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黄易

第四章 发财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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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东南走了二十多天后,寇仲和徐子陵这对难兄难弟,来到了靠海的大郡余杭。

  两人填饱肚子后,寇仲道:"现在我们已成了名人,人人都在谋我们的宝库,若我们未练成绝世神功,就往江湖闯荡,只会落得悲惨下场。但若找个地方躲起来做缩头乌龟,不但有负娘的期望,亦永远杀不了宇文化骨,你说该怎么办?"徐子陵叹道:"我很想再见到李大哥和素素姐姐,但高邮离扬州城那么近,而杜伏威那老蠢蛋必是到了扬州寻宝,很易遇上他呢!"再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我们的银两所余无几,我又厌倦了去扒人的钱袋,连生活都没有着落,你教我怎么办呢?"寇仲的眼睛亮了起来,道:"李大哥以为我们早死了,怎会在高邮等我们。你说的对,现在先要弄点钱,否则那来盘川到洛阳去找和氏壁。"徐子陵喜道:"你有什么发财大计?"

  寇仲胸有成竹道:"所有发财大计,都离不开贱价入手,高价放出。这里是产盐区,只要我们买他奶奶的一车盐,再偷运他鸟儿去内陆最缺盐的地方,便可将盐当黄金来换钱。那时找个安身处练起李大哥的血战十式,就不用拿着根可笑的树枝了。"徐子陵奇道:"你知道哪处最缺盐吗?"

  寇仲用眼光一瞟左侧酒馆内的一张桌子低声道:"你看那妞儿多么甜!"徐子陵正在忧柴忧米,连看的兴趣都欠奉,催道:"快说!"寇仲煞有其事,指了指自己的大头,道:"这世上最管用就是灵活的脑筋,现在老杜截断了大江的交通除非象宋家那种威势,谁有本事运盐到历阳以西的郡县去,所以我们若运他鸟儿的一车盐前去,就算是摆地摊都可赚个盆满钵满。来吧!要发财就来吧!"结了账后,两人离开酒馆,问了盐货批发的地方,立即动程。

  徐子陵心大心小道:"买盐还将就着我们的财力去买,但何来余钱去买骡车呢?"寇仲哈哈笑道:"你好象不知这人世上有手推车这种可靠的运输工具,来吧!"两人走了半个时辰,才来到城外的码头,只见茫茫大海,在前方无限地延展开去。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大海,看得目瞪口呆。

  寇仲吐出一口凉气道:"不若我们偷上其中一条船,到大海的另一边看看,凭我们的手段,说不定能成为另一个国的皇帝,那时纳十来个贵妃,不亦乐乎。"徐子陵一眼望去,只见船舶无数,樯桅如林,以千百计的脚夫正在起卸货物,商人旅客上落往来不绝,十分繁忙热闹。

  推了推眼露憧憬之色的寇仲,道:"发财要紧,来吧!"两人挤入活动的人流里,不但见到各式各样的江湖人物,亦有公差混迹其中。

  寇徐两人不知这里是否有悬赏追缉他们的榜文,见到公差,远远就避了开去。

  不一会儿到了这里最著名的盐货街,十多间铺面高敞开阔的盐铺,排在靠海的一边,铺后就是码头,泊满载货的大船小艇。

  十多间铺子无一例外挤满了人,铺内盐货堆积如山,贱得像不用钱就可随手拿走一包半包的样子。

  两人见到这等阵势,胆怯起来,争议一番后,徐子陵被推举出去打头阵,认定了一个站在柜台后边打算盘的老先生,好不容易挤了过去,徐子陵干咳一声道:"老板!我们要买货。"那老先生头也不抬,冷冷道:"这三个月的货全给订了,你们是哪家铺子的?"徐子陵哑口无言时,寇仲在后面推他道:"到别家去吧!"老先生像再不知道他们存在的样子,全神贯注在算盘上。

  一个倚着柜台的大汉冷冷瞅着他们道:"两位小兄弟面生得很,是否外来的。"徐子陵点头道:"我们是外地来的。"

  老先生咕哝道:"老刘你要聊天,给我到铺外去聊,不要在这里阻碍别人来交收提货。"老刘给两人打了个眼色,带头挤出铺外,到了街上,再向两人上下打量一番,带点嘲讽的语气道:"看来你们又是到这里买货,以为可运往内地发财的凯子,不过却少有像你们这么年轻的,你们拿得出多少钱来?"寇仲和徐子陵自幼就在市井混大的,那还不知遇上骗徒,摇头要走。

  那老刘立时变了脸,拦着去路,恶狠狠道:"走得这么容易吗?"砰!

  寇仲一拳抽在他小腹处。

  老刘登时虾公般弯了起来,接着跪地捧腹,然后整个人仆在地上,连呻吟的力量都失去了。

  附近的人纷纷避开。

  徐子陵看着寇仲的拳头,吁出一口凉气道:"你的拳头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寇仲陪他呆瞪自己的拳头,愕然道:"莫不是我练成了九玄大法的第一重境界,等若六分之一个娘那么厉害?"徐子陵见至少有百来对眼睛看着他们,而老刘则仆在地上生死未卜,极之碍眼,扯着寇仲挤进不迭自动让路的人堆里。

  正要到另一间盐铺碰运气,后面有人叫道:"两位小兄弟留步!"两人知道找喳子的来了,停步转身。

  只见三名青衣大汉,品字形的走来,带头的汉子年约三十,貌相粗豪,神态动作,都流露出横行惯了的味道。

  不过这时他脸上却挂着笑容,抱拳道:"本人谭勇,乃海沙帮余杭分舵的付舵主,见两位小兄弟身手硬朗,生出想结交之心,不若找个地方,让老哥做个小东道如何?"两人感到大有面子,但亦知惹上了黑道中人,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徐子陵摇头道:"我们还要赶着办货去做生意呢。"谭勇趋前道:"若两位小兄弟是要办盐货,就不要白费心机了。先不说这处的货都由十多家大商号瓜分了,就算有人肯卖给你们,不但帮会要分一笔,公差要一笔,官府要一笔,到最后加上盐税,也只是白辛苦一场,赚来的都不够到窑子花三天,那还是最便宜的乡间土窑子呢。"他们听得两颗心直沉下去,他们的发财大计,岂非美梦成空。

  谭勇笑道:"来吧!"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随他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馆子坐下,谭勇先介绍他们认识两名手下,一叫谢峰,一叫陈贵,才漫不经意地盘问他们的来历。

  寇仲一一答了,当然是随口捏造。他要充武林高手,现在还攀不上边儿。但若论说谎,却可把杜伏威都骗了。这谭勇算哪门子的人马,自给他们诓得深信不疑,以为两人分别叫傅仲和傅陵,武功来自家传,现在成了到处找赚钱机会的胆大包天的小流氓。

  谭勇满意道:"你两人除了拳脚功夫外,还懂什么兵器?"徐子陵拍胸道:"我们都是用刀的,等闲十来人都奈何不了我们。"谭勇怀疑地道:"可否让我试试小兄弟的刀法呢?"寇仲傲然道:"真金不怕红炉火,不过谭爷最好先说出有什么好关照,人生在世,不外求财,谭爷这么明白事理……哈!"谭勇哈哈笑道:"我对两位小兄弟是一见如故,钱财只是身外物,兄弟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待我们回去向舵主打个招呼,成了真正的拜把兄弟以后,有甚么不好商量的。"寇仲对黑道人物的行事作风比自己的十根指头还要清楚。嘻嘻一笑,凑到谭勇的耳旁低声道:"谭爷是否看上了我们是外地来的生面人,又是两个可瞒过任何人的乳臭小子,所以想我们去为你们海沙帮刺杀另一个帮会的人,事后更可推个一干二净,嘿!这类黑锅会压死人的。"谭勇立时呆若木鸡,以他那样老江湖仍给弄个措手不及,无言以对,因为这正是他笼络两人的大致原因,就像寇仲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那样,当然细节上有颇大的出入。

  寇仲拍了拍徐子陵肩头,道:"兄弟!我们走!"谭勇回过神来,叫道:"且慢!"

  寇徐两人还以为他恼羞成怒,严阵以待。

  谢峰和陈贵亦目露凶光,准备动手。

  谭勇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傅小弟真厉害,那就不如摆开来说……"寇仲截着他说:"你千万别说出来,若说了出来,依江湖规矩,我们就休想脱身了。

  徐子陵也哈哈笑道:"我们两兄弟到江湖上闯字号,凭的就是一身功夫,可没有打算依仗任何靠山。"谭勇三人听得呆了起来。这两个小子那种绝对与年龄不相称的老辣,确是教人惊异。

  寇仲拉着徐子陵站了起来,抱拳作礼后,再不理三人,转身便去。

  来到街上,两人都有点发愁,不自觉的又朝码头走去。

  这时忽见一艘巨舶,由远而近,两艘官艇则迎了上去,似正等候巨舶的来临。

  这巨舶之所以吸引两人注意,主要是它无论外型和旗帜,都充满异国情调。

  巨舶靠岸停下,甲板上隐见人影,但由于距离颇远,故看不真切。

  到四名官差护着一位官员由吊梯登船后,两人才收回目光。

  寇仲搂着徐子陵的肩头叹道:"想做正常的生意人并不容易,从来能发大财的都是毫无道义的奸商,哈!我又有妙计了,今晚我们再摸到这里来,偷他鸟的一艇盐,然后溜之夭夭,连那几个子儿都省掉。"徐子陵心动道:"他们有那么多盐,偷十来包绝不会令他们家破人亡的吧!就偷刚才那间吧!想起那掌柜我便有气了。"寇仲见他同意,大喜道:"这真是我的好兄弟,不过做贼都该有做贼的家当,例如开锁的钢丝,防身的兵器,捆赃物的绳索诸如此类。以后吃粥还是吃饭,都要看这一铺了。"徐子陵道:"做贼的主意可是你提出来的,这些东西自然须由你去张罗。"寇仲嘻嘻笑道:"合则力强,分则力薄,一世人两兄弟,你也不想我一个人奔波劳碌,累得今晚连脚都动不了,只得陵弟你一个人去作贼。"徐子陵早惯了他的招数,说出来只是为了玩儿。寇仲对他这小弟爱护有加,但总不时要占点便宜。正要说话,忽然发觉寇仲直勾勾望往左方,面色大变。

  徐子陵连忙瞧去,只见一群达四、五十人,像是脚夫装束的流氓恶汉,持着利钩、尖插、担挑一类东西,正往他们迫来,带头的赫然就是那个老刘,把逃路完全封死。

  码头上的人立时鸡飞狗走,其中包括了几名公差在内,好象半点皇法都没有的情景。

  寇仲倒吸一口凉气道:"小陵!娘有教过我们空手入白刃吗?"徐子陵何曾见过这种大阵仗,摇了摇头。

  接着一声发喊,两个小子掉头转身,往码头和大海那边逃去。

  众汉喊杀连天,在后狂追,情势顿时混乱至极点。

  两人显然跑得比那群大汉快,在一堆堆的货物间左穿右插,越过四散逃避的人们,转瞬到了海边。

  寇仲一扯徐子陵,朝刚泊岸那艘巨舶掠去,若那是别国来的使节,自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群恶汉理该不敢追上去。

  瞬眼间两人横过了近百丈的距离,到了上船的吊梯处,哪还迟疑,拚命往船上攀去。

  这吊梯足有五丈高,快到梯顶,四把长剑拦着去路,有人怒喝道:"滚回去!"两人别转头下望,只见那群恶汉已有多人追上梯来。

  这时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唯一的方法就是跳下大海。

  正叫苦时,一把柔和悦耳的女声隐隐从上方传来道:"让他两人上来吧!"有人应道:"是!夫人!"

  长剑移开。

  两人如获皇恩大赦,连爬带跑走了上去。

  才到甲板,后面已动起手来,四名身穿白色武士服的壮汉把追来的流氓斩瓜切菜的劈落吊梯,迫得他们掉到海里去。

  其它人吓得纷纷掉头退回码头上,再不敢登船。

  甲板上除这四名武士外,再没有其它人,亦不见刚才出言让他们上船的夫人。

  两人松了一口气,暗喜检回了两条小命,还不忘向下面码头上叫嚣吵嚷的老刘等人挥手致意。

  攸地一把女声在后方响起道:"两位小公子请随我来!"两人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立时眼前一亮,原来是位年轻娇俏的小婢,在含笑打量他们。

  人家既救了他们,自该听对方的吩咐。

  寇仲装出文质彬彬的样子,躬身道:"姐姐请引路!"小婢"噗哧"一笑,盈盈转身,领路先行。

  两人你推我拥的跟在后面,看着这俏婢美好的背影,均感不但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待他们更是优厚异常。

  步进舱门,一条信道往前伸展,两边各有三道内舱的门户,却不见任何人,颇透出神秘的气氛。

  俏婢领他们到了左边最后的舱门处,再走前就是通往上下船舱的楼梯了。

  两人正好奇地左顾右盼,俏婢把舱门推开,柔声道:"两位公子请进。"两人举步入房,均感愕然。

  原来此房非常宽敞,但中间却以垂帘一分为二,近门这边四角都燃着了油灯,放置了一组供人坐息的长椅小几,墙上还挂了几幅画,看布置显得相当有心思。

  由于竹廉这边比另一边光亮多了,所以除非掀起竹廉,否则休想看到竹廉内的玄虚,但若由另一边瞧过来,肯定一清二楚,纤毫毕现。

  小婢客气道:"两位公子请坐!"

  两人坐下后,小婢退了出去,还关上了房门。

  他们面对竹廉,嗅到淡淡幽香,由竹廉那边传来,非常诱人。

  寇仲和徐子陵正摸不着头脑时,一把娇滴滴的女声由廉内传过来道:"两位小公子为何会给码头的流氓追赶呢?"寇仲认得声音,恭敬答道:"原来是夫人!我两兄弟先谢过援手之德。"徐子陵怕他胡言乱言,接口道:"我们曾和他们其中一人动过手,他便召人来对付我们了。"夫人淡淡道:"两位小公子谈吐不俗,且身手矫健,但又似不懂武功,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呢?"寇仲笑嘻嘻道:"我们的身手都是娘教的,读书认字,亦是由她一手包办,娘去世后,我们便四处流浪,看看有些什么发财的生意可做……"一声娇哼,在廉内传出,打断了他的话,却明显不是那夫人的声音。

  两人大感愕然,这才知道那夫人之外,还有另一位女子,而且身份不会低于那夫人。

  但她为何会对寇仲的话表示不悦呢?

  那夫人的声音又再响起道:"另一位小公子又有什么意向呢?"徐子陵知她在问自己,耸肩道:"我们进退与共,他想发财,我自然也想发财哪!"那夫人叹了一口气道:"除了银子外,你们还想干些什么?"寇仲道:"夫人问得好,发财后当然要立品,最好可当个官儿,那就可光宗耀祖,八面威风了。"夫人语气由温柔转作冰冷,平静地道:"外面那么多人正为战乱和暴政受苦受难,你们难道没想过就世济民,为天下苍生尽点心力吗?"徐子陵愕然道:"我们人小力弱,三餐难继,倒不曾想过这种事。"寇仲想起李靖,赔笑道:"这种大事,自有大英雄去担当的。"夫人淡淡道:"人各有志,两位请下船吧!"

  两人骇然叫道:"这怎么行!"

  房门推了开来,那小婢脸无表情的走进来,绷着俏脸不客气道:"两位请!"两人看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知道求情只会惹来嘲笑喝骂,只好挺起胸膛,随她来到甲板上。

  近吊梯处,那四名武士按剑而立,摆出逐客的姿态。

  码头上仍聚集着老刘等一众流氓,恭候他们大驾,却不敢叫嚣,显是给船上的武士打怕了。

  这里似乎比扬州城更没有王法。

  寇仲轻扯徐子陵衣角,低声道:"跳船!"

  徐子陵会意,两人不吭一声,全速朝远离码头那边的船缘奔去,飞身越过围栏,投往大海。

  俏婢悠然望他们消失的方向,嘴角飘出一丝笑意,像早听到他们的对答,只是没有阻止。
 
 
第五章 东溟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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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通!噗通!"

  两人先后掉进水里去。

  在入水前的一刻,他们看到三艘快艇朝他们驶来。

  艇上各有数名流氓,人人手持一端装了尖钓的长竿,正叫骂狂呼的赶过来。

  到了水里,寇仲知徐子陵水性及不上自己,死扯着他往巨舶的船底潜下去,只有借巨舶的掩护,才有机会避过敌人的竿钩,至于如何换气,这时都还计较得到。

  两人潜到舶底的深处时,胸中一口气已尽,要浮上去,却撞在船底处。正手足无措。快要闷死,忽然又回过气来,两人喜出望外,齐往船尾处游去。

  到这一口新气将尽时,另一口气又自动地由体内生出来。

  今次两人都注意到这口奇气非从天而降,而是于体内的真气,生生不息,令两人极之受用。

  这时连敌人要怎样对付他们都忘了。

  徐子陵感到右脚心奇热,左脚心则寒气浸浸,体内真气澎湃,不住流转,使他自然而然就依着《长生诀》内的图样去催动真气。眼睛同时明亮起来,清楚看到海面上黑压压的船底,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有若一幅图案。

  寇仲的情况亦和他大同小异,不过真气却是由头顶天灵穴开始。

  他们一先一后在四丈许下的深水处缓缓游动。

  每一次伸展四肢,体内的真气便流转一次,配合得天衣无缝。

  真气源源不绝,全无气闷感觉。

  也不知游了多久,他们在远离码头的一处海滩爬到岸上。

  太阳这时快下山了,两人并排躺在海滩上,齐声大笑。

  寇仲喘着气道:"原来我们的内功这么厉害,不用换气都可以游这么久,说不定可游到大海的对面去,连乘船都省掉了。"徐子陵享受着夕照的余晖,伸了个懒腰道:"现在我感到浑身都是力气,该是偷东西的好时光了。"寇仲兴奋起来,坐起身环目四顾,只见码头至少在四,五里外的远处,隐见高起的桅帆。这边却是荒山野岭,渺无人迹。笑道:"今晚我们再游回去,就在盐仓后的码头设法潜入仓里去偷盐,然后再用艇运走,若给人追上,就噗通一声跳进水内去,和他们在水底捉迷藏好了。"徐子陵亦坐了起来,舒展手脚道:"现在见老虎我都可打死几头。那夫人真怪,好好的说着话,忽然又把我们赶走。哼!我们难道长得不好看吗?为何除了素素姐姐外,别的女人都像看见我们便不顺眼的样子呢?"寇仲搂着他肩头笑道:"道理很简单,因为她们都怕情不自禁爱上我们,以致不能自拔,哈!"两人自我安慰的大笑了一会后,太阳没进了西山下。

  只是这一阵子,两人的衣服竟干透了。

  互相一看,都觉得对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活像两个小乞儿。

  忽然两人又不想回到水里去了。

  寇仲迅速找到借口,道:"我们明天弄清楚水路怎么走,才去偷盐,现在趁城门未关,入城去找间象样点的旅馆,然后吃顿好的。才慢慢研究我们的第一单发财大生意。"徐子陵亦不想立即回到水里,点头同意。

  两人朝城门方向走去,感到身子比平时轻了至少一半,速度亦增加了一半,耳目都比平时灵明多了,黑暗对他们似和白昼并没有太大分别。

  他们当然不晓得,刚才在水底误打误撞下,两人竟进入了道家内气循环不息的境界,初窥上乘气功的堂奥。

  修道之士虽数不胜数,但能达致内息境界的却没有多少人。

  所谓"外气不竭,内息不生"。

  若非身在水底那样特别的环境里,两个小子又没明师的指导,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突破这难关。但在机缘巧合下,他们终在武道上迈出这无比重要的一步,由顽石变成美玉,超越了年龄的限制。

  两人在客栈洗了个冷水浴,来到街上,才知这里的晚上比扬州城还要热闹,沿路车水马龙,好不兴旺。

  街上的女子更是花枝招展,又像一点不怕男人的目光。两人观赏不尽,都不知多么高兴。

  填饱了肚子后,两人意兴大发,往人多处去钻。

  寇仲正探头察看其中一间青楼门内的情况时,徐子陵猛地把他扯到附近一道横巷去,指着对街说:"是老刘!啊!他身旁那个不是什么海沙帮的副舵主谭勇吗?"寇仲愕然望去。果见对街一间店铺内聚了一群大溪,人人身带兵器,其中两人正是谭勇和老刘,正站到一起,前者似在吩咐老刘,后者则不断点头,那谢峰和陈贵则站在两人身后。

  再看清楚些,那店铺原来是所跌打医馆,看来是他们在这里的一个落脚巢穴。

  徐子陵道:"他们在说什么呢?"

  两人不由竖起耳朵去听。忽然谭头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在他们耳内响起道:"龙头今晚三更便会来到,真奇怪,为何捞不到那两个小鬼的尸身呢?"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吓了一跳,想不到真能听到谭勇的说话。

  双方间相隔足有三丈多的距离。街上又是闹哄哄吵作一团,偏偏却只听到谭勇的话声。

  两人大感兴奋,再想去听,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寇仲喜道:"看来我们的功力大有进步。真奇怪,老刘和谭勇是打一开始就串通来坑害我们,不用说是由老刘扮恶人,而谭勇则扮好人来解围。后来又是谭勇指使老刘来杀我们。"徐子陵心思细密,讶道:"当时他们仍不知我们是武林高手,能打得老刘爬不起来,究竟看上了我们什么呢?"以寇仲的思想敏捷,仍大惑不解,低声道:"不理他们想干什么,总之是想害我们,江湖好汉都是有仇必报的。谭勇可能很棘手,但老刘却很易吃,我们便缀着他,只要他落单。就可出手教训兼洗劫他娘的钱袋,也好帮补我们去买两把利刀,就不用怕再遇到人动家伙了。"徐子陵不但不害怕,还觉得非常好玩。不迭答应时,老刘已走出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人,望左方去了。

  他们的目光落到后随两人腰挂的大刀上,感觉其诱惑力实远比要应付三个人的胆量大多了,猛一咬牙,尾随而去。

  老刘三人在街上大摇大摆的走着,路人都避道而行,可见他们是人见人怕的人物。遇上一队五、六个官差时,彼此还站在街头上交头接耳谈了一会,这才转入一条暗黑僻静的横巷去。

  两人交换了一个壮胆眼色,追了进去。

  踏进巷内。才发觉三人失去踪影。

  寇仲扯着徐子陵到了一道人家后院的木门旁,低声道:"定是进了这后院里,否则那会不见了,要不要进去看看?"徐子陵吃了一惊道:"里面或者有其它海沙帮的人呢?"寇仲叹道:"算老刘他今晚走运吧!"

  徐子陵道:"横竖回旅馆都是睡觉,不若在这里等上一会好吗?"寇仲挨着墙角坐到地上,笑道:"好象又回到了扬州城内,无聊时就坐他半日说梦话,哈!我们终于来到江湖上闯荡了。"徐子陵靠着他坐了下来,低声道:"海沙帮看来在这里有很大的势力,码头的脚夫都要听他们指挥,海沙不就是海盐吗?能控制这里的盐货,定是非常强大和富有,为何却要看上我们这两个穷小子呢?"寇仲对他刮目相看道:"我倒没你想得这么深入,幸好我们订下了偷盐大计,否则恐怕一粒盐都买不到。"又兴奋起来道:"现在最紧要是发财,有了钱,就可去找素素姐姐,若她不嫁给李大哥,就嫁给我们好了。姐姐人既美,心肠又好,得到她做妻子,我们会很幸福的。"徐子陵笑骂道:"说笑也不能太离谱,姐姐怎可同时嫁两个人?晚上难道都睡在一张床上吗?我才不要呢。"寇仲叹道:"人最紧要是懂安慰自己,我们连女人的胸脯都未碰过,做男人那有我们这么窝囊的?嘻!若能把老刘那两个跟班的钱袋劫了,我们不是立即就可到青楼风流快活吗?"徐子陵没好气道:"那时我们若不立即溜往城外,说不定会给海沙帮的人分尸,还说什么风流快活?"寇仲一震道:"有人出来了!"

  徐子陵倾耳细听,果然木门后有足音传来。

  两人跳起身来,贴站木门两旁,心儿却不争气地狂跳。

  老刘的声音在门内响起道:"小花花真是骚得令人魄荡神摇,难怪二爷忙到七窍生烟,仍要教我们送燕窝来哄她了。"另一人道:"我也瞧得浑身发痒。若不是东溟派来了人,我真要立即去找窑子的姑娘来降降火。"老刘淫笑道:"听说东溟夫人单美仙人如其名,其的美若天仙,希望她的床上功夫不要比她的武功差就好了。"从未发言的大汉道:"就算她床上功夫如何好,轮得到我们吗?龙头之后还有二龙头,排队都排不到你老刘呢。"三人齐声淫笑。

  "咿唉!"

  木门被拉了开来。

  老刘毫无防范举步走了出来。

  "砰砰!"

  身后两汉同时面门中拳,惨哼声中往后倒跌。

  若刘骇然转身时,胸口肚腹分别中拳,痛得滚倒地上。

  两人想不到三人这般易摆平,寇仲探头一看,见到里面是个静悄无人的小花园,不远处有座小楼,隐有灯光透出,招呼一声,和徐子陵把三人拖了进去。

  除老刘外,另两人都血流披面,晕了过去。

  两人手法纯熟的解下三人腰带,把他们绑个结实,又取去他们的大刀和钱袋,才抓起老刘。

  寇仲笑道:"认得我们吗?"

  老刘仍痛得脸容扭曲,肌肉颤动,呻吟道:"大爷饶命!"寇仲抽出大刀,架在他脖子上,恶兮兮地骂了一串粗话,才道:"我问一句你得老实答一句,否则就割断你的喉咙。但只割断少许,让你慢慢淌血。"老刘这时看清楚他们了,骇然道:"你们不是淹死了吗?"徐子陵"啪!"的一声赏了他一个耳光,唬吓道:"只准答不准问,海沙帮的盐仓在那里7不要随便搪塞,待会我再拷问你的兄弟,就知你有没有说谎了。"寇仲心中叫妙,这正是杜伏威对付他们的手法。忙把刀加重在老刘颈项的压力,威吓道:"快说!"老刘咿咿啊啊,那说得出话来。

  徐子陵没好气道:"你的刀压在他咽喉处,教他怎么说话?"寇仲尴尬地把刀移开少许。

  老刘欺他们年轻,逞强道:"若你杀了我,保证不能活着离开。"徐子陵笑道:"你们不是要应付东溟派吗?如今帮中人那有时间理会我们,到发现你们这三条死尸时,我们早走远了。"寇仲晒道:"不要吹大气,今天我们不是开罪过你们?为何现在仍是活生生的。好!先割断你一只手指看看你这硬汉会不会哭。"徐子陵摇头道:"不!仍是先弄盲他一双眼比较好玩,左眼好还是右眼好呢?"老刘立时由硬汉变作软汉,求饶道:"小人服输了,我们共有八个盐仓,少爷想知道那一个?"寇仲道:"你一口气把八个仓说出来,一下迟疑,一双眼睛,剜眼我是最熟手的了。"老刘吓得一口气说了出来,寇仲又要他反复说了几遍,肯定他没有说谎后,才道:"最近是那一个仓?"老刘无奈的再说了出来后,徐子陵道:"东溟派究竟是什么门派,为何你们的龙头会为他们到这里来?"老刘忙道:"若我说了出来,两位少爷可否把我放了?"寇仲道:"若你老老实实,我们就让你在这里躺上一个晚上,但我定要斩了你那两个朋友的头,才可显出我们扬州双龙的手段。"他当然不会真的去杀人,这么说只是黑道惯用的手法,绝不可让人看出自己是好相与的。

  老刘果然被吓得更脸青唇自,颤声道:"少爷饶命。我说了,但你们要守诺才好,也不要伤我的身体。"徐子陵喝道:"快说!"

  老刘颓然道:"我只是由二爷处听回来的,东溟派来自大海对面一座叫琉球的大海岛,派内以女性为主,嘿!今天你们逃上去的船就是她们的船,你见不到她们吗?"寇仲骂道:"现在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而且我们不是逃上船去,而是登上船去。你是否嫌十双手指太多了,用九只手指摸女人可能更过瘾吧?"老刘连忙恳求宽恕,续道:"她们每年都会在春分时分到沿海郡县挑选少男到琉球去,不知龙头为何今年要对付她们,噢!此中情由我真的不知道。"两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谭勇看上他们的原因,大感自豪,旋又想到琉球夫人单美仙终没挑选他们,又感到自卑自怜。

  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均感再没有问下去的兴趣,撕下三人衣衫,塞满他们的大口后,再以"独门手法"扎了个结实,手足的结以衣衫卷成的布索扯紧,使他们往后弯曲,难以发力,这才施施然离开。

  对于海沙帮和东溟派的事,他们既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去管。

  现在他们想的只是如何黑吃黑的去抢劫海沙帮的私盐,然后去发他一笔大财,那时海阔大空,不是可任他们翱翔了吗?
 
第六章 利己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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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城门时,才发觉城门不但关了,还聚了一批人,既有把门的衙卒,亦有些不知是什么来头的大汉。

  两人作贼心虚,躲到离城门不远的一条暗巷里,坐了下来。

  寇仲把抢来的钱袋取出,金睛火眼地借着城门掩映过来的火把光,点算收获。

  徐子陵则拔出长刀,爱不惜手地把玩。

  寇仲点了两遍后,大喜道:"今趟发达了,总共约有二十两白银,不但足够我们到洛阳的旅费,还可大吃大喝,再逛他三天窑子。"徐子陵把刀搁在膝上,不相信的探头去看,喜道:"那就不用去偷盐运盐和卖盐那么辛苦了。"寇仲骂道:"真没有志气。二十两便满足得要死的样子。海沙照样要偷,我们就在这里过一晚,明天城门一开,立即去提货走人,唉!希望老刘不要被人发现就好了。"徐子陵苦恼道:"真希望懂得轻功,那就可越墙而去了。啊!"两人脸色一变,急剧的蹄声,由远而近,头皮发麻时,大队人马在巷外的大路驰过,少说也有百来人,往城门驰去。

  不片刻听到有人低喝道:"海沙扬威!"

  另一方答道:"东溟有难!"

  两人探头外望时,只见城门处开了侧边的小门,众海沙帮徒策马鱼贯而出。

  他们脸脸相觑,但片晌之后,又有几起人出城,都是用相同的切口,其中一些帮众只是徒步而行。

  徐子陵道:"海沙帮今晚大概会攻击东溟派的大船,我们是否要去通知一声?海沙帮肯定没有半个是好人!"寇仲双目亮了起来,低声道:"你想到琉球去吗?只是娶得那个小婢已艳福不浅了,来吧!"徐子陵随他站起来,骇然道:"说不定会给人认出我们的。"寇仲挺胸道:"不入虎穴,焉得什么子?噢!记起了,是得老虎的女儿子,即是雌老虎。为了东溟派那些美丽的雌老虎,怎都要搏他娘的一铺,看!那城门还敞开,我们又有刀,被识破了便杀出门外去,只要走到海边,噗通一声跳进水里,凭我们的九玄闭气大法,谁拿得着我们。来吧!胆小鬼!"言罢大步走了过去。

  徐子陵没法,硬着头皮陪他去了。

  才踏上出城的大路,后面蹄声响起,四骑疾驰而至。

  寇仲见城门处不见了那几个常服大汉,只有十多个衙卒,正狠狠盯着他们,想掉头走已不成,转身向冲来的四骑招呼道:"二爷出城了吗?"四骑擦身而过,其中一人应道:"大爷和二爷在后面!"接着旋风般去了。

  寇仲和徐子陵吓得忙加快脚步,隔远向那些衙卒叫道"海沙扬威!"其中一个兵头笑道:"你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学人去干活,是否嫌命长了?"众兵爆出一阵哄笑。

  另一兵卒道:"你们是谁?为何没见过你们?"寇仲一拍长刀,装出粗豪姿态道:"二爷是我们的阿公,谢峰是我们的干阿爹,上个月才收录我们的。"众兵见他说来有纹有路,再不阻拦,放他们出城。

  两人大喜若狂,急步奔出城外。

  方踏出城门,立即心中叫苦。

  原来城门外黑压压聚了几大队人马,少说也有近千人。

  由于他们既没有点燃火炬,又个个闷声不响,两人出城后才发觉,已是无法脱身了。

  有人喝逍:"海沙扬威!"

  两人同时答道:"东溟有难!"

  一名大汉迎过来,低声问道:"那个堂口的。"寇仲硬着头皮道:"余杭分舵的!"

  大汉不疑有他,指了指其中一堆人道:"绑上红巾,站到那里去,龙头快到了!"徐子陵见他递来两条红布,慌忙接过。

  来到那组余杭分舵的人堆时,两人装作绑扎红巾,低头遮遮掩掩的来到了队尾,竟没给人瞧出破绽。

  前面的几个人掉头来看他们,黑暗中看不真切,正要问话,幸好蹄声急响,一群人由城门驰出,再没有人理会他们。

  带头的是个铁塔般的大汉,因在他左右方两人均高举火把,所以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人长相威武,背插双斧,目似铜铃,环目一扫,包括寇徐两人在内,都感到他似是单独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其它人各有特色,其中还有位相当美貌的尼姑,宽大的道袍被海风吹得紧贴身上,露出美好诱人的曲线。

  那谭勇亦是其中一人,不过排到队尾处,看来其它人的身分都比他高。

  那大汉到了分列两旁的部下间,策马转了一个小圈,停了下来。

  众海沙帮徒纷纷拔出兵刃致敬。

  寇仲一边举刀作状,乘机凑到徐子陵耳旁道:"这龙头看来要比我们这两个高手高得多,有机会就溜,什么都不要理了。"见到这等声势,徐子陵亦心虚得要命,不迭点头。

  那海沙帮的龙头勒马停定,喝道:"今趟我们海沙帮是为宇文化及大人办事,酬劳优厚不在话下,还有其它好处。今次致胜之道,是攻其无备,不留任何活口。你们尽心尽力随本舵的头子去办事,谁若临阵退缩,必以家法处置。事成后人人重重有赏,知道了吗?"众汉齐声应了。

  这里离码头颇远,又隔了个海湾,纵使放声大叫,亦不虞给码头的东溟派听到。

  寇仲正要扯徐子陵往后开溜,才察觉后方一座小丘上亦有人在大声答应,惟有放弃了行动。

  此时谭勇和另一矮汉策马来到余杭分舵的那组人前,低声说了几句话,便下令出发。

  骑马的骑马,没马的人便跑在后面,只恨谭勇堕到队后压阵,累得两人无法开小差,只好跟大队出发。

  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海边,早有三艘两桅帆船在等候,该处离东溟派巨舶泊岸处至少有三、四里的距离。

  寇徐两人硬着头皮,在谭勇的监视下,登上了其中一条帆船。

  各人上船后,都各就工作,有的去预备发动投石机,有些去弄火箭,又或起帆解缆,只有他们不知干什么才好,非常碍眼。

  正心惊胆跳时,谭勇竟登上他们那艘船来,幸好船上灯火全无,否则早给人发现他们是冒牌货。

  两人惶然失措,正要靠往船边跳海时,一名大汉拦着他们喝道:一还不给我到舱底把水靠和破山凿拿上来?"两人吓了一跳,低头钻进舱里去。

  早有十多人忙着把箱子抬上来,其中一人道:"还剩下一箱,由你两个负责。"两人楞头楞脑的摸往底舱去,只见昏暗的风灯下,堆满杂物的舱底再没有人,只有一个木箱子。

  寇仲大喜,扑了上去,揭开箱子,只见里面有一个锐利的螺旋巨钻,至少有五、六十斤重。

  帆船微颤,显正解缆起航。

  徐子陵帮他由箱内把钻子取出,不约而同把钻尖对着舱底,转动起来。

  寇仲笑道:"只要把这条船弄沉,就什么仇都报了。"徐子陵道:"这事既和宇文化骨有关,我们怎都不可坐视不理。待会入水后,我们就跑到甲板去,大叫大嚷,便可破壤海沙帮的什么攻其无备了。然后再跳水逃生,立即去抢盐,哈!"两人愈说愈兴奋,把钻子转动得风车般快捷,不半晌"波"的一声,硬在船底钻了个洞。

  忙把钻子转回来,当他们要把箱子抬上去时,海水早浸到脚踝的位置。

  东溟派的巨舶像头怪兽般俯伏在码头处,四周黯无灯火,只有它在船头船尾点燃了四盏小风灯,凄清孤冷,在海风下明暗不定。

  码头一带上千百艘船舶,部分紧贴岸边,大部分都在海湾内下锚。

  海沙帮的三艘帆船悄悄地穿行船阵之中,到了离巨舶十丈许处,停了下来。

  被钻破船底的那条船早沉低了两尺许,只差尺许水就浸到甲板,但由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敌船上,竟没有人发觉到。

  寇仲和徐子陵躲在船头特别暗黑处,手持分派来在箭头扎了油脂布的长弓劲箭,心儿忐忑地等候。

  杨勇下令道:"入水!"

  八名穿上水靠,带了破山凿的手下无声无息地翻进水内去。

  忽然有人低叫道:"水位为什么这么高!"

  寇仲知是时候了,一推徐子陵,点起火箭,在众人愕然中,望巨舶射去,画出两道美丽的火虹。

  谭勇惊喝道:"你们疯了吗?"

  两人齐声大叫:"海沙扬威,北溟有难,海沙帮攻其不备!"谭勇横掠而来,暴喝道:"又是你两个小鬼!"寇徐两人把大弓当暗器般使,甩手往谭勇挥去,同时翻身潜入水里。

  码头那边已喊杀连天,巨舶离开岸边,望北开去,刚好在爬上海沙帮盐仓后面码头处的寇徐二人身后经过。

  两人边笑边往仓后奔去,到了入门处,寇仲一手握着锁仓的铁锁,叫道:"看我的内功!""呸!"

  锁头纹风不动。

  寇仲没法,把铁链拉直。叫道:"快拿刀劈!"徐子陵摇头道:"劈崩了我的刀怎办!"

  寇仲怒道:"刀折了可以买把新的,发不了财这一世都是穷光蛋,海沙帮并不是每天都全军出动去作战的呢!"徐子陵嘻嘻一笑,把寇仲的刀抽了出来,运起全身吃奶之力,一刀下劈。

  "镪!"

  铁链应刀而断。

  两人同时一呆,不过已无暇多想,寇仲指着泊在后码头最大那艘风帆道:"快把那条船摇撑过来。我去搬货。"他们分别活了差不多十八年和十七年,但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风光了。

  寇仲躺在堆积于船上像小山般的盐包上,享受着清晨的阳光,哼着扬州最流行的小调,写意得像快要死去的懒样儿。

  徐子陵望往左方延绵的陆岸,别下头看看快浸到甲板来的水位,皱眉道:"我已叫你不要偷这么多了,现在连睡觉的地方也塞满了货,船都要快压沉了,不如拋掉十来包吧!"寇仲吓了一跳,转身把盐抱紧,大叫道:"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要我把银子丢到海里去,不若干脆把我的命也丢掉好了。"见徐子陵不作声,又坐了起来,嘻嘻笑道:"小陵莫要动气,这样吧!待会泊岸买衣物粮货时,让我看看有没有人肯高价购买几包吧!"徐子陵气道:"到沿海产盐的地方卖盐,肯出高价的定是像你那样的疯子和白痴,不同之处在一个乱花钱,另一个是视财如命。"寇仲哈哈一笑,来到船尾,搂着徐子陵的肩头道:"一世人两兄弟,何须发这么大脾气呢?哈!我是贪心了少许,但都是为了大家的将来设想,能赚多个子儿,将来便可多点幸福快乐。说不定可筹组一枝义军,打上京城去趁做皇帝的热闹,那时不是可把宇文化骨推出午门斩首来为娘报仇吗?"又干笑一声道:"看!这条船多么结实,走得多么顺风顺水。"徐子陵取起长刀,离开他的"怀抱",站了起来,踏着也不知叠了多少层的盐包,来到了帆桅下,抱刀而立,苦笑道:"你仲少懂得驾船吗?现在天朗气清,风平浪静当然问题不大,假若遇上风浪,两下子就沉了时,你不要对我抢天呼地才好。"寇仲揩了揩自己的大头,又指了指左方的海岸,笑道:"我这个算无什么策的脑袋早想过所有这些问题了,天色稍有不对,我们就往岸边靠过去,哈!我还以为你担心什么?原来只是这等小事。"徐子陵以长刀遥指寇仲,冷冷道:"若这艘船突然靠岸,如非碰个粉身碎骨,就是永远都开不出来,还笑我在白担心。"寇仲显是理屈辞穷,痛苦地道:"你要拋掉多少包?"徐子陵颓然跪在盐包上,叹道:"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而是照目前的航线走,最终我们都要由大江进入内陆,而扬州城则是必经之路,那时你该知会遇上谁了。"寇仲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哈哈笑道:"我这超卓的脑袋怎会没想及这件事,到时我们漏夜闯过扬州,既可避过官船,又可不与我们的便宜老爹碰面。在到历阳时则早点下船,就地卖去半批货,其余再用骡车有他娘的那么远就运他娘的那么远,完成我们的发财大计。看!这计划是多么完美。"徐子陵拗他不过,站了起来,径自练刀。

  寇仲凝神看了一会,拔出佩刀道:"看你一个人像个小疯子般指手尽脚,让我仲少来陪你玩两招吧!"徐子陵淡淡道:"我怕错手伤了你。"

  寇仲失声尖叫道:"你伤得了我,看招!"

  手中刀化作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刀风寒芒,画向徐子陵。

  徐子陵那想得到他如此厉害,施出李靖教落血战十式中的"强而避之",往旁疾移,再运刀格架。

  两人就那么拚将起来,不片刻连招式都忘了,纯凭感觉打个不亦乐乎。

  也忘了太阳被乌云所盖,海风渐急,还以为是刀锋带起的劲气。

  徐子陵担心的事终于来了。
 
第七章 网中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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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

  寇仲哭丧着脸和徐子陵把第二十包盐拋进大海里,海水才再没有打上甲板。

  幸好这只是一场小豪雨,否则船早翻沉。

  两人筋疲力尽地坐到盐包上,连笑或哭的力气都失去了。

  太阳再次露面时,寇仲忽地捧腹狂笑起来,徐子陵亦很自然的陪他笑得呛出了泪水,辛苦得要命。

  寇仲叹道:"我们至少没有了可逛窑子二十次的花费,老天爷真残忍。"徐子陵哂道:"白老夫子不是常教人安于天命吗?我的仲少爷,一饮一啄,均有前定,上天注定要我们少了这二十包盐,就不会留多半包给我们。"寇仲忽地浑身剧震,指着后方呻吟道:"你说得不错,可能上天注定了我们是穷光蛋,连这剩下的五六十包私盐都要完蛋了。"徐子陵骇然望去,只见五艘三桅大船刚由海湾拐角处转出来,而且对方追踪之术显然非常高明,出现时离他们不足两里远。

  观其速度,最多只须一炷香的时间就可赶上他们。

  两人先仰头看了自己船桅上绣有鱼纹图案的海沙帮旗,再往追来的五艘船瞧去,同时呻吟起来,因为来船桅上的旗帜,都是同一的式样。

  寇仲跌坐盐上,悲叫道:"完了!我的海沙完了。"徐子陵把他扯了起来,叫道:"快走!迟恐不及。"蓦地娇笑传来,只见一艘快艇超前而至,船头立着的正是那晚曾有一面之缘的俏尼姑,划艇的是十名训练有素的壮汉,划得艇子像箭矢般在海面滑行。

  那俏尼姑叫道:"现在才想到逃走,真的迟了!"两人见到她身穿水靠,一副随时要下水拿人的样子,魂飞魄散,那还理什么海沙海盐,飞身插进水里。连她更为玲珑浮凸,可令任何男人看得膛目窒息的胴体都没空欣赏了。

  那俏尼姑笑得花枝乱颤,喘着气道:"我'美人鱼'游秋凤若让你两个小子能成漏网之鱼,奴家以后都不再下水了。"这才以一个无比优美的姿态投入水里,比之寇仲和徐子陵的狼狈相,实不可同日而语。

  阳光像千万道射进水内去的银线,把澄蓝的海底世界变成了一座无限大的立体镜台。

  尼姑游秋凤功聚双目,立时看到寇仲和徐子陵在百丈外拚命往岸边游去,而风帆的船底像一块奇怪的乌云般嵌在高高在上,澄明得耀目的水面处。

  游秋凤一摆蛮腰,有似一缕轻烟般,以最少快上半倍的速度衔尾追去。

  在海沙帮这以海为地盘的帮派里,她的水上功夫仍没有第二个人可及,由此即可知她是如何厉害。

  她并不明白这两个小鬼为何能在水底闭气,没有上乘内功,这是绝不能办到的。

  但此时她已无暇多想。

  帮主"龙王"韩盖天下了严令,不惜一切都要把他们生擒。

  寇仲和徐子陵这时已看到俏尼姑在后方追来,却是全无脱身办法。

  寇仲本来领先徐子陵两丈有余,但眼看敌人游来速度,便知很快可追上水性及不上自己的徐子陵,猛一咬牙,挥手着徐子陵先去,自己持着长刀,掉头来对付敌人。

  徐子陵怎肯让他独抗敌人,亦横刀回身,与寇仲一起朝敌人游去。

  双方迅速接近。

  快要短兵相接时,游秋凤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往背上一抹,手一挥,一张大网箭般射出,迎头往两人罩来。

  他们见到大网像片乌云般盖来,心知不妙时,已给连人带刀罩个结实,成了网中之鱼。

  那艘偷盐船也像它的主人般,成了海沙帮的俘虏,被一条粗缆系在旗舰海沙号的后面,风帆收了下来。

  海沙帮的龙头'龙王'韩盖天大马金刀坐在特制的龙椅上,椅后是七名随他南征北讨的护法级手下,地位更高于广布于沿海产盐区的十八个分舵的舵主。

  他的龙座设于船尾靠舱口的一段,静待两个小犯被押来受审。

  海沙帮乃东南沿海三大帮派之一,舆水龙帮和巨鲲帮齐名。

  三大帮会互相猜忌,以前仍能画分地盘和势力范围,保持大体上的和平。

  但自隋政败坏,天下群雄并起,三大帮派亦蠢蠢欲动,图谋扩张势力,斗争渐烈。

  水龙帮一向依附南方宋姓门阀,而海沙帮为了求存,投进了宇文门阀的麾下,成了宇文家一大爪牙。

  巨鲲帮却是独立自主,但声势则一点不逊色。最惹人谈论是自上任帮主云广陵被人刺杀后,按任的女儿云玉真更把巨鲲帮打理得有声有色。

  这有'红粉帮主'之称的美女武艺精湛,尤胜乃父,被誉为东南武林的第一英雌。

  此时寇仲和徐子陵双手被反绑背后,押到韩盖天身前来,被服侍他们的四名壮汉硬按得跪倒地上,垂头丧气。

  手下报告道:"搜过他们的身和船了。只有二十多两银子,再无其它东西。"韩盖天双目一寒道:"报上名来!"

  寇仲叫道:"我叫傅仲,他叫傅陵……"

  "啪!啪!"

  两条长鞭,由后抽至,打得两人背后衣衫破烂,皮开肉绽,痛得脸肌都扭曲了。

  韩盖天哈哈笑道:"还敢骗我,你们一个叫寇仲,一个叫徐子陵,都是宇文总管发下全国追缉令要擒拿归案的人。只要将你们送到扬州,交给尉迟总管,就可得到千两黄金的报酬。"站在他右侧的是首席护法"胖刺客"尤贵,此人体胖如球,眼睛细而阴险。闻言阴恻恻笑起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非这两个小子贪心偷了整条船的海沙,我们也不容易拿到这千两金子呢。"寇仲忍者背后的痛楚向徐子陵报以抱歉的苦笑,后者若无其事地低声道:"原来我们竟那么值钱,自己把自己卖了不是已可发达吗?"韩盖天大喝道:"闭嘴!"

  两人吓得襟若寒蝉时,俏尼姑游秋风的娇笑由舱内传来,她换回了干袍,头上竟还多了个假发髻,更横七竖八插了七、八支幼银簪,非常别致。她百媚千娇的来到韩盖天处,一屁股坐入他大腿上,搂着韩盖天树干般粗壮的脖子,谀媚娇嗲的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今趟虽让东溟派避过大难,但却得到这两个值钱的小子,帮主亦有面目见宇文大人了。"韩盖天探手摸着俏尼姑的丰臀,轻拍了两记,向寇徐两人沉声道:"告诉我!为何你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会那么值钱?"两人此时正深深后悔,明知海沙帮和宇文化骨有关,偏想不到宇文化骨会密令手下帮会搜捕他们,若知道此点,便不会失手遭擒了。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帮主若肯不把我们交给宇文化及,我们定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韩盖天仰天一阵豪笑,喘着气失声道:"你们看!这小子竟敢来和我们谈条件。"众护法手下齐声陪笑。

  另一护法'双枪闯将'凌志高道:"听游妹子说这两个小子懂得水底换气之术,偏是武功差劲,此事非常奇怪,显然有点来头。"俏尼姑娇笑逍:"人来!先给我抽三鞭看看他们的内功如何深厚!"众人哄笑声中,立即鞭如雨下,少说抽了十来鞭,打得他们背脊衣衫碎裂,血肉模糊,仆倒地上。

  但两人却连哼都没有哼半声。

  给再扯起来时,韩盖天动容道:"你两个的骨头倒硬朗,这些鞭子都经药水浸制,普通人两、三鞭都受不起。看在这点上,假若你们肯从实招来,本帮主说不定会另有处置。"寇仲痛得咬牙裂嘴,呻吟道:"我们值钱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们知道'杨公宝藏'的秘密。"甲板上蓦地静下,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韩盖天打手势阻止手下发言,推开了俏尼姑,站起来喝道:"让他们站起来,松绑!"两人给人扶起,绳索被割断。

  他们衣衫早被药鞭抽碎,臂上是一道道的血痕,自己看看都触目惊心,奇怪是开始时的一阵剧痛过后,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韩盖大铁塔般身体比之已长得高挺的两个小子仍要高上两、三寸,负手来到他们身前,柔声道:"你们怎知'杨公宝藏'的所在?"徐子陵答道:"是娘告诉我们的。"

  韩盖天点头道:"我们也知道此事,是罗剎女把你们救走的,为何她不和你们在一起?"寇仲黯然道:"娘被宇文化及害死了,所以我们怎都不会将宝藏所在告诉他。"俏尼姑盈盈走到两人面前,伸手捏了一下徐子陵脸蛋,媚眼一瞇道:"帮主啊!看来这两位英俊的小兄弟并非胡言乱语,'漫天王'曾全力追踪高丽罗剎女,据传是为了她典当的一块古玉,当时我们还大惑不解,现在该猜到这块玉必是来自"杨公宝藏"。"'胖刺客'尤贵道:"现在这两位小兄弟来到这里,证明天命选的真主该是帮主了。"韩盖天沉声道:"宝藏在那里?"

  寇仲回复了冷静,先和俏尼姑眉来眼去传情一番,惹得她"璞哧"媚笑时,才道:"宝藏就在扬州城关帝庙附近某处,但必须以独门手法开启,否则永远都发现不了宝藏。"俏尼姑送上娇躯,让高耸的胸脯贴到寇仲的胸膛处,昵声道:"那还不快点说出来,帮主定不会薄待你们的。"寇仲显然很享受这艳福,闭眼呻吟逍:"帮主若肯给我们十两黄金,那我们就助帮主找到藏宝吧。"韩盖天哂道:"十两黄金小事一件,快说!"

  俏尼姑伸手搂上寇仲脖子,在他脸蛋香了一口,笑脸如花道:"听姐姐的话,快点说出来。"寇仲笑嘻嘻道:"大家都是在江湖行走的人,只要帮主把我们带到扬州城,立下不杀我们的毒誓。再送上金子,我们便大开宝库,否则我们宁死都不会说出来。"徐子陵插口道:"宝藏内机关密布,藏宝处深入地底二十多丈,除非帮主获得扬州总管批准,把方圆五里内的民居全拆掉,再把土地翻了过来,否则休想进入宝库。"寇仲接口道:"就算我们讲漏半句,帮主都不会知道,何不大家做个好朋友,作个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韩盖天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苦笑起来,摇头叹道:"你两个小鬼不去做生意,真浪费了你们。好吧!我就带你们到扬州去,但千万不要骗我,那绝不会有好下场的。"跟着喝道:"人来!把他们关进刑室的铁笼去。"寇仲听到铁笼两字,立即凑下头去,在俏尼姑唇上香了一口,同时摸了摸她头发,口中啧啧赞赏时,顺势抽出一枝银簪,藏在手心处。

  俏尼姑大嗔道:"馋嘴的小子!"推开了他。

  这时手下已上来抓着两人臀膀。

  韩盖天那放得心下,亲自押送两人进入舱内,由楼梯到了下层摆满各式刑具的刑房,看着手下把他们关进放在一角的大铁笼内,上好锁后由自己保管锁匙,这才离去。

  徐子陵看着这由粗如儿臂的铁条做成的囚笼发呆时,寇仲伸手过来,让他看了看手心内幼长的银瞥,口上却道:"我看这韩帮主是个好汉子,我们都是和他乖乖合作为妙!"徐子陵知机道:"希望回扬州不会给宇文化骨逮着就好了,唉!我们明知宝藏在那里,偏是没胆子去取。"两人均是精灵透顶的人,见韩盖天一众退个一干二净,太不合情理,便想到他们会在隔邻某处偷听他们说话,而事实也确是如此。

  寇仲道:"你真能记清楚娘说过的启库方法吗?那太复杂了,幸好你的记性一向比我好。"徐子陵道:"我只记得清楚下半截,唉!当时娘在弥留之际,我哭得糊里胡涂的。"寇仲笑道:"上半截可包在我身上,什么左三右七,包不会出错,人家出了高价,我们自该交出好货去。"徐子陵侧躺过去,伸了个懒腰道:"睡吧!"

  寇仲伏到他身旁,竟真的沉沉睡着了。

  大船全速航行,朝北方的长江水口开去。

  船速转缓。

  那变异使两人醒了过来。

  挂在四角的风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在这密封空室里本该伸手不见五指,偏是他们仍感到墙壁似是透出朦朦暗光,可隐约见物。

  他们大感奇怪。

  照理韩盖大该恨不得可立即抵达扬州,怎肯减慢速度。

  坐起来后,寇仲伸手摸摸自己背脊,又摸摸徐子陵,不由得意洋洋道:"我们果然成了内功好手,早先给人打得皮开肉绽,现在却是皮光肉滑了。"徐子陵低声道:"会否仍有人在外面监视我们呢?"寇仲耳语道:"假设有个人可以令你做皇帝,你自己又不用吃什么苦,你会不会派人看紧他呢?"徐子陵骇然道:"若真到了扬州都不能脱身,那韩臭天岂非要把我们撕皮拆骨?"寇仲取出银簪,低声道:"先看看可否把锁打开,你看刑室里这么多工具利器,凭我们出神入化的内功,要钻个洞该不应太困难吧!"徐子陵叹道:"我也知道,但怎样方可不弄出声音来呢?"寇仲来到铁笼的小门处,把银簪的一端拗成了个小钩子,小心翼翼探进锁头的匙孔内去,不片晌已发出"的答"一声。

  徐子陵毫不惊异,熟练地把锁解下,放到一角。

  轻轻拉起铁栅后,两人狗儿般钻了出来。

  这时船速更慢了,上层传来脚步急剧走动的响声。

  两人大喜,正分头去寻找趁手的工具,徐子陵招手着寇仲过去,指着墙角的一个施行烙刑的火炉道:"若我们把炉子点燃,烧红烙铁,说不定可无声无息在船底烙个小洞出来,那时就可趁海水涌进来时,以那用来锯人的锯子开个大洞逃出去了。"寇仲拍了拍他肩头表示赞赏,在徐子陵用炉旁的柴炭火种燃着火炉时,脱下破烂的外衣,塞在门脚下处,防止海水渗出去。

  道时船速转快,还明显在转急弯,似要避开某些东西。

  上面的足音停了,反是走廊处有足音传过来。

  这时徐子陵已把十多枝烙铁,全放进了火炉内,闻声吃了一惊,避往门旁。

  寇仲则到了门的另一边去,向他打出下手绝不能留情的手势,虚劈了一下。

  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道:"有什么动静?"

  有两人的声音应道:"没有!"

  那男人道:"来的是巨鲲帮的战船,不知那美人儿帮主是否吃了豹子胆,竟然敢来截击我们,帮主吩咐要到里面把那个小子看紧,绝不能疏忽,否则以帮规处置。"守门的两人连忙答应。

  脚步声远去。

  寇徐连忙把塞在门底的衣物扯掉。

  开锁声传来,厚木门给拉开,昏暗灯火映了进来,却照不到放在一角的铁笼。

  两个人毫无戒备地走进来,其中一人还道:"先点亮灯!"另一人却看到燃着了的火炉,大感愕然时,徐子陵已照头轰了他一拳,立时颓然倒地,堕地前给徐子陵一把抱着。

  寇仲同时发难,也把另一人硬生生打晕了。还探头外望,只见通往楼梯的走廊处站了三个人,正朝他望来。

  寇仲人急智生,扬手打了个招呼,便忙把门舱闭起来,幸好灯光昏暗,他的动作又快,走廊的人看不清楚脸貌,但心儿早跳得差点由喉嘴处弹出口来。

  两人脱下对方衣物,再把他们捆扎个结实,又塞了口,这才定过神来。

  两人的钱袋早到了寇仲怀内去,徐子陵则解下对方的短戟和长剑,虽不及刀那么惯使,但总好过手无寸铁的可怕失落感。

  除子陵取来烙铁,放到舱板上。

  一阵"吱吱"声和烧焦了的昧道随着白烟云雾般腾升而起。

  移开烙铁后,舱板果然现出了个焦红的凹痕。

  寇仲又去把门缝塞好。

  徐子陵今次索性把三枝绕红的烙铁压到凹坑去,冒出的烟屑更多了,烧得舱板红了起来。

  船又再转急弯,看来巨鲲帮的人已追得很贴近。

  隐有喊叫之声由上方传来,加上密集的足音,形势愈来愈紧张。

  "噗!"

  烙铁烙穿了船底,海水立时涌入来。

  两人一声欢呼,用预备好的锯子死命去把洞口扩大。

  海水狂涌而入,不片晌浸过他们的脚踝,那两名俘虏给浸醒过来。

  "勒!"

  寇仲把锯到只剩一小截相连的木板用力拗断,立时露出个三角形的大缺口。

  两人那还迟疑,先挑断那两人手上的绳结,让他们自行解绑,才溜到了船底下的大海去。

  海沙号迅速移前,那艘紧随在后的偷盐船的船底在上方出现,海面上是月照的黄光,这才知道原来到了晚上。

  寇仲不理徐子陵愿意与否,扯着他往上游去。

  那知船速太快,到两人浮上水面时,盐船刚好滑开。

  也们由水面冒起头来,登时看呆了眼。

  原来海沙帮的五条船,正被十多艘较小型的风帆围攻。大家互掷火器石头,战个难分难解,火箭把天空都画亮了。

  寇仲看着离他们愈来愈远的偷盐船,正感欲哭无泪,见财化水,偷盐船忽地与海沙号分开,速度减缓,显然有人嫌偷盐船累赘,把系缆斩断。

  两人喜出望外,忙为自己幸福的未来拚命游过去。
 
第八章 红粉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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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手忙脚乱扯起风帆时,交战双方早离他们远去变成了月夜下海平处的十多个小点。

  一阵海风吹了过来。风帆望靠岸处以高速冲去。

  寇仲伏在失而复得的盐包上。喃喃自语,开心得差点发狂。

  徐子陵操控着船舵。叫道:"快到岸了!"

  寇仲跳了起来,只见黑沉沉的陆地在前方不住扩大骇然道:"可减慢速度吗?"徐子陵叫道:"不可以!"

  此时刚好潮涨,加上晚风,帆船走得像头脱了缰的野马,完全不受控制。

  寇仲指着看似是沙滩的地方叫道:"往那里驶去。"徐子陵一摆船舵,帆船改变了少许角度,朝浅滩高速驶去。

  寇仲正欢呼时,蓦地色变道:"不好:"

  徐子陵亦目瞪口呆,原来在月照之下,四周尽是一堆堆由海底冒出来的礁石,现在仍未沉船,已是奇迹。

  "嘶嘟!"

  船底发出了难听之极的磨擦声音,按着整艘船往右倾侧,两人失了平衡,全掉进海水里。

  "轰!"

  帆船撞上一块特别巨大的礁石,顿时四分五裂,盐包都沉到了海底里。

  两人勉力泅到浅滩处,下半截身子仍浸在不住涌上来的潮水中。

  筋疲力尽下,两人伏在沙上,张口喘息。

  与礁石的碰撞磨擦令他们口鼻都溢出了鲜血,身上自是伤痕累累,兵器都不知掉到那处去了。

  不过肉体的痛苦,远及不上失去盐包的痛苦。

  这批偷来的私盐得得失失,曾成为他们奋斗的最高日标,具有无比深刻的意义,投入了无尽的感情。

  但它们终于完蛋了。

  盐遇上水还不化为乌有吗?

  徐子陵和着血吐出了一口海水,呻吟道:"没到过海里去的人,绝不会知道海水是这么苦的。"寇仲笑得呛咳着艰难地道:"谁叫你去喝它,哈!幸好我还有两个银袋,呀!"徐子陵呻吟道:"不要告诉我你连钱袋都失掉了!"寇仲苦着脸道:"正是这样,不要怪我,下趟让你保管好了。"徐子陵别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叹迫:"仲少你的肚子饿吗?看来我们的功夫确有长进,两夜一天末吃过一粒米,仍只是这么饿。"寇仲悲吟道:"不要提'饿'这个字,唉!我要累死了。"话毕把整块脸埋到沙里去。

  徐子陵的神智逐渐模糊,最后支持不住,就那么昏睡了过去。

  忽然感到给人大力拍他的脸,寇仲的叫嚷声传入耳内道:"天啊!快起来,今次有神仙打救了。"徐子陵睁开眼睛,天已大白。

  呆头呆脑坐起来时,一看下亦呆了眼。

  只见潮水退开了过百丈,露出了宽敞的海床,布满了乌黑的礁石。

  那数十包盐和船破后的遗骇散布在石面上,壮观异常。

  寇仲正往最接近的盐包奔去。

  徐子陵涌起炽热的狂喜,跳了起来,这才发觉身上的伤口已痊愈大半,除了肚子空空如也外,整个人精力充沛,忙追着寇仲奔了去。

  寇仲兴奋得发了疯地嚷道:"我的娘!这些盐都结成了硬块,没有溶掉,今伙老天爷显灵了。"徐子陵见到远处石隙问有东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大喜扑了过去,果然找到那把长剑,不片刻又在丈许外找到寇仲那支短戟,失而复得,那欣悦的感觉确非笔墨所能形容。

  寇仲却在找那两个钱袋,千辛万苦才找到其中一个,另一个则怎都寻不到了。打开一看,竟有白银五两多,心中是非常感谢老大爷。

  两人怕潮水又来,忙把盐包运往岸边。忙到黄昏,才把四十八包盐集齐岸上,有两包不见了,可能是艘船时散碎了。

  两人这时饿得已没有了感觉,忙到岸旁的山林采了些野果充饥。

  回到沙滩时,潮水又涌上来了,看着海水打上礁石激起的浪花,他们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两人面对大海,生出了敌人随时来临的危机感。遂在附近山林中找了个安全的地点,把盐包都运了到那里去,又以树叶盖好,这才依偎而睡。

  恍惚间他们又似回到了傅君婥葬身那个小谷内。运功抗御寒夜。

  到了半夜时分,异响由沙滩处传来。

  两人吃了一惊,取了兵器,爬到一块可看到沙滩的大石后,偷偷张望。

  只见沙滩处泊了两艘小艇,十多名大汉手持火炬,正察看他们那艘破船给冲至沙滩上的遗骸。

  对开海面上有八艘中型的两桅帆船,不像是海沙帮的船舰。

  寇仲低声道:"你看那个妞儿,比得上我们的娘!"徐子陵亦看到那女子,身穿湖水绿色的武士服,外单白色长披风,美得教人看了似会透不过气来。

  这么有气质的姐儿,他还是第一趟见到。

  寇仲喉咙发出"咯"的一声,咽着口涎道:"若能和她共度良宵,短命三日我都甘愿。"徐子陵"哈"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掩口,岂知那女子显是高手里的高手,隔了近二十丈,仍瞒不过她的耳朵,别头瞧往他们的方向,吓得两人忙缩在大石后。

  过了好一会后,沙滩处仍没有动静,他们松了一口气,那还敢再有歪念o寇仲低声道:"这美婆娘连武功都可能比得上娘,不过仍给我们扬州双龙瞒过了。"忽然一把悦耳低沉的女音由上方传下来平静地问道:"真的给你们瞒过了吗?"两人魂飞魄散,凉到斜草坡底,才跳了起来,拏戟持剑,虚张声势,查实心虚得要命。

  两人得李靖传授血战十式,只有徐子陵一个人试过和人以兵器对敌,不过那次却是窝囊之极,连李靖的宝刀都失去了。

  所以两人最缺乏的是实战经验,故临阵不胆怯就怪了。

  那绝色美女悠闲地坐在大石上,旁边还放着一盏风灯,映得她靠灯的半边娇躯似会发光的样子,使她的美丽多添了几分因神秘而来的圣洁感觉。

  白披风衬湖水绿的武士服,更令她显得绰约多姿。

  女子冷冷地看着他们,淡淡道:"真不明白你这两个无德无能的小混混,凭什么既可在宇文化及的眼皮子下带走了《长生诀》,又让杜伏威闹了个灰头土脸,现在连海沙帮都给你们弄得晕头转向。告诉我!你们是否戴了保佑你们好运的护身符呢?"两人听得脸脸相觑,瞪目结舌。

  此女怎能对他们的事了若指掌?

  寇仲不好意思的把短戟垂下,撑在草地上,一本正经地道:"请问小姐高姓大名?何方人士?为何封在下两兄弟的事这般如数家珍似的。"美女冷哼道:"我不是叫婆娘吗?为何现在又变小姐了,前后不符,可知你这人是如何卑鄙。"寇仲失声道:"这就叫卑鄙?就算你心中恨不得杀死对方,表面上还不是要客客气气吗?这世上谁不是口不对心,你这……嘿!你这小姐又比我高尚多少?"徐子陵很少见到寇仲发这么大脾气,呆在当场。

  美女平静地看了寇仲好半晌后,"噗哧"娇笑道:"你这小鬼,倒也有点臭脾性。不过莫怪本姑娘不先作警告,杀人对我来说就像斩瓜或者切菜,一点不会犹豫。"徐子陵回过神来,忍不住晒道:"要动手就动手吧!何来这么多废话?"寇仲挺胸道:"够胆量的就不要招呼别人来帮手,一个对我们两个。"美女忍俊不住,花枝乱颤般笑道:"看你两个的模样,已是衣不蔽体,浑身伤痕,偏又摆出两个打我一个的贼相。唉!死小鬼!累我笑得这么辛苦。"徐子陵愤然道:"你究竟打还是不打,不打我们就回去睡觉了。"美女自然看出他的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在背后拔出了一管金澄澄,长若四尺的铜萧,横放唇边,吹响了一个清音,像清风般送入他们的耳鼓内。然后把萧搁到玉腿上,低头细看风灯内闪跳的焰芯,轻轻道:"不要对人家满怀敌意好吗?我不惜对海沙帮开战,就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性。"两人你眼望我眼,均有点受宠若惊样子。

  还是寇仲反应比较快,笑嘻嘻坐到另一块石上,点头道:"姑娘请开出些诱人的条件,看看可否谈得拢?"美女眼尾都不看他,仍似是自言自语道:"我是否该先狠狠揍他们一顿,让这两个小鬼守规矩点呢?"寇仲吓得跳了起来,摆出血战十式起首第一式--"两军对垒"给她忽硬忽软的,弄得两人头都痛了起来。

  美女倏地把俏脸转回面向他们,凤目生寒,定神打量了两人摆出的姿态神气,冷然道:"知否我肯和你们说这么多话,是因为本帮主很看得起你们,所以想邀请你们加入我巨鲲帮,做本帮主的两个既是刚开门又是关门的徒弟。"两人愕然以对,异口同声叫道:"我的娘!"

  此事确是出人意表之极,这么个最多比他们大上三、四岁的美人儿,竟要收他们作徒弟?

  '红粉帮主'云玉真"毫无愧色"道:"有何值得大惊小怪,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哪叫你们本领低微,连拿兵器的方法都末晓得。"徐子陵失声道:"拿兵器也有方法吗?"

  云玉真没好气道:"当然有!只看你想把剑柄捏碎似的那么用过了力度,就知你不懂拿剑的窍诀是'轻则飘,实则紧。'过犹不及,没有明师指点,你这小子怎会晓得。"寇仲怕徐子陵失面子,晒道:"你早先不是说我们何德何能吗?为何忽然又前倨后恭,变成很看得起我们呢。是否只为了'杨公宝藏'和《长生诀》。收了我们作徒弟后,教我们因师命难违,又要讨你老人家欢心,最后便是乖乖献宝。"云玉真瞅了他半晌,秀眸露出笑意,温柔地道:"若我云玉真要谋那两样东西,教我云玉真不得好死。"又抿嘴笑道:"或者你们并不知道,杜伏威找不到你们后,返回历阳,有天忽然笑了起来,旁人问他笑的原因时,他提起你两个小子,说你两人是天生的武学奇材,他虽阅人无数,但从末见过资质比你们更好的人,使他也动了爱才之念。只恨给你们逃掉了,现在他只想干掉你们。"两人的脸火般烧了起来。

  这番似是赞赏的话,在她口中说出来便暧昧多了。

  徐子陵尴尬地道:"你怎会连杜伏威说过什么都知道?"云玉真淡淡道:"这个不用你理,当今之世,除窦建德和李密两人外,数眼光独到,怕没多少人能及得上杜伏威。所以本帮主也起了收徒之心,怎样了,拜不拜我这个师傅,否则给海沙帮找上你们时,不要怪没有人救你们了。着双目一寒道:"《长生诀》只是道家骗人的玩意。至于'杨公宝藏'则只对发皇帝梦的人有吸引力,我才没闲情去淌那浑水,去你两个的大头鬼。"寇仲没好气道:"你想作我们扬州双龙的师傅,也该有点表现才行。否则运我们剑戟合璧都敌不住,还怎摆得出师傅的款儿。"云玉真同意道:"说了这么多话,只有这几句合理一点。"两人知她出手在即,全神戒备。

  也们在市井长大,深明"便宜莫贪"这千古不移的定律。

  这么一个千娇百媚、身分尊贵的美人儿,要来收他们作徒弟,里面定是包藏了阴谋祸心,只是他们猜测不破罢了!

  云玉真左手提灯,右手挽萧,缓缓亲离了大石,披风在身后拂动不休,像化作美人形态的萤火虫般瞬那间横移过来,到了两人头顶上。

  一人那想得到她会有这种招数,又有点怕劈伤她美丽的玉腿,慌忙往左右移去,岂知竟分别给她在头顶踏了一脚。

  云玉真落往两人后方,娇笑道:"徒儿们服了吗?"两人脸都胀红了,打个眼色,分从左右攻去。

  此时他们已知她武艺强绝,再不留情,全力出手。

  徐子陵本来使的是血战十式第三式的"轻骑突出",若是用刀的话,就是由腰间出刀,假作捣往敌人胸口,若敌人退避时,则化成侧劈的变招,但用剑使出来时,却完全不是那种味道,索性步法依旧,觑准她肩膀,长剑闪电溯去。

  寇仲更不懂用那与刀分别很大的短戟,临时把第二式"锋芒毕露"变化了少许,借一个旋身,横扫往云玉真胁下。

  云玉真一阵娇笑,左手风灯往上提起,照得左方的徐子陵纤毫毕露时,右手铜萧似若无力地点在徐子陵的长剑锋尖处,同时后方的披风扬往前来,刚好迎上寇仲的短戟。

  "叮!"

  "蓬!"

  两人只觉一股柔和但却难以抗拒的内劲送入了自己兵器内,由掌心扩散到手臂的经脉去,如若触电,差点连兵器都丢掉,狼狈退了开去。

  云玉真却比他们更惊讶。

  原来她本是要把真劲攻入对方体内要穴,岂知到了对方肩膀处,徐子陵方面的劲气若泥牛人海,消失无踪,硬被化去。而寇仲则把她的气劲迫了回来,颇为霸道。

  三人分了开来,愕然对望。

  云玉真皱眉道:"假若罗剎女传你们练功之法,你们理该同出一源,为何现在却有这么截然不同的差异呢?快从实招来。"寇仲嘻嘻笑道:"知道我们功力深厚了,对吗?美人儿师傅。"徐子陵哈哈笑道:"我们是练武奇材,自然有不同的花样了。"两人见她武技高强,又摆明不会伤害自己,大感有趣,更心痒手痒起来。

  只看她动手时的美姿妙态,已是赏心乐事。

  云玉真见'师令不破尊崇',秀目一寒,倏地来到寇仲左旁,铜萧照脸点去。

  寇仲明明可清楚看到她每个动作,心中还知道该怎么去挡格,偏是身体移动却慢了少许,横起短戟时,不但给对方在鼻尖点了一记,还给这女帮主一脚扫在腿侧处,登时惨哼倒地,跌了个灰头土脸。

  徐子陵抢过来救驾,长剑舞得呼呼作响,护住脸门,岂知云玉真一箫点出,竟破入了他以为密不透风的剑网内,点在他额头正中处。

  徐子陵如遭雷殛,拋跌开去,也跌了个四脚朝天。

  云玉真俯视一时间爬不起来的两人柔声道:"你们不知在那里学来这些以攻为主的招数,却不知这都是以命搏命的拚命狠着,若没有抱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便完全发挥不出威力来的。"两人哼哼的站了起来,都给她的气劲震得全身发麻,无力动手。听她这么说,亦心中佩服,因为李靖也曾这么说过,可知此女眼力高明之极。

  云玉真见自己已大幅加强了内劲,两个小子仍可这么快爬起来,芳心也惊异莫名。

  她当然不是要收两人作徒弟,只是要利用两人去为她作一件对她非常重要的事。而因此事必须他们心甘情愿才行,才施展种种手段以达致目的。但这刻她真的动了少许收徒之心。

  倘真个成事,再假以时日,这两个小子将可成为她的得力臂助。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最尊重女儿家的了,所以怎舍得伤你……"云玉真嗔道:"闭嘴!竟敢对我说这种轻薄话,是否讨打。"徐子陵忙道:"有事慢慢商量,你收徒传艺,也必须对方心悦诚服才成。现在我们却仍未有拜师之心,可否待我们干完一笔买卖,大家才再来研究这事的可行性。"云玉真先是玉脸一寒,旋又露出笑容,出乎两人意料之外地淡淡道:"好吧!你两人仔细想想好了。"摇晃了一下,已回到了那块大石上去,娇声道:"海沙帮会不惜一切把你两人擒拿的,好自为之了。"再一阵娇笑,消失在大石之后。

  两人脸脸相觑,反有点舍不得她离开。

  忽然云玉真又回来了,两人心中暗喜时,她像师傅教训徒弟般道:"你们最好把留在地上的痕迹彻底消减,再布下已远离此地的疑阵,乖乖的在这里躲上一两个月,否则必逃不过海沙帮的天罗地网。"这才真的走了。
 
第九章 初窥堂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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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玉真率手下离开后,临天明前两人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回到那些盐包堆成的方阵中空处,睡了个不醒人事。

  到午后时分,沙滩传来人声,吵醒了他们。

  两人爬了出去,只见沙滩处泊了十多艘快艇,最起眼的就是韩盖天和俏尼姑,吓得两人忙缩回密林里。

  幸好早有云玉真提点,否则今趟就插翼难飞。

  两人连到外面采摘野果的胆量都消失了。即管再听不到声音,仍躲在安乐窝中。

  黄昏时忽下起雨来,幸好他们以树枝茅草和泥巴搭成的屋顶,承接了大量的雨水,所以屋内下的小雨仍可忍受。

  寇仲喜道:"这场雨来得真合时,可以把地上的痕迹洗去,那韩仆地就会更以为我们逃到远方去了。"徐子陵失笑道:"韩仆地,这名字起得像宇文化骨那么精采。"寇仲伸手过去拔他面上长出来达半吋的胡须,笑道:"小陵你有点男子气概了,只比我的胡须子短了点,要不要我那对妙手给你拔个清光,还你的小白脸。"徐子陵推开他的手道:"到我们的胡子长得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是谁时,我们就可做运盐的私枭,明白了吗?"寇仲拍腿称赏,又苦恼道:"我们的武功真那么差劲吗?为何心中明明觉得可挡住我们美人儿师傅的玉招,偏是手脚却不听话?"徐子陵沉吟道:"我也有想过这问题,照我看是我们由《长生诀》学来的绝世奇功,仍未能运用到出手的招式处。而且每一种兵器都有它的独特之处,我们把握不到,自然更不能得心应手。"寇仲竖起拇指赞道:"小子真行,竟然想出和我相同的想法,证明你确像我的资质那么好!"笑笑骂骂,到夜幕低垂,两人才溜出来,看清楚海沙帮的人确走得一个不剩时,这才靠夜眼去找野果充饥。

  接着两人就在沙滩处对拆起来,打到兴起时,索性脱掉衣服,只余短裤,到海浪中杀个不亦乐乎,到徐子陵错手轻微画伤寇仲臂膀,才停下手来。

  两人躺在沙滩上,都感意兴索然,因为无论怎样用心去打,体内的真气和手中的招式始终不能浑融为一,除了对兵器运用熟习了点外,可说一无所得。

  不片晌,两人睡了过去。

  徐子陵醒过来时,鸟鸣贯耳。

  他睁眼仰望,刚巧见到一头海鸥在海面上盘旋,姿态优美自然,正看得心旷神怡。海鸥忽地斜冲而下,直钻入海水里,再破水飞出时,爪上已抓着条生蹦活跳的小鱼。

  徐子陵看得心神剧震,一把抓往旁边的寇仲,失声道:"我明白了!"岂知一把抓空,环目四顾,寇仲竟是踪影全无。

  徐子陵吓得跳了起来,大叫道:"寇仲!"

  蓦地海面处有物冒起,原来正是寇仲,只见他一手拿着他的剑,另一手拿着一条大鱼,得意洋洋地叫道:"今天不用再啃把鸟儿都淡出来的野果了。"徐子陵一言不发,取起他身边的短戟,朝正由大海走上沙滩来的寇仲奔去道:"小子看招。"寇仲哈哈一笑,挥剑迎上来道:"小贼找死!"徐子陵此时脑海中填满那海鸥俯冲入海的弧度轨迹,心与神会,意与手合,一分不差地把握到寇仲的剑势步法与速度,长啸一声,短戟拟出海鸥飞行的轨迹,画空击去。

  最奇妙的事发生了。

  左脚心热了起来,而右脚心却是奇寒无比,刚好与平时练功时右脚心先热相反。

  奇事并不止于此,以前通常是先热后凉,今次却是寒热一起发生。

  跟着是一寒一热两股真气分由左右脚底涌泉穴往上冲,经两腿内侧阴蹻脉达至胯下生死窍,通过左右胸的冲脉,再归至心下绛官之位,寒暖气汇合为一,下带脉,左右延往后腰眼,上督脉再出两肩疾奔两肘外的阳腧脉,真气天然流动,不假人为。

  "当!"

  惨哼声中,寇仲虎口震裂,长剑甩手掉往后方。

  两人同时呆在当场。

  这时徐子陵体内的奇气又走肘内的阴腧脉,回到绛宫,下生死窍,由内腿的阴蹻脉。重归涌泉,这才消去。

  寇仲把打来的鱼儿拋掉,捧着剧痛的手蹲跪在浅水处,叫道:"这是什么鸟的一回事?"徐子陵跌坐水里,狂喜道:"我明白了,娘、杜伏威、我们的美人儿帮主都没有说错,《长生诀》根本与武功没有半点关系,但却是嵌合天地自然奥理的窍诀。以前曾听得人说,人身乃一小天地。原来我们的外在,又是另一天地,所以只要把握到这两个天地的自然之理,内外两个天地就会合而为一,浑成一体,就像我刚才使出来的那一招了。"这番话恐怕要广成子复生,才能演绎明白。

  而换了任何顶级高手,亦会听得一头雾水。

  事实上这正是武道最高理想的天人合一之道,徐子陵一时福至心灵,随口说了出来,却不知道几句话,正是奠定了他们将来成为不世出的绝代高手的起点。

  古往今来,从没有人有此领悟。当然,原因之一是谁都不像他们般糊里胡涂地练成了《长生诀》内的窍诀。

  徐子陵又把看到海鸥的事说出来。

  寇仲大喜,把长剑拾回来,大喝道:"再试试看,记着只能砸本高手的剑好了。"徐子陵一声领命,执起短戟,便学刚才般一戟打去。

  "叮!"

  寇仲全力架着。

  徐子陵苦恼道:"为何今次却不灵光了?"

  寇仲道:"你回到沙滩去,学刚才般冲过来,可能问题出在你没有跑热了身子。"徐子陵想想亦是道理,依言而行,岂知依然全无用处,风光不再。

  接着无论如何练习,总再使不出刚才那一手的威力来。

  最后两人颓然躺倒在沙滩上,失落之极。

  寇仲转身伏在细沙处,以拳搥地道:"问题究竟出在那里呢?"徐子陵心中一动道:"当日李大哥受伤昏迷,你到了外面找骡车,我无聊下练起李大哥的血战十式,当时姐姐吓得叫我停手,因为我的刀会发出热风和刀气。可是后来我对着真正的敌人时,运起刀来既无热风也没刀气,且一个照面就给人把刀绞飞了,若可想通为何会如此,说不定可解决这个疑难。"寇仲精神一振,坐起来道:"那你当时练刀,心中有想到什么呢?"徐子陵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徐徐道:"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要练好刀法,好保护李大哥和姐姐,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寇仲剧震道:"我明白了。那就是娘说的内外俱忘,无人无我,有意无意之境。刚才你向我攻来时,根本没想过会这么厉害,才能达致内天地和外天地浑然为一的境界,正是娘所说的"内外俱忘",后来有意为之,所以才不灵光了。"说是这么说,但接下来的十多天,两人由朝练到晚,始终再不能做到所想获到的效果,重现那如有神助的一击。

  他们终是少年心性,在扬州城时又懒散惯了,竟停止了练习,整天到海里猎鱼为乐,只觉逍遥自在,好不快活。

  这天两人由海里回到沙滩时,寇仲道:"你有没有留意鱼儿逃走的方式,它们都先是全神贯注,然后尾巴一摆,总能由意想不到的角度溜走,还充分利用到水流的特性。若我们能学到它们几成功夫,就算美人儿师傅再来,恐亦没那么轻易把我们打到左歪右倒了。"徐子陵精神大振道:"我倒没想过这点,来!我们去找鱼儿偷师。"日子就是这样过去,两人把玩乐练武与起居作息结合在一起。

  渐渐又回复了以前在小谷时的心态,说话愈来愈少了。

  寇仲练内气时,就在沙滩上走来走去徐子陵则睡个一动不动。

  一动一静,各异其趣。

  过了两个多月,这天两人在海里追逐一条大青鱼时,寇仲一剑剌出,明明刺不中那青鱼,岂知青鱼如受雷殛,竟反肚死了,表面却不见任何伤痕,剖开一看,内脏竟爆裂了。

  两人先是愕然,旋则大喜,且更加勤力练起功来。

  不过徐子陵总爱模仿鸟儿多一点,更爱观察追捕海鸥的大鹰,还学习它们飞翔的姿态。

  寇仲则向各式各样的鱼儿学师,又细察螃蟹的横行躲术和攻防战术,两人都达到沉迷的阶段。

  吃东西时,便彼此交换心得,又拆招对打,由李靖的血战十式变化出更多适合自己的方式。不过始终仍未达到早先似奔雷一击的水平。但两人已非常高兴,颇有得心应手的气概感觉。

  这天一觉醒来,走往海滩,赫然发觉沙滩处摆着两个篮子,放了两套衣服,还是御寒的厚衣。

  只见沙上写着:"今晚月升之时,在此相见,别忘了穿上衣服。师傅字。"两人这才发觉身上衣服已破蔽不堪。一时脸脸相觑,既感欢喜,又是烦恼。

  究竟她有什么目的呢?

  那晚云玉真再来,一身雪白捆金黄边的武士服,头上却扎了个充满男儿气概的英雄髻,绑着素黄色武士巾,既英姿爽飒,又是美得教人目眩神迷。

  像上趟般提着盏精致的风灯,背挂铜箫,先着两人盘膝坐下,随把风灯放到二人正中处,仔细打量了他们后,大讶道:"为何不见只两个月,你们却都长高了,已有点轩昂男儿汉的模样。最难得是气度不同,只看你们的眼神,便知内功大有长进了。"寇仲一摸脸上长得又密又厚的胡须,笑道:"全靠这些家伙,看来自然威猛多了。"徐子陵和寇仲朝夕相对,自然感觉不到对方的变化,但在云玉真眼中,两人确令她有刮目相看的变化。

  因两人的气质和风度都有明显分别。

  徐子陵更为高挺俊拔,有寇仲所没有的文秀潇洒的气质,却没有寇仲那种既泼野又懒洋洋味儿的粗犷豪逸。

  论身材,寇仲虽然比徐子陵要矮上一寸,但肩宽背厚,身型雄伟,气势要比徐子陵更豪猛。

  其中一个原因是徐子陵眉清目秀,较像文人雅士多一点而寇仲却是眉发粗浓,其方面大耳,亦和徐子陵较瘦削的俊脸明显有异,使他总多了点粗狂的味儿。

  两人各具奇相,自有其引人之处。

  云玉真心中奇怪,为何上趟见他们时,并没有特别留心他们的形相,但今次却不由自主注意到他们的样貌呢?

  想到这里,俏脸微热,忙掩饰道:"我曾派人来看过你们几趟,总说你们在海滩或溜到海里玩耍,为何内功竟会好起来呢?"徐子陵耸肩道:"我们是游戏不忘用功,不过玩了整整两个月,已觉玩厌了,正想到外面闯闯,美人儿师傅你有什么好指教哩?"云玉真啼笑皆非,但又心中欢喜道:"终肯认我作师傅了。"寇仲哈哈笑道:"云帮主切勿误会,师傅还师傅,但美人儿师傅只是我们两兄弟为你起的绰号,就像宇文化骨和韩仆地那样,是特别想出来的称呼。"云王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想冷起俏脸唬吓两句,旋又"噗哧"娇笑道:"去你两个大头鬼,我真要收你这两个小鬼作徒弟吗?只不过见你们还有些好处,才处处关照你们。"两人对望一眼,露出早知你是这样的微笑。

  云玉真无名火起,怒道:"信不信我把你两人的武功废了,教你两个打回原形,好过看到你们就觉呕气呢。"寇仲凑近笑道:"美人儿师傅是不会这么残忍的,嘻!念在你对我们总算不错,说出你的困难和需要吧!只要有足够酬金,又是轻而易举的小事,我们说不定肯帮忙哩!"云玉真忍俊不住,狠狠横了他一眼,叹道:"你两个小鬼死到临头都不自知。现在你们成了几方势力争逐的对象,只要给人抓到,由于有前车之鉴,你们休想再有脱身的机会。识时务的最好就来巴结本帮主吧!"旋又道:"我要害你们真是易如反掌,只要放出消息,保证你们休想有容身之所。"徐子陵不解道:"你武功远胜我们,又有无数手下,有什么事是非要缠上我们,并要我们出马不可呢?"云玉真淡淡道:"你们听过东溟派吗?"

  两人愕然半晌,一齐点头。

  云玉真笑道:"我只是试探一下你们,看你们是否老实。事实上你们曾接触过她们,又由她们的船上跳到海里去。当晚更破坏了海沙帮偷袭她们的阴谋,我的情报有错误吗?"两人听得瞪口结舌。

  寇仲呼出一口凉气道:"看来海沙帮内也有你布下的奸细了。"云玉真柔声道:"实话直说,江湖间每一个帮会都需要庞大的经费,像海沙帮和水龙帮便是以贩运私盐为主要收入,故能和我巨鲲帮列名八帮十会之一。而八帮中最卑鄙无良的就是以洞庭湖为根据地的巴陵帮,他们专事贩卖妇女,供应天下妓院的需要,获利亦是最厚。"徐子陵失声道:"武林真的无人吗?为何竟容许这种帮派的存在?"云玉真没好气道:"现在天下乱成一团,每个帮派均有后台撑腰,否则早给人吃掉了。海沙帮后面有宇文门阀,水龙帮则是宋阀的看门犬,巴陵帮的后台老板势力更大,因为那就是当今的皇帝老子。"两人哑口无言,难怪人人都要讨伐皇帝老子了。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那么美人儿师傅你的后台又是那个硬手?"云玉真嘴角逸出一丝骄傲的笑意,漫不经意道:"我就是我,何须倚赖别人来生存。而我出卖的都是第一手的情报。不要以为我认钱不认人,非是我云玉真看得上眼的人,多少钱都休想由本帮主处买到半句消息呢。"徐子陵失声道:"情报都可当货物般来卖钱吗?"寇仲叹道:"难怪你对我们的事知道得那么详细了,原来你是食这行饭的。"云玉真不耐烦地道:"知己知彼,才可百战不殆。现在天下形势之乱,实是史无先例,谁能掌握对方军队的布置、实力的强弱,兵员的虚实,谁便有机会称霸天下,我这行业才得应运而生,若非如此,恐怕我们早给人吞并了。"徐子陵奇道:"若是如此,美人儿师傅你理该很想知道《长生诀》和"杨公宝藏"的事才对。"云玉真好整以暇道:"这件事要分开来说,《长生诀》虽是道家瑰宝,修道人梦寐以求的天书,但和争天下却没有直接关系。至于杨公宝藏,罗剎女根本没有告诉你们,否则你们这两个恨不得发大财的小鬼就不须到余杭去偷盐了。哈!杨公宝藏在扬州城?只有韩仆地那蠢材才相信。"寇仲咋舌道:"美人儿师傅你真厉害,不若嫁给我们两个算……啊!"云玉真收回赏了他一记耳光的玉手,冷然道:"就算我没有心上人,也不会看上你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寇仲抚着脸颊笑嘻嘻道:"这么说美人儿师傅已有心上人了。"云玉真毫不客气道:"关你什么事?"

  徐子陵忽然道:"你这叫恃强凌弱,将来我们练成武功,你就知道滋味了。"云玉真微笑道:"我在等着哩!好了!现在来个明买明卖,你们为我办好一件事,本帮主就放过你们。否则无论你们走到那里,我都放出消息,看看你们再遇上什么宇文化骨,什么韩仆地,杜伏威时,会有什么后果?"寇仲苦笑道:"这是威胁了。"

  云玉真柔声道:"除了威迫,还有利诱,包保你们拒绝不了。我就先传你们一套轻身功夫,使你们将来亡命天涯时,多些逃走本钱。唉!可能我云玉真前世欠了你们点什么,才心甘情愿把自己最出色的功夫传给你们,却又连真正师傅的名分都没有。"两人大为心动,若可在屋顶上处飞来飞去,那就算短命三年都甘愿。

  寇仲忙赔笑道:"将就点,我们就真个认了你做美人儿师傅算了。"徐子陵比较有点原则,试探道:"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可不干,杀人放火更不成。"云玉真没好气道:"你们有那种能力吗?小贼就是小贼,如不是要你们偷东西,还可要你们来干什么?"两人大为错愕,若只是偷东西,她自己不是更胜任愉快吗?

  云玉真看看天色,道:"不要多问,其中自有道理。偷了东西后,我还可每人给你们十两黄金,怕死的话,那足够你们隐姓埋名以度此残生。现在我立即传你们轻功心法,一个月后我再到这里找你两双死小鬼,到时自会教你们知晓去偷什么东西。"寇仲和徐子陵在这么厉害的威逼利诱下,"欣然"答应了。

  云玉真清丽的俏脸露出甜甜的笑意,瞅了两人几眼,弄得他们大晕其浪时,才肃容道:"我的轻身功夫乃汇合各家之长后,自创出来的,人称"乌渡术",在武林被尊为的"奇功绝艺"中别树一帜,非常有名,所以莫要以为我只是拿些下等功夫来哄你们。"徐子陵奇道:"什么是"奇功绝艺"?"

  云玉真道:"没时间和你多说了,但杜伏威的'袖里乾坤'和宇文化及的"冰玄劲"便是其中之二。"顿了顿续道:"所谓轻身功夫,就像鱼儿在水中的畅游,只不过将水换作了充塞大地间的气和风,最关键处首先是如何轻身及在空中换气,我的"鸟渡术"更讲究在空中滑行的轨迹。由于你们内功已有良好的根底,只须一个月时间依我的方法练习,便可得小成。"两人不敢打岔,聚精会神听着,心中的兴奋像烈火般高燃着。

  云玉真先问了他们行功的方式,听毕后沉吟片晌,颓然道:"你们的内功根本是前所未有的,恐怕我不懂指点你们了。"两人大急。

  徐子陵道:"你先把你的诀窍说出来,然后我们再想办法练习好了。"云玉真叹道:"你们好象不知有走火入魔这回事似的。"寇仲哂道:"我们的内功叫能人所不能。美人儿师傅求你快说吧!至多将来你的心上人不要你时,由我们接替好了。"云玉真怒瞪他一眼,吓得寇仲滚了开去时,才沉声道:"你们出了事时,莫要怪我没先作警告。"乌渡术"的第一步就是先明白什么是"正反之气",所谓正之气,就是物体往上拋时,到了力尽就须落下来。而反之气则是力尽时靠生出的反劲,使力度能继续上升。这必须体内具有真气的人才能办到。"接着说出了一大串口诀,教两人记紧后,又指导了两人踪跃换气的法门,最后叹了一口气道:"若练习时觉得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勉强用功。唉!我要走了!"举起了风灯,内力透入灯内,风灯立时明灭不定。不片刻海面远处传来响应的灯号,两人这才知道风灯有此传讯作用。

  两人都有点依依不舍。

  云玉真望着他们微叹道:"希望下趟来时,你们仍然生龙活虎吧!"
 
第十章 机密帐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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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由一块高达三丈的巨石飞身而下,"蓬"的一声,结结实实摔在沙滩上,跌了个七荤八素,不辨东西。

  旁边的徐子陵蹲下俯头苦笑道:"我们的美人儿师傅说得对,她的"鸟渡术"无论是运气换气发动的方式,和我们自己所谓的绝世神功,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就像永不能融浑在一起。看来我们的轻功美梦,就此可以收工荣休了。"寇仲转过身来,仰望着他道:"不要这么快便认输好吗?还记得我们的伟大理论吧!只要内外合一,我们就能发动体内的真气,而内外合一的唯一方法就是物我两忘。"徐子陵苦恼道:"问题是我们只是凡夫俗子,总不能每次跳高跃低都可达到那种境界呀。咦!我有个很蠢的方法。"寇仲猛地坐起来道:"若连这种难题都可想得出方法来,就绝不是蠢方法。"徐子陵道:"记得那趟我们由东溟派的大船跳下海的奇遇吗?"寇仲哂道:"发梦都忘不了呢!还差点淹死了。"徐子陵正容道:"我们不但没有死,还很自然的学懂了在水底以内息呼吸的方法。可见我们在某种绝境里,会自然发挥娘说的体内那宝藏,而这宝藏早经《长生诀》的奇异功法开启了,而只有在生死关头,宝藏才会被迫出来。"寇仲望往刚跃下来的石头,色变道:"你不是提议我们一起从百丈高崖往下跳吗?"徐子陵耸肩道:"怕什么,若下面只是大海,绝不会摔死的。"寇仲摇头道:"那绝不成。只有会摔个粉身碎骨,我们的真气才会被迫出来。"这次轮到徐子陵色变道:"你不是认真的吧!"寇仲肃容道:"百丈高崖是夸张了点,恐怕美人儿师傅也要摔得玉殒香消。有十丈许已足够了。唉!小陵!让老哥我先去试试看吧!若我真的跌死,就把我火葬了,然后将骨灰带回娘的那小谷安葬。你则死了要成为武林高手的心,乖乖做个好厨师,将来生下儿子,就改名徐仲来纪念我这伟大的兄弟吧!"徐子陵失声道:"告诉我你是说笑好了!"

  寇仲摇头道:"当你见过宇文化骨、杜伏威那类人时,就永远都不肯再甘于平淡。又等若遇上娘或美人儿师傅那种美人儿,便很难情愿娶个普通的女子作娇妻。我怎都要搏这一铺,赢了就有可能练成绝世轻功,输了就到黄泉下找娘尽点孝道,明白了吗?我的好兄弟。"徐子陵颓然坐下,哑然失笑道:"你的话总是有很大的说服力,要死就一起去死好了。"两人站在高崖边缘处,俯头看着十多丈下的草丛和乱石,又犹豫起来。

  寇仲低声道:"似乎高了点,我们真蠢,忘了问美人儿师傅一般初级高手可以跳多少丈。"徐子陵望往壮丽的星空,苦笑道:"是否该回去睡觉呢?"寇仲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道:"我叫到第三声,就一齐往下跳。记着要……唉,都是不要记着什么,一切顺其自然好了。"?

  徐子陵高叫道:"一!"

  寇仲接道:"二!"

  然后两人一齐狂喊"三!"

  四足用力,两人弹离崖缘,来到了崖外的虚空。

  剎那间,过往所有深刻难忘的回忆,例如在小溪戏水遇上了傅君婥、她的逝世、被杜伏威挟着在原野上狂奔、与素素在街上闲逛、在妓院给青青的冷待、初见云玉真时的惊艳,都在电光石火的空隙里,迅疾掠过心头,接着是一片空白。

  然后感到身体迅速下堕。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剎那,忽然完全呼吸不到任何外气,而内息却像火把般"蓬!"的一声被点燃起来。

  就像一个梦境。

  忽然间,他们明白了催动体内真气的法诀。

  就是要先断绝后天呼吸,才能发动体内的真气呼吸,也就是道家所说的先天呼吸。

  两人全身有若蚁行,真气往来不穷。

  徐子陵是由涌泉而上,寇仲则是由天灵贯下来。

  他们同时记起了美人儿师傅的鸟渡术,猛提一口真气,双掌下按,运起"反劲",立时生出往上反冲的力道,竟大幅削减了下跌的速度,还朝上升起半尺,翻了一个筋斗,这才"蓬"的一声掉进了一堆密生草丛中,跌得个满天星斗。

  寇仲首先爬了起来,高呼道:"娘!我们成功了。"寇仲和徐子陵在武道上终跨出了无可比拟的一步,作出了最关键的突破。虽然离真正高手的水平,仍有一段距离,但却正朝那方向迈进。

  一天徐子陵忽发奇想,扯了寇仲到海底练武,但怎都立足不稳,于是每人在脚上绑了块石头,这才改善了情况。

  逐渐他们发觉其实是可以运气使力聚于双脚,甚至可对抗暗流的冲击,而不用倚赖石头的。

  有了这发现后,他们开始试验在海水中升高下降,练个不亦乐乎。

  到了地面,有了水底的经验,练起鸟渡术来,更是得心应手,普通丈许二丈的大树,他们可轻易飞身而上,跳下来时更可卖弄各种姿态和花式。

  又相互交换兵器来对打,循步渐进的掌握了运劲的法门。

  这晚到了与云玉真约定的大日子,两人穿著整齐来到沙滩上。

  寇仲坐下来想了一会,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忘了这是娘说的还是杜伏威说的了。"徐子陵道:"好象是娘说的。你是否不相信我们的美人儿师傅了。"寇仲道:"武林高手总要高深莫测,不能教人识穿我们有多少斤两。所以我们最好把实力隐藏起来,不让美人儿师傅知道我们学晓了她的鸟渡术,倘她真要害我们时,也多了点逃命的本钱。"徐子陵点头同意,朝海看过去道:"看!看!"一点灯火出现在海面处,迅速移近。

  一艘快艇在礁石间左穿右插,来到了浅水处。

  两人功聚双目,小艇立时清晰起来,见到撑艇的是四名大汉,船头立着一位身穿白色劲装的妙龄女子,却不是云玉真。

  少女腾身而起,两个起落来到两人身前,恭敬地道:"小婢云芝,奉帮主云玉真小姐之命,特来接两位公子上船。"他们想不到云玉真有此一着,交换了个眼色,随云芝到艇上去了。

  登上三桅船后,云芝把两人引到主舱去,见到了坐在一端太师椅内的云玉真。

  他们在左右两旁坐好,云芝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云玉真微笑道:"练得怎样了?"

  寇仲装出惭愧的样子,摇了摇头。

  徐子陵配合得天衣无缝地叹道:"一练就气血翻腾,那还敢再练下去。"云玉真难以掩饰的露出失望之色,低头沉吟,许久才勉强地道:"还没练成就再作计议吧。"两人登时明白过来,云玉真虽是说得好听,其实传他们轻功只是为了要他们达成那任务,不由庆幸没有把真相说出来。

  云玉真又叹了一口气,才道:"你们知否那天东溟派为何肯让你们到船上去?"寇仲道:"他们每年都要到中土来,挑选些有资质的少男回去,不用说都是要来做那些女人的丈夫了,对吗?"云玉真道:"你们先把那天上船后的遭遇说出来,不要有任何遗漏。"寇仲几句话就把事情交待了。因为当时的过程只是半盏热茶的时间。

  云玉真听得秀眉紧蹙,好一会才道:"这真是奇怪,为何东溟夫人会问你们这些奇怪的问题?"徐子陵道:"还用说吗?既要选婿,自然要找些有胸襟抱负的家伙,到发觉我们只是两个财迷心窍的人,便一怒逐我们下船了。"寇仲奇道:"你不是要我们去偷她们的东西吗?那不如由你自己出手好了,只要她们收起上落的吊梯,我们便爬不上去了。"云玉真不耐烦地道:"若有别的选择,谁要靠你两个小鬼了。现在只有你们可大模大样混进她们的"飘香号"去。"两人为之愕然。

  寇仲讶道:"美人儿师傅是否弄错了,我们恐怕和你都是不受东溟夫人欢迎的人物吧?"云玉真道:"此一时彼一时,怎可同日而语。现在你们对东溟派立了大功,东溟夫人还派出手下四大护法仙子,四出找寻你们,只不过找不到吧了!"两个小子立时神气起来,想到那美丽的小婢,心儿立时热了。

  云玉真微笑道:"现在明白了吗?我会设法令她们碰巧的找到你们,那你们就有机会到"飘香号"去了。"徐子陵道:"你还未说究竟要我们偷什么东西呢!"云玉真淡淡道:"记得我说过每一个帮派都有他们赚大钱的方法吗?东溟派最拿手就是打造优质的兵器,这在江湖上非常有名。最出名的十多件神兵利器,其中三件便是出自她们在琉球的铸造厂。"徐子陵恍然道:"原来你是要我们去偷兵器。"云玉真没好气道:"除非是干将莫邪那等神兵利器,否则有什么好偷的。我要你们偷的是一本事关重大的账簿。"两人愕然以对。

  云玉真秀眸闪闪,道:"这账簿记录了近几年来东溟派出售兵器的交收记录,卖方买方均有画押盖印,列明兵器种类数量。宇文化及命海沙帮攻打"飘香号",为的正是这账簿。"两人听到一头雾水,大惑不解。

  云玉真道:"这牵涉到朝廷内的斗争。例如某个大臣暗中向东溟派买入大批兵器,那这帐簿便成了如山铁证,可让宇文化及奏上那个昏君,从而扳倒对头,明白了吗?"寇仲道:"美人儿师傅又不是宇文化及,为何要得到这本账簿呢?"云玉真道:"你少管我的事,总之把账簿偷出来,我便还你们自由和答应了的黄金。如果你们有所尝试,趁还有十多天时间,我会使人教你们上乘的偷窃术,清楚了吗?"敲门声向,云芝来报道:"有艘小艇由后追至,该是李公子追来了。"云玉真粉脸微红嗔道:"这缠得人心烦意乱的混账家伙,让他上船来好了。"顿了又顿道:"带这两个小鬼去见陈公。"

  两人见她对那李公子其心实喜之,已大不是滋味。现在又要遣开他们两个小鬼,自尊心大受伤害,愤然随云芝去了。

  云芝领了云玉真的命令后,把他们带到上层的走廊,来到一道房门前,敲门道:"陈公!两位公子来了。"一把苍老的声音传出来道:"着他们进来吧!"云芝把门推开,教他们自己进去。

  两人步入房内,才发觉这房间出奇地大,摆满各式各样的锁头、房舍的模型,和一些不知有什么用途的工具,墙上则钉满了许多建筑图样,竟是设在船上的大工场。

  一个傋偻的长须老人正在靠窗处拏起一个锁头在看个不休,眼尾都不望向他们,哑声道:"关门!"徐子陵把门掩上了。

  老人放下锁头,朝他们走来,由于他比两人矮了大半个头,要仰起脸,方可看清楚两人的模样,干笑道:"听说你们自少就偷偷扒扒,哈!先将手伸出来让我看看。"老人伸手把他们四只手左握右捏,好一会露出惊讶之色道:"我从未见过比你们更好的手了。竟然一下子出了两对之多,哈!我陈老谋有传人了。"按着负手走了开去,到了舱窗前才停了下来,凝望窗外道:"想偷东西,除了一双灵巧的手外,还要有随机应变的急智,超卓的建筑机关等学问。"又踱了回来,召两人来到一座建筑模型旁,道:"这建筑物由十座大小不一的四合院落组成,假若我要你们去偷一块宝玉,你们凭怎样把宝玉找出来呢?"见两人无言以对,便得意洋洋来到另一座模型处,道:"你们认得它吗?"寇仲失声道:"这不是扬州总管的府第吗?"

  陈老谋道:"正是尉迟胜的狗窝。其实要偷东西还不算太难,假若我要你们偷一份机密卷宗,看完后要把卷宗记载的所有东西记在脑内,事后还要把卷宗放回原处,更使人不知道被人看过,那便除了要有高强本领,还须很好的记忆力了。噢!你们识字吗?"寇仲对云玉真已动了疑心,当然不会说真话,愧然道:"我们那有机会上学堂呢?"陈老谋同情地道:"这也怪不得你们。幸好今趟的任务,你们根本不须识字。"领着两人来到左墙一幅挂图前,道:"这就是你们曾到过的"飘香号",涂黑了的地方,是我们尚未清楚的地方。"图中是一幅"飘香号"的立体透视图,但甲板下的主舱部分,都给涂黑了。

  陈老谋滔滔不绝地解说起来,两人也觉有趣,耐心倾听,还不时提出问题。到天明时,云芝才来带他们到长廊近船头那端的房间休息,两人倒头大睡,到黄昏才给唤醒。

  两名俏婢来侍候他们沐浴更衣,又为他们刮去胡须,梳好发髻,到云芝来领他们到舱厅去时,看得她秀目亮起来讶道:"原来两位公子一表人材,真是失敬了。"寇仲见她俏丽可人,凑过头去道:"姐姐今年多少岁,看来和我们差不多吧?"云芝没好气道:"总比你们年长。来吧!"

  领头去了。

  两人知道她看不起自己,交换了个泄气的表情和眼神,追着去了。

  到了舱厅,已摆开一席酒菜,只有三个席位,其间已坐了一名锦袍大汉,模样丑陋,左颊还有一道长约两寸的刀疤,予人狰狞的感觉,但两眼闪闪有神,一看便知是内功精湛的高手。

  那人倒很客气,站起来欢迎他们道:"本人巨鲲帮副帮主卜天志,云帮主有事到了岸上去,嘱卜某负起招呼两位小兄弟之责。"两人见不到美人儿师傅,又想到她定是随那什么李公子去了,大感失落,不过却抵不住食物的诱惑,虚应过两句,便坐下大吃大喝,把一切不如意的事都拋于脑后。

  卜天志有一句没一句问起他们过去的事。寇仲随口编造,骗得他似非常满意。

  散席前,卜天志召人取来一个锦盒,打开盒盖,里面放了本精美的册子,封面处印有东溟派的标志,和"飘香号"上旗帜绣的一式一样。

  两人大讶望向卜天志。

  卜天志没有说话,翻开了第一页,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以墨汁和朱砂两色写的文字。一边是黑墨写的兵器种类和数目,一边是朱红色的银码数目,竟是以黄金计算,最大的一笔达三千两黄金,那可足够普通人吃十多辈子了。另外还有日期和交收地点。

  最触目惊心是页顶写了"陇西李阀第一"六个字,但却见不到花押印章一类的东西。

  寇仲故作胡涂地道:"它认得我,我却认不得它们,这上面写的什么呢?"卜天志翻往第二页,却是一片空白。

  卜天志揭回第一页,道:"我们请两位小兄弟去偷的,就是这本账簿,翻开第一页就是这样子的,你们要留心记着,到时不要弄错了。"徐子陵试探地,指着李阀第一那"一"字道:"这个我认得是个"一"字,其它就不认得了,究竟写了些什么东西呢?"卜天志道:"写什么都不用理会,这"一"字只是指第一页,等你们离船时我会再给你们多看一遍。"两人更是心中怀疑,不过接着又要去向陈老谋学他伟大的偷技,无暇多想,有闲时则在房内偷偷练功。

  五天后经过长江水口,泊岸停了四天,却不许两人上岸。接着起程北上,吃晚饭时,才知道云玉真已回来了,便是不见了卜天志。

  云玉真神采飞扬,整个人美得像会发光的样子。不过寇徐两人知道她并没有对自己推心置腹,对她再没有初时的美丽憧憬了。因她绝不是另一个傅君婥又或是素素。

  寇仲问道:"究竟现在我们要到那里去?"

  云玉真道:"我们现在北上淮水,再西往钟阳,到时会安排你们的行动。"定睛打量了他们半晌后,笑道:"过两年你们必是轩昂俊伟的男儿汉,现在刮了胡子,理好头发,比以前神气多了,你们今年多少岁。"寇仲道:"我刚过十八,他比我少一岁。"

  云玉真欣然道:"听陈公说你两人什么技俩都一学就会,并没有辜负我对你们的期望。"徐子陵道:"我们若真的偷到了那账簿,怎样离开那艘大船?"云玉真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会使人教你们如何利用灯号和我们联络,到时我会亲身到船上来接你们走,保证安全得很。"寇仲道:"东溟派到中原来,为何会逗留这么久呢?"云玉真道:"她们每隔三年,就到中原来一段时间,接受新的订单和收账,至于兵器则另有船只负责运送,这些你们都不用理会。"徐子陵道:"外面的形势有没有新的变化?"

  云玉真淡淡道:"杜伏威仍稳守历阳,数次击退了隋军。窦建德四个月前已自称长乐王,声势尤在杜伏威之上。新近又冒起了几个人,一个是徐圆朗,另一个是卢明月,这两人都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但若论哄动,却及不上鹰扬派的梁师都和刘武周一齐起兵反隋。他们原都是隋将,所以他们的起事实大幅削弱了隋室的力量。"旋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两人和突厥关系密切,梁师都新近还拜在突厥"武尊"毕玄门下,成了他的弟子。有突厥人介入,这残局都不知如何可收拾了。"两人记起梁师都的儿子梁舜明和沉天群的美丽女儿沈无双,一时想得痴了。

  徐子陵关心素素,问起她的主子翟让。

  云玉真确对形势了若指掌,从容道:"翟让和李密正集中兵力,准备攻打兴洛仓,若成功的话,隋室危矣。在义军中,若以德望论,自以大龙头翟让声势最盛,但他的声势却全赖李密而来,迟早是会出问题的。"接着奇道:"你们似乎对这方面也有点认识呢?"寇仲道:"都是杜伏威告诉我们的。"

  两人都在担心素素,匆匆吃毕,又去跟陈老谋学艺了,等回返房间时,已是三更时分。

  两人诈作登榻就寝,躲在帐内商量。

  寇仲道:"我们的美人儿师傅美则美矣,但心术却不大好,分明是利用我们去偷东西来害人。"徐子陵道:"应是像威胁我们般去威胁李阀的人,我们才不作他的帮凶,不若我们干脆溜掉算了。"寇仲叹道:"你以为我不想走吗?问题是美人儿师傅若真的狠下心来,把我们的行踪公告天下,甚至附送绘有我们尊容的画像,那我们便确是寸步难行,所以定要想个妥善的逃生大计。"徐子陵道:"真想见到东溟夫人时,就把所有事说出来,然后央她带我们到琉球去,不过这样做就不能为娘报仇了。"寇仲接口道:"也见不到李大哥和素素姐。"

  两人默然片晌后,寇仲道:"你有没有发觉这几天船上的情况有点异样。"徐子陵点头道:"自美人儿师傅回来后,船上突然紧张起来,航道更不时改变,看来是在防备某方面的敌人。"寇仲拍腿道:"有了!这些人说不定是冲着我们来的。例如海沙帮,又或我们的老爹杜伏威,你可以在别人处布下奸细,人家不可以用同样手法对付你吗?"徐子陵苦笑道:"那算什么鸟的方法,给老爹和韩仆地拿到,我宁愿留在这里了。至少是骗得客客气气的款待。"寇仲胸有成竹道:"山人自有妙计,我们就来一招"借死遁",好象给人杀了的样子,其实却是逃之夭夭。"徐子陵颓然道:"说就容易,但怎办得到呢?"寇仲道:"换了在别处,又或我们的功夫像以前般窝囊,自然办不到。但现在只要诈作中招,堕进海中,再涌起一些鲜血,然后出海底潜走,那时谁都以为我们葬身大海了。我们岂非便可回复自由之身吗?"徐子陵道:"那来血呢?"

  寇仲作了个偷的手势,笑道:"我们每天都大块鸡肉吃进肚内,可知膳房内定养了不少鸡,明白了吗?"徐子陵苦恼道:"问题是我们不知敌人什么时候来,若过早取血,早凝结成硬块,倘堕海时浮出一块块硬的鸡血,岂非笑甩别人的大牙吗?"寇仲道:"我们可把鸡弄晕,这是我们偷鸡辈的拿手把戏,偷回来后塞在床底,若敌人还没有来,便再换另两只鸡,此法必行。"徐子陵仍在犹豫时,寇仲坐起来道:"是试试我们的轻身功夫和陈老谋的偷术的时候了。"
 
 
第十一章 毒如蛇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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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把耳朵贴在木门处,运功一听,肯定廊道无人后,推门探头,接着闪了出去。

  徐子陵紧随其后,说不紧张就是骗人的了。

  膳房在船尾的位置,要经过这道长廊,走上楼梯,过丈许的甲板,才能到达膳房的入口。

  廊道只一头一尾挂了两盏风灯,中间一截暗沉沉的,在这时刻,除了当值的人员外,大多数人均已酣然入睡。

  两人提气轻身,鬼魅般朝船尾一端掠去。

  岂知到了通往甲板的楼梯时,人声由上传下来,赫然是云玉真的娇笑声。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照距离再难有机会溜回卧房去,慌不择路下,两人推开陈老谋传艺那大房的门,缩了进去。

  只有这里他们可暂避一时。

  他们熟门熟路的在靠海一角的柜子底下躲了起来,心中祈祷云玉真不是要找他们就好了。

  "咿!"的一声,工场的木门被推了开来。

  两人又喜又惊。

  喜的当然是云玉真到这层舱房来并不是要找他们,惊的却是云玉真说不定会发现他们。吓得两人闭气运功,催动内息。

  若换了其它人,尽管内功比他们深厚精纯,亦瞒不过像云玉真这种级数的高手。

  但偏是《长生诀》乃道门最高心法,专讲养生深藏之道,运功时全身机能有若动物冬眠,呼吸似有如无,精气收敛,加上云玉真并非蓄意察探,竟茫不知室内藏了两个人。

  乍听似是只有云玉真那细不可闻的足音,但他们却感到入来的是两个人,因为当云玉真到了室内后,才传来关门的声音。

  云玉真的娇笑响起道:"策哥!快来!这就是飘香号的挂图,我们损失了三名好手,才得到这些资料,你该怎样赏人家哩!"声音竟是出奇的狐媚娇嗲。

  接着云玉真低呼一声,然后是她咿咿唔唔的喘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

  两人大感没趣,想不到云玉真平时对他们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现在竟任人玩弄。

  另一方面却是大为惊栗,此人落足无音,看来武功更胜于云玉真。

  接着一把年青爽朗的男声道:"玉真你更丰满了。看!多么够弹力。"云玉真娇喘道:"办完正事才来好吗?今晚你还怕我飞走吗?"两人听得心中大恨,这美人儿师傅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那人显是放开了云玉真,后者道:"还不点灯。"灯光亮了起来。

  云玉真道:"东溟夫人单美仙的功力已臻化境,幸好我知她会在七天后到彭城去会李渊,来回至少要十天,那是我们唯一偷账簿的机会了。"男子道:"那两个小鬼真行吗?船上还有东溟派的小公主和护法仙子,都是第一流的高手呢。"云玉真笑道:"那两个小子机伶似鬼,惟一的问题是学不成玉真的乌渡术,否则有心算无心下,此事必十拿九稳。到时我会佯作攻打飘香号,引出她们的高手,好让他们脱身,理该没有问题。"男子笑道:"每次你这骚狐狸提起那两个小子时,都眉开眼笑,是否想想尝尝他们的童子功呢!"云玉真笑骂道:"见你的大头鬼,我会看上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流氓吗?不过他们还算讨人欢喜,由于此次事关重大,所以才要你这独孤门阀的新一代高手出马接赃,到时顺手杀人灭口。人家为你这么尽心尽力,你竟这么来说人家,啊……唔……"两人又缠绵起来。

  寇仲和徐子陵却是脑内响起了晴天霹雳,伤透了心;原来现实竟是如此残酷。以前云玉真的甜言蜜语,全是骗他们的。

  同时恍然大悟。

  巨鲲帮的后台就是四大门阀之一的独孤门阀,而此事正是独孤阀对忖李阀或宇文阀的阴谋。

  跟着又传来云玉真的声音,娇喘着道:"我回睡房吧?真想逗死人家吗?这两晚该会平安无事的,但转入淮水就不敢包保了。杜伏威不知如何得到风声,知道两个小鬼来了我船上,到时就要凭你独孤策的'碧落剑法'去应付他的'袖里乾坤'了。"独孤策傲然道:"放心吧!二哥已亲领高手接应我们,顺手宰掉杜伏威,那时江淮军只剩下一个辅公佑,还何足惧哉。"云玉真道:"将来你们独孤家得了天下,可莫忘了我云玉真呢!"独孤策沉声道:"你真肯定那两个小子不知道'杨公宝藏'的秘密吗?"云玉真道:"当然肯定。我曾故意嘲笑他们不知道藏宝的地点,只看他们的反应和表情,便知傅君婥没告诉他们了。事实上傅君婥始终是高丽人,怎会把这事泄漏给汉人知道呢。来吧!"门关。

  足音远去。

  两人松了一口气,又大感失落。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终有一天我们要争回这一口气。"徐子陵苦笑道:"看来到了淮水后再去偷鸡亦不嫌迟。"寇仲叹气道:"回去睡觉吧!"

  那晚他们都睡不好,天明醒来,走到甲板去看海景,心情才开朗了点。

  一群海鸥在追着船尾盘旋飞行,两人凝神欣赏它们飞行的轨迹弧度,有悟于心,一时看得呆住了。

  云玉真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道:"今天这么早起床吗?"两人故意不转头看她,只寇仲勉强应了一声。

  云王真到了徐子陵旁,奇道:"你们未见过海鸥吗?为何看得这么入神。"徐子陵淡淡看了她一眼,想起昨晚她亲口嘱那独孤策杀他们灭口,更显露出淫荡的本质,心中一阵厌恶,把眼光移回那群海鸥处,沉声道:"海鸥当然好看多了,至少它们能自由自在的活着,不用担心被同类伤害。"寇仲怕云玉真动疑,笑道:"小陵一向多愁善感,美人儿师傅切勿怪他。"云玉真那会想到给两人知悉她的秘密,娇笑道:"年青人总是满脑子幻想的了。再看一会,下来陪我吃早饭吧!我会顺道告诉你们行事的一些细节。"言罢婀娜去了。

  三天后,大船终到达淮水出海的水口,西行转入淮水。

  船上的人员紧张起来,云玉真更严令两人必须留在房内。

  到了晚上,寇仲趁人人把注意力放在应付外敌之时,到膳房偷了三只鸡回来,耐心等候。

  两人穿好衣服,把兵器绑在背上,分在窗旁和房门处留心外面的动静。

  到了三更时分,走廊脚步声响起,直朝他们的房间走来。

  两人骇然躺进帐内去假装睡着了。

  敲门声响,接着门给人推了开来,云芝的声音道:"你们快穿好衣服,待会我来带你们到别处去。"不待他们说话,又关上了门。

  两人吓得跳起床来,手忙脚乱中杀鸡取血,再用偷来的空酒瓶子装了四瓶,分作两半,各藏到身上时,云芝来了,着他们跟在身后。

  此时船身剧震倾斜,竟是转了个急弯,掉头往回驶去。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窃念,看来不但敌人来了,而且还来势汹汹,使巨鲲帮颇为狼狈,只不知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走廊上人来人往,很多从未见过的人,都现身出来,一片山雨欲来前的紧张气氛。

  寇仲追前少许,问云芝道:"什么人来了!"

  云芝失去了平时的沉着,既不客气又不耐烦地道:"少说话!"寇仲退回徐子陵旁,低声道:"小流氓终是小流氓。"徐子陵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若非他们阴差阳错,与《长生缺》、'杨公宝库'拉上了关系,江湖上的人根本对他们不屑一顾。

  云芝乃堂堂一帮之主的心腹小婢,自然不把他们当作是什么人物。平时奉有云玉真的命令,才公子前公子后的假以辞色,遇上紧急情况时,这分耐性就没有了。

  云芝领着他们来到甲板处。

  两人趁机后望,只见五艘大船正在上游两里许外追来,速度奇快。

  甲板上布满巨鲲帮的战士,人人严阵以待,准备与敌人作战。

  云芝领着两人往船首走过去,那处众集了约二十人,包括了云玉真和久违了的副帮主卜天志在内。

  其它人形相各异,却占了七、八人是女子,人人生得貌美如花,见到两人都美目灼灼注视不已。

  船上虽是乌灯黑火,但一点难不倒两人的眼睛。

  云玉真旁有一高度与寇仲相若,约二十五、六岁的男子,长相英俊、气度沉凝,一身武士劲服。与云玉真非常匹配。只是脸庞比徐子陵更瘦削,还带点酒色过度的苍白,故及不上徐子陵的自然潇洒,却有徐子陵没有的成熟。

  假若他就是独孤策,论身分地位和武功,则他两人自是差远了。

  云玉真迎上来道:"敌势极强,我们必须立即避上岸去。"卜天志和那怀疑是独孤策的人来到云玉真左右两旁,后者正用眼神打量两人。

  寇仲故作惊奇的瞪着独孤策。

  云玉真干咳一声,介绍道:"这是我帮的护法高手,待会由他和卜副帮主贴身保护你们。"独孤策笑道:"两位小兄弟不要害怕,离船只是策略上的问题,绝非怕了对方。"他一开腔,两人顿时凭声音认出他正是独孤策。

  徐子陵道:"来的是什么人?"

  云玉真道:"杜伏威刚攻占了前方两座沿河大镇,封锁了往钟阳的去路,所以我们须改道而走。"寇仲笑对恭立一旁的云芝笑道:"看!帮主对我们比你客气多了。"云芝狠狠瞪了他一眼,垂头不敢说话。

  云玉真亦瞪了云芝一眼,这时有人报上道:"帮主!快到雷公峡了。"两人朝前望去,只见水道收窄,两岸尽是高崖峭壁,形势险恶。

  云玉真下令道:"准备离船!"

  二十多人移往船首左舷处。

  卜天志和独孤策分别服侍徐子陵和寇仲两人,挽着他们肩头来到船缘处。

  敌船此时又拉近至里许的距离。

  巨鲲帮的战船往左岸靠去,到只有三丈许远近时,二十多人腾空而起,横过淮水,往一面危崖飞去。

  卜天志和独孤策搂着两人的腰,腾身而起,落往岸旁。

  寇仲和徐子陵自问若要这样在原地发力,掠过三丈的距离,仍是力有未逮,但现在包括云芝在内,人人均可轻易办到,只是这点,便知这些人至少在轻功一项上,胜过他们两人。

  卜天志和独孤策挟着他们,仍可游刃有余,则更是他们望尘莫及了。

  所以在正常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没有逃走的希望。

  踏足实地后,云玉真等不作停留,迅速朝山野深处驰去。

  走了一炷香许的时间,独孤策忽然叫道:"停止!"众人愕然停下。

  片刻后,只见前方传来鸟鸣振翼的声音,显是有敌人迎来,致宿鸟惊起。

  云玉真骇然道:"这边走!"

  带头往右方掠去。

  冲下了一处山坡后,前面是一座大山,众人展开身法,全速往上腾跃而去。

  此时天色渐明,四周全是人迹不至的荒林野岭。

  穿出一座密林后,前方豁然开朗,原来竟到了一处高崖,对面远处群峰环峙,使人触目惊心。

  独孤策挟着寇仲,到了崖边,探头一看,叫道:"这是绝路!"寇仲探头一看,只见此崖足有百丈之高,不过崖壁长出了一丛丛的老树,减轻了那种危机感,下方则是一片延绵无尽的密林,直伸往远处的丘坡。

  云玉真正要觅路下山,倏地一声长笑,来自后方道:"红粉帮主请留步,江淮杜伏威向帮主请安。"众人知道恶战难免,停了下来,纷纷掣出武器。

  卜天志和独孤策放下两人,挡在他们前方。

  为了对付强敌,云玉真各人形成了个半圆形的阵势,保护着他们,后面就是可使人粉身碎骨的高崖。

  寇仲伸手过来,握紧了徐子陵的手,以云玉真等都在全神注视敌人,看不到他两人动静,附耳悄声道:"我们找个适当时机跳下崖去,崖壁有很多树丛,可藉之减轻我们的下堕力,崖底又有树林,保证跌不死的。"徐子陵咬牙点了点头。

  此时杜伏威高瘦的身形现身前方,来到云玉真等前丈许处立定,更远的斜坡边缘处亦有三、四十人钻了出来,形成包围之势。

  杜伏威头顶高冠,神采依然,目光落到两人身上,竟现出了一个跟他的死板脸来说非常难得的笑容,柔声道:"孩子见到为父,还不过来请安认错吗?"寇仲笑嘻嘻道:"爹你老人家好,孩儿们已叛出家门,父子关系从此一刀两断,爹你还是回家享享清福,不要为孩儿们奔波劳碌了。"云玉真见寇仲一点都不怕有名狠辣的杜伏威,不由大感惊异。

  即使是他们,因摄于杜伏威的名气,亦不敢在言语间开罪他。

  岂知杜伏威早惯听了寇仲的说话,还生出亲切的感觉,微笑道:"这都是我们父子间缺乏沟通所致,待阿爹打发了这些拐带人口的大胆狂徒后,我们父子才坐下来好好谈心吧!"独孤策和云玉真同时冷哼一声。

  杜伏威看都不看他们,目光在几个女的身上巡逡,笑道:"尝闻巨鲲帮一向惯以美色惑人,此事果然不假。今趟我杜伏威是有备而来,若动起手来,怕这里没有多少人逃出生天。男的自然免不了当场身死,女的则难逃凌辱,云帮主仍要坚持吗?"独孤策冷哼道:"人说杜伏威目中无人,果然不错,谁强谁弱,动手才知,何来这么多废话?"杜伏威目光落在独孤策脸上,双目寒芒大盛,冷冷道:"这位年青朋友高姓大名,说话的口气比云帮主还大哩!"云玉真娇笑道:"杜总管听过玉真说话吗?怎知谁的口气大点儿呢?"杜伏威摇头道:"只看他在这情况下,仍可抢着说话,就知他非是你的手下,云帮主为何还要为他掩饰?"云玉真为之哑口无言。

  杜伏威淡淡道:"我和巨鲲帮一向无冤无仇,只是想讨回两个劣性难改的顽皮孩子。动手总是有伤和气,但不动手又难以教你们心服。这样吧!本人有一提议,未知各位是否有意听听。"云玉真冷然道:"本帮主正洗耳恭听。"

  这时连寇徐两人都感觉到杜伏威已完全掌握了主动,而云玉真一方却只有捱打的分儿。

  早前独孤策虽一副不把杜伏威放在眼内的神气,但真正遇上杜伏威时,立即便似由英雄变作了狗熊,再恶不出什么样儿来。

  杜伏威伸指一点独孤策道:"就让那位神秘朋友和杜某拚上十招,假设本人不能取胜,立即掉头就走,当作没有了这两个劣子但假若杜某侥幸胜了,云帮主就把他们交给杜某人带回家去,俾可以好好管教,云帮主有别的意见吗?"接着又语气一寒道:"若帮主不答应,本人这一方将全力出手,那时莫怪杜某心狠手辣,全不顾江湖同道的情面了。"云玉真心中大懔,知道杜伏威眼力高明,已看破在己方内以独孤策武功最是高明,但还敢定下十招之数,可见对方是多么深有把握。

  忽然间,她知道已落在绝对的下风,再没有别的选择。
 
第十二章 诈死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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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孤策虽一向自负,但亦对杜伏威感到佩服。

  假若自己连他十招都接不了,那己方可说必败无疑。所以这解决方法实对他们绝对有利。

  不过也知杜伏威怕他们来一招玉石俱焚,先一步下手杀死两个小子,那就即使杜伏威尽杀他们,亦不能达致目标。

  与云玉真交换了个眼色后,举步出阵,抱拳道:"杜总管请。"由于现在的杜伏威是以历阳总管自居,所以人人都称他为总管。

  杜伏威手收背后,微笑逍:"江湖上用剑的人多不胜数,但真懂用剑的人却屈指可数,最负盛名莫过独孤和宋姓两家大阀。宋阀现在为了应付那昏君,自顾不暇,若本人没有看错,兄台脚步隐含奇门遁法,当是来自独孤阀名列奇功绝艺榜上的"碧落红尘",杜某有看走眼吗?"云玉真方面人人动容,那想得到杜伏威眼力高明至此。

  寇仲和徐子陵更是暗暗喝采。恨不得老爹狠狠教训这"可恶的"独孤策一顿,并重重的挫折云玉真。

  独孤策平静答道:"前辈眼力高明,晚辈正是独孤策,凭家父独孤峰指点得几下招式,请前辈赐教。"杜伏威哈哈笑道:"原来真是故人之后,只不知老太太的哮喘病有没有起色呢?"独孤策的俊脸闪过怒容,应道:"老奶奶身体福安,多谢杜总管关心了。"原来独孤家家主虽是独孤策的亲爹独孤峰,但论武功却是独孤峰之母尤楚红稳坐第一把交椅。

  尤楚红年已近百,六十岁时因弃剑用杖,自创"披风杖法"时差点走火入魔,虽幸及时自救仍留下后遗,不时复发,状似哮喘,故杜伏威才有此一问。

  杜伏威是蓄意激怒独弧策,见目的已达,喝道:"看看独孤家的"碧落红尘"有没有点什么新意思。"敌我双方均屏息静气,等待独孤策出手。

  "锵!"

  长剑出鞘。

  独孤策横剑胸前,肃立不动,却是气势逼人,果然有名家风范。

  立在崖边的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学东西的机会来了!"徐子陵兴奋点头。

  他们最缺乏就是实战经验,能看到高手对阵,当然大有裨益。

  独孤策冷喝道:"得罪了!"

  倏地踏前,运剑进击。

  森寒剑气,立时弥漫全场。

  只见他胸前涌出重重剑影,招数诡奇严密,似攻似守,教人完全无法测度。

  杜伏威露出凝重神色,虚晃一下,竟移到了独孤策左侧去。

  独孤策人随剑走,奋喝一声,万千剑芒,似怒潮巨浪般往杜伏威涌去,竟是不顾自身的进击手法。

  杜伏威哈哈一笑,右手衣袖挥出,"蓬!"的一声扫在剑影的外围处。

  气劲交击,发出另一下闷雷般的声响,听得人人心头郁闷。

  独孤策触电般后退半步,杜伏威双袖齐飞,乘势追击,早闪往另一侧发动攻势,迅若鬼魅。

  现在人人都知道独孤策内功及不上杜伏威,但是否竟接不过十招之数,则谁都说不上来,何况杜伏威袖内的"乾坤"尚未上场。

  独孤策宝剑从胁下剌出,疾刺杜伏威面门,完全不理会对手的两只大袖,一副拚着两败俱伤的打法。

  寇徐两人看得心领神会,完全把握到独孤策的剑法与战略。

  要知杜伏威乃前辈身分,若给一个小辈伤了,纵使可杀死对方,亦很难厚颜称胜。但在对方的拚命招数下,不负点伤而又要在十招内击败对方,确是谈何容易。

  杜伏威见独孤策这看准自己位置转移而随机应变的一剑,势道均匀,精微之极,叫了一声"好!"两袖竟合拢起来,撞在剑锋的两旁,时间上拿捏得无懈可击。

  独孤策迅猛无比的一剑,立时难作寸进。

  独孤策心知不妙,正想抽剑猛退,已给杜伏威藏在袖内的右手,一指弹在剑尖处。

  独孤策胸口如受雷殛,差点喷血,幸好他自幼修习上乘内功,底子极厚,猛运真气,勉强化去对方真劲,但已跄踉退了两步,比刚才还多退了一步半。

  云玉真等无不骇然失色。

  杜伏威袖内的两枝护臂尚未出动,独孤策已落在下风,这场仗还怎样打下去。

  杜伏威出奇地没有乘势追击,再负手身后,冷笑道:"若独孤峰亲来,或有与我一拚之力,但世侄你却差远了。尚有八招,世侄若还要逞强出手,杜某保证你会一命不保,世侄三思才好。"独孤策胸口不断起伏,俊脸阵红阵白,这才如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杜伏威数十年来纵横天下,与四阀的顶级高手和其它如翟让,李密、窦建德、王薄等辈齐名,确有真材实学,非是浪得虚名之辈。

  不过若要他就此认输,又如何肯甘心。

  云玉真脸上再无半点血色,趋前施礼道:"晚辈领教了,杜总管可把两人带走,玉真仅代表巨鲲帮发言以后再不插手到这件事情去。"杜伏威并不见如何欢喜,望往寇徐两人,柔声道:"孩子!回家了!"寇仲和徐子陵齐声哈哈大笑,笑声却透出一股壮烈的味儿。

  徐子陵大喝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们扬州双龙岂是可被当作货物般转来让去的。"寇仲亦正容道:"爹!请恕孩儿们不孝了。"

  云玉真和杜伏威同时大喝:"不要!"

  两人那还犹豫,就在两人掠上来前,跃出崖外去。

  杜云两人伸手去捉,都落了空。

  只见两人在下方迅速由大变小,只观其堕势之速,便可判定两人不懂轻功。事实上他们的轻身之法,亦与一般轻功大相径庭,杜云以常规视之,自然把握不到真实的情况。

  "砰!"

  两人手牵手,撞断了一丛横伸出来的老树枒,枝叶散溅下,没在杜云的视线之外。

  杜伏威仰天发出一阵悲啸,竟透出一股今人难以抒解的惋惜和悲痛!

  云玉真则呆若木鸡,瞪着下方,黯然无语,想起若非自己要利用他们,现在这两个小子仍该快活地活在那宁静的海滩处。这才知自己对他们已生出了微妙的感情。

  杜伏威倏地转身,似不忍再看,冷冷道:"你们都要陪他们死了!"云玉真惊醒过来,闪身回到己阵内。

  杜伏威方面的人蜂拥而来,把他们迫在向崖的一方。

  蓦地崖下传来狼嘶之声,杜伏威色变道:"算了!你们快给我滚!"言罢跃出崖缘,往下降去。

  这时寇仲和徐子陵已成功落到密林中去,不用动手,四个瓶子同时破裂,渗出了鸡血,一些揩到枝叶处,一些落到了草丛内。

  两人痛得喊娘,但又知道是关键时刻,连爬带滚,择路狂奔,拖出了一条"血路",连兵器、钱袋都丢了,也顾不得检拾。

  但他们既能掉下不死,其它人自然亦可追下来看他们的生死。

  蓦地狼嗥大作,两人失魂落魄下,窜了起来,展开鸟渡术跳上树顶,几头饿狠已窜了出来,猛嗅地上的鸡血。

  寇仲招呼一声,窜往另一棵树去,徐子陵忙追在他背后,不片晌已去远。

  杜伏威此时来到崖底,见到数十头野狼在血迹斑斑的草丛处追打争逐,怒火狂升,扑了过去,拿这群倒霉的饿狼出气。

  这也算两人鸿运当头,若非这群饿狼厮打争逐的景况吸引了杜伏威的注意,保证他们离去的声音瞒不过这武林的顶尖高手。

  到黄昏时,两人走了五十多里路,已疲累不堪,就近找了条清溪,洗濯染满鸡血污渍的衣服。

  明月当头时,两人浸浴清溪,不由想起初遇傅君婥的美好时光,就像发了一场梦般的不真实。

  徐子陵道:"这究是什么地方呢?"

  寇仲想了一会,道:"我们沿淮水西行,后来调了头,在北岸离船,现在该是在彭城和东海两郡之间。哈!你记否得云婆娘说过那东溟夫人单美仙这几天会到彭城见李阀阀主李渊吗?若想娶东溟的美人儿小公主,我们就该到彭城去。"这小子由于满怀大志,对中原的地理确下了一番苦功。

  徐子陵没入溪底,好一会才冒出头来道"你还未受够吗?现在人人都认为我们死了,不如先去老翟处找素姐,看看李大哥的情况不是更好吗?"寇仲哂道:"你这小子真没有志气,我们不是要报娘的仇吗?眼下明刀明桧去找宇文化骨,只会笑大他的臭口。但山人自有害死宇文化骨的妙法。"徐子陵奇道:"什么妙法?"

  寇仲胸有成竹道:"自然是那账簿,说不定宇文阀也有向东溟派订购兵器,好阴谋作反。否则就不会指示海沙帮去攻打飘香号了,不是摆明是要消灭自己造反的证据吗?"徐子陵两眼立时亮了起来。

  寇仲低声道:"来!我们作个比赛。"

  徐子陵愕然道:"比什么呢?"

  寇仲道:"比赛谁先穿好湿衣,然后再比谁的轻功好一点,可早一步踏足到彭城去。"两人双目交击,按着齐声欢啸,抢往放在溪旁的湿衣去。

  几经波折,这对情逾兄弟的好友,终于回复自由,再踏上人生另一阶段的路途去。
 
第三卷
第一章 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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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穿著又残又湿的衣衫,在山野间嘻哈飞驰,朝着猜测中彭城的位置赶去。

  他们现在身无分文,连兵器都丢掉了,但心情却是出奇的愉快,有种海阔天空,任我纵横的欣悦。

  两人愈走愈快。

  口鼻呼吸虽常感不继,内息却是运行不休。

  寇仲冲上一块巨石,一个凌空纵跃翻往下面的斜坡,岂料立足不稳,直滚往三、四丈下坡底的草丛去,今趟连左袖都给树枝扯甩了,露出粗壮的手臂。

  徐子陵童心未泯,依样葫芦,不偏不倚就与寇仲撞作一团,抱头大笑,乐极忘形。

  寇仲忽地"咦"的一声,指着远方的天空道:"那是什么?"徐子陵翘首望去,见到红光烁闪,骇然道:"火!"寇仲跳了起来,道:"我们快去看看!"那是个被焚毁了的小镇,所有房子均烧通了顶。镇内镇外满布人畜的尸体,部分变成仅可辨认的焦炭。

  除了不断冒起的处处浓烟和仍烧得劈劈啪啪的房舍外,这个原本应是热闹繁荣的墟镇已变成了死寂的鬼域,幸存的人该远远逃掉。

  有些尸身上尚呈刚干涸的血渍,杀人者竟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残酷处置。两人看得热泪盈眶,心内却是冷若寒冰。

  这是否杜伏威手下干的?为何他们竟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

  镇西处隐有车马人声,但却逐渐远去。

  两人猛一咬牙,狂追而去。

  穿过一个密林后,两人立时看呆了眼。

  只见往北的官道上,布满隋兵,人人盔甲不整,旌旗歪斜,显然是撤退的败军。堕在队尾处是无数的骡车,因载重的关系,与大队甩脱开来,像高龄的老人般苦苦支撑这段路程。

  他们正惊疑是否这队败军犯下此场滔天暴行时,堕尾的骡车上忽传来一阵男人的狞笑声,接着一个赤裸的女人洒着鲜血被拋了下车,"蓬!"的一声掉在泥路上,一动不动,显已死了。

  驾车的隋兵大笑道:"老张你真行,这是第三个了。"寇仲和徐子陵怒火中烧,那还按捺得住,狂奔上去。

  那刚在车上奸杀了无辜民女的贼兵抬起身来,骤见两人,抽出佩刀,大笑道:"死剩种,是你们的娘给我干了吗?"两人义愤填膺下,那还记得自己没有兵器,飞身而起,朝那隋兵扑去。

  那隋兵见两人是会家子,吓了一跳,招呼驾车的同伙回身帮手,同时横刀扫出,希望不让两人扑上车来。

  寇仲首当其冲,才发觉手上没有挡格的兵器,想也不想,猛提一口真气,竟破天荒第一次在纵跃途中再往上胜升,以毫厘之差避过了敌刀,翻了个勉强合格的筋斗,来到了敌人后方上空。

  前面驾车的隋兵掣起长矛,当胸错搠至。

  恰好这时寇仲刚惊觉自己在凌空时作的突破,心中一震下,猛吸了一口"后天之气",真气变浊,重重堕在骡车后的粮货处,反避过了对方的长矛。

  此时徐子陵前脚踏在车栏边缘处,见大刀扫来,忙以前脚为轴心,左脚闪电侧踢,正中对方左耳。

  气劲透脚而出。

  那作了兽行的隋兵连惨号都来不及,颈骨折断,倒飞落车,当场毙命。

  徐子陵尚是首次杀人,骇然下真气散乱,亦滚入货堆里。

  寇仲刚探手往上一抓,把对方长矛拿个结实,运劲一拉,驾车的隋兵立足不稳,堕跌于御座和拖车之间,发出凄厉的惨叫。

  前面的隋兵发觉有异,十多骑掉头杀将过来。

  寇仲叫道:"快溜!"两人忙跃下马车,一溜烟闪入道旁的密林里,走了个无影无踪。

  两人一口气走了十多里路,才坐下来休息。

  徐子陵叹了一口气道:"我刚杀了人呢!怎想得到一脚就会把他踢死。"寇仲搂着他肩头道:"这种杀人放火,奸淫妇女之徒,死不足惜,何用心内不安。"顿了顿续道:"我们扬州城内的狗兵那个不是横行不法,欺压良民,只想不到连杀人放火都是他们的杰作,难怪这么多人作反了。比起上来,老爹的手下算是不错了。咦!你听到什么声音吗?"徐子陵收摄心神,凝神细听,果有阵阵厮杀之声,随风隐隐传来,且是范围甚广,似有两大帮人马,正在生死决战。

  他们想起刚才被隋兵屠杀的百姓,陡然热血沸腾,跳起身来。

  寇仲悔恨道:"早知把刚才那枝长矛检来,就可去找那些狗兵拚命了。"徐子陵涌起满胸杀机,应声道:"我们先去看清楚情况,要抢两把刀还不容易,横竖我们最缺乏就是打斗的经验,就拿这些禽兽不如的贼兵来试刀好了。"两人刚才小试身手,成绩斐然,自是信心十足。

  寇仲点头道:"看来我们现在颇有两下子,只是没有机会多作演练尝试,兄弟!来吧!今日就是我们纵横江湖开始的第一天了。"两人怪叫一声,朝喊杀声传来处奔去。

  泅过了一道溪流,他们再展开身法,翻过一座小山,直奔坡顶,来到一处山头,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下方平原处,有两支人马正鏖战不休。

  一方是近万隋兵,另一方却是清一色穿著青色劲装的大汉,人数只是隋兵的四分之一,但人人武功不俗,队形完整,把隋兵冲得支离破碎,难以发挥人多势众的优点。

  在平原另一端的一座小丘上,显是青衣武士的指挥所在,众驻着几队人马,正以红、蓝,黄三色灯号指挥青衣武士的移动进退。

  两人还是首次目睹战场上两军血战的惨烈景况,一时目瞪口呆,忘了赶来此地的目的。

  好一会后,寇仲回过神来,指了指更远处的稀疏灯火道:"那里可能是另一个乡县,说不定青衣武士这一方正阻止隋兵到那里去杀人放火,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呢?"徐子陵吁出一口凉气适:"若这是老爹方面的人,我们就不宜插手,否则岂非送自己入虎口吗?"寇仲想了想道:"老爹的手下那有这么衣服划一整齐的,看来该是另一支义军。嘿!小陵!你是否胆怯了?"徐子陵哈哈一笑,在就近一棵树处运劲拗了两根粗若儿臂,长达丈许的树干,拋了一根给寇仲,笑道:"行侠仗义,升官发财,全靠这家伙了。"寇仲除去枝叶,扛到肩上,礼让道:"徐壮士请先行!"徐子陵把树干迎空挥动了几下,掌握了用劲的轻重后,唱道:"风萧萧兮逆水寒,壮士一去兮定要还。哈!老子去了!"大笑声中,两人一先一后,奔下山坡去。

  正要往平原杀去时,箭矢声响,前方十丈许处草丛中一排箭矢疾射而至。

  两人从没有应付劲箭的经验,又想不到竟有伏兵,骇然下滚倒地上,狼狈不堪。劲箭在上方掠过,险至极点。

  两人锐气全消,连爬带滚,躲到一堆横亘十多丈的乱石杂树之后,不敢动弹。

  密集的步音向他们藏身处潮水般涌来,忽然左右全是隋兵,人人手持长矛,朝他们杀来,也不知有多少人。

  这才知道青衣武士一面正陷身重围中,而现在截击他们的隋兵,是要防止青衣武士一方的援军来救。

  两人若有选择,定是逃之夭夭,不会硬充英雄,但此刻却是避无可避,遂跳将起来,舞起粗树干,运集全身劲力,狂扫猛打。

  四枝长矛给粗树干送飞,其中两人更被打得头破血流,拋跌开去。

  此时前后尽是敌人,外围处火炬高举,照得一片通红。

  一队刀斧手冲进内围,针对他们的粗树干加以砍劈,杀声震天里,两人再次迫退另一轮攻势时,手中粗树干只剩下了小半截,却半个敌人都伤不了。

  寇仲知道不妙,大叫道:"到石上去!"徐子陵一个翻腾,随他落往后面的乱石堆上。

  敌人一声发喊,十多枝长矛朝他们掷来。

  际此生死关头,两人反平静下来,像听不到任何声音,又像没有一丝声音能漏过他们的灵耳。

  体内真气则以比平时快上数倍的速度在运行,相比下,敌人的追赶和掷矛速度都慢了起来。

  他们清楚掌握到每枝掷向他们的长矛所取的角度和到达的时间先后,那种感觉绝对是平时梦想难及的。

  他们背贴着背,运起只剩下四尺许的租树干,左拨右扫,前挡下格,自自然然就以最佳的手法,守得水泄不通。

  敌人见掷矛失效,五、六个刀斧手扑上石堆来,想展开近身搏斗,务要置他们于死地。

  寇仲矮身避过大刀,树干扫在一名刀手脚踝,那人立即颓然倒地,寇仲顺手抢过对方长刀,搠入另一名持斧劈头而来的隋兵腹内。

  徐子陵此时亦夺到一把长刀,登时精坤大振,掷出粗树干,撞得一名隋兵倒跌石隙里,他立即扑到寇仲旁道:"我们闯!"他们一声发喊,离开乱石,杀入敌阵。

  徐子陵施展出李靖最能在战场上发挥威力的血战十式,大步跨出,长刀精芒电闪,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刀,但攻来的敌人却偏是无法避开,而且手上长矛更似全无挡格作用,给徐子陵虚隙而入,劈中胸口要害,往后栽倒,溅血气绝。

  寇仲亦健腕一翻,先拨开刺来的两枝长矛,运刀横扫,一名隋兵咽喉中招,惨然堕地。

  两人那想得到血战十式如此厉害,勇气倍增。

  只觉敌人虽众,但他们却清楚知道敌人攻势的强弱和所有微妙的变化,甚至乎可从敌人的压力上,推知外围实力的分布,那种感觉确是难以形容。

  剎那间他们浑忘了生死,在这鼎沸混乱的战场中,发挥出求生的本能,虽面对以百计的敌人和明晃晃的刀枪剑矛,仍是一无所惧。

  自自然然的,两人便配合得天衣无缝,在敌阵中迅速移动,你攻我守,我守你攻。

  若在平时要两人想出这合击之法,可能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但这刻却是潮到浪成,有若天赐,没半点斧凿痕迹。

  徐子陵挥刀猛劈,体内真气有若长江大河,随刀涌出,对方持剑者竟连封架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他的刀闪电劈入,骇然倒地。

  寇仲则刀势疾转,运行体内无有穷尽的劲气随刀而去,对方虽运足全力以刀封架,却不能把寇仲的刀砍歪半分,连人带刀翻身倒毙。

  自傅君婥教他们"九玄大法"后,两人终在这极端险恶的情况下,把"九玄大法"兴武功无关的《长生诀》、李靖的"血战十式"和美人儿帮主的"鸟渡术"融会贯通,各自创出自己独一无二的战法。

  他们此时来到矛阵中,只感觉空隙处处,随手拨开敌矛,欺至近身,敌人便只有待宰的份儿,更是刀势倍添,杀得对方人仰马翻。

  由于敌方见他们只有两人,故只派出了一小队约近百的隋兵出来截击,眼下被他们左冲右突,又见他们刀法厉害,谁不爱命,外围的隋兵竟四散退开。

  两人其实已感气虚方怯,见状忙全力冲刺,瞬那间掠出重围,成功逃去。

  奔出了过百丈后,到了一座树林内,两人倒作一团,强烈喘息。

  寇仲辛苦地笑道:"哈!成功了!这么大阵仗都杀不死我们,你以前有想过吗?"徐子陵把刀插入泥土中,手握刀把,喘着道:"刚才我们那种打法太用力了,其实在这情况下可多保留点力气,就不用像现在那么手软脚软了。"寇仲道:"你有受伤吗?我的背被人砍了两刀,幸好我闪避得快。"徐子陵摇头道:"只是左腿处给矛刃擦破了裤子,不算什么。"寇仲喘定了气,道:"还打不打,那些义军似乎不像表面的风光呢!"徐子陵坐了起来道:"当然打,若教这些不是人的隋军攻入那条村庄或墟镇,又会发生像刚才的可怕情况了。"寇仲大喜爬了起来,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今次我们放聪明点,不要半途就给人截着了。"两人跃到树顶,看清楚了形势,绕了个大圈,才再往战场奔去。

  在这剎那间,他们都感到自己已长大成人,再非只是两个小混混了。
 
第二章 阴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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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蛇行鼠伏,小心翼翼地潜往战场。

  穿出一座疏林后,来到战场的东南角时,终被发现,左侧草丛里窜出六、七名隋兵,手提长剑,厉叱连声,疯虎般扑来。

  另一边早布成阵势,严阵以待的一队五十许人的骑兵,亦闻声挥矛赶至。

  两人对敌人恐惧大减,一言不发,先往徒步而来的隋兵迎去,捉刀疾劈。

  两人想起那被夷为焦土,人畜尽遭屠戮的乡镇惨况,胸中杀机狂涌,人随刀走,气势远远凌驾敌人之上,刀啸起处,几名隋兵人仰剑飞,无一幸免。

  此时敌骑已至,两人展开轻功,避入草丛矮树之间,教敌人难以追来。待那些骑兵退去,他们再冲出草原时,伏在那里的一队弓箭手和刀斧兵那想得到敌人忽然无声而至,给两人斩瓜切莱般砍倒数人后,还以为敌方来了大批援军,竟然乱作一团。

  一些火炬掉到草丛上,立时燃烧起来,往四周蔓延开去。

  两人尚未知这场火实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原来这一区隋兵的军力达三千之众,其中还不乏武功高强的好手,若在正常的情况下,一旦陷入重围中,即管强如杜伏威之辈,最后也只有力战而亡,何况他们这两个经验不足的小子。

  寇仲大叫道:"这边走!"五名隋兵迎了上来,徐子陵后发先至,扑上前去,一抖长刀,施出血战十式的"死生存亡",刀法如巨浪狂卷,劲气纵横,一人立时应刀丧命,另一人给他扫得打着转飞跌一旁,另三人一声发喊,各自逃了。

  两人那试过如此威风,高兴得怪叫连声,往战场核心处杀去。

  "当!"

  忽地一人横移到寇仲前方,左右双鑯硬生生把他震阻在当场。

  徐子陵扑上时,亦给对方迫退。

  交战至此,两人还是首趟遇上对方强手。

  无数隋兵由那人背后拥出,冲杀过来。

  迫退两人的是个隋军将领,只见他满脸怒容,大喝道:"给我将这两个小子碎尸万段。"此时在平原半里许外另一端的山丘高处,近二百名青衣武士布成阵势,以强弓劲箭,紧护着中心处一名长发垂肩的白衣美女。

  美女每发出一道命令,负责打灯号的三名手下便挥动绑在长竿顶的三色灯笼,指挥战场上己方武士的攻守进退。

  美女身后一排站了四个人,只看他们的神态气度,便知均是高手,分别是浓须矮子、铁塔般的巨汉、身穿儒服的男子和一位容颜丑陋的中年健妇。

  长发美女柔声道:"奇怪!为何敌人东南角处竟隐见乱状,谁会来援助我们呢?"后面四人极目望去,却丝毫不觉异样。

  长发美女美目深注道:"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我也是从对方旗号的挥动看出了端倪,若乱势扩大,我们便要好好利用,不但可解开重围,还可有机会获胜呢。"儒服男子眼中射出景慕神色,恭敬道:"小姐学究天人,精通兵法,更且目光如炬,确是能人所不能。"丑妇道:"照我看若真有援兵赶来,我们该先行突围再谋反击,小姐千金之体,实不用以身犯险。"她一开腔,其它人立即为她有如夜枭嘶鸣的难听声音大皱眉头。

  但她的话却得到浓须矮子的支持,同意道:"李公派我们来保护小姐时,曾有言万事以小姐安危为重。"长发美女秀丽无匹的玉容闪过不悦之色,但语气声线仍是那么温柔婉转,淡淡道:"我身为统帅,临危时怎可只顾自身,况且兵败如山倒,我若抵不住秦叔宝这支精锐隋师,给他攻入扶春,再要取回就难比登天了。"话音才下,东南角刚好起火。

  长发美女立即从敌阵的微妙变化感到对方真个出现混乱。

  要知东南角正是敌方将帅的战场指挥部,牵一发而动全身,非若其它地方之纵有突变而不关痛痒。

  长发美女仍以那副闲雅优悠的俏模样,发出了以东南角为首要目标,全面反攻的命令。

  身后四人掣出兵器,拥着长发美女登上牵来的战马,二百多人驰下小丘,与两队各千人的战士,投入战场去,与敌军展开全面的决战。

  寇徐两人此时正陷身苦战之局,进退不得,忽地隋兵往四外退开,原来一队青衣武士策马杀了过来,登时冲散了四周的隋兵。

  两人喜获脱困,兼之精疲力尽,后力难继,翻身逃进火势熊熊的草原内,闭气左绕右行,远远离开了战场。

  到倒在一处山头时,再没有奔跑的力气了。

  战场的厮杀声仍潮水般阵阵传来。

  寇仲叹道:"以后再不要作这种傻事了。好汉架不住人多,我们虽是不折不扣的好汉,但对方却人多,明白了吗?"徐子陵道:"那个隋将不知是谁,恁地厉害,幸好我们手快,否则一鑯就可要了我们的命。"寇仲冷哼道:"他算什么东西,我们打多两场,保证可以赢他,噢!"徐子陵见他如自己般浑身都是鲜血,关心道:"有没有伤到要害?"寇仲哂道:"伤到要害还能跑到这里吗?这种矛盾的话亏你说出口来。是了!不若我先给你看伤口。"徐子陵道:"有什么好看?看了又怎样?幸好我们有自我疗伤的神功大法,不如睡他娘的一觉,明天再算吧!"寇仲颓然伏到地上,不一会两人运起内息,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

  徐子陵若有所觉,睁开眼时,寇仲仍在长草丛里熟睡如死。

  他伸展了四肢,这才感到身上七、八处伤口无不火辣辣地疼痛。

  太阳升上了正天,四周鸟语花香,空山灵寂。昨晚的战争只像个遥远和不真实的噩梦,若非身上处处剧痛,定会以为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厮杀事。

  一队鸟儿,在似是静止了的蓝天上悠悠飞过。

  在这剎那,徐子陵似像捕捉到大自然某种亘久长存的奥理,只是无法具体描述出来。

  徐子陵心中一片平和,灵明清澈。

  经过了昨晚不断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一战后,他感到进入了人生全新的一个阶段。所有危险和苦难,只是磨炼和修行的必须经历和过程。

  寇仲的手肘撞了他一记,低笑道:"呆头呆脑的在想什么?"徐子陵坐了起来,皱眉看着浑身血污和满是炭屑的破衣烂裤,苦笑道:"我在想着一套干净整洁的新衣和一顿丰富的菜肴,其它的都可以将就点。"寇仲爬了起来,左顾右盼后,颓然道:"小弟完全失去了方向的感觉,更遑论彭城是在东或西了。怎么样?我们是否胡乱找个方位碰运气。"徐子陵道:"为何仲少会忽然失了方寸?像彭城那种通都大邑,必有官道相连,只要我们回到昨晚那条大路上去,遇上人便虚心上问,定可找到正确的途径。"寇仲笑道:"说得对!走吧!"两人找条山藤随便地把长刀挂在背上,凭着记忆,往昨夜那成了废墟的市镇走去。

  狂奔了一会,至少走了七、八里,他们才放缓脚步,打量四下形势。

  寇仲苦笑道:"看来我们是迷路了,否则该已见到那个墟镇。这里前不见人,后不见村,想找个人问路都不成,咦!那是什么?"徐子陵早望到山下有烟火升起,喜道:"不理是什么。过去一看就可分晓了。"两人奔下山去,岂知那看来不远的地方,到黄昏时才能到达,原来是一座小村庄。

  炊烟在其中一间屋子的瓦顶上袅袅升起,显是有人生火造饭。

  寇仲和徐子陵却为他们担心,这区域离战场不远,若来了几个禽兽不如的隋兵,村内的人就要大难临头了。

  转眼来到村口,见到只有三十来户人家,屋舍稀落。却是悄无声息,毫无鸡鸣狗吠的正常情景。

  两人大感不妥。

  寇仲道:"这条村家家户户门扉紧闭,看来村民早因战事逃往别处,那间有烟火升起的村屋,可能是给路过的人借用来生火造饭,我们要不要去碰运气,不妥的话,拔足就跑,凭我们的轻功,该没有问题吧!"徐子陵一拍背上长刀,哈哈笑道:"千军万马我们都不怕了,还怕他什么娘的过路人吗?若是行商,我们就求他一碗白饭吃吃,又或当他的临时保镖赚点盘川去找素素姐姐。"寇仲挺胸道:"我差点忘了自己是一流高手,哈!来吧!"带头举步入村。

  只见炊烟升起处,是村中最大的一座屋宇,分前后两进,还有个天井,但门窗紧闭,透出神秘的味道,亦不闻任何声息。

  寇仲大叫道:"有人吗?"连唤几声,都没有人响应。

  徐子陵心中发毛,推了推寇仲道:"还是溜走算了。"寇仲哂道:"忘了自己的高手身分吗?我们进去看看,说不定人走了,却留下两碗白饭给我们呢。"来到屋前,寇仲伸脚一撑,屋门应脚而开。

  两人跨过门槛,进入厅堂,只见一应家俱器皿俱在,只是布满尘埃,墙角结了蛛网,显是荒弃了有好一段日子。

  不由心中奇怪,穿过天井,往后宅走去,才发觉屋内空无一人,只不知谁在厨房燃点起了炉灶,形成炊烟袅袅的景象,而此时余烟已弱,快要熄灭。

  ?

  徐子陵细察地上痕迹时,寇仲的声音由后堂传来道:"小陵快来,你寻到了一半的梦想。"徐子陵那还有闲情研究他话中含意,赶了过去,才踏入后厢的房门,迎面一片乌云盖来,他伸手接着,竟是一套干净的麻衣。

  只见一个大箱由床底拖了出来,盖子打开,寇仲掏出一堆衣物,乱撒到床上,正似寻宝的左挑右拣。

  两人兴高采烈换上新衣后,感觉焕然一新,只是饥肠辘辘,大嫌美中不足。此时天色已暗沉下来,两人搜遍屋子,仍找不到半粒谷米和麦。

  寇仲道:"凡村庄必有果林,你在这里弄干净床铺,我去采些美果充饥,这里床被俱全,今晚我们就在此借宿一宵,明天才赶路好了。"徐子陵点头同意,分头行事。

  片晌后寇仲提着只大公鸡回来道:"原来还有些家畜留下来,嘿!后面有片很大的坟地,大半都是新坟,看来这村的人并没有离开,只是因染了疫症一类的病死了。"徐子陵吁出一口凉气道:"那我们穿的岂非是……"寇仲把大公鸡拿到天井处置,叫道:"至少还有一个人没死,否则谁为死去的人立坟,说不定就是那人在生火哩?"徐子陵听得毛骨悚然,走出天井扯着寇仲,道:"不若换第二间屋吧?我去找火种!"寇仲表面虽扮出胆大包天的样子,其实亦是心中发毛,立即全力支持徐子陵的提议,移师到另一边一间较小的屋内去。待填饱肚子时,忽地翻起风来,两人不敢碰那些床榻,关上门窗,就倚在墙角歇息,虽心惊胆跳,但终敌不过身体的疲累,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里,两人惊醒过来。

  骇然坐起时,蹄声轰传,填满屋外的空间。

  他们爬起身来,移到窗前,朝外望去。

  只见一群人拥入村来,策着健马,劲装疾服,背负箭筒,模样粗犷狂野,不类中土人士。

  这批人大约有三十之众,其中一人身形特别雄伟,背负着一个约八尺长的长方形箱子,予人感觉却是轻松自如。

  到了村中,那负箱的大汉从容跃下马来,把箱子横放路心,其它人纷纷甩蹬下马。

  其中一名看来是头儿的瘦高汉子仍高坐鞍上,打出搜查的手势,除那负箱巨汉外,其它人迅速散开,分头踢门入屋。

  寇徐两人见这批人无不身手矫捷,行动迅快,显都是武技强横之辈,那还记得自己亦是武林高手,跃上横梁,躲在梁柱和瓦顶间的空隙处,倒算隐蔽安全。

  下方脚步声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两人忍不住探头下望,原来那些人竟将箱子放进屋里来,就放在他们下方处。这才发觉箱盖上开了十多个小孔。

  四名大汉分守前后门,神态紧张。

  接着又有人走入屋来,他两人忙把头缩回去,闭起口鼻呼吸,运用内息,不敢发出些许声响。

  下面的人以他们从未听过的语言急促地说话,使他们肯定了这批人乃来自中土外之人。也更为之大惑不解。

  下面的人忽然停止了说话。

  寇仲和徐子陵隔了好一会后,才听到村外某处传来蹄音,益发提心吊胆,不敢露出任何形迹声音,因为这几个外域人的听觉明显比他们高上几筹。

  那些人再说了几句话,便相偕步出屋外去。

  寇仲伸手在徐子陵背上写道:"箱内藏的定是人,否则何用要开气孔透气?"徐子陵点头同意。

  这时另一批人马驰入村中,听蹄音,该与前一批人人数相若。

  蹄音骤止。

  一把男子的声音响起道:"蒲山公麾下祖君彦,谨祝贵国始毕可汗龙体安康。"始毕可汗就是突厥的大汗。

  长笑在屋外响起道:"原来是密公麾下文武双全的祖君彦先生,未知我们大汗要求的东西,先生有否带来了。"祖君彦从容答道:"请问这位将军,在下该对你作何称呼?"突厥那方另一把雄壮的声音道:"人说祖君彦博闻强记,乃密公座下"俏军师"沉落雁外最见多识广的人物,怎么连我们颜将军都认不出来呢?"祖君彦笑道:"原来是有"双枪将"之称的颜里回将军,那么这位朋友必是"悍狮"铁雄,在下失敬了。"颜里回冷哼道:"少说废话,东西在那里?"祖君彦淡然道:"在下想先见上小姐一面,才可出示宝物,这是密公的吩咐,请将军见谅。"梁上的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心中一震,祖君彦所提的小姐,是否就是素素的主子呢?因为素素正因被人袭击,才流落到江南的乡间去的。

  两人同时想到下面的大箱子。

  大龙头翟让的掌上明珠就是在箱里面吗?

  寇仲又在徐子陵背上写道:"伺机救人!"颜里回在外面冷笑道:"宝物到手,我们自会放人,大汗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假若先生再不出示宝物,大龙头得回的只会是他爱女的尸骸,一切责任全在祖先生身上。"祖君彦长笑道:"和氏璧就在祖某背上包袱处,你们一手交人,我们一手交货,这是早说好的。如若临时变卦,这责任该由颜将军负起才对。"寇仲和徐子陵脑际像起了个霹雳,这才知道宝物竟是名传千古的和氏璧。

  就在此时,下方异变突起。

  后门像沙粒般碎飞开来,那两个守卫的突厥高手连还招都来不及,已离地拋飞,气绝毙命。另两人惊觉时,一道黑影已飞临两人头顶,硬生生抓碎了他们的天灵盖。最骇人处,无论是碎门,尸身落地,赤手杀人,一切都发生在无声无息中。活像正常的规律,在这人身上完全牵扯不上。寇仲和徐子陵知道此人武功已臻化境,兼且阴柔之极,行动又快如鬼魅。就在门碎洒地前已杀了四个守卫木箱的突厥高手。

  两人脑际一片空白,再不敢看下去,连内息的运行都减慢了。

  错非他们的玄功来自独一无二的《长生诀》,运行时能把引起高手警觉的呼吸、精气和脉搏、心脏跳动等都减缓收敛至近乎死亡的境界,否则早给人发觉了。

  来人武功之高,绝不会低于杜伏威。

  "咿唉!"

  箱盖被揭了起来。

  那人一声惊呼,接着是气劲交击的巨响,然后是连串闷雷般的声音。

  "轰!"

  一声震耳巨响中,左方墙壁砖石激溅,竟硬生生给那来人破壁而出,发出惊天动地的厉啸,迅速远去,声势惊人之极,整间房子都抖震了一下。

  沙石射到寇徐两人身上,虽有真气护体,仍觉疼痛难忍,更可知此人内劲之强了。

  两人再忍不住,又探首下望。

  只见箱子已成一地碎屑,屋内的家俐亦变成碎木残片。

  一个雄伟如山的男子卓立厅心,身穿宽大的黑袍,面向墙洞的方向,正凝神调息。

  由他们的角度看下去,虽不能得睹他的面目,却清楚瞧到他带着个狰狞可怖的面具。

  风声响起,几个人分由墙洞和前后门掠进来,吓得他们忙又缩回头去。

  祖君彦的声音首先响起道:"他受伤了!"两人心中泛起难以形容的怪异荒诞感觉。照理这个来救他大龙头小姐的,该是祖君彦的自己人才对,而那躲在箱内的神秘男子则是他的敌人。为何祖君彦说话的语气,却似是站在那神秘男子的一方?

  更意想不到的事随之而来,只听突厥高手颜里回的声音道:"翟让出道至今,今趟尚是首次受伤,但却可使他以往辛苦经营的功业尽付东流。"铁雄冷哼道:"这就是不识时务者的下场。"两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祖君彦已背叛了翟让和李密,串通了突厥人来做戏。难怪突厥人能把握素素小姐的行踪,把她掳走了。

  一把低沉柔和的声音道:"虽是杀他不死,但已取得理想成果,此处不宜久留,我们依计行事好了。"祖君彦和颜里回双方人马齐声应是。

  不一会下面的人走个一干二净,但两人已给吓破了胆,到天明前才敢溜下来,悄悄离开。
 
 
第三章 美女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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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气走了十多里路,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林。两人才敢停下,采摘野果充饥。

  寇仲叹了一口气道:"那偷袭大龙头翟让的人肯定不是突厥人,否则就会像颜里同等带有突厥口音,这人会是谁呢?"徐子陵坐到他身旁,犹有余悸地道:"这祖君彦真卑鄙,勾结外人来暗算自己的头子,我们定要去揭发他。"寇仲苦笑道:"谁会相信我们?这种事我们是管不到的了。为今首要之务,是找回我们的素素姐姐,立即把她带离险境,免得殃及她这条池鱼。要不要我作主婚人,为你和素素姐姐撮成好事?"徐子陵恼道:"这当儿还有闲情开这种玩笑,你快给我找哪往彭城的路,做他两宗无本钱买卖,弄两匹快马赶往荣阳才是切要。"寇仲跳了起来,拍胸保证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刚才在山顶时,我看到远处有座神庙,找那个庙祝问路就成了。上路吧!"两人继续行程。

  到神庙在望时,两人却大觉失望。

  原来地势荒凉,通往神庙的路上杂草滋蔓,显然久久未经人足践踏,此庙分明是荒废了的破庙。

  在这烽火延绵的时代,不要说一间庙,连整条村镇都可变成鬼域。

  终到了荒庙外墙,果然是残破剥落,死气沈沈。

  寇仲苦笑道:"总算有瓦遮头,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躺躺吧!"徐子陵叹道:"我真怀念昨晚那只烤鸡,你那么神通广大,不若再变只出来给我看看。"寇仲一把扯着他往庙门走去,刚跨过门槛,齐齐吓了一跳,庙堂中竟摆放了两具棺木,尘封蛛网,阴森可布。

  两人同时发麻发怔。

  好一会寇仲才道:"你敢睡在里面吗?"

  徐子陵断然摇头,道:"里面会有什么好东西,我宁愿到外面的山头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算了。"寇仲同意道:"走吧!"

  正要离去,忽然"砰"的一声,其中一具棺木的盖子弹了起来,往两人磕去。

  两人魂飞魄散,齐叫了声"鬼呀!"发足狂奔庙外。

  蓦地后方大喝传来,有人怒喊道:"小子那里走!"两人回过神来,转头望去,只见前晚在战场中遇上的双鑯隋将,正朝他们追来,他脱去了盔甲,身上只是普通的武士服。

  只要是人不是鬼,那就好办多了。

  寇仲拔出背上长刀,站在院中哈哈笑道:"原来是老朋友!"那隋将闪电掠至,扬起双鑯,向寇仲迎头击来。

  寇仲见对方招数凌厉,不敢硬挡,展开"鸟渡术",倏地错开寻丈。

  徐子陵却不肯退让,抢前掣刀硬架。

  "当当!"两声,徐子陵硬被震退了两步。

  此时寇仲从一侧攻至,滚滚刀浪,潮水般往对手卷去。

  那人不慌不忙,左右鑯连环出击,分别抵着两人长刀,大开大阖之中,却是变化无穷。寇徐一时亦奈何他不得。

  但他的厉害武功正好激起两人斗志,要拿他练刀似的愈打愈勇,愈打愈纯熟,迫得他不住后退。

  那人虚晃一招,飘身飞退。

  两人停了下来,齐叫道:"为何不打了!"

  那人没好气道:"打不过你们,还有什么好打的。"两人见他如此坦白,好感大生。

  徐子陵道:"你的军队到哪里去了?"

  那人把双鑯挂回背上去,双目寒芒一闪道:"若非你两人扰乱了我秦叔宝的阵势,我岂会败给沈落雁那臭婆娘,今天我虽宰不了你们,但这个大梁子定不会忘记。"寇仲哂道:"这也算得大仇吗?你们隋军都是禽兽不如,整个镇烧了还不算,还要人畜不留,奸淫妇女,这些血仇又怎么算?真恨不得那沈婆娘连你也干掉。"秦叔宝愕然道:"竟有此事?"

  徐子陵遂把那晚所见的惨况说出来,听得秦叔宝摇头叹息,颓然道:"尽管把这些账算在我秦某身上好了,横竖秦某今趟回去,免不了杀头之罪,什么都不在乎了。"寇仲奇道:"明知要杀头,还回去干吗?"

  秦叔宝不耐烦地道:"你这小子懂什么,快给老子滚开,惹起我的怒火,就拉你其中一人陪葬。"寇仲心中一动,笑道:"死人要银两也没用,横竖你要回去送死,不若把身上银雨当作积德行善,全送给我两兄弟好了。以德报怨,这个善举总算值得做吧。"秦叔宝凝神打量了两人好一会后,洒然笑道:"你这两个小子武技不错,而且愈来愈厉害,想不到竟是两个穷光蛋。这样吧!我身上的钱只仅够我们吃喝一顿,就让我秦叔宝死前作个东道,吃你娘的一大顿,然后再各散东西好了!"徐子陵怀疑道:"你不会觅机害我们吧?"

  秦叔宝"呸"一声吐了一口痰涎,怒道:"你两个算什么东西?我秦叔宝南征北讨时,你们还不知躲在哪个奶子里撒尿喊娘。不识好歹就拉倒,休想我给你半个子儿。"寇仲打蛇随棍上,道:"你果然有诚意,就让我们到彭城最好的酒馆去,不够钱付账可要由你老哥负上全责。"秦叔宝哈哈一笑,领头去了。

  三人谈谈笑笑,走了一段路后,前方现出一道河流,反映着天上的星光。

  秦叔宝指着左方远处一座高山道:"那就是吕梁山,山的西北方三十里许处是彭城郡,前面这道是泗水,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天明时找条船上彭城,也好省点脚力。"徐子陵奇道:"你的银两用了来雇船,我们那有余钱去吃喝?"秦叔贺一拍肩上双鑯道:"坐船要钱的吗?谁敢不方便我秦某人。"寇仲咋舌道:"当军的都是恶人。"

  秦叔宝可能想起自己即将来临的命运,颓然道:"不要再损我了。"解下双鑯,就在河畔的草地躺下来,头枕鑯上。

  两人解下长刀,学他般躺了下来,仰望欲堕残星,才如天将快亮了。

  秦叔宝道:"还未知你两个小子叫什么名字。"寇仲说出来后,道:"我们当老哥你是真正朋友,又见你快要杀头,才把真姓名告诉你,但千万别告诉别人,否则我们绝不会比你长命多少。"秦叔宝奇道:"你们是通缉犯吗?在这时势里,谁有空理会你们呢?"徐子陵道:"此事一言难尽,实情就是如此。"秦叔宝欣然道:"你们当秦某是朋友,我当然不会出卖你们,也不再要知你们的出身来历。但坦白说,你们的刀法已可列入好手之林,等闲难遇上对手,更难得你们这么年轻,将来必能成为一代大家。最厉害是你们不断创出随机应变的新招数,在第二次交手中我应付起来便吃力多了。这简直是个奇迹。"两人给他赞得飘然欲仙时,秦叔宝坐了起来,凝望吕梁山,叹了一口气。

  寇仲和徐子陵大奇,陪他坐起来,前者问道:"那座山有什么好看?"秦叔宝黯然道:"那座上没什么好看。但山上却有个很好看的女子,这些年我已很少想起她,但这刻余日无多,不由又想起她来。"徐子陵同情道:"秦老哥不若先去见她一面,再作打算。或者见到她后,你再不会笨得回去送头给人杀呢。"寇仲道:"你便当自己已在战场丧命,从此隐姓埋名地过活算了。"秦叔宝苦笑道:"你们怎能明白我,若要我做个平凡的小民,就情愿死掉。现在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说不定会准我带罪立功。若真是死定了,我还会真的回去吗?"徐子陵释然道:"原来如此,那你更要去探你的情人了。"秦叔宝哈哈一笑道:"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她是吕梁派主的千金,我则是个穷军汉,我只够资格远远看她几眼,不过碰上她之后,我每次和女人干时,都把她们当了是她。唉!她今年该有二十岁,恐怕早嫁夫生子了。"言下不胜唏嘘。

  两人留心看他的尊容,见他虽躯干粗雄,但脸如铁铸,满脸风霜,颧骨高起,压得闪闪有神的眼睛比对下细了不少,卖相确不大讨好看。绝非女人会容易倾情那种男人。

  秦叔宝见天色大白,站了起来道:"不知为何竟会和你两个小子说起心事,看!有船来了。"两人随他往岸旁奔去。

  一艘小风帆逆水而来,三人眼利,见到船上只有一个身披长袍,头压竹笠的人在船尾掌舵,舱板上铺了张渔网,船头处放满竹箩。

  秦叔宝招手道:"老兄!可否载我等一程?"

  那人理也不理,反操船靠往对岸远处驶去,以避开他们。

  秦叔宝向两人打个手势,腾身而起,率先横过近四丈的河面,往风帆跃去。

  两人以前最多是跳过三丈的距离,这刻别无他法,惟有硬着头皮全力跃去。

  三人一先一后,安然落在帆桅和船尾问的渔网上,寇徐同时欢呼,为自己的进步而欣悦。

  那渔夫"哎哟"一声,娇呼道:"踏破人家的渔网了。"三人同时脸脸相觑,怎么竟是个声甜音美的年轻女子。

  就在此时,那女子右手望空一扯,三人脚踏处的渔网往上急收,把三人像鱼儿般网离舱板,吊挂在帆桅处,其狼狈情状,不堪之极。

  这时才察觉渔网四角被幼若蚕丝的透明长线连在帆桅高处一个铁轴闲,在日光下就像隐了形般,一时疏忽竟着了道儿,奇怪的是透明幼丝竟可负起三人过二百斤的重量。

  三人愈挣扎,渔网便不住摇晃,而每晃动一次,渔网都收窄了少许,最后三人挤作一团,指头都差点动不了。

  女子哈哈一笑,掀起竹笠。

  如云秀发立时瀑布般倾泻下来。

  秦叔宝首先失声道:"沈落雁!"说完造旬话后,脸孔已随网转往另一边去。

  美女解下长袍,露出素黄的紧身衣靠,腰束花蓝色的宽腰带,巧笑倩兮地瞧着一网成擒的三个手下败将。

  寇仲叫道:"我要气绝了,快要死了!还不放我们下来。呀!不要挣扎。"沈落雁人如其名,确有沈鱼落雁之客,那对眸子宛如一湖秋水,配上细长入鬓的秀眉,如玉似雪的肌肤,风资绰约的姿态,确是罕有的美人儿,绝不比云玉真逊色。最难得是她有种令人心弦震动的高贵气质,能使任何男子因生出爱慕之心而自惭形秽。

  她伸手拨弄秀发,让整张使人心迷神醉的脸容露了出来,淡淡道:"你们少安毋躁,待小女子说几句话后,就把你们放下来。"再一声娇笑,柔声道:"秦叔宝!你服了没有!这是天下第一巧手鲁妙子的"捕仙网",连神仙都要上当。"这时她的秀发云裳迎着河风,贴体往后飘拂,更突显出她窈窕的身段和绝世的风姿,几使人疑为下凡的仙子。

  两个小子看呆了眼时,秦叔宝却怒道:"若非这两个小子花那一晚乱搞一通,坏了我的阵势,现在作阶下之囚者,就是你这臭婆娘。你不过是胜了点运道吧!"徐子陵怒叫道:"听到了吗?我们就是你的大恩公,你怎能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沈落雁大笑道:"当然不可以!"

  左手一挥,渔网堕了下来,重重掉在舱板上,按着张了开来。

  三人怒火中烧,羞辱难禁,齐声发喊,拔出兵器便要往她杀去。

  沈落雁由船尾处抽出佩剑,挽起三朵剑花,衣袂飘飞中,分别接了三人一招。

  "叮叮当当!"

  每个与她长剑相触的人,都感到她的长剑隐含无穷的后者变化,不但封死了所有进手的招数,还觉得若强攻下去,必会为其所乘,骇然下三人先后退开,掠往渔网不及近船头的位置。

  三人交换了个眼色,都对她精妙绝伦的剑法生出惧意。

  沈落雁好整以暇坐到船尾的小凳上,剑横膝上,微笑道:"你们三个大男人,有没有胆量听人家说几句话呢?"秦叔宝冷冷道:"秦某是败军之将,要取我项上人头,悉随尊便,但若要我背叛朝廷,加入瓦岗军,秦某就得劝你打消这妄想了。"沈落雁任由河风吹得秀发在后方写意飘拂,勾魂摄魄的美眸滴溜溜的扫过三人,最后停在秦叔宝的脸上,娇笑道:"原来堂堂名将,竟连我一个妇道人家的话都不敢听,好吧!你可以走了。但两位小兄弟请留下来,让落雁可好好表示谢忱。"寇仲大喜道:"留下来就不必了。现在我两兄弟最欠缺的就是银两,美人儿军师你身上有多少,就给我们多少吧!"沈落雁"噗哧"失笑,掩嘴嗔道:"谁想得到你们这么贪财,想要钱吗?随人家回家拿好了。"她无论举手投足,均媚态横生,偏是秦叔宝视若无睹,两个小子却是看得目不转睛。

  沈落雁目光又移到秦叔宝处,故作惊奇道:"大将军为何还恋栈不去呢?"秦叔宝怒道:"这两个小子和秦某半点关系也没有。若真要算起来,还是累我输掉这场仗的大仇家。沈落雁你若以为可拿他们来威胁我,就大错特错了。"徐子陵奇道:"就算她要留下我们,怕也没有这本事,怎能拿我们来威胁老哥你呢?"秦叔宝摇头道:"千万别小觑这婆娘,她除了"俏军师"之名外,另有外号叫"蛇蝎美人",瓦岗军的天下,至少有四份一是她打回来的,我们的大帅"河南道十二郡招讨大使"张须陀就是中了她诱敌之计,遇伏阵亡的。"沈落雁不悦道:"我对两位小兄弟只有欢喜之心,你秦叔宝也算是个人物,不要造谣中伤我妇道人家好吗?沈落雁亦当不起秦将军的话语。落雁说到底只是蒲山公旗下小卒,若说运筹帷幄,决胜干里,当今天下舍密公尚有何人。"顿了顿续道:"大海寺之战前,密公有言,说"须陀勇而无谋,兵又骤胜,既骄且狠,可一战而擒。但其旗下三将秦叔宝、罗士信和程咬金,却是难得将材,若不为我用,必须杀之!"就为了密公的嘱咐,落雁才会费尽唇舌来劝将军你弃暗投明。良将还须有明主,现在天命已定,隋室败亡在即,天下万民无不渴望明主。秦将军若还要助约为虐,请随便离开好了。但这两位小兄弟必须随落雁回家。"转向两人甜甜笑道:"回家才有银两给你们嘛!"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均是头皮发麻,看来秦叔宝靓得不错,此女比美人儿师傅更厉害。

  秦叔宝环目四顾,仍是看不通她的手段布置,沈声道:"秦某从不受人威胁的。"沈落雁娇笑道:"将军不是要自尽于泗水吧!不若我们来个赌赛,现在落雁任由将军和两位小兄弟自由离开,六个时辰内你们可逃到别处去,然后在二天内我再活捉你们三次,但保证不损你们半很毫毛。假若你们输了,就要乖乖的加入我们蒲山公营,不得再有异心。"徐子陵抗议道:"我们是你的恩人,为何要把我两人都算在内呢?"沈落雁皱眉道:"人家是为你们好嘛!将来密公得了天下,你们就不须像小乞儿般四处问人讨钱了。"秦叔宝仰天大笑道:"好!就此一言为定,刚才就算一次好了,若你真本事得可再活捉秦某两次,秦某只好服了。"沈落雁笑道:"秦叔宝确是英雄好汉。"

  转向寇徐两人道:"你们学晓秦兄一半的豪气就好了。"秦叔宝大喝道:"我这两位兄弟岂到你沈落雁来评定!我们走。"三人同声啸叫,跃离风帆,往岸旁掠去,瞬眼间消没不见。

  沈落雁瞧着三人消失的方向,嘴角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第四章 中计被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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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徐子陵随着秦叔宝奔上一座山丘之顶,后方群峰连接,前方则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泗水在左方五里许外流过,穷山荒野,不见人踪。

  秦叔宝坐了下来道:"先休息一会,定定神。"两人随之坐在草地上,寇仲道:"那鲁妙子是什么人,竟能制造出这么厉害的捉人网。"秦叔宝摇头道:"我都不大清楚,唉!那还有时闲想别的人与事呢?"沈吟片晌,向两人道:"你们既曾帮她对付我们大隋军,为何有这么好的机会,又不肯加入瓦岗军哩?"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想起祖君彦联同外人暗算大龙头翟让一事,仍是犹有余悸。后者答道:"我们最近见到瓦岗军一些事情,再没有加入他们的兴趣了。"秦叔宝没有追问,思索着道:"沈落雁乃李密手下第一谋士,智计过人,既有把握再活捉我们,必非虚语。我们就和她玩玩,先来一招分头逃走,教她不能兼顾,好乱了她阵脚。"寇仲摇头道:"我和小陵是死都不会分开的,自少就是那样的了。"秦叔宝点头道:"那就分为两组吧!"

  指着下方平原道:"要活捉我们,首先就要跟踪我们,待会我奔往平原,你们留在这里居高临下,看看那臭婆娘用什么方法追踪我。只要我知道她的方法,便知所趋避了。"徐子陵皱眉道:"但你都走远了,我们又怎样通知你呢?"秦叔宝由怀里掏出一面小铜镜,交给两人道:"这是借反映阳光来联络的方法,等若晚上的灯号。"接着告诉了两人传讯的方式,才道:"三天后,我们在彭城东门会合,若真赢了那婆娘,我们三兄弟就去吃他奶奶的一大顿,不醉无归。"大笑声中,奔下山丘去。

  两人聚精会神,看着秦叔宝逐渐远去,同时环目四顾,观察敌踪。

  岂知到秦叔宝变作了平原边的一个小点,仍见不到再有另半个人影。

  寇仲哈哈笑道:"原来那美婆娘只是虚声唬吓!"徐子陵也轻松起来,催道:"还不传出喜讯?"寇仲得意洋洋持镜向阳,打出讯号。

  远方的秦叔宝呆了半晌,才继续逃走,逸出了视野之外。

  寇仲道:"该还有三个时辰方始入黑,不若我们再由水道往彭城去,此着必出乎沈婆娘意料之外的。"徐子陵道:"照我看!该找个最高的山,在那里躲他娘约三日三夜,见人来便逃之夭夭,始是上着。"寇仲摇头道:"别忘了我们的绝世轻功仍未练成,怎都跑不过那婆娘。所以必须往像彭城那种地方去,若那婆娘来了,我们便在街上大叫瓦岗军杀人啦!那时自有官兵干涉和抵御,我们就可从容脱身了。"徐子陵觉得他言之成理,再不打话,随寇仲往泗水奔去。

  两人窜高伏低,专拣没有道路人迹的荒山野岭,绕道往泗水上游处,离开遇上沈落雁的河段足有三十里之远。

  不知是否因战乱,河道上久久才见有船驶过,但无论两人如何"威逼利诱",却没有人肯停下船来,他们又不惯恃强登船,只好望河轻叹。

  再沿河走了个许时辰,前方出现了一个渡头,泊着一艘小渔舟,却不见有人。

  两人大喜,急驰过去。

  临近时闻得鼻鼾声由船篷内传来,两人探首一看,见有个老渔夫正作元龙高卧,睡得不省人事。

  寇仲道:"假若这是个陷阱,我们就算输都输得心甘命抵了。"徐子陵抽出长刀,恶兮兮地道:"我才不那么轻于相信,这定是她的人。"接着向寇仲打了个眼色。

  寇仲会意过来,也拔出长刀,冷笑道:"这叫宁可我负人,莫要人负我。"跳将下去,抢到船篷旁,一刀往那老渔夫背心搠去。

  长刀点背而止。

  寇仲哈哈一笑,收回长刀,向徐子陵打出万事妥当的手势。

  这时鼾声忽止,老渔夫被惊醒过来,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寇仲还末来得及向他打招呼时,老渔夫一声骇叫,由船篷另一边钻到船头,大叫:"有强盗啊!"然后手颤脚抖的爬到岸上,没命的走了。

  两人呆头鸟般看善他消失在岸旁的林木里,寇忡歉然道:"他老人家定是给强盗光顾过,反应才会这么强烈。"徐子陵耸肩道:"这艘渔船可能是他仅有的财产,若因我们失去了,那怎过意得去?"寇仲依依不舍地看了渔船两眼,跳回岸上去,苦笑道:"都是靠我们威震武林的轻功好了。"两人忍痛离开,沿河往前走去,才走了十多丈,那老渔夫又由林内闪闪缩缩走出来,往渔舟走过去。

  两人喜出望外,寇仲大叫道:"老丈!我们不是强盗哩!"那老渔夫吓了一跳,傋偻着身子三步化作两步,窜上渔舟。死命要去解开把渔舟系在渡头上的绳索。

  两人奔了回去时,若渔夫失魂落魄下仍解不开绳结,反是愈扯愈紧。

  寇仲在渡头蹲下来,一边为他解结,边道:"老丈!你看我们像强盗吗?"老渔夫显然没有那么害怕了,喘着气以他嘶哑的声音道:"大爷们可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徐子陵客气地道:"老丈要到哪里去?若是逆流而上的话,可否载我们一程?"老渔夫的胆子壮了起来,道:"乘船可得给船资才成呀。"寇仲为难道:"我们身上半个子儿都没有,老丈可否当做做好心呢?"老渔夫皱眉道:"你们要到哪里去?"

  徐子陵试探道:"最好就可到彭城去,不过还是看老丈是否方便吧!"老渔夫道:"那可不成,到彭城至少要一天时间,我哪还有时间打鱼呢?没钱的事我可不干。"接着瞇上眼看他两人好一会后,笑道:"不若这样吧!你们那两把刀看来都可卖几两银子,就给了老汉作船资吧!"寇仲没好气道:"怎么只是卖几两银子,我们的刀都是上等货色……"老渔夫不耐烦地道:"不答应就算了,老汉要开船了。"徐子陵把寇仲拉到一旁,低声道:"看来其似有点不妥当,这老头说不定真是沈落雁的人,否则怎会一点都不怕我们会老羞成怒,恃强行凶。还要没收我们的兵器?"寇仲点头道:"可再试他一试,若没有问题,把刀给了他,方可另抢两把回来,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话毕,向老渔夫挥手道:"我们不乘船了,老丈请吧!"老渔夫咕哝两声,再不理两人,把小帆船驶离渡头。

  两人疑心尽去,跃过河面,落到渔舟上,那老渔夫登时吓得脸育唇白,说不出话来。

  寇仲笑道:"老丈切勿误会,只是我们忽然又想跟你交易了,到彭城后,这两把刀就是你的了。"老渔夫松了一口气道:"我不敢要你们的刀了。待会到了青龙滩,你们就帮手撒网打鱼,然后到彭城去交货,就当是你们的船资好了。"渔舟船速转缓,老渔夫指使徐子陵到船尾摇橹,又着寇仲执起撑竿,紧张地道:"前面转弯处就是"鬼石峡",水流湍急,老汉每吹经过,都提心吊胆,所以明知青龙滩最多鱼,但等闲都不敢到那处去呢。"寇仲和徐子陵朝前望去,只见由此而去,两边崖岸逐转高起收窄,形势险恶,同时想到若有人埋伏岸旁,确是不妙。忙集中精神,一边操舟,一边留意两岸动静。

  渔舟逆水奋进,转了个急弯,只见崖岸忽然收窄,水流湍急,近岸处以千百计巨石冒出水面,形体各异,使水流更像脱了缰的野马,横冲急窜,冲得小舟左摇右摆。河面暗涌处处,颇令人动魄惊心。

  三人同心合力,徐子陵在船尾摇橹操舟;寇仲则以长竿撑往礁石,阻止渔舟撞上;而老渔夫则操控风帆,保持正确航向。

  渔舟艰苦前进。

  又再转了一个弯时,渔舟忽地往左岸一块巨石倾侧靠去。

  寇仲大笑道:"看我的!"

  跳往船头,长竿探出,猛点在石头上。

  不知是遇上了一股急流,还是寇仲用力过猛,渔舟船头先往右摆,横在河中,然后整艘船往右倾侧。

  河水立时涌入舱里,渔舟突然往右翻沈。

  三人齐声惊叫时,已到了河水内。

  寇徐两人连大海都不怕,自不惧这区区一道泗水。冒出水面时,只见老渔夫像昏了过去般,随水载浮载沈,往下游流去。

  两人大吃一惊,拚命往老渔夫游去。

  这一发力,片刻后便追上了老渔夫,左右把他从水里抓起来。

  正松了一口气时,老渔夫双目大睁,射出慑人精芒,两人刚同叫不妙,全身一麻,已给老渔夫制着胁下要穴。

  老渔夫哈哈一笑,擒着两人往左岸游去。

  到两人被扔在岸旁草丛时,老渔夫本是傋偻的身体挺直起来,傲然道:"本人"野叟"莫成,奉小姐之命来擒拿两位公子,请了!你们今次只有三个时辰可以逃走。"言罢大笑去了。

  两人回复气力,坐了起来,对视苦笑。

  寇仲苦恼道:"这是没有道理的,为何他们能够这么清楚我们的行踪呢?"徐子陵叹道:"道老家伙装得真是似模似样。"寇仲苦思道:"假若我们识不破他们跟踪的手段,早晚要给他们再次擒拿,以后我们还怎样抬起头来做人。"徐子陵环目四顾,低声道:"不知秦叔宝是否也像我们般窝囊呢?"寇仲没好气道:"沈落雁主要的目标是秦叔宝,自然由她亲自对付,他更是难以幸免。唉!快动点脑筋吧!看!天都快黑了。"徐子陵凝望着往地平沈下去的红日,皱眉道:"她定是在我们身上做了点手脚,方可以这么容易跟上我们。"两人同时剧震,你眼望我眼。

  寇仲拍腿道:"一定是那张鲁妙子的渔网出了问题。"接着细看自己的手脚衣服,果然发觉多了一点点细若微尘的粉末,若不是全神留意,绝不会察觉。此时河水已冲洗了大部分沾在皮肤上的粉末,但衣服仍有大量留了下来。

  徐子陵警告道:"不要再查看!说不定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哩!"寇仲骇然道:"这是什么把戏?擦都擦不掉的!既无色又无味。这美人儿真厉害,可见她是早有预谋,要以活擒我们作赌赛,好教我们折服。"徐子陵凑到他耳旁道:"衣服沾上了,还可以脱下,但头发和手脚却不可斩掉,今趟怎办才好呢?敌人说不定又快来了。"寇仲用鼻子猛嗅了半晌,低声道:"这种粉末,该与气味没有关系,否则就算对方能凭气味追踪,亦只能追在我们背后,不像先前般可先布下陷阱,在前头等待我们。"徐子陵苦恼道:"我们实在太过轻忽大意,茫然不知被人在身上作了手脚,不过即管派人守着附近方圆百里的所有制高点,又有特别手段可凭这些粉末不论昼夜的看着我们,但要像刚才般早一步布下陷阱让我们上当,则必须有非常迅快有效的通讯方法,在晚上用的则自是灯号,但那又怎瞒得过我们呢?"寇仲颓然躺往草地上,仰望天空上的晚霞彩云,沈吟道:"我们定是在猜测上出了岔子,记得秦叔宝离去时,我们曾居高临下看了他一段时间,却一点都没发觉他身上沾了粉末。假若这些粉末在晚上会发光,你和我都该可以互相看到。而且他们还要在所有高处放哨,这既不容易更不切贸际。假如我们找处深山躲了起来,这方法更是毫无用处,假若如你适才所言,躲到最高的峰顶去,他们亦无所施其技了,所以美人儿军师定是另有妙法,否则就不配她富饶智计之名了。"两人在沈落雁的压力下,被迫发挥才智,誓要周旋到底。

  事实上,自得到《长生诀》后,他们的生命便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停地应付各式各样的挑战。就像顽玉不断受到雕琢打磨,逐渐显露出美好的本质。

  徐子陵躺到寇仲身旁,刚好见到一只蓝色的小鸟在上方盘旋两转后,投往附近的一座密林,心中一动道"这些粉末或者不是给人看的,而是给受过训练的鸟儿辨认,像猎鹰般助猎人追捕猎物。所以现在我们就算用布把整个人盖着,又或躲进山洞里,仍瞒不过鸟儿的眼睛,因它已认准了我们。"寇仲一震坐了起来,环目四顾道"你说得对,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刚才便有只落了单的怪鸟在上面飞来飞去。他娘的,待我打了它下来送酒。"徐子陵哑然笑道:"现在打它下来怕都没有用了。以沈落雁的才智,必会猜到我们因这趟失败测破她的手段,别忘了刚才那老家伙又碰过我们,说不定再做了另外的手脚。如果我们还傻头傻脑的,穷于去对付双扁毛畜牲,只会笑坏了这美婆娘呢。"寇仲定神打量了徐子陵一会后,搔头道:"平时若论出鬼主意,你这小子拍马都追不上老子我。想不到在眼前情况下,你的思虑却比我仲少更缜密。徐军师大人,现在我们该怎办才好呢?"徐子陵坐起身来,凑到他耳旁道:"今趟我们怎都不可再输给那婆娘。说到追踪,不出人兽两途。可是无论臭婆娘如何厉害,还有她的手下轻功比我们高明百倍,仍不知道我们可在水底不用换气的来去自如。"寇仲点头道:"若我们躲在水底,除非那岛儿能飞到水底来,否则我们就可变成无影无踪了。唉!不过这里离彭城仍有三十里许的水路,要游到彭城去,累也要累死我们了。"徐子陵低笑道:"为何仲少你竟变成笨蛋了,待会我们躲到水底去,只要有船经过,我们便可附到船底,如此就不用费力也有船搭了。"寇仲拍腿叫绝。此时天已黑齐,两人怪叫一声,跳将起来,先沿岸狂奔,到了一处密林后,再潜入河底,然后往下游迅速顺流游去,离开彭城更远了。

  果然那头怪鸟不知由何处疾飞而来,在河上盘旋了几圈后,发出一声鸣叫,再望空冲去,消失不见。

  此时三艘五桅大船由下游驶来,两人大喜,浮了上去投附于其中一船的船底。

  两人离开不久,包括那"野叟"莫成在内的三个人由林中掠了出来,来到两人下水处,目光灼灼地扫视河道,当然不知道两人竟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法脱身了。

  要知精通水性的武林高手,虽有在水底换气之术,但绝不能持久。像寇徐两人以先天胎息,能在水底长时间逗留,已可与杜伏威、宇文化及、翟让等第一流人物不相伯仲地媲美。

  这正是《长生诀》的特点,一是练至走火入魔,如若成功,打开始便是最上乘的吐纳养生法,兴第一流的玄功殊途同归。

  所以两人的武功轻功虽只是沾上了点武林好手的边儿,但心法却是宗师级境界;为他们的发展打下坚实无比的基础。

  沈落雁今趟的失着,实与才智无关,而是事情太荒诞离奇了。

  莫成等正沿河搜索,见到那三艘大船逆流而来,忙驻足观看。

  到大船远去,莫成神色变得凝重无比,低声对另两人道:"这三艘船扯的是李阀的旗帜,假若船上坐的是阀主李渊,彭城就必有重大事情要发生了,我们立即回去向小姐报告。"话毕三人消失在岸旁的暗黑里去。
 
第五章 一单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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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先后冒出水面,呼吸着泗水晚夜的清新空气。

  他们劲随意发,自自然然由掌心生出吸力,贴附船壁,连自己都不明白怎可办到。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得意道:"今赵还不教沈婆娘栽他奶奶的一个大觔斗,哈!沈婆娘的奶奶:"徐子陵道:"不要这么早便自满。还有半天才可算赢了这场赌赛呢,过分自鸣得意是可能会百密一疏,功亏一篑的。"寇仲点头道:"我有分寸的了,唉!我们真愚蠢,立赌约时只有她说赢了会是如何,却没有我们赢了会是如何,否则摸她两把也不错。"徐子陵低笑道:"少点痴心妄想吧!这婆娘浑身是刺,绝不可碰,唉!我担心秦老哥斗她不过呢!"寇仲道:"斗不过她才好。否则给那昏君杀了头怎办。嘿!这三艘船看来有点来头,有没有兴趣借他两套衣服和少许饭钱,好过现在浑身破烂又两手空空似乞儿般的模样。"徐子陵低声道:"小心点!能拥有这么三艘大船的人,若非高门大族,就是达官贵人,或是豪门霸主,一不小心。我们就要献上小命。"寇仲皱眉道:"那去还是不去?"

  徐子陵低笑道:"我们连老爹都不怕,还怕什么人来。跟着我这未来的武林高手吧!"说完贴壁缓缓上攀。

  两人此时对潜迹匿隐之术,已颇具心得;闭起口鼻呼吸,收敛精气机能,小心翼翼下确是无声无息。

  大船甲板和帆桅处都挂了风灯,但向着他们那面的上下三层二十多个舱窗却只一半亮着了灯火。

  徐子陵拣了第二层其中一个暗黑的舱窗爬去,经过其中一个亮了灯的窗子时。内里传来娇柔的女子语声。

  两人少年心性,忍不住停了下来,侧耳倾听。

  那女子的声音忽地在两人耳旁响起道:"二哥你最好还是不要劝爹了,他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端叔苦劝多时,他还不是半句都不肯听吗?"两人吓了一跳。才知这声音娇美的女子是移到窗旁,那还敢稍作挪动。

  另一把年轻男子的声音苦恼地道:"爹最舍割不下就是和独孤家的关系,却不知独孤峰老奸巨猾,视我们如眼中芒刺。现在天下纷乱,万民怨怒,突厥人又虎视眈眈,惰朝再无可为。而我们坐拥太原,兵源充足,粮草之丰,更可吃他个十年八载,现在鹰扬派刘武周和梁师都北连突厥,起兵反隋,先后攻陷楼阑和定襄,只要再破雁门,我们太原便是首当其冲,爹若再举棋不定,最后只会被那昏君所累,舟覆人亡。"窗外两人听得直冒寒气,里面的男女究竟是何人子女?竟直接牵涉到独孤阀和隋炀帝,骇得更不敢动弹了。

  这男子声含气劲,不用说都是个一流的高手。

  女子柔声道:"你有和大哥商量吗?"

  男子道:"也不知说过多少次了。他都想不出办法,秀宁该知爹顽固起来时是多么可怕的了。"那秀宁道:"不若我们由东溟夫人入手,爹最听她的话了。唉!若非娘过了身,由她劝爹就最好了。"窗外两人骇得差点甩手掉进河里去。

  他们终猜到爬上的是李阀的船,那敢再偷听下去,忙悄悄再往上攀去。

  这时舱房内的对话忽然停了下来。但两人却没有留神理会。

  两人拉开窗门,看清楚房内无人后,才爬了进去,这时方松了一口气。

  两人环目一扫,见这是个特别大的卧房,布置华丽,除了床椅等物外,还有个大箱子,放的该是衣衫一类的东西。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我们该盗亦有道,只每人取一套衣服,若寻到银两,亦只拿足够几日饭钱和逛一次青楼的费用。"此时一个男子的头在窗门处冒了起来,听到寇仲的话,忽又缩了下去。

  徐子陵低声道:"想不到我们竟会来偷李渊的东西,那独孤小子不是想害李渊吗?不若我们反害他一害。留张字条警告李阀的人,就当是还他们的偷债好了。"寇仲低笑道:"你何时变得这么有良心了!哈!天下间恐怕只有我们有能力令李渊作反呢。却不知这家伙是好人还是坏人……"徐子陵打断他道:"少说废话,若有人的来就糟糕了,快偷东西!"两人移到箱子旁,正要掀开箱盖,窗门处忽地传来"殊"的一声,似在示意两人不要吵闹。

  寇仲和徐子陵立时魂飞魄散,骇然朝舱窗瞧去。

  只见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穿窗而入,立在两人身前。

  两人定神一看,原来是个只比他们年纪长了少许的轩梧青年,生得方面大耳,形相威武,眼如点漆,奕奕有神,此刻傲然卓立,意态自若,一派渊停岳峙的气度,教人心折。

  寇徐呆若木鸡时,青年低声道:"在下是太原留守李渊三子世民,两位兄台相格清奇,未知高姓大名?"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心神稍定,同时亦大惑不解,为何他把他们这两个小贼"捉偷在房",仍是那么彬彬有礼,就像他们只是不速而来的"贵客"。

  两人站了起来。

  寇仲抱拳作礼,笑嘻嘻道:"世民这个名字改得好,哈!救世济民,将来说不定是由你来当皇帝呢。"李世民淡淡一笑道:"兄台切勿抬举在下,不过这名字得来确是有段故事,两位请坐下来说话好吗?"此时李秀宁的声音由下方传上来道:"二哥!什么事?"李世民返到窗旁,传声道:"待会再和你说吧!"转过身来,着两人坐下,态度诚恳客气。

  两人隐隐猜到他心意,又自知闯不过他把守的窗口,硬着头皮在靠壁的两张太师椅坐了下来。由于身上仍是湿漉漉的,故颇不舒服。

  李世民从容一笑,在窗旁的椅子坐下,道:"在下四岁那年,我们家里来了一位善相术的人,给我看相时,批我"年届二十。必能济世安民",娘那时最疼我,便给我改名作世民了。"说话时,顺手取过火种燃亮了旁边小几的油灯。

  徐子陵见他提起娘时,眼中射出缅怀孺慕的神色,不由想起了傅君婥,叹道:"你定是很想念你的娘了。"李世民微做点头,凝望地上两人留下的水渍,沈声道:"两位和琉球东溟夫人单美仙是什么关系?为何听到她的名字时,心脏都急跃了几下,否则在下仍未能发觉两位偷到了船上来的。"两人这才知道岔子出在哪里。

  亦讶异李世民思虑的精到缜密,只从这点便推出他们和东溟夫人有牵连。

  寇仲嘻嘻笑道:"自然是有关系哪!不若我们来作一项交易,假设我们可令贵老爹起兵作反,你就给我两兄弟两套衣服和……嘿!和二,不!三十两银子,哈!怎么样?"这回轮到李世民瞠目结舌,失声道:"三十两银子?"徐子陵吓了一跳,忙补救道:"若嫌多就二十五两好了。"李世民不能置信地看着两人,探手入怀掏出一个钱袋,看也不看拋给寇仲道:"你看看里面有多少银两。"寇仲一把按着,毫不客气解开绳结,一看下吁出凉气道:"我的奶奶老爹曾高祖,是他娘的金锭子呢!"徐子陵忙探头去看。咋舌道:"这最少值几百两银子。"寇仲双目放光,一把塞入怀里,深吸一口气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事包在我兄弟身上好了。"徐子陵比较有良心,不好意思道:"仲少你先把钱还人,等做好了事情才收钱吧!"李世民晒道:"拿去用吧!无论成败大家都可交个朋友,这够你们逛百多次窑子了。"两人同时动容。

  寇仲学起拇指赞道:"我们就交了你这个朋友。"李世民低声道:"不要那么大声,我不想人知道你们在这里。"寇仲老脸一红,把音量压得低无可低地沙声道:"告诉你一个的惊人大秘密吧!东溟夫人处有本详列你老爹暗中向她买兵器的账簿,上面还有他的押印,试想假若这本宝贝失窃了,会出现什么情况呢?"李世民精神一振,他自然知道两人不是顺口胡诌。因为今趟他率人到彭城去,正是要向东汉夫人订购另一批兵器。

  自两年前他爹李渊调任弘化留守兼知关右十三郡军事,为了应付杨玄感的大军,李渊终接受他劝告,向东溟夫人购入大批兵器,此事隋炀帝并不知晓,如若泄漏了出来,又有真凭实据的话,多疑的隋炀帝不当李渊密谋作反就确是天下奇闻了。

  李世民呆了半晌后,皱眉道:"东溟夫人乃天下有数高手,四位护法仙子又各有绝艺。除非"散人"宁道奇出马,否则谁可到她们的船上偷这么重要的东西呢?"徐子陵笑道:"见你这么够朋友,我们可以再告诉你一些秘密,但你可不能学其它人般来害我们,又或事成后便使手段。"李世民正容道:"若我李世民有此卑鄙行为,教我不得好死。哼!竟敢这么看我。"寇仲若无其事道:"这叫一朝被蛇咬。又叫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先要建立互相间的信任,则什么大计方可施行。"李世民显是看穿寇仲比较不老实,向徐子陵道:"由你来说吧!"此时有人在外面走过,待足音远去后,徐子陵问道:"这是谁的房间?"李世民笑道:"正是我的房间,下一层是女眷用的,你们要偷衣服,刚好来对了地方,我的身材和你们最相近呢!"两人都觉好笑。

  徐子陵于是由海沙帮欲攻打东溟号说起,当李世民听到宇文化及和独孤策都牵连在内时,两眼寒芒闪闪,威棱四射。

  寇仲总结道:"所以现在只我两人有办法混到船上去。而且她们以为我们武功低微,所以戒心不大。当然,我们只是深藏不露,绝不会辜负了老兄你的银两。"李世民已惯了他的说话口气,并不计较他是否深藏不露,苦思道:"有什么方法能把东溟夫人引开呢!这事我要想想才行。"按着站了起来,开箱取出两套衣服,交给两人道:"先换过干衣衫,再好好睡一会,天亮到彭城时我才唤醒你们,我要到下面向舍妹交待几句才行。"寇仲道:"我们睡地板就成了。"

  李世民笑道:"这么大的一张床,尽够三个人睡了,睡什么地板?我们不但是交易的伙伴,还是兄弟朋友嘛。哈!你们的遭遇真离奇得令人难信。"言罢穿窗去了。

  两人举步踏进彭城,颇有点踌躇志满的美好感觉。

  身上穿的是干净整洁的武士服,腰挂的是由李世民送的上等钢刀袋里是充足的银两,他们自出娘胎后,何曾试过这么风光。

  徐子陵身形挺拔,儒雅俊秀;寇仲却是镖杆威猛,意态豪雄。

  两人并肩而行,不时惹来惊羡的目光。

  寇仲哈哈一笑,挽着徐子陵臂弯道:"我们还差两匹骏马和十来个跟班,否则就先到窑子去充充阔少。"徐子陵欣然道:"逛窑子是今晚的必备节目,现在我们先上酒馆,大碗酒大块肉吃个他奶奶的痛快,顺便商量一下这宗买卖该如何着手进行,受了人钱财,自然要替他做点事才行。"寇仲溜目四顾,审视林立大街两旁的酒楼门面,道:"想不到彭城这么兴盛热闹,最奇怪是不似有逃难来的人,看!那群姐儿多俏,哈!"徐子陵见他正向迎面而来的一群少女露出自己认为最有吸引力的微笑,而那群少女却一点不避两人的眼光,还报以更具吸引力的微笑。

  两人破天荒第一次得到这种青睐,到少女们远去后,他们一声怪叫,转入了右方一间颇具规模的酒楼上。

  人仗衣装,两人来到二楼时,伙计都殷勤招呼,公子长公子短的请他们到临街窗旁的台子坐下。此时二楼十多张台子,大半坐了客人。

  寇仲随手打赏了伙计,并点了酒菜,兴奋道:"刚才那几个甜妞儿的鼻子特别高,眼睛又大又蓝,该是胡女,听说她们生性浪荡,很易弄上手的,哈!今趟或者不用逛窑子了。"徐子陵却担心道:"你为何要两斤酒那么多,你懂喝酒吗?我只可喝一点点呢。"寇仲探手抓着他肩头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想我两兄弟由扬州的小混子,混到变成现在的武林大混混,如此遇合,还有什么可怨老天爷,又怎能不尽情乐一乐的。"以手示意徐子陵去看窗外楼下车水马龙的大街,叹道:"看!这人间是那么美好,际此良辰美景,我们好应喝点酒庆祝,你一斤我一斤,没有喝醉过的那算得是好汉。"徐子陵陪他呆望着大街,想起了傅君婥,想起了李靖和素素,心中一阵难以舒展的感触。点头道:"好吧!一斤就一斤好了。"寇仲忽然低声道:"左边那张台有个俊俏小子,不住看你,看来他定是喜好男风的。"徐子陵愕然望去,果然见隔了三,四张台靠近楼梯的一张大台处,坐了三个男子,其中一个穿青衣儒服,特别俊秀的,正打量他们,见徐子陵望来。还点头微笑。

  徐子陵想起寇仲的话,大吃一惊,忙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他像认识我们的样子呢,会否是沈落雁另一个陷阱,别忘了到今晚才结束那婆娘的三天赌约之期呢!"寇仲点头道:"我差点忘了,你有看他的咽喉吗?"徐子陵一呆道:"有什么好看!"

  寇仲模了摸自己的喉核,低笑道:"那小子俏秀得不能再俊俏,又没有我们这粒东西,你说他是什么了?"徐子陵骇然道:"不是沈落雁扮的吧!"

  寇仲道:"看来不像,糟了|她过来了。"

  徐子陵吃惊望去,那女扮男装的书生已到了两人身前,令人特别印象深刻的是她除了"俊秀"的俏脸上嵌着那对灵动的大眼睛外,就是下面的两条长腿,使她扮起男人来有种挺拔的神气。

  两人愕然望向她时,只见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抱拳沈声道:"五湖四海皆兄弟也,两位兄台相格不凡,末知高姓大名,好让我李志交个朋友。"寇仲笑嘻嘻道:"我叫张三,他叫李四,若真是五湖四海皆兄弟,就不用四处都有人逃难了,俏兄台请回吧!"他既怀疑对方是沈落雁的第二个陷阱,故一口就把她回绝了。

  徐子陵趁机往"李志"的两个同伴瞧去,只见他们倒是货真价实的男人身形彪悍,双目闪闪生光,腰佩长剑,颇有点随从保镳的味道。

  李志显然想不到寇仲会这么不客气对待自己,俏脸阵红阵白,凤目生寒,想掉头离开,又像下不了这口气,狠狠盯了寇仲一眼,转向徐子陵道:

  "你就是李四吗?我……"

  徐子陵洒然截断她道:"我当然是李四,姑娘这么在大庭广众间公然勾三搭四,是否没有羞耻之心哩!"李志"娇躯一震","秀眸"射出森寒的杀机。"玉容"反是出奇的平静。

  两人暗忖"来了",手都按到刀柄上去。

  这时他们更认定对方是沈落雁的人了。

  李志忽然敛去眸瞳的精芒,低声道:"你们好好记着曾对我说过什么话。"言罢拂袖往下楼处走去,那两个中年男子慌忙结账追随,到三人离开后,酒菜送到,两人都还有兴趣去想她,伏案大嚼起来。

  杯来杯往,不片响两人酒意上涌,进入了酒徒响往的天地里。

  寇仲捧着酒杯傻笑道:"开头那杯确又辣又难喝,可是到第二杯便变成了琼浆,哈!酒原来是这么好喝的。"徐子陵看着仍剩下大半杯的烈酒,投降道:"有点酒意就够了,说不定步出酒褛就要给沈落雁暗算呢。唉!我现在很想睡觉,昨晚那李世民小子的脚压了到我那处去,累我睡得不好呢。"寇仲按着徐子陵眉头,醉态可掬凑在他耳边道:"不若就直踩进道里最大的青楼,找两个最红的阿姑陪我们睡觉,这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快唤伙计来,着他提供有关这地青褛的一切详尽资料。"徐子陵欣然点头,正要召唤伙计,僯桌的两名大汉其中之一忽提高了少许声音道:"张兄。你来到我们彭城,苦不曾到过倚红院,未见过那处的两位红阿姑白云和秋燕,怎都不算来过彭城。"两人暗忖又会这么巧的,忙聚精会神留心窃听。

  另一人道:"陈兄说的是落街后往左走一个街口的倚红院吧!我怎会没去过呢?不过现在是白天,姑娘们尚未起床,今晚再说吧!哈!那几个妞儿真是美得可滴出水来。"姓陈的笑道:"现在是午时了,倚红院未时就开始招待宾客,我们多喝两杯就去逛逛吧!"寇徐两人听得心中大喜,互相在台底踢了一脚,下了决心,怎都要在今时今地一尝女人的滋味。

  对他们这年纪的年轻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异性神秘的吸引,更能使他们动心呢?
 
 
第六章 绝地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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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步出酒楼,秋风吹来,酒意更增两分,寇仲扯着徐子陵朝倚红院的方向走了十多步后,低声道:"似乎有点不妥,那两人的对答来得太合时了,似还怕我们不知怎样到倚红院去,说得清楚无遗。照我看这两个定是沈落雁的人,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徐子陵正以他那对醉眼溜览街上人车争道的热闹情景,闻言一震道:"你说得不错。既然李志会是沈落雁的人,这两个家伙也可能是她的人。唉!现在到那里去好呢?还是先找处躲藏的地方为妙。"寇仲心痒难熬地道:"不去倚红改去倚绿好了。"忽地朝着一个路过的行人,恭敬问道:"请问这位大叔,附近除倚红院外,还有那间是最有规模,最多漂亮姐儿的青楼呢?"那被他拦着的是个中年书生,闻言露出鄙夷之色,"呸"的吐了一口痰,不顾去了。

  徐子陵哈哈笑道:"你道是要问去那里考科举吗?找青楼定要拣些二世祖模样,一眼看去便知是酒色过度的人来问才在行,看我的!"环目四顾,刚好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后方停下,走下来一个贵介公子,还跟了两个随从。那公子年在二十三、四间,相貌俊俏,但脸容带点不健康的苍白,似是弱不禁风,深合徐子陵"问道"的条件。

  寇仲猛地推了徐子陵一把,累得徐子陵跄踉跌前两步,到了那贵介公子跟前。

  两名随从立即手按剑把,露出戒备神色。

  徐子陵硬着头皮,一揖到地恭敬道:"这位公子,在下有一事相询,请公子勿怪在下唐突。"那公子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他,微笑道:"仁兄有话请说。"徐子陵不好意思地凑近了点,防怕给旁人听到的压得声音低无可低道:"我两兄弟想知道这里除倚红院外,还有那间青楼是最好的?"那公子大感愕然,旋又露出"志同道合"的笑容,叹道:"你是问对人了。我老爹正是开妓院的,就是在隔邻鸿园街的翠碧楼。论规模和姑娘,倚红院拍马都追不上。不过现在时候尚早,你们先去随处逛逛,到酉时才来。只要说是我香玉山的朋友,保证没有人敢侍候不周。仁兄请了,我还有要事去办呢。"香玉山走后,两人如获纶音,心花怒放,沿街把臂而行,只差没有引吭高歌而已。

  街道两旁排列着各式各样的店铺,例如肉店,大饼店、山货店、又或布店、粉店、鱼店等。

  因两杯下肚影响,整个天地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但见在秋阳高照下的石板街道,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道路、房舍、行人、车马似像合成了一个难以分割的整体,再无此彼的分野。

  寇仲无意识地笑起来,半边身靠到徐子陵肩膊去。搂着他满足地叹道:"现在我什么义军或官军都不想当了,杀了宇文化骨后,我们就专心赚钱,干我们的监货买卖,闲来就到青楼醉生梦死,快快乐乐过完这一生就算了。"徐子陵喝得出他少,头脑亦比他清醒,奇道:"你不是常说要建功立业吗?为何忽然又想要当个囤积投机的奸商?"寇仲笑嘻嘻道:"就算是奸商,我仲少都是最好的那一种奸商。难道见别人受苦受难,我们侠义之辈还会对他落井下石吗?不过坦白说,美人儿师傅说得对;现在我们何德何能,凭什么去管别人的事。嘿!待我们武技大成时,练至什么九玄大法第一百零八重境界,那时看到谁不顺眼,就一刀把他宰了,这就叫为民除害了。"徐子陵苦笑道:"世间那有这么简单如意的事,但不管怎样,也先要宰了宇文化骨那奸贼。"蓦地眼前人影一闪,香风飘来。

  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有位颇具姿色的半老徐娘拦在身前,眉花眼笑道:"两位公子是否走错路了?那边才是倚红院的大门。我们刚开始营业,两位公子若是第一批客人,我们的红姐儿们定会特别用心侍候的。"他们随她纤手所指望去,见到倚红院的大牌匾就在左后方处,恍然大悟,原来糊里胡涂下步过了倚红院的门口,这奉命守候他们入谷的鸨娘慌了起来,竟来一招拦路拉客。

  寇仲借点酒意,探头过去,狠狠瞪了她高耸的酥胸两眼后,才眨着眼睛笑道:"俏娘子你去告诉沈落雁那奸狡婆娘,当只会上一次,绝不会上第二次的。有种就来抓我们,不过告她别忘了她是朝廷重犯哩!"那鸨娘听得目瞪口呆时,两人跌跌撞撞,东倒西歪下扬长去了。

  寇仲把床上的徐子陵摇醒,兴奋得声音都嘶哑起来,紧张地道:"快酉时了,我们就去做翠碧楼第一批的客人,说不定有半价的优待呢!"徐子陵头重重地爬起床来,怨道:"喝酒就是有这种后遗症,若你是沈婆娘派来的,我就要完蛋了。"寇仲笑道:"我是这世上最有责任心的人,否则谁来为你把风。刚才有伙计来过问这问哪的,我偏不开门给他。哈!还有几个时辰沈婆娘就要输给我们了,不知秦老哥命运如何?"徐子陵取起放在枕后的佩刀,道:"待会先去东门看看有没有他留下来的暗记。"又道:"还有别忘了我们曾答应李世民那小子的事。"寇仲不耐烦道:"我怎会忘了,那有钱的家伙不是说过东溟号明天才由洛阳回来吗?得趁今晚良辰美景,行乐及时啊!"徐子陵心中一热道:"说来真好笑,以前在扬州时,到妓院门口看看都给人像乞丐般赶走,现在连妓院老板儿子的朵儿都任我们亮出来照宝。不过先作声明,我的初夜可不肯随便的,至少该有飘香院那恩将仇报的青青那种姿色才行。"寇仲一拍钱袋,笑道:"有钱自然有面有势,加上香玉山的朵儿撑腰,你陵少要那件就会有那件,包君满意,还不快翘屁股滚下床来?"徐子陵提气轻身,本只想表现点敏捷的姿势。岂知竟升了起来,顺势一个筋斗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

  两人同时剧震,不能置信地你眼望我眼。

  寇仲咋舌道:"天!你是怎么办到的,再来一趟好吗?怎么坐着也可提气的?"徐子陵搔头道:"再试怕就不灵了,不若你自己试吧!"两人以前每次提气发劲,都是先要运力飞跃,才可借势为之。像今次由静生动的提气,尚是破天荒第一次。

  寇仲卓立不动,神情古怪。

  徐子陵催道:"不是要赶着去逛窑子吗?还不快试试看?"寇仲老脸一红,尴尬道:"早试过十多吹了,连脚指都没有动。"徐子陵默然半晌,颓然道:"我今次也不灵光了。唉!或者真该拜个大师傅,有难题时也好有个明师来指点。"寇仲摇头道:"拜师傅有啥屁用,我们学的是《长生诀》上的怪功夫,天下无人通晓,只能靠自己去摸索。或者我们的问题是出在童男之身,故孤阳不长,破了身后便会立即武技大成。哈!定是这样了。"徐子陵笑骂道:"少说废话,还不先滚!"

  寇仲捧腹笑道:"我滚!我滚!"

  跌跌撞撞往房门走去,刚拉开房门,一点寒芒,照额刺来。

  寇仲想也不想,竟像刚才徐子陵般提气轻身,往后飞退。

  那偷袭者显然想不到出手竟会落空,"咦!"了一声,闪电抢进房来。

  徐子陵亦像寇仲般想也不想,踏步拔刀,当头疾劈,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或停滞,施出了他活至这天最了得的一刀。

  "叮!"

  来人以手中长金簪,硬架徐子陵这凶厉无匹的一刀。

  一时闲,双方都使不出后续变化的招数。

  "砰!"

  寇仲重重掉到床上,又弹了起来,大叫道:"娘!我成功了!"此时那人收簪退出房去,衣袂飘飞,美若天仙,不是李密的"俏军师"沈落雁还有何人?

  徐子陵刚被她运劲震退了两步,沈落雁见门口正畅通无阻,乍退又进,本要追击徐子陵,只见寇仲冲至,刀光如涛涌浪翻,挟着激荡的刀风,狂击而至。

  沈落雁娇叱一声,抢入刀影里,施展出近身肉搏的招数。连挡了寇仲十多招。每招都凶险无比,但却迫不开寇仲,又见徐子陵重整旗鼓,杀将过来,无奈下二度被迫出房外。

  两人守在房门里,心中却似波涛卷天,翻腾苦思不已。想不到在突如其来下,竟能把"血战十式"的精义发挥得淋漓尽致,连自己都不知使的是甚么招数。但只觉心到手到,劲随刀发,痛快至极点。

  沈落雁却是芳心剧震,她的"夺命簪"乃家传绝学,名列江湖的"奇功绝艺榜"。平时秘而不用,今番出手,是希望一举擒敌。怎知这两个小子会像脱胎换骨般,两度把她迫退,假如让此事传扬出去,已足可今他们在江湖中成名立万了。

  寇仲捉刀作势,大笑道:"美人儿军师,快滚进来挨刀。"徐子陵亦威风八面道:"记着不可损我们半根毫毛,否则就算你输定了。"沈落雁气得差点疯了,不怒反笑道:"外面院子地方大些,你们出来再比比看。"寇仲晒道:"想叫手下围攻我们吗?哈|知否我懂得狮子吼,大声一叫,保证彭城的总管大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沈落雁俏脸一寒,旋又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柔声道:"不若这样好吗?假若我可闯关人房,就算我赢了,你两人乖乖归降。"徐子陵淡然道:"那是说你再没有把握活捉我们了,所以你已输了啦!"寇仲杀得兴起,信心剧增,得意洋洋道:"怕她什么,但却要有时间规限,我数十声你若过不了关,就算你输了。"沈落雁把金簪插回头上,笑道:"就此一言为定,数吧!"话毕大步朝门口走来。

  两人愕然失措时,她已一点没有拦阻的由两人之间穿进房内,到了床旁,才转身款款坐下,含笑看着两人。

  两人仍高举着刀,但怎都没法朗她劈下去,直到她转过身来,仍是目瞪口呆。

  沈落雁见两人神情古怪,"噗哧"娇笑,鼓掌道:"好了!我赢啦!"徐子陵颓然还刀入鞘,叹道:"这样输了是不会心服的,因为你只像上趟般,利用了我们善良的本性。"沈落雁奇道:"你们除了用刀劈人外,便不懂其它制人的手法吗?"寇仲把刀垂下,笑嘻嘻道:"我们并没有输,因为你虽入了房,却没有闯关,这个"闯"字是包含了动手的意思哩!"沈落雁横了他一眼,含笑道:"大家坐下来谈谈好吗?唔!你两人现在看来顺眼多了。"两人在她左方靠墙的椅子坐下来。寇仲看着她宛如一湖秋水的动人眸子道:"有话快说,我们还要去逛窑子呢!"沈落雁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悦道:"你们知否窑子里的姑娘都是身世可怜。你们恃着有几个子儿,就觉理所当然的去玩弄人家,究竟有没有感到惭愧?"徐子陵一呆道:"我倒没想过这点。但若没有人去光顾她们,她们赚不够赎身的银两,岂非更要一直凄凉下去吗?"寇仲晒道:"那所倚红院不是你们瓦岗军开的吗?为何却来数落我们?"又冷哼道:"任何事物都是应需求而生,否则谁肯上战场去杀人又或送死呢?"沈落雁皱眉道:"你在说什么?倚红院一向是杜伏威在这里的眼线。干我们瓦岗军屁事。"两人同时色变。

  沈落雁微笑道:"你们爱到青楼鬼混就去个够好了。现在秦叔宝已归降我军。你两个小子有什么打算?"寇仲跳了起来,移到敞开的房门处,探首外望,奇道:"为何我们打得杀声震屋,仍没有人过来看看呢?"沈落雁淡淡道:"你像是忘了人家要活捉你们吗?外面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两个小鬼插翼也难飞哩。"徐子陵苦笑道:"你知否这叫恩将仇报?"

  沈落雁油然道:"人家是为你们好才真。现在天下大乱,能拨乱反正者,只密公一人而已。我若非念着你们曾帮了我一个大忙,才没有闲情来劝你们加入我军呢。"接着有点不耐烦地道:"快作决定!我再没有时间浪费在你们身上了。"两人听她语气,自尊心受损,徐子陵冷哼道:"没时间就请自便吧!我两兄弟只爱海阔天空,自由自在。"沈落雁双目闪过森寒的杀机,霍然而起,一闪到了门旁,背着他们冷冷道:"既不能为我所用,便须为我所杀,今天你们休想生离此处。"再一闪消没在门外。

  两人面面相觑,这才明白为何这美赛天仙的俏军师,会又被人称为'蛇蝎美人'。

  他们头皮发麻的呆了好半晌后,见外面仍没有什么动静,寇仲深吸一口气道:"怎样?就那么杀出去吗?"徐子陵冷静地摇头道:"这样冲出去只是送死,说不定刚踏出门口,便有张罗网罩下来把我们呆子般擒着,我看她仍是想生擒我们。"又低声道:"刚才我们闻老爹之名色变时,凭她的眼力才智,怎会看不出来而半句都不问,显是已知道我们的来历,所以才费尽心力要收服我们,好让我们心甘情愿献上'杨公宝藏田'。

  寇仲讶道:"小陵你真行,竟从她这么一个反应推断出这么多事来。哈!我有办法了。记得巨鲲帮陈老谋教过我们的建筑学吗?这旅馆是由八个四合院组成,我们位于东院的西厢位置,门口对着本院中间的花园,向门的墙外就是八院围成的主花园,大树参天,所以只要我们能窜到那里去,逃生的机会就大多了。"徐子陵望往对着门口靠床那边的墙壁,苦笑道:"我们又不是翟让,凭什么破壁而逃呢?"再望往瓦顶,叹道:"若我猜得不错,上面定有敌人。"寇仲却是胸有成竹,先把门关上,向徐子陵道:"你给我把风,我先去弄松几块砖头。"言罢拔出长刀,跳到床上去。

  徐子陵移到门旁的窗子,往外瞧去,刚好见到十多名大汉,由对面屋的瓦面跃入小院里,随即散开沿着廊道围拢过来。

  正要示警时,上面"轰隆"一声,瓦片狂洒而下,一个铁塔般的大汉手提双锤,由上而降。

  徐子陵在这剎那,完全推翻了沈落雁只是想活擒他们的猜测,清楚明白这蛇蝎美人确是要下毒手杀死他们。

  就在这一刻,他重历当日对着那批流氓往他杀来的境况。

  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

  他清楚知道这大汉落地的时间速度,甚至他的后着变化。

  不同的只是他还有把握去应付他。

  他清楚地知道若让对方展开道两个重逾百斤的巨锤,不但可轻易把自己迫出门外,靠墙的寇仲更是绝难幸免。

  就在这生死悬于一线的光景中,他的精神变得晶莹通透,完全忘掉了生死,集中意志和所有力量,觑准对方触地的剎那。大步跨前,精芒电闪,连刀疾劈而去。

  确如徐子陵所料,那大汉本打定主意,只要脚一触地,立即借方弹起,双锤以雷霆万钧之势。把徐子陵打出房外,好让同党把他乱刀分尸,再全力对付寇仲。岂知就在要发力之际,已刀气罩体。但觉无论如何挪移闪躲,又或挡格还击,都是有所不能。

  在破瓦而下时。他实存轻敌之心,暗忖这么两个小子,还不是手到拿来,怎知徐子陵劈来这一刀,无论时间还是角度的拿捏,都达到一流好手的境界。这时他已无暇多想对方是真的那么厉害,还是碰巧的神来之招。魂飞魄散下,甩手把双锤分往徐子陵和寇仲掷去,同时双掌下按,发出劲风,生出反力,狼狈不堪的他由哪里进来,便由那里滚出去。

  立在床上的寇仲这时正要回头帮手,骤见大铁锤飞来,大叫道:"来得好!"一闪下,铁锤"轰!"的一声狂撞墙上,登时砖石四溅,破壁而去。

  徐子陵亦轻易避过了铁锤,任它撞得木门碎飞,掉往外没的院子去。同时一声狂喝,功聚眉头,往破壁撞去。

  寇仲那还不明白他的意向。亦同时运劲往破壁撞去。

  "轰!"

  两人随着碎砖沙石,跃到邻房去,门外就是八个四合院围成的大花园。

  他们弹了起来,再破门而出。

  这一着显是大出敌人料外,竟不见有拦阻之人,风声却在后方瓦面处传来。

  两人那敢停留,把云玉真传的鸟渡术发挥致尽,箭般窜入园内,几个翻身,便赴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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