挡他跟他藏有秘密――虽然女人的事对男人来说也没什么可秘密的。这就使他感到跟月儿格外亲切,惺惺相惜。突然草丛中一声蹿动,浩然一惊,旋即恢复了平静,草丛里战战兢兢走出一只小猫。浩然抱住小猫,说:“你无家可归了吗?”小猫“喵”了两声,浩然把自己心思强加于猫,说:“你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吧?”干咳几声,又放开小猫,说:“算了,我连自己都帮不了,真的帮不了你。”拍拍小猫说:“回去吧,早点睡觉吧。”

自打那晚起浩然便茶不思饭不想,弄得钱雨一头雾水。

一天下午浩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神情恍惚趴在窗前电脑桌睡大觉,很久后钱雨推门进来就骂:“靠,你一天闲得是不是脑袋进水了?――你看我给你多少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浩然一看手机,50个未接电话全是钱雨的,方想起早上把钱雨送去办事答应这会儿去接的,结果却放了鸽子,连忙道歉。

浩然逃避不了相思。他越是想忘记,她越是出现眼前,有时他想到她名字,居然想吐、想笑,就觉得自己真的不正常了,为推翻这个判断,就破天荒跑到学校去上课――离开MIT后他随便报了家不知名管理很烂的语言学校,却一直没去上课。这会儿他像座古希腊石像一样聚精会神听欧裔老师讲解枯燥语法,连眼睛都不眨一眨。

一天钱雨破天荒张罗要去玛格丽特酒吧,浩然也觉得该找个人气旺的地方除除身上阴气,就二话不说带钱雨去了,路上钱雨又提起第二天看车的事:“我说你到底是行不行了?”

浩然便说:“好吧,咱们连通宵玩到早上陪你去CarFair(车市)买车吧。”

浩然现身在舞池里。浩然早在新加坡街舞就跳得很不错了,可自从在玛格丽特认识左鸣后一物降一物,左鸣越是拉他进舞池,他反倒越喜欢一个人坐吧台,望着那一池子卖弄风骚大龙虾,独自抽烟。

钱雨被旁桌两个洋人邀去打台球一直没回来。浩然叫了Tui又叫冰水坐在吧台慢慢享受。一个女孩过来跟他借火又给他点了支烟,作为报答他陪她飘进舞池曼舞一曲。他甩着他那麦穗般长发,他虽然清瘦,却有宽阔肩膀性感舞姿,更有冷漠表情,没一样不使女孩对他产生渴望。可他闭上眼睛不去看她。脑子里又映显出那小人儿――果果。他想:中国那么大,他们都无法相遇,却在漂泊异国遇见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缘?

迪斯科来了。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疯狂地扭动身体。他对很多东西都感到不理解,他不知道为什么把扭动身体叫跳舞,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男人插入女人叫做爱一样。许多问题他都没搞懂,记得数学老师讲什么定理时候说过,这些叫定理的东西搞不懂也没有必要搞懂的,千百年来人们都因循着一个个陈旧不变定理,你一个孩子家又何必自寻烦恼?

“你要上哪去?”女孩拉住他。

“上去走走。”他无精打采离开池子,拎着Tui朝楼上走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摆脱跟他跳热舞的女孩,大概真如自己所说为了楼上走走,那么他为什么要楼上走走,也许就为了摆脱,可又为什么非要摆脱她呢?可能因为不喜欢她,可又为什么不喜欢她呢?所以世界上的事,有时候刨根问底是没有意义的。

玛格丽特是个两层酒吧,底层生意火暴,楼上却颇冷清,据说楼上是寻找一夜情好地方。他对那种事情没兴趣,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朝楼上走去。

楼梯口几个花枝招展女孩朝他笑,突然响起一个女孩子的尖叫声,浩然抬头望去,一群人正缠成一团,浩然顿感好奇,猛地拨开几个光滑滚圆肩膀进去。

只见两个女人两只野兽般地撕咬着。无聊!浩然转身欲走,却被一个高调而熟悉声音钉住:“Off(操),自己男人看不好关我×事?”

哈哈,有趣,他转过身看个究竟,可刚一转身,一杯什么液体正好泼在脸上,他舔舔,还好,是啤酒,不是硫酸。一个女人举着一只空杯朝另一女人谩骂:“不要脸!……”
 
《夏天的圣诞》 第28章(3)

那被骂女孩一看就是左鸣。泼酒女人眼见来势不对,先下口为强,非但不为泼浩然一脸酒道歉反连他一起骂了,直到浩然愤怒地捋起袖子,女人才落荒而逃,临走甩下句话:“等几天,我叫你这个贱人死翘翘。”
“喂,我说你怎么把人家惹得如此深仇大恨?”浩然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没怎么,她非说我是他男朋友以前见的网友。”

“那你干吗不解释?”

“我为什么要解释?”

“为你不被打。”

“她打我,我还打她了呢。再说事实如此你叫我如何掩饰?”

左鸣嘟囔着弹落衣服上毛絮突然变得跟只小猫一样朝他凑过来,浩然还没反应过来,白胳膊已经挽到他脖子上。

浩然用力推她,不是经不起这过于暧昧动作,而是他对左鸣这种场合敢做什么从来拿不准。其实左鸣也蛮可怜的,低胸上衣无法遮掩一道血淋淋口子,估计要是划到脸上,早毁容了。女人真是挺可怕的动物,居然用破玻璃杯子往人这地方划。而左鸣这女人更可怕,胸前划这么大个口子居然还能咧嘴笑出来。

“钱雨!”左鸣脑袋搭落浩然肩膀上,突然特大声叫道,吓得他一把推开左鸣。浩然毕竟是腼腆男孩,不像左鸣就是站在皇后大街打炮都不觉得丢人,没准还觉得特有意思呢。

钱雨正像阿甘一样站在他们身后,在玛格丽特昏暗灯光下嘴巴歪得像只萎缩了的畸形茄子。而左鸣呢,好像故意演戏似的,趁浩然转过头去,又紧紧搂住浩然脖子。

他们都觉得左鸣喝得太醉了,就带她去海滩醒酒,到最后把她送回去。回到家,浩然累得散了架子似的――撑到天亮陪钱雨去CarFair(车市)是撑不住了――就说:“我先睡了,”理由还很充分:“本爷不睡个好觉明天一定买不好车,不想买辆问题车回来吧?”

钱雨无奈地摇摇脑袋,浩然见他没回话,早死猪样睡过去。

一觉醒来,睁开眼,奇怪呀,自己没有起夜习惯啊,抬头望五星红旗正在头顶飘舞,翻过身去,玻璃门半敞开着,就明白是被风吹醒了。风口里钱雨正蹲门框上抽烟呢,平时很少见他抽烟,偶尔抽根烟还挺守Kate规矩的,竟蹲在门口抽。

“已经周六了,记得起来陪我买车吧?”

钱雨缓缓转过头来,月光下明亮眸子熠熠发光不禁吓浩然一跳。

“嗯,你能把我叫起来就去吧。”

浩然赶紧把眼睛合上,可一只硕大蚊子叮到脸上,他伸手去拍时,发现钱雨还蹲在那,那奇怪神情就和左鸣搂自己脖子时一模一样。浩然突然想起什么,便起身问道:“你不会喜欢她吧?”

“谁?”看钱雨并不惊异就断定所指何人他是知道的,可钱雨却明知故问。

“左鸣。”

“啊,当然没有,我只把她当小孩,当小妹妹看。”钱雨猛吸一口烟,烟蒂在水泥地拧碎,然后关上玻璃门回到自己床上。

“那就好。”浩然躺下,盖上被子说。

“为什么?”

浩然感到不好回答。左鸣这个女孩他也蛮喜欢的,可他一直觉得她属于人们常说的野花,开得再好看也只能路边欣赏,倘若带回家说不定就凋零了。

钱雨居然追问:“到底为什么?”

“这你还不明白吗?你要真喜欢她就去喜欢吧,反正她不是你要的那种女孩。”

说完他突然觉得有些后悔了。

他想起在海边,明明是带她去醒酒的,结果拗不过她,又陪她喝了一打Ice。她真是那种特爽女孩,喝完走到车边靠着车就吐。钱雨下车扶着她,她吐得满地都是钱雨居然没有一点嫌脏的意思。她吐完了,突然抬起脑袋,真的挺奇怪的,竟然拿手抹抹嘴,对钱雨大声说:“你干吗老抓着我胸口啊!”浩然特意瞄了眼钱雨是不是那么色,趁机占人家便宜。可钱雨的手明明离她胸有段距离的。但钱雨还是不好意思地连忙道歉。浩然就趁机起哄,叫道:“钱雨,你可要对我姐负责啦!”

钱雨沉吟着,未置可否。
 
《夏天的圣诞》 第29章(1)

第29章
熟人又怎么样?朋友也不过就是相互利用和欺骗的人

天大亮了,浩然又赖床,被钱雨死活拖着来到CarFair(车市)买车。

真是个汽车海洋,一眼望去,绵延起伏除了汽车还是汽车。

钱雨对一个印度人出售的老爷车颇感兴趣,被浩然脱口一句“印度人比中国人还狡猾”打击得松下方向盘,悻悻然跟着浩然往前走。

浩然说完就觉不妥,怎么能这么说呢,某个印度人不好,不是所有印度人都不好,只有下三滥记者才把树虫儿放大了硬说是树呢。

钱雨不玩车,鉴别车子性能什么的纯属门外汉,走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车子旁,不免眼花缭乱,犹疑不定。

浩然指着一部约摸五六千新元无尾巴小车,告诉钱雨Kiwi最喜欢这改装车了,被钱雨一句太贵否决。

“能当工具就好。都说了N次了。”钱雨是个有耐心的人,这会都有些不耐烦了。

浩然陪钱雨车海中穿梭,看前面停了部新款甲壳虫,觉在CarFair见到这车简直比马路看见熊猫还稀罕,便拉了钱雨走过去。有趣的是,甲壳虫旁正停了部符合钱雨要求的老破工具车。浩然伫立这20世纪80年代车子前,突然无语,甚至渐渐呼吸急促了:那……也是一部20世纪80年代的Corola,外表漆质明显不匀,油漆就像用手工刷上去一样露着铜锈,那……就像心中总也不能揭皮的伤疤,轻轻一触就会流血――可此破车并非彼破车呀。

他朝车子里探下头,一个黝黑小脑袋马上探出来,差点和他头撞头。

“你们要买车?”露露说道。

“是的。”浩然钱雨同声答道。

马天慵懒脑袋这才挟一句广告词从车里探出来:“这车不试不知道,一试才知道老好了。”

“马天?”浩然一愣,这不是马天穷极潦倒时跟自己说过花1200元买的老破车吗?不过,从未见其开过,怎么这会儿要出售了?

“马天你中大了还是High大了?”

马天摇摇猪头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老婆大人说这车留家影响家庭形象嘛?”

浩然瞄眼露露,咳,又一可怜小猎物啊。不过这世上有野兽就得有猎物,这不就是所谓什么食物链嘛,用得着咱可怜谁呀?

露露转头问马天:“老公,你朋友啊?”

“哈,是啊,熟人,朋友。”马天顺溜地答道。

“是啊,熟人……”露露只觉得这话好像别有用心的,听着挺别扭。

谁也没注意露露小黑脸上诧异表情。

“这车多少钱卖?”

“1500,啊,这样吧,1000吧,浩然是咱老朋友!浩然,你说成吧。”

“价钱可以,你帮我看看车况吧。”钱雨对浩然说。

“啊。”浩然做事儿三分钟热度,这会烈日当头早有些不耐烦了,何况认识马天这么久他骗财骗色毕竟还没骗自己,就答道,“这车我挺熟悉,马天,你最近没出过什么车祸吧?”

“当然没有!”

“别的都没问题吧?”浩然司令员一样吆喝道。

“啥都没问题,你看这WOF(车检)刚过的呢。”马天打报告似的回答,忽悠得钱雨立马拍板拿下。

买了车钱雨心情大靓,回家一边畅游网上,在留学网站发些卖碟帖子,一边研究最近新西兰期货走向,刚见QQ上有个叫露露小人上线就主动打招呼。

“你是谁啊?”谁知对方问道。

“你不记得了,屠夫。”

“哦。”

“我是熟人、朋友。你怎么了?”

“没什么。”过了一会,对方又打过一行字:“其实熟人又怎么样?朋友也不过就是相互利用和欺骗的人。”

钱雨下定决心要见见这奇女子。
 
《夏天的圣诞》 第29章(2)

那次飙车经历像好莱坞动作片一样的逃亡,左鸣深受触动。不是跟警察玩了现场版猫鼠游戏,也不是吓得抓住钱雨手不放――这和过去跟男孩子一起大大咧咧做下流手势,或者伸手抓男孩隐秘部位那种任谁都觉得轻浮动作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是被一种莫名其妙感觉纠缠上了,虽然她也说不清这种感觉,她毕竟还年轻。
她对着镜子梳头。不管生活变成什么样,头总是要梳的。她刚才是裸着身子在G君注视下披上紫罗兰色睡袍的。她并不习惯在他面前穿睡袍。她俯身从鞋架取拖鞋,露出包裹性感臀部的朱红色三角裤,G君觉得这动作比她除去乳罩蹦出两枚熟透乳房更加诱惑。她注意到镜里男人注视她。男人的注视早已不能带给她冲动,可这次当她眼神碰上男人注视目光,那种莫名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忧愁?烦恼?镜子,成了深不可测的老井。浩然飙车时的神情若隐若现。她羡慕这样的男孩子。长久以来自由无度,生活像马路一样热闹,内心却像沙漠一样寂寥、空旷。她常常梦见自己变成一只百鸟灵,飞越那片属于自己的森林。她想,只要能找到那片森林,她不在乎迷失在森林里。纵使迷失,那至少是属于自己的森林啊。难道就不能像浩然专心赛车那样专心一种甚至是无聊的事吗?她不要生活像一部缺乏情节的小说。这个世界上,至少该有一样东西,可以取代无休止抽烟、喝酒、跳舞、玩男人,让她值得投注自己青春啊。她继续对着镜子梳头。

G君猛地从床上跳下,在她身后捂着她丰满的乳房说:“我一定会把你追到手的!”但他表情突然僵住了,他在她眼睛里分明读到一丝嘲讽!

她笑靥是魔鬼式的,虽然她眼里的光芒是天使般的。她这神情也是浩然常常从她眸子读到的。那天晚上在海边,说是去醒酒,可她愿醉不愿醒,又把酒一阵猛灌,灌完狂吐,吐完抬头望浩然,浩然在她眼里读到就是这神情。她趁机诋毁钱雨抓她胸,这是为什么,只是因为好玩?她胸前一条血淋淋口子还能笑出声,都是为了好玩吗?

那晚去海边路上,她又朝浩然发号施令:

“浩然,超他――”

“浩然你快点啊,要赶上了!”

长发在空中飘舞,她打开天窗,站在车里,风吹得她伤口表皮疼痛,她朝后面红色轿车里做鬼脸,说脏话,人家愤怒地追上来,开到侧面对骂,还有故意撞过来的意思。害得浩然不顾载着三条命,躲着大堆路人S形前进,随着左鸣那手势,红色轿车很快被甩到十万八千里之后。直到另一重量级大卡车劈头冲来,和他们的小车擦肩而过,浩然一脚踩死刹车板才大梦初醒,飕飕冷汗湿了一身。当然,浩然也挺喜欢这种感觉的,他正处于感情和生命低潮期,需要有什么激活那份激情。

左鸣好不容易老实坐到座位上。她真的喝高了,神情恍惚,嘴里泛着酒味,倒向钱雨身上。她总是这样得谁靠谁,还总不把人当人看――不,这回可不是那样,借助夜色,她偷偷观察起他面部轮廓……

她总是一刻都无法安宁,这会好像安宁了,眼睛跟心思又不老实了:钱雨跟他既往结识过的许多俊朗男孩大相径庭。他身体过于粗壮,即使从侧面也能感觉脸廓过于刚硬。他不会像浩然因为颓废或渴望,流露什么难以琢磨神情。这是一张纯粹男性的脸,没有一点雌性痕迹……从钱雨脸那儿,左鸣读到某种复杂东西――那略带讽刺却恰到好处的神情。自从浩然把他介绍给她,他时常打电话给她,她也时常给他打电话,晚上有空她还借车送他回家。可她觉得,他和其他男孩没什么不同。只是那天飙车出事,她吓得抓住他手,他畸形茄子式似笑非笑,他似笑非笑里略带讽刺……让她感觉很是异样。玛格丽特酒吧她搂浩然脖子,突然望见身后的他,望见他复杂神情,索性把浩然脖子搂得更紧了――她在挑逗他。她觉得有趣。

那个晚上,大海边停放好几部车子,一些年纪相仿甚至更小的男孩女孩在车子里喝着啤酒,窃窃私语,不时响起欢笑、狂笑。月光没有们描绘清楚他们的样子。她喝得酩酊大醉,感觉整个人类都迷失在混沌宇宙,就在她下车吐的时候,钱雨上来扶住她,她一边吐一边有了想法,她要玩个“爱”上他的游戏,就像她对所有男孩那样――毕竟她从他搀扶她手上感受到了温暖。只是有趣的游戏,要有个有趣开头,于是她便说出那句诋毁钱雨的话,当她听到钱雨一个劲儿道歉,听到浩然一旁起哄似的叫叫嚷嚷,便觉得这个游戏多少有点意思了。

为了把游戏进行到底,她给钱雨去了电话――她很少给男孩去电话,因为光是来电都够应酬的了。

“钱雨,出来玩吧。”

“上哪玩?玩什么?”

“上哪都成,你想玩啥就玩啥!”

“这样哦,我一会儿有事,要和Kate出去办点事。”

“那晚上吧,晚上你来我家吧。”她为自己说这句话感到意外,因为过去她从未叫男孩到家里来过。

“不啦,晚上也有事,要去见个朋友。”
 
《夏天的圣诞》 第30章(1)

第30章
她不知道,若不承认错误只会把错误延续下去,为铸成更大错误埋下隐患

又到了奥克兰各大学期末大考。来自各国留学生,从小不说英语的,要想考个好成绩,只有比母语即英语Kiwi学生付出N倍辛劳。备考热潮汹涌各所大学。

果果每天早早进入图书馆,不学到关门不回家。她有时忙乱得连手机都忘带,可你若找她,跑趟MIT图书馆一准找得到。

这是个不得安宁的一天,上午,果果刚坐进图书馆就有一满脸青春痘男生,跑来颇有诚意对她说:“做我女朋友吧。”

果果被这突如其来之举吓着了,傻愣在那,好久才镇静下来,屏住呼吸以一句“大家还是适合做朋友”回绝了。青春痘看似有些伤感,喃喃说:“好吧,以后有什么困难找我帮忙别客气。”然后一步一回头走出图书馆。

果果望着那忽闪几下的玻璃门,松了口气。果果并不恐惧情爱恐惧大胆直白表达。果果住在Kiwi家,深得爱之异国风情:在Kiwi眼里,女孩不交男朋友,男孩不交女朋友,那才奇怪了。有一天Vicki看见露露跟Water手牵手逛街,招呼都没打,回家后看着果果眼神小心翼翼说给果果。起初果果不解,后来恍然大悟,原来Vicki把她们当同性恋了,便忍不住抱住肚皮笑到肚子疼。

Kiwi也为孩子担忧,但和中国父母的担忧大不一样:中国父母担忧我的孩子千万别早恋啊,Kiwi担忧我的孩子千万不要同性恋啊;中国父母担忧我的孩子千万不要过早有性行为啊,Kiwi担忧我的孩子千万不要是强奸犯啊。Kiwi这种思维方式,也表现在某些法律上:在新西兰,吸大麻不犯法,贩卖大麻才犯法;卖淫不犯法,无照卖淫却绝对犯法。

果果自然不拒绝心中的白马王子,但她想,再怎么也不能像露露找个马天啊,何况还有Dillon有影子情人做精神支柱呢。其实,她这么多愁善感的女孩,即使马路上有人说声你好漂亮啊,也会让她激动、回味好几天的。

一个皮肤黝黑小东西朝她飞来,定睛一看,是露露。好久不见了,如今脑子装满商法、会计术语和Dillon的她,似已想不起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了。

露露开门见山:“亲爱的,我特意来找你呢,晚上我们去见网友吧。”又是那种势在必得的软语气。

“你那位呢?”

露露嘴上翘起花骨朵:“我们吵架了。”至于吵架原因露露看来是些龌龊东西不便道来。

果果看眼露露,这么黑,一副可怜兮兮小模样,若是从北京来时那千金小姐样子还真懒得搭理她,可现在一想马天那头发油腻得好像抹布条子飘在被人打扁了似的黑面饼子脸上,就特想说支持露露广交各路朋友,但想到考试临近还是把嘴边话吞回去。

“你倒是见不见,我都郁闷得快跳楼了,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这不过两天要考试了。”

“人家说刚从国内来,想进奥大,我说我有个好朋友就在奥大呢。你不能不给我这面子,那不成了我骗人家啦。”露露皱着鼻子,扯着果果袖管。

“可是你本来就是骗人嘛,怎么说我是奥大的呢?”

“那还不是迟早的事?”果果想,露露这招跟老外喜欢超前消费如出一辙,但这倒逼迫自己咬定目标拼死努力了,想着就笑出声来。人这东西一旦被逗笑就严肃不起来,露露也就趁机拿下跟她敲定何时何地见网友。

丘吉尔为英国人赢得二战却落选首相,感慨中道出一句名言:忘恩负义的民族才是伟大的民族。同理,钱雨赚钱后没有请恩人Kate或浩然吃饭,这大概说明他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不过他确实没骗左鸣,晚上的确是来见朋友了――如果网友算得是朋友的话。
 
《夏天的圣诞》 第30章(2)

坐在对面长椅上的是露露、果果。露露把头发拢得老高,嘴唇涂成性感橘红色,皮肤看上去更黑,由于皮肤黑大家并没注意她表情不自然。
看来,人不能干坏事,干了坏事,上帝不惩罚你,至少也会戏弄你――露露要知道自己见的网友,是前几天买马天车的钱雨,肯定死活不会来的。这真是天大讽刺,她想。现在,就是倒找钱都想把这车“召回”啊。花钱了事,这是从妈妈那学来的,可这招看上去并不那么可行,因为她若道出真相岂不等于在马天背后也在马天朋友的朋友面前出卖了马天?

马天卖给钱雨车子有几处毛病,开着上路很有些危险,马天所谓最新WOF(车检)也是从帮派人手买来的,对这些,她只知个大概,因此把事情想得比实际情况还严重。可她现在绝对不能把事情说出来。她犯了个一般人都会犯的错误:如果承认错误不就是为错误低头了?她不知道,不承认错误只会把错误延续下去,为更大错误埋下隐患。

她跟马天吵架也是为这事。

她想到事情严重性,对马天说:“你怎么把问题车就这么卖给人家,还是朋友呢?”

“啊,那我该怎么卖啊,这么便宜的车,哪能没问题!再说他们不查查就买的,怎么了?买卖就是这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过几天他发现不成了再转手卖别人就是了。”

“马天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我怎么样人了,我怎么对不起你了?”马天说这话时有些发虚。

坐在星巴克软皮沙发上,面对屠夫――网友钱雨,露露对接二连三的事情后悔不迭。

“你是想进奥大吗?”果果开门见山问道。

“是啊,想顺便了解下情况的,我有个好朋友,今天忙没来,他建议我去学专科,说新西兰比较注重实际……”

“你是说上次陪你买车那帅哥吗?”露露恢复了兴致,可话说到一半心里又打结了。

钱雨买了车,浩然结束车接车送,解放了的浩然此时正独自泡在赌场,可钱雨却装模作样回答道:“我朋友今天晚上特忙。”

“这是我说的那个奥大的朋友。”露露这才想起介绍果果。

果果想既然露露吹捧就不能叫别人失望,便搬出许多从别人那儿听来的套话:虽然奥大在新西兰是排名最好的,可这儿是个讲究实用的国家,一般单位认为,一个专科毕业生能干的事,就没有必要请本科生,同理可得,一个本科生能干的事,就不要请一个研究生来研究了。

钱雨听得饶有兴致,又聊起许多别的话题,比如新西兰南岛风光啊、新西兰为什么绿化一流荒野山林没有猛兽啊,说到打工啊果园啊什么的,钱雨突然说:“我觉得在新西兰做水果生意该是不错的,可惜就是没资金。”

果果表示赞同,还开玩笑说一个人进大学学金融,好像跟钱是近亲了,可那钱不是他的,他照样没有资金去赚钱啊。最后果果突然说:“不过哪天我可以介绍个塔希提女孩给你认识,她叔叔是经营果园的。”

果果云里雾里说着,露露也许出于掩饰一直低头玩短信,突然,她“呼”地站起来,腿上HelloKitty包扑腾掉在地上。

“你怎么了?”果果转过头去。

“没什么,我老公回家了,叫我也赶快回去。”

果果彻底没言语了,毕竟吵着闹着出来见网友的也是她。

临走钱雨对露露说:“你赶时间你就先回去吧,我送你朋友回家好了。”

露露死活不同意,再怎么赶时间,也不能让最好的朋友去坐那让人心里发毛的老破车啊。
 
《夏天的圣诞》 第31章(1)

第31章
喜欢的人不认识,认识的人不喜欢啊

浩然一个人漫步奥克兰街头。他喜欢默默观察阳光下人的表情,这会儿眼睛眨巴着正工作得辛苦。

一个人自己越怪就越觉周围事物奇怪。望着身边人们以矫健步伐向前迈去,他觉得他们动作夸张。皇后大街十字路口站满等候红灯变绿各种肤色的人,中间有许多操中文大声喧哗中国留学生,他只想上去打他们两拳叫他们安静下来。突然间又觉得也许自己习惯了夜生活,而白天原本就应该这样子的,可他还是觉得怪怪的,恍惚间觉得自己又不属于那漫漫黑夜了。他就像个球一样被自己的幻觉抛掷在白天与黑夜之间。

最后他百无聊赖走进一间游戏机厅,在游戏机前踱来踱去。是个地下游戏机房,没有窗子,所以用不着考虑白天还是黑夜问题。他在新加坡游戏机房打对抗曾连续作战八小时,现在却无法提起精神。在游戏机厅某个角落里,他终于瞄上个机器,塞进硬币,玩起跳舞机。他难受得喉咙发紧,直流鼻涕,却一直鼓捣着,不想和任何人说话。硬币被机器吃了。他不想损失那个铜板,便去找管理员拿回。毛利管理员笑着朝他道歉:“对不起啊。”然后拍拍他肩膀。

他突然感到机房里特闷热、嘈杂,他不确定嘈杂声来自哪里,只感到游戏里掺杂嬉笑声,跳舞机发出快速音乐声,一会儿又觉得像个聋子什么都听不见了。游戏机厅坐满十七八岁到二十多岁男孩女孩,他们染着黄色的红色的和其他各样颜色各样形状头发,男孩搂着个女孩或者被女孩搂着,甚或新认识一天的男男女女便放肆亲昵打情骂俏。在这里右耳戴个耳环也没有人理会你是同性恋,因为远比同性恋更令人诧异的事都无法吸引谁的眼球。

他步出游戏机厅时,看见门口坐着一些女孩,个个浓妆艳饰,眼神放任不羁。她们眼神从每个游戏机厅走出人身上扫过,也从浩然身上扫过,然后大家都用不屑的目光回敬着对方。今天是浩然最无聊的日子,他因此才没有忽略这些女孩的眼神,那眼神使他想起上次他坐马天车子。马天笑称那些女孩属于完完全全物质女孩,他说,她们看你开着漂亮车子停在马路边,就会主动来开你门,上你车,如果你愿意还会上你床。

“和你过夜啊,大家都很寂寞。”马天说。

“是为了钱吗?”

“那倒不一定,她们不是妓女,她们只是寂寞,但是不会找穷人上床。”

瞬息万变的感觉让浩然无比烦恼,他无法再回游戏机房。他去Skytower(天空塔)地下停车场取了车,可是还不想回家,也不想一个人寂寞地在大街上游车河,大街上快乐的声息始终无法感染他。他外表看并不是个怀旧的人,可他还是去了刚来奥克兰时常去的那间网吧。

老板是个广东佬,却坚持跟浩然说很别扭的普通话。网吧生意比以前好多了,门口矗个牌子:客满。里面黑压压都是十八九岁留学生,浩然刚想转身出去,老板声音赶在他脚步前:“那俩毛利一会儿就走了……今天我买了新鲜竹节虾,要不给你做点尝尝?”

就在浩然吃着竹节虾时,门外街上响起引擎轰鸣声。浩然这根神经特敏感,立刻判断是辆改装得挺不错的车。

引擎声在网吧门前轰鸣几声戛然而止。一会儿一个子不高刺猬头男孩走进来,在浩然旁边坐下,叫道:“老板,来份黑椒牛柳饭!”

老板应声去后边了。

男孩看一眼浩然说:“你也是MIT的吧?”

浩然惊异地转头看了眼刺猬头:“你怎么知道?”

“开学时见过你,不过后来就再也没见你出现过。”.

“你记性不错啊,那么久了还记得。我……”浩然没说自己被除名或退学的事。

男生交朋友速度就是快,不一会浩然就和他联手打CS了。

浩然真是奇怪得少有,打着CS居然也能郁闷起来,只因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游戏里的小人,纵使经历千难百阻,终是游戏里的小人。他再也打不下去了,他拿着枪都能被拿刀的杀死,咳!

就借口抽烟溜走了。
 
夏天的圣诞》 第31章(2)

他开着车,朝着奥克兰夜空望去,车子开到何处了呢?地图就搁在座位底下,他懒得去拿也懒得查。迷路了?在生活的森林里又有谁没迷过路呢?
他抬起头望望Skytower(天空塔),觉得那塔朦胧而有诗意,就朝着它的方向开去……

浩然找到家时天色已晚,只得把车子停到钱雨老破车尾巴上。钱雨早已熟睡,浩然却毫无睡意,坐在电脑旁脱袜子时,见钱雨QQ挂在上面就主动跟上面人聊起来。浩然用别人号上网说话分外大胆,和上面唯一亮着小人瞎聊几句就说:“你打电话给我吧。”然后就把号码留在QQ上,下网上床钻被窝等电话。

“你是钱雨吗?我是露露啊。”

“哦,这是我朋友的号。”

“哦,你是上次陪他一起买车那个男孩子吧。”

“哦,应该是俺。”

“你朋友的车还好吗?”

“当然还好啦,就是老破啦。”

“那就好,那车刹车不是特别好,叫你朋友没事去换个吧。”

“哦。”

“你怎么了心情不很好吗?对了,听我老公说认识你的。”

“是啊,认识,他不在吗?”

“出去了,去Casino(赌场)了,咳!”

“你很烦恼吗?”

“是啊,你呢?”

“我比你好不了多少。”

“你咋了?你没女朋友吗?”

“嗯。没。”

“赶快找个吧。”

“嗯。不!”

“为什么?”

“喜欢的人不认识,认识的人不喜欢啊。”

“嗯,也是,其实找了男朋友――我是说你们男的找了女朋友也烦。”

“是啊,奥克兰不就是个烦心地儿!”

“对了,你为什么说认识的人不喜欢,喜欢的人不认识呢?你有喜欢过人吗?”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上网,我很想再见到她,可我知道我应该不会在这儿遇见她,可是我又能在别的什么地方找到她呢!”浩然把只有他和上帝知道的秘密告诉了露露。露露却有点不理解他的苦衷,为什么说喜欢的人不认识,认识的人不喜欢呢?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个认识的呢?她想。
 
《夏天的圣诞》 第32章(1)

第32章
神秘,是她吸住他的第一股力量,此后才是日见生长的追慕,还有爱

钱雨买车没多久,就到奥大上学了,大概奥大校长觉得钱雨这年轻人不容易,刚来奥克兰考过雅思6.5还自己赚钱买车子,所以不仅让他顺利进了奥大商学院,还用国内大学成绩给他免去好几门基础课。钱雨花两个星期逐渐习惯大学留学生活后,逐渐把精力用回生意上。

现在必须想办法多赚些钱,因为学费、吃饭,甚至喝一瓶水,都得有入才有出,他不像浩然有中国源源不断汇款做后盾啊。他越来越觉得,什么儿女私情都是扯淡,都没有钞票来得实惠。

“钱雨你在干什么?”一天大早(倘若正午还算早上的话)浩然趴在窗户前(倘若那出气的口还算窗户的话)问钱雨。

“我进了些卷心菜,我发现这比我们原先店里进的要便宜。”钱雨拍拍其中一个绿莹莹小脑袋,这些卷心菜个个绿得晶莹剔透,却比洋人超市里略小一个尺码,一看就是在银钟、豆腐店、蔡林南这些华人菜市买来的。

“你做批发商啦?”

“唉?你倒提醒了我,不过我暂时没这实力,这些都是帮以前那家店里搞的。”

钱雨扳开汽车后备厢,一大纸盒子雪糕就暴露在太阳直射下。

“你干吗啊,怎么你发财了?”浩然说这话时仿佛钱雨给他看一大箱宝藏一样。

“我去跟几个华人超市谈,只有银钟答应给我的批发价最低。”

“怎么你就买这么破雪糕?”浩然显然对刚刚发现宝物质量有所质疑。

“这种东西没有好和坏,顾客吃的是口味又不是包装。就是最平常的雪糕,经过我手加工就不一样了。”钱雨市场营销学问已经崭露头角。说着,把雪糕塞进冰箱,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浩然刚打量完钱雨一破车东西,就被钱雨拽进厨房当实验品。

“这是什么?”

“香蕉船,你看不出来吗?”浩然显然没看出其中奥妙,只觉得船形盘子里装两根香蕉和一圈雪糕,上面铺着什么乱七八糟的料。

“我晕,这是什么啊。”浩然故意夸张地叫,可是这会儿半只涂着雪糕的香蕉已经进了肚子,另半只还在嘴里咀嚼着。钱雨是个EQ极高之人,看情形也就不问了,忙说好吃就好,哈哈。

浩然其实挺可怜的,他懒惰,颓废,虽然不穷,却很少用创造性的眼光看世界。来奥克兰这几年,他时常去倒霉路一家华人餐馆要上同一种上海大排面,哪知道大排面以外还有这么好吃的香蕉船。

“浩然你吃吧,我跟你说个事。”

“你说吧。”

钱雨从包里掏出一叠塑料币给他。

“钱雨你这是干啥啊?”浩然咧着大嘴。

“我在你这住这么久了,也应该替你分担点了。”

“你瞧你这人啊,我早说过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啦,跟我你还……”浩然大大咧咧地说着。却突然被钱雨打断。

“浩然啊,我找好个房子可能要搬家啦。”

“啊?!你怎么都没提前跟我说声呢!”浩然再次咧开大嘴。

钱雨上奥大没几周,在Greenlane(区名)附近找到房子,就从浩然家搬出来。

搬家那天浩然见识了钱雨跟Kate含情脉脉的本事,钱雨很留恋的样子,闹得Kate眼睛红红的。

他特不理解钱雨,既然你喜欢Kate,那就跟她好呗,毕竟Kate也没老得跟你妈似的,为啥非得搬出去?干脆搬进Kate房间跟她一块儿住得了。留学生同居再正常不过,何况人家是老外,大家一起生活也有个照应,加上Kate小女儿,咱们大家四口一家亲嘛――浩然把自己也算进去――干吗要搬走留下Kate守空房,留下我浩然独享寂寞啊。

钱雨搬家后,一个电话也不曾来过。
 
《夏天的圣诞》 第32章(2)

这使浩然很快意识到钱雨逢场作戏本事有多厉害。
Kate没事就在院子里转悠,神情特凝重样子,碰见浩然就问钱雨最近有什么消息,浩然只能说没啊,你找他什么事吗?

Kate失望地说,钱雨答应有朋友回中国帮她带个特Cute(可爱)小手机,她只想问问最近有没有消息。浩然说我也不知他最近忙什么啊,说完把黄毛捋到脑后连忙钻进车库去了。

自从钱雨走后,他一个人过的什么日子啊,连例行公事的做饭吃饭都免了,天天赖在床上,出去买汉堡力气都没了。

不过,他下床上厕所发现地上还剩个西瓜,是钱雨没搬走前买的。就拿桌边瑞士军刀把它对半切了,随便翻出个勺在里面挖肉吃,三口两口半个瓜就掏空了,看瓜里还盛着红水,就抱起来喝那汁,那汁哗啦拉流进胃里好舒畅,可还没等全喝光,就有电话进来了。他把瓜往地上一撂,去接了。电话竟是钱雨的,说他今天一直在家,叫他没事就过去找他,然后地址留下匆匆挂了线。

浩然又赖床郁闷一会儿,实在无聊,就照着地址开车查地图去钱雨家。

浩然几顿饭没吃饿得发慌,车子开得无精打采,刚一拐,就像疯了的公牛朝一部对着楼门口停放的老破车冲去,抬头一看,是一部和钱雨老破车差不多的老破车――车皮锈蚀,里面锈却没露出来,可见车皮挺厚的――就像比试谁比谁皮厚似的,浩然车“咣”地顶上去,“日――”,还好,刚贴上时刹住了。想想就是撞上又怎的:老破车停在便道上,还霸道地一半搭在绿化地,看得他气不打一处来!

可某种感觉马上覆盖这恼怒,冥冥中他仿佛看见那双目不转睛盯着满展柜水晶制品水灵灵眼睛,还有那副世界与己无关表情。随着展柜旋转,那表情像Swarovski标志天鹅般光亮舒展,流动着亦真亦幻色彩,脸上荡漾着淡淡微笑,停在那记忆长河的某处……只记得她那双颊绯红,手捧淡黄色文件夹,下巴磕在文件夹子上的模样。阳光打在她那被头发遮掩大半张脸上,那头发就像衣服遮掩女人胴体一样遮盖她的脸。除了神秘,他什么也没看见。而神秘,是她吸住他的第一股力量,此后才是日见生长的追慕,还有爱……

他思维漂游于高天远域,足足用5分钟才走完这20级木台阶。

“你快上来,这儿有好吃东西!”顺着钱雨吆唤声,浩然走进楼上客厅。客厅光线不强,钱雨正和一运动员身材皮肤黝黑脸蛋方正外国女孩坐在沙发一角,那女孩深棕色长卷发编成辫子垂在背上看上去更异国风情些。

“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浩然,其实我并不想认识他,嘻!”浩然发现钱雨跟女孩在一起很会说笑。

钱雨把头转向女孩:“这是Sina,她今天给我们带这么多好吃的蓝莓,美丽的塔希提姑娘!”女孩摘着蓝莓点一下头,辫子随之起舞。

“你好,我来自塔希提,很高兴认识你!”

钱雨马上颇有学问地解释塔希提就是毛姆《月亮与六便士》里的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40岁时抛妻弃子去法国学画,多年浪迹最后流落到的地方。

“我们正聊她叔叔农场,她叔叔农场需要找摘Kiwi果帮工,我跟她说可以在华文报纸发个广告呢。”钱雨用中文解释道。

塔希提女孩很快露出不解神情:“你们在说什么?”然后把兜子里的蓝莓挑些出来给大家吃,并说这莓子相当干净不用水洗就可以吃的。浩然丢一颗进嘴里,觉得好酸,缓缓睁开眼睛,透过雾蒙蒙湿气,望着正跟女孩吃蓝莓的钱雨,忽然明白钱雨为什么搬走后就不再给Kate电话了。而钱雨此时那自信的表情也仿佛在说:我这才是真正男人,和我比起来,你太嫩了,也许只能算个小男孩呢。

浩然觉得钱雨已经不是儿时那个一起在河边玩沙堆的钱雨了。

大概发现浩然看破什么,钱雨继而对女孩说:“我朋友最近心情不好。”

“是吗?他为什么心情不好,怎么样他心情才能好点呢?”塔希提女孩很天真。

“他大概是喜欢上哪个女孩,又被那个女孩拒绝了吧!”钱雨打趣道。

这话说到浩然心坎了。浩然悄没声一个接一个吃莓子,还拿起一本《AccountingPrinciple》(《会计原理》)在那翻阅,钱雨猛地拍一下他肩膀:“喂,你没事儿吧?美女面前装深沉啊!”然后一把夺过那书说:“有问题,交代吧,刚才又摧残哪朵花儿了?”

他们一起住破车库里,浩然早出晚归的,钱雨也常常这么戏说他的。而浩然每次见钱雨躺床上若有所思,就枕头砸在钱雨头上取笑他:“想哪个美女呢?”

钱雨说想你个头,就把枕头掷回去,有时冷不防还上个空手道给他,让浩然小腰板经受不住直喊停。可是,这会浩然却神不守舍的。

“不了,我从良很久了。”浩然靠进床上沙发枕里,一只手支着后脑勺,装出一副笑脸说。突然想起肚子已经咕咕很久就说:“我还没吃饭哪,帮我泡包面吧。”可是当视线转向对面电脑桌边被吃空的两个方便面碗,又嗅出韩国泡菜味隐约弥漫一屋子,他似乎觉得不那么饿了。

“自己动手!还真把自己当客人。有客人一进屋子就躺主人床上的吗?”钱雨假意凶着,眼睛正瞄着电脑屏幕看什么。

“我去吧,正好把碗刷出来。”塔希提女孩放下蓝莓,已经从沙发一角里站起来。

“哎,不用给他打鸡蛋,这吃斋之人不能吃鸡蛋。”钱雨对着姑娘说话好不温柔。

“靠!”浩然笑着,突然觉得腿酸,顺势提起脚踹一下钱雨坐着的椅子,心里稍稍地平衡了。

吃完塔希提女孩煮的两包泡面,浩然撑着了。一个晚上都说了什么,听了什么,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塔希提女孩Sina最后邀请:“浩然,过几天我的生日你也一起来吧。”

“哦,好的。”浩然心不在焉地应承,可是他爱的人迟迟不出现,去了又怎么样呢?
 
《夏天的圣诞》 第33章(1)

第33章
浩然连忙闭上大嘴:“哦,我看看这水晶真的假的。”

空气湿漉漉的,阳光浸着刚下过雨的路面,车轮轧在上面滋滋作响。浩然从挡光板取下墨镜,突然一脚急刹车,不过没什么――从路边蹿到马路中间那条狗琢磨了会儿又回路边去了――浩然深吁口气,心里默念道:这年头成全条想自杀的狗,也不比撞个人便宜啊。

副驾驶座下咕噜滚出一瓶钱雨什么时候落下的红酒。他一乐,这下好了,真是喜从悲中来啊。他从Prelude后视镜坏笑着审视自己,很满意新染头发颜色和身后梦游般紧追不舍的一环七彩霓虹。电台里“MoreFM”几句整点新闻之后平铺直叙着过渡音乐,播音员念着Otahuhu地区找到一名失踪少女尸体,也和新歌推荐口气一样微笑着自然。

这塔希提姑娘家真够远的,就算开着法拉利一路200码飙过去少说也得20分钟,再远点,还不如搬回塔希提算了,然后每天开飞机来奥克兰上学,嘻……咳,如果不是今儿百无聊赖,纵使钱雨说破天,也不会来凑这毫无情趣家庭式聚会的。不过话说回来,自从钱雨搬出去,还是挺怀念钱雨住他车库日子的;当然不能住久了,听说每个男人都有同性恋倾向,何况钱雨在他看来很顺眼呢。他甩甩头,一边嘲笑着自己,一边加速飙向Sina家。

Sina家住无尾街尽头,浩然到的时候,大树底下停一圈车,孩子们玩儿着Scooter(一种滑轮车),树上树下追追打打。浩然望眼那些生于20世纪80年代日产车们,几个二十出头年轻人倚车而立,举着啤酒,谈笑风生。他们把车子音乐调到同一电台,每部车都打开后备厢把音乐声释放到最大,见站一边不认识的浩然点头挺Hip-Hop(嘻哈)地跟他招呼。

浩然似乎对这种老破车有一种特殊情感,眼睛在那些人当中逡巡好久。

“喂,浩然!”钱雨舒服地靠在院里大树下圆桌边上冲他招手,身边围着好几个肤色各异女孩。等浩然走近了,钱雨拍着他肩膀叫道:“梦游结束了?太阳都快下山了,你小子终于到了!”说完哈哈笑两声,转过头去望着身边正仰头朝他微笑的Sina。

“这是Sina,你已经认识了。”浩然看着身披紫红大花连身裙Sina,觉得这身衣服亮丽耀眼,但衬着Sina黝黑皮肤,却怎么看都有点不相衬,但也没说什么,随便朝她笑笑。

“这是Sina姨妈。”钱雨指着对面桌边正为聚会准备烤肉长得像吹了气褐色气球般的老妪说道。老人好像听得懂中文,抬头跟浩然招呼一声,又低头忙把烤肉、香肠什么的放进大盆子里。

“那是Lion、Toki。”钱雨指着远处木头台阶边上几个穿无袖紧身上衣上臂纹有图案男孩说道。他们其中还有一个右耳戴有耳钉的。“Toki是Sina的男朋友。”他特意指指其中身腰最阔大那个说道。

Sina嘴微微翘着,含蓄地得意着。

Toki眼睛里闪烁着诡异而欢快的光。

钱雨又指指不远处几个欢快交谈肤色各异女孩说道:“还有,剩下这几个美女就由你自由地亲密接触了。”说完低头问Sina:“Sina你看见果果没有?”

“她好像刚刚陪露露到车上拿些东西去了。”Sina答道。

“原来是这样啊。”钱雨半似思忖地转过头来问浩然,“你猜今天还有两个中国女孩是谁?”

“我怎么知道?”浩然捋一下不听话的头发。

“其中一个是你哥们的女朋友,上次买车碰见那女孩。”

“哦……”浩然顿了顿,似乎闻到洋葱和烤肉香味,眼睛朝四周瞟一圈,无精打采落在钱雨身上,“钱雨你今天不打工了啊?”

“串班了啊,快不干了。”钱雨答道,又伸手示意浩然回头。

“果果,你跑哪去了?”Sina欢快地叫道,

浩然转过头去,两个女孩正从草地那边飘过来,其中身材矮小肌肤黝黑女孩挺活泼,看上去像小了一圈的毛利人。他目光却停在另一女孩身上,她身材苗条,低着头,手拿一个小盒,哦,那个身影是那么熟悉,他惊讶地咧着嘴,整个人瞬时被某种记忆击中,心脏一阵狂跳……
 
《夏天的圣诞》 第33章(2)

“浩然,原来是你啊!”直到露露连蹦带跳拍手叫道,浩然才缓过神来。露露喜形于色,因为又多个可以说中国话的人了。
“你好,我是Sina的朋友――果果。”果果有礼貌地寒暄道。

显然,这里每个人她都认识,她一定是在和自己打招呼呢,浩然激动地想。可是我……照理说她也是认识的啊!这会儿浩然不自信了,浑身都不听使唤了,脖子竟朝身后转了转,一切都那么下意识,那么不由自主!

“啊……”浩然刚想跟果果说点什么,果果却转身走到Sina身后,打开手中那只盒子,把一枚水晶饰物绕着戴在Sina脖子上。水晶在阳光下放出璀璨光芒……

浩然又一次张大嘴巴……

Sina低头瞄一眼水晶饰物,发出欢快尖叫,接着用力抱住果果,连声说这是她二十年里收到的最好礼物,“比Toki送我的大笨熊好多了!”她故意眨眨眼。

钱雨一旁不怀好意地笑着。

“你喜欢,我很高兴。”果果由衷地说。她欣赏Sina这种当面赞美礼物的西方表达方式。

“浩然,你干吗呢?”钱雨用胳膊顶顶浩然。

凑到果果和Sina跟前的浩然连忙闭上大嘴:“哦,我看看这水晶是真的还是假的。”

钱雨瞪他,做个要打他的手势。

草地另一边圆桌子上,Sina爸爸、今天BBQ(烧烤)主“烤”官喊Sina过去。Sina摸摸脖上水晶饰物,示意大家找凳子先坐一会,又拥抱下果果说:“我想我今天很漂亮。”说话时眼睛瞅着钱雨,好像她漂亮不漂亮,需要钱雨决定的。

聚会正式开始。

其实聚会原本就在一直进行着。Kiwi聚会原本就是这样,没有谁宣布开始或结束的,只是在浩然眼里才开始罢了。

两个硕大的六个火眼BBQ架子显眼地摆在屋前。临时搭起的墨绿色塑料遮阳篷下,摆着十几二十几把同色系折叠椅,但只有寥寥几人坐在折叠椅上手持香槟或红酒小声交谈――他们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排拼起来的长桌子,桌上满满的食物,什么沙拉、奶油拌紫色卷心菜、芹菜、洋葱和胡萝卜之类,还有熟鸡蛋切开拌白色卷心菜,有抹着黄油的Pancake(薄饼),有带Dip蘸汁的炸土豆片……

从见到果果,浩然目光就被她牵着,分分钟不离左右了。不过,他几次自我嘲讽地给钱雨扮猴相,还朝露露打个美式军礼,事后他说是让自己放放松呗。

几个身穿无袖紧身上衣上臂纹有图案男孩,总是上来跟果果打招呼,找由头说点什么。果果的身材今天很显眼,哦,少见的苗条得不占空间的身材。终于浩然目光碰上果果目光,浩然又如同触电般,果果却很平静地点头示意。果果正被人们包围在中间。她的表情像在台上表演,一种热热闹闹的冷清,一种不真实的浮华,一种很诡谲的光感。

右耳戴耳钉男孩跟走到果果身边的露露说了句什么。

“什么,Pardon(对不起)?”露露表情难过地回答道。

露露拉起果果衣角问他们在说什么。然后趴在果果耳旁嘟囔:“这些人说话口音这么重,本来我英文就不好,再带点儿方言,唉!”她扁扁嘴,回头冲分一次性盘子的Sina应酬地笑笑。

果果转过头来对她说:“你也不用这么小声,反正他们也听不懂你说什么。”

冷餐撤下了,更丰盛的热菜摆上来。

两台BBQ架子边上围满人,每人手上端着盘子迎接度身订做的牛排。

果果要的那块是MediumtoWell-done(七分熟)的。

孩子们每人手上拿着块白面包,里面夹一根香肠和烤熟洋葱,挤上番茄酱裹着吃。这在新西兰很受欢迎,周末购物中心周围经常都会有这样的DollorRoll,意思是一元卷。

当烛光把夜空点亮时候,有人拿出吉他。年轻人都站起来又唱又跳又喊。

蜡烛被风吹灭了好几次。渐渐地有人告辞了。

Sina坐到钱雨身边把吉他递到他手上。钱雨没有推辞。旋律起了,是伍佰的《痛哭的人》。这是果果很喜欢的一首歌。

Sina好奇地问果果这是谁的歌,露露抢先直译,说这个人叫:“FiveHundred(伍佰)。”

“这是人名?还是歌名?”Sina疑惑地问。大家跟着笑。

浩然一晚上吃得不多,话更不多。一根根抽烟。突然坐到果果身后,问:“哎,对了,你那辆老破车方向盘有助力吗?”

“啊?我的什么车?”果果转过头去望着他,从她诧异表情可以看出,她对浩然是彻底没记忆了。

“你今天没开车来吗?”

“我没有车啊,我还打算叫Sina男朋友帮我挑一辆呢。”果果朝他笑笑。浩然好像再也不需要答案了,看也没看她,一倒头仰躺在草坪上,心中陡然涌起失落感。

钱雨弹起EricClapton的《TearsinHeaven》(《天堂里的眼泪》),Sina跟着唱起来,很有点珠联璧合意味。远远地,露露又开始叫着Pardon(对不起)了。Sina男朋友熟稔地搂着果果肩膀随着电台里Eminem(歌手名)音乐晃来晃去,手里酒瓶被兴奋地一饮而尽。

要回家了,露露蹊跷地坚持不让钱雨送果果回去:“不要,不要,我可以送我朋友回家的,真的,你们相信我吧。”

“要不我送果果回去吧,我没喝酒,反正也顺路。”浩然突然很镇定地说。

露露笑着点点头。钱雨一脸诧异,难道自己看上去真像喝多了吗?
 
《夏天的圣诞》 第34章

第34章
毕竟并非每朵美丽的花都是为了果实而绽放的

浩然心里一阵狂喜:终于可以和果果独处了!

浩然感到很放松:那老破车不是果果的,那搂着果果肩膀跳舞Toki也不是果果男朋友!

感情上起起落落,浩然这会终于变得平静、从容,送果果回家的路上,他有说有笑地跟果果回忆起两人在MIT南院停车场的偶遇。

“那么说你是因为去邮局邮东西才向Sina男朋友借的车子啦?”

“是啊,结果搞得特不好意思,车子正好就没电了。”

“应该车子向你说不好意思才对嘛。”浩然嬉笑着接上说,“不过正好碰见了我?”

“是啊,不过还是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你后来还在等我。”

“哎呀,你还要说多少个不好意思啊?”浩然当然不愿意果果对自己这么客气的。通常一个人越是对你客气,表明你们之间关系越疏远。

很快就到了果果家――咦,这车速还是放慢又放慢的,浩然想,也不好不让人家下车啊,就学着钱雨见谁都留电话的样子,跟果果要了手机号输进自己手机里。果果把一长串号码报给他,补充一句:“我平时总是忘记带手机的,有什么事发短信好了。”说完拉开车门,又朝车里笑着说:“谢谢你把我安全送到!”

她又这么客气,浩然真的郁闷了。

呆望着她美丽背影,浩然心中涌起无限眷恋,恨不得伸出双臂拉住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果果走到那房门前挂着Vicki’sHouse(Vicki家)牌子下,感应灯突然亮了,果果头顶立刻一片雪亮,这让浩然突然有了种感觉:她,就是厌倦了仙境生活的天使,张开翅膀飞落人世,以人的模样混迹人世间!

“哇――”

浩然被天使叫声抛回尘世。

“怎么了?”浩然跳下车,老远奔过去。

“是莎士比亚。”果果抬脚,脚底是一块淡黄色印迹,那是猫屎。浩然立刻得出结论,莎士比亚是只猫,而那感应灯不仅照亮了天使,也照出了猫屎。而此刻不懂得察言观色的莎士比亚,正挑衅地竖起尾巴站在一边讥笑他们呢。

“需要帮忙吗?”毕竟对手只是只弱小的猫。

天使却摇头。

“你家今晚有人吗?”

“Vicki带着她女儿去看姥姥了。”

莎士比亚,我今儿一定教训你!浩然想。

等果果反应过来,莎士比亚已经被塞进抽水马桶,而且连马桶盖都严严盖住。果果冲进来,莎士比亚已经没有多大反应了。

她缓过神来,想央求浩然赶快放掉莎士比亚,只见浩然把马桶盖儿掀起来往里看,莎士比亚一双眼睛正哀怨地瞅着他俩。果果更觉恐惧了。浩然却冷静地扣上马桶盖,继续按住冲水按钮,再把盖儿打开一点,看老莎士比亚随着水流一圈一圈慢慢旋转着。浩然发出得意笑声。

莎士比亚浑身湿透从马桶里爬出来,战战兢兢看着浩然,果果上前推开浩然,见莎士比亚还活着,心里石头终于落了地。它泡水后浑身毛发缩缩着,脊背骨显得特突出,整个身子显得特瘦,便从衣柜里抽出一条干净毛巾,学着Leah样子给它擦擦身子。莎士比亚却狠狠地瞪着她,仇恨得突然一抖毛,溅得她身上脸上全是水。

浩然赶紧拿纸巾给果果抹去脸上的水。这时,客厅那扇原本没上锁的门“砰”地被推开了。一个戴窄口帽男孩走进来。窄口帽压得低低的,看不清表情和眼睛,肥腿牛仔裤系腰位置褪到胯上。

“Dillon!”果果惊诧地叫道。她注意到Dillon敛起笑容,一声不吭坐到沙发上。莎士比亚大难不死,这会儿倒被Dillon冷漠表情吓得躲到它仇人浩然身后,就像更强大仇人出现了,只得联手刚刚的仇人共同抗敌一样。

果果尴尬,浩然也尴尬。良久浩然起身跟果果告辞:“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不过,它不敢再惹你了,所以,就算我是个罪犯也值了。”说这话时,连捋几下不听话头发。

果果起身,愣怔地站着,听浩然从外边把门锁上,听引擎发动和远去汽车声,两眼望着泥塑般呆坐沙发上的Dillon。

果果只觉得心怦怦跳,跳得没一点规律,所有体温瞬时积聚到两腮。

“我不会说出去,”Dillon先开口了,然后出一声让人无法理解的笑,笑后旗帜鲜明地说:“因为我也和你一样不喜欢莎士比亚。”

“不!不!”果果支吾着,她想说她并不讨厌莎士比亚,虽然她不像Leah那么宠爱它,可她并不讨厌它啊,可她半天也没把这个意思表达清楚。她总是这样,不长于表达爱和憎。

“我只想问你,你喜欢他吗?”黑暗中无法看清Dillon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有时觉得它还是蛮可爱的,虽然有点淘气。”果果显然误会了Dillon意思。

“淘气?可爱?”

“是的啊,还有幸福,难道不是吗,它总是对着院子里小鸟瞎叫,好吃懒做却又那么受宠爱。”果果是尽量学着Kiwi式幽默跟Dillon说着这些话。

Dillon转过头来解释道:“我是说刚刚那个中国男孩,你爱他吗?我只想知道。”

啊,她爱他,那怎么可能,她刚认识他一下午,即使追溯到从前……可是,她已脱口而出:“我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了,她虽然不讨厌他,可是又怎么能谈得上爱他呢?别说刚认识他,即使认识他一年半载又怎么能把“爱”这个词说出口呢,她是说不出口的,就像她对面前的Dillon一样,她现在只会说她不知道了。

“好吧,我明白了。”Dillon有些失望地说。

他究竟明白什么了?果果不明白。可是果果永远不好意思去交心,去深问。

Dillon双手支撑着戴着窄口帽脑袋说:“其实你并不需要向我隐瞒什么,也许我并不很在乎你到底喜欢谁。”他用的是“也许”,这个“也许”暴露了另一个“也许”,那就是也许他是真的在乎她的。

这点她是明白的。一个人越是说他不在乎你,说明他已经真的在乎你了,可是她依然没有张口把事情说清楚的勇气。毕竟,并非世间每朵美丽的花都是为了果实而绽放的。
 
《夏天的圣诞》 第35章(1)

第35章
漂泊在异国的女孩,内心深处也渴望过这样的呵护

Vicki直到第二天晚饭后才注意到莎士比亚,盯了很久,还是没找出不对劲地方,便坐回沙发,看她的肥皂剧了。期间果果看她又瞟莎士比亚两眼,而Leah更是哭泣说,莎士比亚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果果从此每天坐在冷飕飕百叶窗前,不敢去客厅见Vicki、Leah,Dillon偶尔过来,也没什么两样,依然热情地打招呼。可她每次看见Dillon还是心惊惊的。她担心Dillon把虐猫事件说给Vicki,不过还好,从Vicki的反应看,他没有食言。

一辆巨型卡车拖着一幢大房子马路上前行,旁边还有两辆警察摩托护驾,俨然国家领导人出访阵容。百叶窗前果果好奇地望出去,这么大房子要搬到哪儿啊,得搬多久啊,这么个庞然大物总要快些安顿下来啊。

Dillon正在客厅里,哦,他走了。Vicki嘭嘭敲门。她每次交代什么,敲了门说过就走的,可今天她一直站在门口,等果果给她开门。

Vicki走进卧室,在百叶窗前椅子上坐下,果果卷起被子一角也坐下来。

“果果,真不好意思,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

果果有些心虚。

“是这样,我希望你能到外边找别的地方住。”Vicki说着,不自然地朝她微笑,“我想叫我儿子回来住段时间,不过也不是特别急,你可以慢慢找房子。”

果果不理解,Dillon回来住,她就得搬,也不是Vicki家房子不够,Vicki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又不愿Dillon跟她接触,难道这就是所谓人的自私?真不知天下妈妈是怎么想的。

Vicki走了,她一个人坐在百叶窗前,脑子乱乱的,又想起虐猫事件。她相信Dillon承诺了就不会说的,可现在又怀疑他说给Vicki了,不然Vicki怎么突然叫她搬家呢?可是,如果他真的说给Vicki了,Vicki会把她送进监狱的,怎么会对她温声细语说话呢。为了镇静下来,她故意朝百叶窗外望去。记得某个下午,就在窗外草地上,一个少妇躺在那儿抱个沙皮狗,任狗狗在她细软肚皮上快乐玩耍,她真是把狗狗当儿子呢。Vicki呢,也这样爱着莎士比亚,当发现它受到伤害,即使不能确定,她也要想法儿避免可能的伤害。果果突然觉得莎士比亚好令人羡慕。她,果果,一个漂泊异国的女孩,内心深处也渴望这样的呵护呢。爸爸时常温文尔雅的教诲声,顺着冷飕飕百叶窗溜进来,还有姥姥急促的呼吸声,掺和在影子情人那褪色模糊影像里,她有种悬空和无助感,鼻子一酸,忍不住趴在Vicki亲手为她缝制的轻柔羊毛被上哭起来。生怕哭声被楼上Vicki听见,就把哭声尽量压低……

第二天早上,她照例背书包坐公交到奥大上学去了――她已进入梦寐以求的知名学府奥克兰大学,成为它商学院的学生。中午放学后,如果下午没课,她依然喜欢到MIT图书馆看书。

中午,她在公交车上,手机突然飞进一条短信:“你好,果果,我是Sina家聚会那天送你回家的浩然,房东没有为莎士比亚的事为难你吧?”

这条短信从浩然手机飞出去时,墙上闹钟正好“滴”的一声,浩然习惯中午起床,知道正是时针分针重合时刻,该是12点了。阳光顺着落地窗帘未拉好的缝隙悄悄溜进车库,照在他那麦穗般金黄头发上。好几天了,这迟来的阳光仿佛一道圣谕,使他受到鼓舞……自从虐猫事件后,只要一想起莎士比亚那哆哆嗦嗦样子,心不知怎么就卡到嗓子眼,早知莎士比亚给他造成的精神折磨远在他给莎士比亚留下肉体折磨之上,又何苦下那个手呢?好不容易才下决心发了这条短信。当短信像一只自由的小鸟,从那攥在手里好几天都快攥化了的手机飞出去,他仿佛被那缕阳光刺激得热情陡涨,就像一只刚刚挨了鞭子渴望在草原上奔驰的骏马。

果果那边飞过来的答复却像一杯凉水泼到身上:“没事的,挺好的,谢谢你。”

“嘻,怎么又是谢谢!”浩然有些郁闷,想骂,又不忍骂出口来,激愤得穿个底裤就从床上蹿起来,瞥见Kate到院子里来开车,忙用被窝遮住脸,他以为只要他看不见别人,别人便也看不见他呢。

果果坐在公交车上,望着窗外徐徐倒退的景物,她真不记得浩然这男孩长得啥模样了,只怪他总是黄头发遮住脸,使她只记得他那一头黄毛,至于表情,哦,对了,唯有虐猫现场Dillon出现时的那一份尴尬。“我只想问你,你喜欢他吗?”Dillon的话又响在耳旁,她不好意思想下去了。她把头靠在窗玻璃上,望着玻璃里自己的影子摇摇头。

“下午我去奥大接你放学好吗?”浩然又一条短信飞进来。

“不,谢谢,我已经在公交车上了。”

“下午没课吗?出去转转好吗?”

“不,下午我去MIT图书馆看书。”

下午她正在MIT图书馆温习统计课,露露像个黑精灵样忽闪忽闪跑过来,挺小个人手里却抱了厚厚房产杂志,果果情绪不高她似乎并未察觉,在她面前兴奋地翻来翻去:“我喜欢这套,不,这套,来,果果,你也来看看,帮我拿个主意。”

见她还是埋头不搭话,忽地把杂志盖她书本上:“看看吧,看看吧,找个两间主人套的房子还不行?”

“哎,等我做完这道题……”

“那你先说好跟我住,我爸说了,就想叫你跟我住,有个好榜样在身边,他也放心。”露露索性夺了她手中笔。

“唉。”她服了露露,就把书本合上,托着下颏,准备聆听,“好吧,你先说你看中哪套了?”

露露给果果端起杂志,往前翻着――哪页有看中的房子,她都折了角的,嬉皮笑脸地说:“就是嘛,搁着不交房租的房子不住!”

果果推开杂志,拂开露露,掏出另一支笔,没表情地接着做题。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转过头对露露说:“你家现在能搬过去住吗?”

“啊?!”露露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缓过神,大半个身子压在桌面凑近果果:“早知道你也这么急,我早就买房子了,这样吧,今天你没空,我和马天去看房子。我们争取尽快定个房子下来好么?”

果果点点头:“不过我一定要付房租的。”

露露起身要走:“好了,不说了,房租问题以后再议行不?你也真是的!”

傍晚七点多钟,果果抱着砖头书来到停车场,身后响起一记口哨声。她转过头去,一身材瘦长前额覆盖着黄毛的中国男孩蹲坐树桩上,朝她嬉皮笑脸的,让她吓了一跳。她不禁揉揉附着在眼球上的隐形镜片。

“是我啊,果果。”她的名字被叫出来,证实了她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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