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 - 黄易 (全)

第 16 卷 第一章 肉体交易

  屠奉三在内堂单独接见慕容战。
  坐好后,慕容战神色凝重的道:"我刚接到苻坚的死讯。"屠奉三每天都在等候章 消息的来临,可是当此事传入耳内,仍忍不住心神遽震。
  苻坚之死,显示一种新的形势降临北方,也直接影响南方的大局,天下再不是以前的天下。苻坚的丧亡,正是天下由统一走向大乱的分水岭。
  接着慕容战向他详述苻坚因被慕容冲攻陷长安,不得不逃到五将山,致被姚苌杀害的情况道出。
  屠奉三沉吟片晌,讶道:"慕容当家的族人既进占长安,关中的控制权等于落到你的族人手上,为何你却似是一副忧心忡仲的样子呢?"慕容战颓然道:"正因 我明白慕容冲,更明白我的族人,所以我才晓得形势不妙。可惜慕容泓于入长安前不幸战死,否则形势可能完全两样。"屠奉三摇头道:"我仍然不明白。"
  慕容战似找到吐苦水的好对象,不厌其详的解释道:"章 可分领导者和族人心愿两方面作解释。首先是继慕容泓成为我族统帅的慕容冲,因少年时曾受大辱于苻坚,所以对氏人有切齿之恨,心中充满仇恨的怒火,占领长安 后竟放纵手下,大肆杀戮抢掠,弄得举城恐慌,人民纷纷逃亡,大失人心。"屠奉三一呆道:"慕容冲竟是如此的-个蠢人,真教人意想不到,如此岂能守得住长安 呢?"慕容战叹道:"纵使没有慕容冲的倒行逆施,我族的人仍无心安顿于长安。章 方面要从我们大燕被苻坚破灭时说起,当时苻坚将我族四万户二十余万人迁往关中,由那时开始,我族便一直渴望有朝一日能重返大燕故地,重建燕国。所以对我族 来说,关中只是供抢掠之地,而非安居之所,人人希望重返故地,完成苦待多年的宏愿。在章 种情况下,慕容冲纵使想以长安为争霸天下的据点,亦难以坚持。"屠奉三愕然道:"大燕故地已尽被慕容垂收归旗下,你们岂非有家归不得,而关中却被慕容冲搅 得一塌糊涂,岂不是进退两难?难怪你老哥愁眉不展。"慕容战道:"在边荒最明白我的人是你,我更当你是我的朋友。以现时的形势论,北方最强大的三股势力分 别是慕容垂、姚苌和我族的慕容冲,可是若依照现在形势的发展,根本没有人能与慕容垂争锋,不论在实力上和战略上,慕容垂都占尽优势。"屠奉三点头道:"你 比我更清楚北方的形势,得出章 样的结论当然有一定的理据。"慕容战道:"关中是氐秦帝国的根据地,苻坚虽被杀,可是苻秦势力仍在,谁要在关中称王,必须把氐人原有的势力连根拔起,如此 岂是可轻易办到。以声望论,不论我族的慕容冲又或姜族的姚苌,均远及不上苻坚,所以苻坚的后人只要打着为苻坚复仇的大旗,已可号召关中豪强协同作战。慕容 垂最明智的一点,是拥重兵稳守关外,不但阻截我族束返故国之路,还逼得关内诸势力拼个你死我活,各个俱伤,再由他从容收拾残局。""砰!"
  屠奉三拍桌道:"好一个慕容垂,到此刻我方明白为何他不入关中,反屯兵荣阳,遥控洛阳。"又叹道:"在章 种情况下,任何人攻打洛阳,都要应付他从荣阳调来的援兵。嘿!你老哥现在有甚么打算?"慕容战沉声道:"事实上我一直不看好慕容冲,只没有想过他可以做出 如此蠢事来,现在败势已成,只看能捱至何时,我可以做甚么呢?"屠奉三沉吟不语。
  慕容战试探的低声道:"屠当家是否想到我脑内想的东西呢?"屠奉三目光灼灼的朝他望来,道:"你也在想千千小姐吗?"慕容战心情沉重地点头,道:"照 目前的形势发展,慕容垂该无余暇对付我们边荒集,可是一旦让他收服关中,将是边荒集大难临头的一刻,慕容垂一向的作风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不过在他统一 北方之前,形势未稳之际,我们或许仍有机会,救回千千主婢。"屠奉三双目神光闪闪,同意道:"只要慕容垂肯离开荣阳,我们的机会便来了。"接着仰望屋梁, 有感而发的道:"我屠奉三现在再无所求,只希望能在边荒集安身立命,假若我们真的可以把千千小姐迎回边荒集,你道慕容垂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呢?"慕容战毫不 犹豫道:"我曾向千千许诺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她。所以我是义无反顾,不会计较任何后果的。"屠奉三欣然道:"好汉子!我屠奉三可以舍命奉 陪,不过在边荒集和你我同样想法的人,随着时间的过去愈来愈少了。"慕容战道:"别人怎么想我没有兴趣去理会,此更是我为族人尽点心力的唯一方法。横竖迟 早慕容垂会回来攻打边荒集,此事避无可避,哪可以还有章 么多顾虑?"又讶道:"我很了解自己,常常会凭一时好恶去作决定。可是屠当家过去予人的印象,从来不是感情用事的人,现在却拍胸口说出舍命奉陪之语,章 该不符屠当家一向的行事作风吧!"屠奉三凝望他好半晌后,双目忽转温柔,射出缅怀的神色,平静的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会为一个地方而改变,更没有想过为任 何人而改变。一直以来,我都奉行弱肉强食的规条,只讲利害,方可以在章 乱世生存下去。可是当我在边荒集第一眼见到纪千千,她却勾起我深埋多年的某一种感觉。到现在我还弄不清楚当时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却晓得从那一刻开始,一切 都不同了。以前对我绝不会有任何影响的人或事,偏可触动我的情绪。现在我觉得自己始是有血有肉地活着,生命充满意义。似章 么一番的肺腑之言,以前我是绝不会向任何人倾诉的。"慕容战想起初会纪千千时的惊艳感觉,点头道:"我明白!不过揭开人为的保护罩子后,是否也带来痛苦 呢?"屠奉三叹道:"所以我才说有血有肉。纪千千牺牲自己的行为,更深深打动我,开阔了我的视野。以前我最尊敬的人是桓冲,现在我最尊敬的人是纪千千。在 边荒集生活的感觉非常古怪,人人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态,可是那种醉生梦死的感觉却似可永远持续下去。做人必须有个明确的目标,生命方有意思。在来边荒集 前,我的目标是要助桓家成为天下之主,可是桓玄却不住的令我失望,现在我对他已心灰意冷。我现在的目标是以慕容垂作对手,他劫走千千主婢吗?我便要把她们 迎回来,章 令边荒集多上一重不同的意义,也使我在边荒集活得更痛快。"慕容战哑然笑道:"你对桓玄失望,我却对慕容冲失望,现在剩下的只有边荒集。我和你的生死哀乐 均已与边荒集分不开,而边荒集的荣辱却在于千千主婢能否安返边荒集,章 不是蛮有趣的游戏吗?"屠奉三沉声道:"现在我们只有静心等待,作好一切准备,当机会来临时,将是我们出击的一刻。"慕容战伸出双手,和他紧紧相握。
  ※  ※  ※
  燕飞俯头看着溪水反映的脸容,差点认不出自己。
  章处离开荣阳不到半个时辰的脚程,他的心情亦不由紧张起来。从平城到这里不知不觉走了十多天路,他的俊脸长出了长长的须髯,遮盖了他大部分的容颜,成为最好的掩饰,即使熟悉他的人,骤眼也认不出是他。
  从高彦处他晓得荣阳城正处于军管和高度戒严的状态下,只许持有通行证的城民进出,其它人不论任何理由,一律被拒于城门外,所以只能设法偷偷进去。
  以他的身手,要进入有燕国精兵把守、城高墙厚、兼有护城河环护的军事重镇,仍是非常头痛的一回事。
  加上他外型体态均异于常人,纵使弄到通行证,恐怕依然没法过得城防一关。
  他将头浸入溪水里去,冰凉的感觉令他精神一振,不过仍没法减轻他因苦思入城之计而来的沉重感觉。看来只好弄清楚情况后,再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  ※  ※
  慕容垂微笑道:"诗诗的情况大有改善,我看只要好好休息,她很快可以复原。"纪千千与他并肩步出内堂,神色平静地道:"有劳大王关心,千千会好好照顾 小诗的。噢!"她的目光落在摆放在内堂一角的五弦古琴处,此琴造型别致,木质精莹通透,隐泛红光,最妙是放置的琴几木质如一,互相衬托,予人绝配的奇妙感 觉,一看便知非是一般凡品。
  慕容垂欣然道:"此琴名'流水',几名幽谷,乃得自洛阳的深宫内苑,据懂琴的说,此琴该是大汉赫赫有名的琴师叔蔡的杰作,章 方面千千应比我章 门外汉在行。"纪千千赞叹一声,移坐到琴前的蒲团处,举起纤美的玉手轻抚古琴,旋又若有所思的收起双手,目光投往坐在古琴另一边的慕容垂,柔声道:"统一 北方的机会已出现在大王眼前,大王何不把心神用于国家大业上,却要为千千徒费心神呢?"慕容垂丝毫不以为忤,淡淡道:"对我慕容垂来说,千千和统一大业, 两者均是缺一不可,此心永不改变。千千何不试琴,看看叔蔡制造的古琴,因何能得享美名?"纪千千垂下目光,幽幽道:"章 是何苦来的?千千曾答应过荒人为他们演奏一曲,所以下一曲只会在古钟楼上弹奏。"慕容垂双眉一蹙,双目射出闪闪神光,依然是语调平和的道:"假如我慕容垂 说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得不到的,会否惹起千千的反感呢?"纪千千的眼眸迎上慕容垂闪亮的目光,柔声道:"大王动气哩!"慕容垂摇头道:"我怎舍得 对千千发脾气呢?只是想问一句话,假设我二度征服边荒集,千千是否肯在古钟楼为我演奏一曲呢?"纪千千叹道:"若边荒集再次失陷于大王之手,等于断去千千 所有希望,千千再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只好自断心脉,以身殉边荒集。"慕容垂雄躯微颤,目光投往窗外阳光灿烂下的花园,语气仍然是出奇地平静,缓缓道:"要 自断心脉并不容易,千千懂得其中的功法吗?"纪千千轻轻道:"千千的武功在大王眼中当然无足轻重,不过却从娘处学得其中秘法。当心如死灰之际,心脉特别脆 弱,那时只要把内气顺逆分行,至心脉交击,心脉因抵受不住两股真力的冲击,便会折断。"慕容垂终于色变,因为晓得纪千千非是胡绉。
  两人目光交接,丝毫不让。
  纪千千柔声道:"大王不会因此而向千千施出禁制的手段,对吗?"慕容垂目光灼灼地凝视她,忽然岔开话题,道:"平城被拓跋圭和你的好朋友燕飞连手攻陷 了。"纪千千乍闻燕飞之名,娇躯遽震,失声道:"燕飞!"慕容垂像看不到她的反应般,仰首沉吟,道:"我早晓得拓跋圭是不肯安份守己的,他越过长城攻城略 地,兵胁中山,是自取灭亡。还有一事告诉千千,若我没有猜错,燕飞正孤身一人在来此的途上。"纪千千立即乱了方寸,哀求的道:"大王如何知道的呢?"慕容 垂微笑道:"军情第一,自燕飞离开平城,弥勒教的人便倾巢而出,追截燕飞,依他逃走的路线来看,目的地该是荣阳。"纪千千神色回复平静,暗下决心,待会必 须不顾一切与燕飞建立以心传心的联系,警告燕飞,求他不要来自投罗网。
  道:"大王准备如何对付他呢?"
  慕容垂用心地打量她,忽又现出苦涩的表情,道:"不论是拓跋圭或燕飞,均是我统一大业的严重威胁,千千猜我会怎样对付他?"纪千千很想告诉他若燕飞死 了,她也不会独活,却怕激起慕容垂的妒火,后果难测,只好把已到嘴边的话收回。摇头道:"大王的神机妙算,岂是千千猜得到呢?"慕容垂像猛下决心的道:" 千千可肯与我慕容垂作一个交易?"纪千千讶然看着他,心中有数他正在反击自己对他的无情,却仍没法猜到他说的交易是甚么?
  也不由心中感慨万千。以慕容垂现在的权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偏对自己如此情深一片,还要忍受因她纪千千而来的屈辱和闲气,所以早先她方有"何苦来的"如此忠告。
  软弱的道:"千千正在大王手上,大王何需来和千千谈交易呢?千千根本没有谈条件的资格。"慕容垂从容笑道:"千千当然有条件哩!交易非常简单,只要我擒下燕飞,请千千首肯与我共渡一夜,我慕容垂便可以放他走。"纪千千听得头皮发麻,默然无语。
  慕容垂正在反击。
  他的反击是针对她"自断心脉"的威胁而发,且失去耐性,要从征服自己的肉体入手,然后再征服她的心。坦白说,慕容垂确是个有吸引力的男人,对他的多情 自己更不无可惜之意,若与他有合体之缘,兼且不是在强迫的情况下发生,自己对他是否仍能把持得住呢?有了章 种男女关系后,她对燕飞又会如何?
  慕容垂歉然道:"千千肯定怪我卑鄙无耻,竟以章 种手段冒犯千千。只恨在目前的情况下,只有章 个理由可令我放过燕飞。"纪千千可以肯定慕容垂已布下天罗地网,等候燕飞来投网。他说得章 般有把握,该有周详的计划。他的情报更可能直接来自弥勒教的妖人,至乎与弥勒教连手对付自己心爱的男人。
  叹道:"大王教千千如何回答你呢?"
  慕容垂长笑道:"千千不用在此时回答我,待燕飞被擒成为事实,再考虑是否接受我的交易吧!"接着起身哑然失笑道:"只希望千千真的不会怪我,我是别无 选择,像那趟在蜂鸣峡前与燕飞之战,不得不以诗诗威胁千千,因为我绝不容许失去你,请千千见谅。"看着慕容垂消失在门外,纪千千收拾心情,心中填满燕飞的 影子。
  蓦地天旋地转,纪千千往古琴扑伏而去。
  其中一条弦丝立即崩断,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第二章 将计就计

  边荒集。大江帮总坛。
  刘裕在寄居处的小厅接见来访的卓狂生,两人围桌而坐。
  卓狂生目光闪闪的打量他,微笑道:"看刘兄的神情,似在怪我到今天才来找你谈话。坦白说,我曾想过避免接触刘兄,因为我再不是逍遥教的人,我对大魏的 忠心,已随任遥之死云散烟消。"刘裕愕然道:"既然如此,卓兄又为何来见我呢?"卓狂生从容道:"当然是因为你和燕飞的关系,小飞是我们边荒的荣耀。试想 想看,以天下之大,边荒集是多 微不足道的地方,可是边荒集却成为天下豪雄的必争之地,更掌握着南北水陆贸易的牛耳,现在更出了位能与慕容垂和孙恩抗衡的 旷世剑手,谁还敢不对边荒集刮目相看?"刘裕发觉自己根本没法投入卓狂生对边荒集的狂热中,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对事物有过人的视野和襟怀,章 聪明的疯子所思所想确是异乎常人。
  忍不住问道:"任后没有和卓兄通消息吗?"
  卓狂生毫不犹豫的道:"我哪来空闲去管她的事?我现在正埋首研究边荒集,准备写一本有关边荒的历史,章 部巨著将成为以后所有说书高手的宝典。"又兴奋的道:"刘兄你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在谢安和谢玄先后辞世,司马皇朝再没有希望,只看收拾残局的人是桓玄 还是孙恩。你若为自己着想,最好的选择是留此长作荒人,活得痛痛快快的。像屠奉三便是聪明人,所以千方百计留在边荒集。况且只要你肯到我的说书馆卖淝水之 战的故事,保证你生活无忧。"刘裕苦笑道:"我真的非常羡慕你。"
  卓狂生笑道:"临渊羡鱼,何不退而结网?边荒集正经历最辉煌的日子,在强敌围攻下失而复得,各派系破天荒团结一致。更精采的事且陆续有来,当我们成功 地把纪千千主婢迎回边荒集,边荒集将攀上她历史的巅峰,想想也教人心神向往。"刘裕叹道:"你的想法是否一厢情愿呢?救回千千主婢固是人人渴望的好事,但 也会因爱成恨,令派系出现分裂的局面。那时将无力对抗外侮。"卓狂生欣然道:"你太不明白千千在我们荒人心中的地位,她已超乎一般女性的身份。她也不可能 只属于某一个人的,而是属于整个边荒集,是边荒集荣辱的象征。试想想看,如纪千千每天坐在重建后的第一楼上,边荒集会立即身价大增。而每月朔望她都到古钟 楼演唱一曲,担保可引得天下人赶着来朝圣的看她。她小姐肯点头,我们便可以到第一楼和她喝雪涧香聊天,享受以前只有谢安等几人方可以享受到的乐趣。"刘裕 愈来愈明白为何荒人称卓狂生作疯子,他的想法确是匪夷所思,却又是切实可行。正要说话,宋悲风旋风般街进来道:"太乙教的奉善死了!"刘裕和卓狂生互相对 望,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
  ※  ※  ※
  燕飞猛地把头从水里台起来,心神遽震。
  他感应到纪千千。
  强烈地感应到纪千千,却恨只是眨眼间的短暂光阴。
  千千是如此地接近,他感觉到她充满惶恐和惊惧的情绪,更感觉到她的焦虑和担忧。
  她因何情绪如此激动?有点像不顾一切地来和自己以心传心。
  只恨她的心灵召唤来得突然,去得更令他措手不及。
  究竟有甚么事发生在她身上呢?
  在传心通讯中断的一刻,他听到一声急速的清响。
  燕飞从地上站起来,心神精莹通透,再没有半丝不安的情绪。而他偷进荣阳的决心,却比任何一刻更坚定。
  不论如何危险,他誓要见纪千千一面。
  ※  ※  ※
  奉善悬尸东门,手足被牛筋索捆绑,再被吊在束门著名的残楼处,尸身还垂下白布条,上面以血红油漆写上"太乙教奉善"五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大字。
  江文清、刘裕、卓狂生和宋悲风抵达现场,大江帮的人先驱散愈众愈多的围观者,再把奉善的尸身解下来。
  刘裕头皮发麻地瞧着章 不久前还在他面前生龙活虎、矢言报复弥勒教的高手,现在却变成没有生命的死尸,一颗心直沉下去。
  江文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是他吗?"
  刘裕点头应是。
  宋悲风低声道:"他是先被活擒,再下毒手施刑,受尽折磨而死。"卓狂生检查奉善的尸身后,退到刘裕身旁,看着大江帮徒以白布将奉善覆盖,沉声问道:" 谁干的?刘兄和奉善是甚么关系?"刘裕长长吁出一口气,道:"边荒集短暂的和平安逸已成过去,随之而来将会是血雨腥风。若我没有猜错,大活弥勒已来了,还 要大开杀戒,奉善之死是他公开向边荒集宣战的警示。"就在说毕章 番话的一刻,他清楚晓得自己从猎人沦为猎物。
  包括卓狂生在内,听者无不色变。
  ※  ※  ※
  燕飞登上荣阳东面五里外一处高岗,遥观荣阳的形势。
  荣阳位于黄河南岸,西通河洛,南达江淮,南方的物资和商旅从水路到洛阳或长安,荣阳是必经之地,所以有洛阳东面的门户之称,慕容垂驻重兵于此,西控洛阳,南压边荒,确是高明的战略。
  荣阳是洛阳东面的大城,城池周长十八里,有八座城门,城外河道纵横,有城河环绕,城厚墙高,慕容垂不急图西进,于此以逸待劳,在北方的争霸战中,实已立于不败之地。
  拓跋圭敢于此时麾军入长城,攻陷平城和雁门,绝非一时轻率之举,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明白慕容垂现在最急切之务,非是要铲除他拓跋圭,而是必须先灭掉以慕容冲、慕容永为首的另一燕国。
  皆因慕容垂和慕容冲兄弟均同出一源,慕容冲的燕国等于燕国的枝叶,慕容垂是绝不容慕容冲称帝,分化了慕容鲜卑族的力量。所以从长远利益着眼,慕容垂必须先消灭慕容冲兄弟,统一慕容鲜卑族的心,方可顾及其它。
  拓跋圭是在豪赌,但赌得非常聪明。
  尚有一个时辰才天黑,只有借夜色的掩护,他方有神不知鬼不觉潜进荣阳的机会。
  正要奔下山岗,在岗顶边缘处一堆骤看似是杂乱无章 的枯枝吸引了他的注意。其中三条枯枝笔直插入泥土里,形成一个三角形。三角形并不是等边的,其中一根距离较远,成尖锥状,指着西北方。
  燕飞不用看也知指的是位于荣阳东北面七、八里处的荒村,刚才他俯察远近,早把附近地理环境熟记于心。
  章 不但是江湖人物的标记,还是夜窝族的独门联络手法。究竟是甚么一回事呢?难道卓狂生来不及等他,竟派出夜窝族的战士到荣阳来打听消息?
  他不知如何的忽然又在心湖裹,浮现纪千千短促却无比清晰的心灵交感,隐隐生出危险的灵奇感觉。
  假如附近每一座山头,均有同样的暗记,那将表示敌人已晓得他的来临,并布局杀他或生擒他。
  纪千千正因得到消息,所以迫不及待通知自己,可是因损耗的心力仍未复元,故半途而废,但却已成功警告他。
  他变得冷静无比,缓缓蹲下,藏身在高过人肩的矮树乱草丛内,不惊反喜。他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纪千千对他仍是情有独钟。
  慕容垂怎能如此精确地掌握他的行踪呢?身处的山岗,正是从北渡河而来最理想观察远近的地点。他的行迹会否已落入敌人眼内?换作是别的人,对此只可疑神疑鬼,而他却清楚感觉到远近并没有敌人的暗哨。
  心念一动,终想到弥勒教那方面去。
  只有弥勒教方猜到他要往荣阳去,想到这里,他盘膝坐下,开放心灵,搜索尼惠晖的踪迹。
  ※  ※  ※
  大江帮总坛,忠义堂。
  卓狂生听罢刘裕描述与弥勒教的过节,以及与太乙教合作对付即将功成出关的竺法庆的情况。眉头大皱道:"章 似乎是私怨的成分重一点,我很难为此召开钟楼议会,把大活弥勒竺法庆当作边荒集的公敌。"江文清淡淡道:"竺法庆肯定不是善类,如此杀奉善更是要为自己造 势立威。观乎他在北方的横行霸道,今次到边荒集来亦是想要大有所为,如我们不团结起来,被他逐个击破,到想反抗他时,恐怕悔之已晚。在章 样的情况下,举行钟楼议会该是明智之举。"宋悲风问道:"须多少人同意方可以举行议会?"卓狂生对他相当尊重和客气,答道:"只要有过半数议会成员同意, 便可以立即举行紧急的议会。现在议会增至十二席,不过千千和燕飞不在集内,所以只要有六位成员点头,便可以召开议会。"江文清道:"我当然不会反对,卓名 士尊意又如何呢?"卓狂生道:"弥勒教徒便像肆虐的蝗虫,如被他们在边荒集取得据点,后果不堪设想,我当然同意。"江文清欣然道:"如此已有两席同意,我 负责说服费二撇,至于其它人,则不宜由我去游说。"刘裕道:"我去见屠奉三吧!只要说动他,慕容战自当没有异议。拓跋仪亦由我负责。"卓狂生点头道:"如 一切顺利,我们已有足够议席召开议会,至于其它人,我会逐一打声招呼。"刘裕弓背而起道:"我们立即分头行事,弥勒教与司马道子勾结,只是章 点,可教荒人不敢轻忽视之。"宋悲风也起立道:"我陪你去!"
  江文清美目深注地瞧着刘裕,轻轻道:"刘兄小心点!竺法庆第一个要杀的人,肯定是你无疑。"※  ※  ※
  燕飞来到荒村后的密林。
  此时他已可断定自己所料无误。在另一座山头,他发现同样的夜窝族标记,指示懂得暗号意思者到荒村会合。
  在边荒集时,他对夜窝族从来不感兴趣,晓得其联络传信的暗记是收复边荒集期间的事。现在章 暗记显然已从背叛夜窝族又或敌人混进夜窝族的奸细,泄漏予慕容垂一方的敌人。
  他通过心灵搜索尼惠晖的行动并没有成果,唯一的得益是明白当尼惠晖在没有施展秘术的情况下,他是没法对她生出感应的。
  天色迅速暗黑下来,天上云层迭厚,似在酝酿一场风雪,如真的下大雪,对他潜入荣阳的行动会倍添困难。
  事实上在敌人提高警觉下,他再没有神不知鬼不觉偷入荣阳的信心。
  燕飞无声无息地朝荒村掠去。
  像章 样被废弃的荒村,只是在荣阳十多里的范围内多达三十多个,默诉苦长年以来残酷的战争造成的破坏和祸害。
  城池的牲口粮食,一向由附近的农村供应,像现在农村荒废的情况下,慕容垂要维持他在荣阳的大军生计,肯定非常吃力。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已弄清楚荒村的情况。
  没有天罗地网、没有陷阱,也没有伏兵,只在其中一间农舍发现一个敌人。
  燕飞暗叫厉害。
  假设没有纪千千的警告,在全无戒心下,大有可能中计。现在当然是另一回事,还可以反过来算计敌人。
  下一刻他现身荒村北端入口处,发出夜窝族的鸟呜声。
  一道人影从农舍闪出,见到燕飞露出错愕神色,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燕飞若无其事的道:"你到这里干甚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在我探清楚敌情前,你们不可以派人到章 裹来,以免打草惊蛇。"眼前的年轻汉人确是夜窝族的人,名字叫陈宁,与姚猛他们是玩乐的一伙,和高彦稔熟,只从没有想过他是敌人混入夜窝族的奸细。
  陈宁吐出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是马正风那小子,原来是燕爷你。我们来此探听千千小姐的消息是瞒着卓馆主的。唉!千千小姐……"燕飞心中暗笑,淡淡道:"走吧!"
  陈宁真正地大为错愕,一呆道:"走?到哪里去?"燕飞道:"当然是回边荒集去,你不想要命吗?"陈宁急道:"我是和马正风一道来的,他到了荣阳城内打 听消息,我为了避开巡兵,躲到这里来,遂于原本约定会合的地方留下暗记。"燕飞心中叫绝,如此说法确没有破绽。便不再理会他,径自朝荒村另一端举步,皱眉 道:"你再留下暗记,通知他立刻返回边荒集吧!"陈宁心急如焚追在他身后,道:"燕大爷呵!听我一句话好吗?"燕飞倏地立定。
  陈宁转到他前方去,道:"燕爷不是想进入荣阳探听千千小姐的情况吗?"燕飞早拟好说辞,立即全盘奉上,道:"事有缓急轻重之分,我得到消息,弥勒教会 大举进犯边荒集,所以必须赶回去通知集内的兄弟。事实上弥勒教的人正在追杀我,我故意引他们到荣阳来,使他们误以为我要偷入荣阳,所以才遇上你。走吧!只 要千千小姐仍在荣阳城内,我们绝无可能救走她们主婢两人。"陈宁呆若木鸡的瞧着他,明显是措手不及,方寸大乱。
  燕飞催道:"你还犹豫甚么呢?"
  陈宁叹了一口气,垂头道:"我们干辛万苦,方找到偷入荣阳城的妙法,马正风便是凭此法进入荣阳。"燕飞心忖你想出了擒老子的妙法才是真的。淡淡道:" 进了城又如何呢?千千小姐主婢该是被软禁在慕容垂的临时行宫内,那里守卫森严。何况城内处于戒严令下,一个不好,休想活着离城。算了吧!弥勒教的追兵随时 赶至,我必须立即离开。"陈宁颓然道:"燕爷先走一步,我还要等马正风回来,唉!真怕那小子在城内出事哩!"燕飞点头道:"我们只能希望他吉人天相,若在 城内出事,恐怕出动边荒集所有兄弟,仍是无法可施。你小心点哩!"说毕心中暗笑的飘然去了。
 
第三章 有益谎言

  刘裕心忖目前边荒集最有影响力的人,不是卓狂生,更非江文清,而是屠奉三。他没有选择助桓玄为虐,已赢得所有荒人的尊敬,加上他一向作风狠辣,人人畏惧,使荒人在对他的"敬爱"之外,尚有几分惧意。几种现象合而为一,刚好形成屠奉三在边荒集的分量。
  只要能说服屠奉三,他、宋悲风和江文清便不用孤军作战。
  竺法庆等若另一个孙恩,只有把边荒集再次团结起来,方有希望击败竺法庆。
  阴奇的声音在他耳旁道:"老大只想见刘兄一人。"刘裕朝宋悲风歉然苦笑,宋悲风毫不介怀的道:"有些事是不宜传人第三者耳内,刘兄请!"刘裕拍拍宋悲风肩头,随阴奇去了。
  阴奇领刘裕直入内堂,在入门处一见到屠奉三,便施礼告退。
  屠奉三含笑请他到内堂一角坐好,换上凝重的神色,道:"刘兄因何返回边荒集来呢?"刘裕苦笑道:"若我说是避祸而来,屠兄心中会怎么想呢?"屠奉三哑 然笑道:"我会想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章 句话。坦白说,我情愿面对司马道子的逼害,也不愿面对弥勒教妖人妖妇的威胁。
  刘裕坦然道:"那么屠兄将明白我现在的感受,就是天下虽大,却似没有我容身之所。"屠奉三从容道:"也不用那么悲观,凡事都可从好的一面去看,包括弥 勒教对边荒集的威胁。请问刘兄和奉善究竟是甚么关系?"刘裕点头道:"屠兄的耳目非常灵通。我曾和奉善碰过两次面,第一次碰面且是处于敌对的情况。另一次 发生在七、八天前,他到广陵来找我,希望与我合作一起在边荒集截击竺法庆。"屠奉三道:"奉善凭甚 说服刘兄合作呢?"
  刘裕心忖与他说话确不用花费精神,闻一知十,一问便问到节骨眼上。答道:"他告诉我王国宝到北方见尼惠晖,请出'千娇美人'楚无暇到建康迷惑司马曜那 昏君,又说竺法庆闭关修练十住大乘功最高的一重功法,出关后将会到建康开坛作法。"屠奉三听得倒抽一口凉气道:"竺法庆一向稳称北方武林的汉族第一高手, 与胡族第一人慕容垂互相辉映。如今若能在其邪功魔法更上一层楼,天下间还有人可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胜过他吗?"刘裕叹道:"若容他到建康去,天才晓得会发 生何等大祸,所以纵使清楚奉善是在利用我,我也不得不应允和他合作,因为只有他们方可以掌握竺法庆的行踪。"屠奉三苦笑道:"现在似乎他们在章 方面唯一的作用也消失了,对吗?"刘裕颓然道:"所以我已从主动沦为被动,陷于捱打的局面,不但没法掌握弥勒教下一步的行动,反而可能败得一塌糊涂,全无 反击之力。在如此劣势下,我如何可看出好的一面来呢?"屠奉三点头道:"情况确比我想象的更不堪,不过仍可从好的一方面去看章 件事。至少弥勒教提供了一个可令边荒集再次团结的动力。我想刘兄来找我的原因,亦不外为此。"刘裕道:"似乎我不用痛陈利害,也可以说动屠兄站在我们章 一方,如此可省却我不少唇舌。"屠奉三双目闪闪生辉地迎上他的目光,微笑道:"你的确不用花时间来说眼我,若我是边荒集之主,会立即把竺法庆定为公敌,再 全力与他周旋到底。但实际上在边荒集却必须通过议会去作决定,照惯例必须全体同意,如此将有一定的难度。"刘裕沉声道:"我想先问屠兄一个问题,为何…… "屠奉三打手势截断他的话,淡淡道:"刘兄是否想问我,为何在对付竺法庆一事上如此积极,因为照道理竺法庆针对的该是刘兄,而非我屠奉三。"刘裕点头道: "其实我早在心中有一个答案,只是想听屠兄亲口道来。屠兄是在为边荒集的大局着想,不想有任何外力分化我们和成功采取逐一击破的策略。"屠奉三失笑道:" 你的猜想很笼统,但也非常聪明,教我难以否认。我确是为大局着想,因为我看破竺法庆背后的意图,不是只想杀几个人了事,而是要蚕食我们整个边荒集。"刘裕 一震道:"屠兄想得比我更透彻,司马道子一向对边荒集有野心,却是无从插手,如他可以借助弥勒教的力量,当然是另一回事。"屠奉三道:"我们迟些再研究竺 法庆的动机和手段。眼前当务之急,是说服议会把竺法庆定为边荒集的公敌,我们便可以动用边荒集的人力和资源,投进与他的斗争里去。"刘裕道:"若把你对竺 法庆的想法如实告知议会,仍不够说服力吗?"屠奉三道:"仍差一个谎话。"
  刘裕愕然道:"谎话?"
  屠奉三点头道:"谎话由刘兄负责,我却可保证不会被揭穿,因为来源已被毁灭,是死无对证。"刘裕醒悟道:"谎话的来源就是奉善。"
  屠奉三缓缓道:"待会由刘兄告知议会,就说从奉善处得到秘密的消息,弥勒教已与慕容垂暗中勾结,今次来是为慕容垂作先锋部队,取大江帮而代之,从内部 瓦解边荒集的防御力。如此一来必定人人同仇敌忾,再次团结一致。"刘裕再一次领教到屠奉三不择手段的作风和手段,亦不得不承认他的高明,同意道:"说个有 益的谎言,怎都比边荒集被弥勒妖人攻陷划算。对吗?"两人对视而笑,均感双方的关系又深进一层,颇有并肩作战的痛快感觉。
  ※  ※  ※
  雨雪漫空洒下,益添寒夜凄苦的意味。
  荣阳北面的码头区位于黄河、沁水和洛水三河交处,停泊着过百艘大小船只,大部分为商船和鱼舟,只得廖廖数艘小型战船。由此可见水上的实力仍是慕容垂最薄弱的一环,兼之黄河帮的战船几乎在边荒集之战中全军覆没,对慕容垂章 方面的打击是沉重而深远的。
  当然,只要慕容垂重夺边荒集,水运和水战上的劣势会逐渐改变过来。透过边荒集,不单可以向造船业发达的江南购买大批商船、战船,更可以利用边荒集的人才和天然资源,发展造船业。
  所以慕容垂以边荒集为争霸战的起点,策略正确,只是他没有想过荒人会从一盘散沙变得精诚团结,且反击成功,收复边荒集,令慕容垂的计划功败垂成,好梦成空。
  将来拯救纪千千主婢之战,该尽量利用慕容垂在水战上的弱点,以快速的水运和水战策略,令慕容垂庞大的马战部队有力难施,方有成功之望。
  燕飞弄清楚码头区的形势后,悄悄离开。本来最可行潜入荣阳的方法,是躲进其中一件运入荣阳的货物里,现在燕飞却晓得此路不通。一来因为面对码头的两个城门关防严谨,更命令所有货物均要在码头区拆卸,经检查后方准运往城内,以燕飞的身手才智,也感无机可乘。
  他全速朝城西的方向掠去。
  荣阳与洛阳的交通,水陆两路同样方便。由荣阳到洛阳,从洛水逆流只是一天半的水程。而两城间有官道连贯,快马一天可达。
  燕飞到城西去,正是要从荣、洛官道找寻入城的机会。
  此时所有城门均已关闭,除非有军事上的需要,否则绝不会随便开放。
  事实上燕飞早断了今晚入城的希望,不过横竖闲着无聊,所以利用夜色和风雪的掩护,好侦察清楚整个城池及附近的交通形势。
  当他在荣、洛官道旁,一株大树树顶的横枝处遥望西门的情况,亦禁不住生出望洋兴叹的颓丧感觉。
  城墙上灯火通明,岗哨林立,照得襄里外外清楚分明。更要命是附近树木全被砍伐一空,光秃秃的,只要他在护城河另一边出现,肯定避不过居高临下的敌人的眼睛。
  慕容垂若收到他返回边荒集的假消息,会否减低防守的人力和警觉性呢?答案肯定是与他的愿望相违,因为慕容垂是不容有失的,否则如让任何一方的敌人混入荣阳进行破坏,例如烧掉两个粮仓,均会对慕容垂造成严重打击。值此可稳得北方天下的关键时刻,慕容垂必定分外小心谨慎。
  燕飞暗叹一口气。
  不论如何困难,他也要进荣阳见纪千千一面,不只是要慰相思之苦,更因天下间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疗治纪千千心力损耗过巨的后遗症。只要他凭不久前从安世 清处学晓的丹法,即可以大幅增强纪千千在章 方面的能力,让她可负上最神奇探子的任务,如此或可以击败以兵法论天下无敌的慕容垂,至不济亦可以令他们清楚掌握纪千千主婢的情况,针对之而定下营救的精 确计划。
  就在此思潮起伏的当儿,远方忽然传来蹄声。
  燕飞精神一振,功聚双耳,定神细听。
  蹄音离此足有七、八里的距离,随着风雪送入他比常人灵锐十倍的耳内去,出奇地马速缓慢,还似有金属摩擦拖地的奇异声音。
  燕飞有点在黑夜得见光明的感觉,忙从树上跃下来,朝人马来处全速掠去。
  ※  ※  ※
  屠奉三和刘裕仍在研究圆谎细节的当儿,卓狂生和慕容战联袂而来,并带来钟楼会议将于明早召开的好消息。
  坐好后,屠奉三道:"我们想出一个谎话,以用来说服议会成员同心协力,对抗包括弥勒教在内的所有敌人,两位齐来参详,看看是否有甚么破绽。"刘裕大感错愕,本以为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实情,岂知屠奉三如此坦白直接,没有丝毫隐瞒之意。
  慕容战和卓狂生的反应亦截然不同。
  慕容战一呆道:"为何要在议会上撒谎呢?"
  卓狂生则兴趣盎然的道:"竟有章 么好的谎话,快说来听听。我正怕边荒集走回以前各为私利的旧路。红子春、姬别和呼雷方三个家伙均对召开议会不以为然,认为是个人的私怨,幸好凭我三寸不烂 之舌,方勉强同意召开议会。他娘的!全都是眼光浅窄之徒。"屠奉三向刘裕道:"请刘兄告诉两位大哥从奉善处听回来的消息。"刘裕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觉,遂把 假中含真、真中带假的消息一并说出。
  听罢慕容战和卓狂生你眼望我眼,均看到对方心中的震骇。
  慕容战艰涩的道:"章 不像是谎话哩!"
  屠奉三笑道:"除了弥勒教与慕容垂勾结的一段,其它确是从奉善处听来的,有真有假,始可令谎言变得更完美。"卓狂生苦恼的道:"慕容垂竟勾结竺法庆,章 消息会不会来得太突然呢?在北方,慕容垂虽不致视竺法庆为死敌,但至少是互相顾忌的。"刘裕心中涌起温暖的感觉。
  边荒集确是与众不同的地方,边荒之战更把集内诸雄的关系天翻地覆地改变过来,志同道合地坦诚相对,为边荒集筹谋定计,所以才有眼前人人尽力圆谎的举动。
  刘裕心中对卓狂生和慕容战的疑虑一扫而空,微笑道:"章 不单不是谎言,且是事实,因为竺法庆神功大成,兼又晓得一时斗不过慕容垂,看准慕容垂暂时无暇理会他的弥勒教,故主动和慕容垂修好,无助慕容垂取回边荒 集,然后两方瓜分边荒集的利益。"屠奉三愕然道:"消息从何而来,为何刘兄刚才不说出来?"刘裕沉声道:"我们北府兵一直在留意弥勒教的动向,怕的是弥勒 教到南方来作乱,所以方有玄帅在负伤的情况下仍要击杀竺不归之举。现在玄帅已去,竺法庆遂把握时机,在司马道子、王国宝之流的推波助澜下,到建康立教。" 慕容战不解道:"竺法庆千辛万苦在北方建立弥勒教,以他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怎会因害怕慕容垂而改往南方发展呢?南方的天师道更是弥勒教的死敌,成败尚 是未知之数,章 个冒险行动并不明智。"刘裕欣然笑道:"正因他目中无人,方会想出章 自以为是的鸿图大计。在北方,最不明智的事是与如日中天的慕容垂正面硬撼,但如能避过其锋锐,偃旗息鼓,根基深厚的弥勒教便可坐收渔人之利。当竺法庆成功 当上南方政权的国师,弥勒教便可成为国教,那时竺法庆想据南统北,在北方的弥勒教徒便可起而响应,如此弥勒教统一天下的大业,谁敢说没有可能在竺法庆手上 完成呢?"卓狂生吁出一口凉气道:"章 家伙想得很绝,又是合乎眼前形势。"屠奉三皱眉以带点不悦的口气道:"刘兄尚未答我刚才的问题。"刘裕摊手苦笑道:"我也是刚想出来的,如何可以早一步告 诉你呢?"屠奉三、卓狂生和慕容战听得面面相觑,接着爆出震耳笑声,方晓得刘裕仍是在说谎。
  卓狂生捧腹狂忍着笑道:"成哩!成哩!章 谎言把明知是谎言的我们都骗倒,肯定可骗倒任何人。"慕容战边抹呛出来的泪水,逞笑道:"章 样消息再不是从奉善处听来,而是北府兵确切的秘密情报。"屠奉三接下去道:"恕我错怪刘兄。刘兄今趟到边荒集来,正是要粉碎竺法庆南下的阴谋。哈!真好 笑!现在连我也有点相信凭空想象出来的骗人谎话,或许真的切合现实的情况,因为太过合情合理哩!"卓狂生道:"说不定真给我们误打误撞的猜对哩!"慕容战 摇头道:"怎会章 么巧哩!不过我们定要强调老竺要与慕容垂瓜分边荒集章 一点,否则谁有闲情理会他们到南方来胡作非为呢?"屠奉三道:"章 方面反不用担心,我才不信竺法庆对边荒集没有野心,他把奉善的尸体吊在东门示众,是江湖上投石问路的手法,以之测试我们的反应,看我们是变回一盘散沙,还 是仍保持团结。"卓狂生双目神光闪射,淡淡道:"我们将会教他非常失望。"慕容战道:"其它人我不知他们有何想法,但我们章 四方面的人马,肯定已团结在一起。刘兄该可代大江帮说话吧!"三人目光同时落在刘裕身上。
  刘裕道:"大江帮与我的立场是一致的。"
  卓狂生喝道:"好!我们的义气豪情又回来了,在明天的议会襄,谁反对把竺法庆定为公敌,便大有可能是与竺法庆有关系的人,也等于与我们为敌。没有章 样的决心,我们怎够资格与竺法庆周旋到底?"屠奉三现出冷酷的笑容,淡淡道:"馆主章 番话甚合我的脾性。"接着喝出堂外道:"儿郎们取酒来,大家喝一杯结盟酒。"三人立即附和,轰然叫好。
 
第四章 入城之计

  雨雪茫茫里,出现在燕飞眼前的是一队押送囚犯的燕兵队伍。
  被押的囚犯人数达二百之众,脚系铁链,虽然双手没有被缚上,已失去逃走的能力。如他们是从洛阳走到章 裹来,该已徒步走了至少三、四天,所以现在人人疲累不堪,更不时有人因脚炼扯绊上石头一类的东西,仆倒地上,惹得燕兵的鞭子对着囚犯不断的挥打下去。
  囚犯共分成五组,由近五百名骑兵押解,不过如此缓走即使是押送者亦吃不消,战士马儿都在苦撑章 凄雨寒风下最后一段路程。
  忽然又有一囚犯支持不住,一头栽倒路上,两名燕兵从马背上喝令他爬起来,其中一兵更以马鞭抽打其背,可是跌倒的囚犯却再没有任何反应。
  另一兵跃下以脚挑得他翻转过来,以鲜卑语嚷道:"真没有用!死掉了哩!"蹄声响起,数骑从队前驰回来,带头的兵卫亲自下马检查,到证实对方确已断气, 竟拔出匕首,对其小腹再捅上一刀,方吩咐道:"把他丢了!"两名燕兵应命把尸体抬起,没人道旁暗黑处,不一会传来尸体着地的声音。
  不论被押者或是押人者,人人木无表情,像不晓得发生甚么事,又或根本无动于衷。
  等丢弃尸体的燕兵回来后,领头的燕兵军官道:"横竖都迟哩!索性休息一刻钟,再继续行程。"手下听后把指令高喝出来,囚犯们纷纷就地坐倒,又或任自己倒往路面。
  燕兵纷纷下马,如获皇恩大赦,一时间长达半里的一截官道,挤满或躺或卧、姿态干奇百怪的囚犯和兵士。
  燕飞早判断出章 批被押解的囚犯,该是从战场前虏获的战俘,正被押解往荣阳去,否则如是一般囚犯,燕人哪来兴趣劳师动众长途押送。际此非常时期,在军事统治下,燕人根本不会理会犯事者犯案大小,会立即就地处决,以免成为负担。
  正因章 批是战俘,他们方有军事上的价值,可从他们口中得到敌人重要的军事情报。
  作出章 样的判断后,今夜燕飞本已失去潜入城内希望的心,立即活跃起来。
  从战场虏来的战俘,身分最是模糊,有军衔的高级将领,会脱掉显示军阶的军服,扮成一般的小卒,以免被识破身分,变成被铐问的主要目标,当然更不会报上真姓名。
  眼前章 批俘虏的模样,从外观看分别不大,人人蓬头垢脸、长满胡须、衣不蔽体,燕人若要从他们处得到消息,尚要下一番辨别身分军阶的工夫。
  想到这里,他已知自己得到一个混进城内的难逢机会,哪还犹豫,立即往适才尸体被弃置的地点潜过去。
  心中同时拟定出全盘的计划。
  ※  ※  ※
  假若边荒集是劫火里重生的凤凰,那夜窝于就是火凤凰顶上的冠冕,古钟场更是装饰冠冕最亮丽的明珠。
  宋悲风和刘裕感受苦穿越古钟场的动人感觉,在千变万幻的彩灯映照下,以万计的人拥到边荒集的圣地寻欢作乐,燃烧在章 乱世尤显其脆弱和珍贵的生命。
  边荒集正值其如日方中的盛世时期,即使最强横的人也不敢来这里撒野。慕容垂、孙恩、聂天还、赫连勃勃等不可一世的一方霸主,亦刚一一在这里吃了大大小小的亏。
  刘裕蛮有兴趣驻足在一个玩杂耍的摊档看了一会后,终敌不过人挤,扯着宋悲风离开道:"你曾和竺不归交手,对他评价如何呢?"宋悲风微笑道:"我正在 想,你领我穿过夜窝子返东门去,目的非是要让我大开眼界,而是为了防弥勒教妖人的偷袭,现在观乎你的问题仍离不开弥勒教,可知我想的虽不中亦不远矣。"刘 裕苦笑道:"竺法庆恐怕不会如此便宜我,在夜窝子动武会触犯边荒集的天条,竺法庆将立刻成为边荒集的公敌。"到此刻他仍未有机会告诉宋悲风与屠奉三等交谈 的细节,只让他晓得已有一个非常理想的开始。
  宋悲风道:"换了是当日的我,与竺不归单打独斗,鹿死谁手,实难下断语。"刘裕忍不住问道:"听宋叔的话,现在反有必胜竺不归的把握。对吗?"宋悲风 欣然道:"你或许会奇怪我为何在重伤之后,竟对自己的剑法更添信心。说来我该感激燕飞,那天他抱着我逃离遇伏的地点,在返回乌衣巷的途上,拼命把真气输入 我体内以保住我的小命,令我获益不浅,故后来不但能迅速痊愈,且更有突破精进,使我现在可以说出豪言。"刘裕心中欣悦。
  他若要在南方的纷乱中出人头地,必须建立自己的班子。宋悲风一向是谢安的保镖头子,素谙保护及防止任何人行刺谢安的重任。他刘裕自己算是有两下子,再 加上宋悲风在章 方面的专长,弥勒教的妖人想偷袭他,绝不容易得逞。想得远点,自己将来若能建立一个亲兵团,以宋悲风作头领,肯定会是如虎添翼,不惧任何势力的行刺暗杀。
  宋悲风朝他瞧来,道:"你在想甚么?"
  刘裕笑道:"我在想未来的事。咦!"
  宋悲风循他目光瞧去,见他眼光落在左方一个摊档处,脸露讶色。
  奇道:"你认识她吗?"
  那是个卖东西的摊档,围观的人廖廖可数,吸引人注意的并不是售卖的货物,而是档主的美色。只见一位颇有姿色的胡女,在地上铺了一张五尺许见方的红布,布上面就只有一枝放在长木盒里的大野参,还标上十两黄金的价钱牌示,真是贵得惊人,难怪门堪罗雀。
  刘裕凑到宋悲风耳旁道:"是老朋友。让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如何?"※  ※  ※
  燕飞回到官道旁暗处,身上换上了那死尸的外袍,披散头发,把蝶恋花和行囊觅地收藏妥当,腰上还缠着本锁着那不幸者脚踝的铁链。
  脚炼并非上等货色,两端是脚箍,锁头粗糙,燕飞纯凭内力便可开启自如,完全不成难题。
  押囚队仍在休息,沉重的呼吸声填满官道,间中夹杂马嘶和战俘的呻吟,有种令人难受的感觉。
  在雨雪飘降下,七、八支火炬无力的照耀着,只隐见模糊的脸孔和人马的轮廓。
  燕飞清楚掌握形势后,无声无息的窜上一棵离地三丈许的树干横枝处,于离押囚队前头丈许远的林木间,双掌推出,发出一股广披两丈的烈劲,登时刮得树木枝叶间的积雪旋卷飞舞,枝摇叶动,发出像狂风吹过的声响,大蓬的雨滴夹杂着碎叶,没头没脑的朝押囚队最前方的一组人洒去。
  人马立即一阵骚动,有人更低声喝骂。
  整截官道暗黑下去,两枝被"风雪"侵袭范围内的火把,其中一枝顿被吹熄,另一枝亦险告不保。
  燕飞毫不停留,移往押囚队中段处,重施故技,营造出突然而起的狂风雨雪刮过官道的错觉。
  燕兵们纷叫邪门,火把光焰明灭不定,更有马儿受惊跳蹄,情况颇为混乱。
  燕飞知是时候,鬼魅般窜往地面,朝最后的一组俘虏掠去,发出最强烈的劲风,吹得照明队尾的两枝火把立告熄灭,整段路陷进黑暗里去。
  燕兵高呼"小心囚犯"的当儿,他已从俘虏里如对小鸡般提起一个幸运儿,把他带离俘虏,到道旁林木处解开脚镣,在他耳边道:"我是来救你的,快走!"运功一送,那人腾云驾雾的直投入林木深远处,燕飞立即戴上脚镣,重返官道,补上那人的位置。此时燕兵方重新燃着火把。
  燕飞也不由得有点紧张,坐在俘虏最后端的位置,求神拜佛希望没人发觉他使的手段。
  押解他们的燕兵仍在咀咒的当儿,号角声起,押囚队继续行程。
  燕飞学其它人般艰难地爬起来,欣然发觉同伙的俘虏,根本没人有看他半眼的兴趣,当然更不知他和别人掉了包。又或知道亦没有闲情精神去告发他。
  燕兵开始点算俘虏的人数。
  燕飞垂低头,任由雨雪落在身上,他选的掉包对象和他体形接近,披发兼满脸胡须,在此雨雪飘飞之夜,确是真伪难察。
  点算完毕,大队起行。
  燕飞晓得自己已过了关。
  ※  ※  ※
  刘裕欣然道:"姑娘别来无恙?"
  在古钟场摆卖野人参的,赫然是曾误以为刘裕是花妖的柔然族女剑客朔千黛。
  朔千黛瞄了他一眼,以带点不屑的语气道:"你还没有死吗?"刘裕目光落到她摆卖的唯一货品处,皱眉道:"十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纵然章 是上等野参,不怕标价太贵没人问津吗?"朔干黛不知是否把气发泄在他身上,瞪他一眼道:"不识货的勿要乱说,不是买东西的更给本姑娘立即滚开。"宋悲风显 然是识货的人,道:"章 是来自高丽的野参,对吗?"朔千黛横宋悲风一眼,没好气道:"产地没有说错,不过章 不是普通野参,而是长于雪岭上的千年野参王。你若是识货的,该知道十丙黄金是便宜你们了。"宋悲风与刘裕交换个眼色,虚心问道:"请姑娘指点,普通野参和 野参王有甚么分别呢?"刘裕插口道:"或许是大小的问题吧!"
  朔千黛怒望刘裕一眼,不客气的道:"都叫你闭口哩!野参王的生长力特别强,纵然离开生地,仍可以继续生长,明白吗?"刘裕心忖章 女武士似乎和自己特别过不去,他当然不会介怀。笑道:"如此宝物,姑娘何不留来自用,若欠盘川,我们乐于帮忙。"朔千黛没好气的道:"我怎会白受人家的钱 财。章 是买卖,不买的话请走,勿要阻碍本姑娘发财。"宋悲风向刘裕打个眼色,表示自己有足够的金子买野参王,只看他肯否点头。
  刘裕正要说话,一个悦耳动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道:"确是高丽雪岭特产野参王,章 条参肯定不止一千年,我买。""啪!"
  一袋金子重重地投到野参王之旁。
  刘裕一眼瞧去,立即魂飞魄散。
  买参者竟是脸遮重纱的安玉晴,一个在目前的情况下,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  ※  ※
  第一关是掉包,第二关便是入城。
  燕飞混在俘虏群中,头皮发麻地看着高悬的城门缓缓下降,横架在护城河上。
  在城楼的灯火映照下,雪片变成一个个光点,撒往大地,人人被照得清楚分明。
  只要任何人发觉有异,他的入城大计将功亏一篑。
  幸好押送他们的燕兵均劳累不堪,只想尽快入城以避风雪。
  一队近二百人的燕兵策马驰出,把守三方,其中领头的兵卫与押囚队的头目到一旁说话,交换过文书后,又差遣人点算俘虏的数目,扰攘一番后,终肯放行人城。
  燕飞暗松一口气。
  他当然不是顾虑自身的安危,凭他的身乎,至不济也可以脱身,怕的是万一失去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又引起敌人的警觉,实在不甘心!
  深长的城门门道,像没有尽头似的。
  忽然大放光明,眼前开阔,原来已抵城内。
  际此夜深时分,展现眼前的长街不见人影,两边店铺全关了门,乌灯黑火,一片凄清,惟白茫茫的雪花,仍没休止地从天洒下。
  二十多辆骡车泊在两边,每辆车后面都拖着个可塞进大约八个人的大铁笼,周围是数十名如临大敌的燕兵。
  燕飞看得心中叫苦,他本打定主意在进城后设法开溜,那顶多被敌人认为走脱了个逃犯,而不知溜走的人是他燕飞。但是依眼前的情况,他若不肯入笼便会把事情闸大,章 可如何是好?
  略一犹豫间,从门道驰出的大燕骑兵已把他们团团围着,还喝令他们登上铁笼囚车。
  燕飞心中无奈苦笑,暗忖只好在离开铁笼后,再想办法脱身。
  他坐的是最后一辆囚车,当铁门关上后,抓着粗如儿臂的铁枝,也颇有落难的感觉。此时如被人发现他是燕飞,就真的呜呼哀哉,完蛋大吉。即使以他的功力,仍难以破笼而出。
  囚车一辆接一辆的开出,两边是押送的骑兵。唯一欣慰的是押囚来的骑兵完成任务,再没有随来,令他被识破冒认身分的机会大大减低。
  车轮声和马蹄声响彻长街。
  忽然间燕飞生出吉凶难料的感觉,一切再非控制在他手上。
  就在此时,蹄声在前方响起。
  燕飞把脸尽量贴近笼边,朝前方瞧去。一看之下立即三魂不整,七魄不齐,心叫不妙。
  来的是十多骑,领头的竟然是尼惠晖,一身白色劲装,非常夺目。
  与她并骑而驰的是一名燕军年轻将领,看其装扮威势,便知是燕国的王族成员。
  后面十多骑人人虎背熊腰,肯定是燕军裹的精锐高手。
  任燕飞如何猜想,也料不到竞在章 样的情况下遇上尼惠晖。此时纵然他有能力破笼而出,恐怕也没法突围逃走。
  他本身已被困在囚笼里,而荣阳城则等于另一个囚笼。
  他的目光落在笼门的铁锁上。
  他能否以内力把锁打开呢?
  "停下!"
  整个囚车队立即应令停在街上,首尾相距十多丈。
  男声在前方响起道:"佛娘认为章 批刚运入城的战俘有问题吗?"燕飞正功聚双耳,收听个一清二楚,又暗骂自己适才不懂占据笼门旁的位置,否则此时便可暗探锁头的虚实。只恨悔之已晚,在两旁火把光映照下,任何异动均会惹起两旁骑兵的警觉。
  尼惠晖低沉而充满诱惑力的声音答道:"太子该明白,我是不会疏忽任何从城外进来的人或物。"被称为太子的当然是慕容德,只听他道:"可是据报燕飞已返 边荒集呢。"尼惠晖沉声道:"他只是在玩花样,大王和我都不信他。哼!我要逐辆囚车查个清楚。"燕飞暗叫救命,偏又毫无办法。
  他该怎么办好呢?
 
第五章 美丽盟友

  朔千黛一睑得意之色地把装着野参王的木盒子,送入安玉晴手上,珍而重之的道:"章 株野参王本是我到中原来作傍身之用,只因手头紧绌,不得不拿来变卖应急。姐姐懂得用法吗?"安玉晴点头表示知道,把野参王收到背着的包袱里。
  刘裕和宋悲风则呆瞧着朔千黛收拾摊档,一时间完全想不到应付安玉晴的办法。
  她忽然现身眼前证明了任青堤没有说谎,安玉晴确是凭感应直追到边荒集来。心佩此时仍紧贴着刘裕胸膛,就算他想解释也无从辩白。
  朔千黛收拾妥当,见刘裕仍像个傻瓜般看着自己,忽然"噗哧"娇笑,然后掉头没入人潮去了。
  安玉晴别头朝两人扫视几眼,平静的道:"我有几句话想问刘兄,不知刘兄是否有空呢?"宋悲风识趣的道:"我先返东门去。"
  刘裕当然知道宋悲风会"暗中保护",点头表示明白。
  宋悲风离开后,安玉晴道:"章处太挤哩!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如何?"刘裕没有甚么好说的,像等待被判刑的犯人般随她去了。
  ※  ※  ※
  "呀!"
  前方第一辆囚车处传来一声惨叫,在寂静的长街尤令人听得心惊肉跳,与燕飞同囚的战俘终惊觉到有不寻常的事发生,纷纷挤到笼边,想多看到点前方的情况。
  如要移到笼门处,此刻是最好的机会。
  燕飞冷静下来。
  他刚才生出逃走之心,是因以为尼惠晖要把笼内的战俘逐一提出来验明正身,那他将无所遁形。现在却发觉她只是从笼外观察,对有怀疑的战俘以真气隔笼测试,所以才会传来被测试者的惨呼。
  他是否能瞒过尼惠晖呢?
  他如破笼而去,唯一保命之法是杀出荣阳,能否成功固是未知之数,但肯定失去见纪千千以进行疗治她心力损耗的机会。
  包括他自己在内,没有人清楚心力损耗过度会有甚么后果,但观乎纪千千经过章 么长的一段时间仍未复元,便知道是非常严重。
  章 些念头飞快掠过他的脑海,燕飞猛下决心,要赌他娘的一铺。
  他反蓄意移离笼门,瑟缩一角,开始运功。他不是准备出手,而是要把神功密藏起来,以瞒过尼惠晖的锐目。
  尼惠晖始终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论她如何智比天高,仍有人的弱点。她怀疑自己的离开是声柬击西之计,也是止于怀疑,多少亦受到情报的影响。而她更想不 到战俘有被掉包的可能性,只因闲着无聊,才不放过入城的战俘。换作自己是尼惠晖,也不会相信燕飞会蠢得任人关进坚固的铁笼里去。
  另一声惨呼在近处发出,燕飞因散掉真气,再没法判断惨叫传来的位置。
  他的眼模糊起来,手足乏力,呼吸从轻柔转为重浊,效果之佳,是他事前没有想过的。
  他章 散功秘法全出于临时的自创,关键处在于他曾有两次进入胎息假死的经历。
  当处于胎息的情况下,他口鼻呼吸之气断绝,心脏的跳动减至若有如无,经脉之气消失无踪。
  凭丹劫为安世清驱除丹毒的过程里,他从安世清处进一步明白胎息是道家修练的法门,令自己回复至胎儿在母体内的先天状态,当章 样的情况出现,自可暂时散掉真气。
  燕飞当然不可以真的进入胎息的状态,否则后果难测。他只能把自己保持在进入胎息前的境界,但应已足够应付尼惠晖。
  一阵劳累侵袭全身,燕飞感受到"凡人"的滋味,身体不由蜷曲起来,双脚还抽搐了两下。
  慕容德的声音在囚笼旁道:"章 是最后一辆囚车。"燕飞勉强睁目瞧去,看到的只是车旁幢幢人影。
  燕飞根本没法作出有效率的思考,还生出厌倦欲睡的感觉。
  尼惠晖的声音终于响起道:"可以放他们走了!真奇怪!章 该是燕飞入城的唯一机会,难道他真的走了吗?"囚车队又再起行。
  燕飞心叫侥幸,忙运功令自己"复苏"过来。
  ※  ※  ※
  夜窝子的茶铺内,刘裕和安玉晴对坐一角。
  铺内除他们外只有三桌客人,安宁而清静。
  安玉晴透过重纱默默地打量他,忽然道:"刘兄因何到边荒集来?"刘裕为之愕然,心忖难道面对面她仍不知道自己身怀心佩?那为何她又直追到边荒集来呢?
  刘裕苦笑道:"我是避祸来的。"
  他没有解释下去,对方也没有寻根究底。
  安玉晴淡淡道:"谁杀死奉善呢?"
  刘裕愕然道:"安小姐何时抵达边荒集的呢?为何对边荒集的情况如此清楚?"安玉晴道:"我来四天了,刘兄因何要问?"
  刘裕听得呆了起来。
  他到边荒集只有两天时间,章 么说,安玉晴该是在广陵见过他后,立即兼程赶来,否则不会比他早两天到边荒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是在追寻心佩吗?为何比任青娓更早离开广陵?且看她的神态,似对心佩一无所感。
  任青媞是否在骗自己呢?细想又不像如此,她没理由把千方百计得来的宝物交给自己的,除非是逼不得已。
  有关心佩的事,透出了耐人寻味的感觉。
  忍不住试探道:"任青媞到边荒集来了吗?"
  安玉晴道:"我暂时没空去理会她,你仍未回答我的问题,是谁杀奉善呢?"刘裕为隐瞒心佩,对她已存歉疚之心,更不愿在此事上瞒她。答道:"照我们估 计,杀奉善的该是弥勒教的妖人,甚或是竺法庆和尼惠晖其中之一亲自出手,否则凭奉善的功夫怎都有逃命的本领。"安玉晴缓缓摇头道:"该不是他们任何一人。 "刘裕并没有把她的判断放在心上,叹道:"安小姐可知奉善可算是我的战友,那晚在广陵见过小姐后,奉善来找我,希望与我在边荒集连手截击竺法庆。"安玉晴 愕然道:"竟有此事,那你到边荒集来便不是避祸,而是与奉善合作,阻止弥勒教到南方去。"刘裕苦笑道:"避祸是夸大了点,避风刀霜剑则是确有其事,此中牵 涉到谢家和司马道子的仇恨,北府兵的内部斗争,安小姐恐怕没兴趣听。"安玉晴点头道:"算你没有撒谎吧!不过杀奉善的肯定另有其人,不会是竺法庆或尼惠 晖,前者仍未到出关之期,尼惠晖则尚未踏足边荒。"刘裕一呆道:"小姐如何知道的呢?"
  安玉晴不答反问道:"刘兄可知我为何在来边荒集途上,专诚到广陵去见你?"刘裕心忖你不是为追任青媞直追至广陵去吗?当然没说出来,道:"愿闻其详!"※  ※  ※
  直至被关入囚牢,燕飞仍找不到脱身的机会。
  燕人显然对章 批战俘非常重视,章 位于荣阳城东南角的大牢被严阵以待,灯火通明,以百计的牢卒守在两旁,虎视眈眈。
  交收过程更是一丝不苟,每名战俘逐一脱衣搜查,幸好燕飞把随身物品与蝶恋花藏在官道旁的树林内,否则章 时就要头痛。
  荣阳大牢该是缺乏囚衣,仍让众囚穿回旧衣,分批关进牢房去。
  燕飞的牢房约两丈见方,没有窗户,只在牢顶高处开有一个带铁栅的天窗,窄小得纵然拆去障碍,亦没法让人钻出去。
  牢房只有一道铁门作出入口,设有窥孔,还有只可从外边打开的盖子,牢卒可以随时向里看,囚犯们却看不到外门廊道的情况。
  牢房一角放着一个桶子,大小方便均要凭此解决,条件的恶劣可想而知。
  十二名战俘便章 样挤在没有床铺,阵阵异味的牢房里,人人冷得直发抖,如此下去,恐怕不用几天便要闷死或冻死。
  燕飞靠墙坐着,心叫倒霉。
  燕人当然不是要把章 批人折磨至死,而是在瓦解他们的意志,到明天铐问时会轻松得多。
  他摸着身后墙壁,感觉着花岗石的坚硬,如此牢房,即使以他的能耐,也难以破壁而去,何况他根本不打算章 般做。
  牢房的战俘安定下来,开始以氏语交谈起来,令燕飞晓得他们是被俘的氐兵。
  氐秦帝国虽告崩溃,但在关中余势仍在,能从他们身上弄清楚关内的情况,对慕容垂当然重要。
  而他如何脱身呢?
  燕飞大动脑筋,仍苦无良策。
  最下之策,当然是被捉去审问时乘机越柙,但亦因而暴露行藏。
  另一个方法是凭超卓的真劲从裹面打开铁门的锁,不过能否办到实没有十足把握,且须先弄昏囚室内所有战俘,更难过的一关是如何从铁门走出去却又不惊动把守牢房的燕兵。
  正思忖间,忽然感到气氛有异。
  抬头瞧去,十一名牢友全聚在另一边,人人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燕飞心叫不妙,他虽略懂氐语,敝在刚才没有留心听他们说话,现在虽然想到他们在谈论自己章 个陌生人,却悔之已晚。
  燕飞摊手作出个无奈的表情。
  其中一名战俘道:"你是谁?"
  燕飞暗叹一口气,知道自己只要开口说一句话,就会让对方晓得自己并非氐人,惟有把头埋进两膝问去,不理会他们。
  忽然有人以氐语道:"他是奸细!是燕贼派来偷听我们的说话。"燕飞心知糟了,正要先发制人,令他们没法惊动牢卒,又心中一动,想到或可行险一博的脱身妙法。
  念头刚起,十多名牢友已如狼似虎的扑过来,对他拳脚齐施。
  燕飞心叫来得好,完全不还手,以氐语狂喊救命,又发出震牢惨叫。
  牢房外喝叫声传来。
  燕飞护着要害,在地上滚动不休,心知已惊动牢卒,他的脱身大计亦可付诸实行。
  "砰!"
  牢门推开,七、八名牢卒冲进来,驱散围殴燕飞的氐人后,发觉燕飞躺在地上,再爬不起来。
  其中一名牢卒一探燕飞口鼻,以鲜卑语咒骂道:"没用的废物,竟然断了气。"※  ※  ※
  安玉晴透过面纱凝视刘裕,淡淡道:"在建康我见过支遁大师,他说刘兄你或许是南方唯一有本领令佛门避过浩劫的人。"刘裕一呆道:"他老人家太抬举我了。"
  安玉晴道:"他不是抬举你,而是信任谢安。"刘裕苦笑道:"安小姐如若知道我目前的情况,该晓得我是自身难保。"安玉晴道:"你在边荒集不是很风光 吗?住的是大江帮的总坛,边荒第一高手燕飞更是你的好朋友,在边荒集谁敢不给你面子呢?"刘裕点头道:"在章 襄我的确生活得不错,可是如离开边荒集,我却要靠别人保护才保得住小命。"安玉晴道:"只要你能阻止竺法庆到建康去,已可不负支遁大师对你的期望。"刘裕 道:"可是小姐不是说过杀奉善的肯定非是竺法庆和尼惠晖吗?"安玉晴道:"绝不是他们之一,但多少与弥勒教有点关系,你猜会是谁呢?"刘裕摇头道:"真的 是无从猜测,也使我乱了阵脚。"又讶道:"小姐凭甚么断定杀奉善的人,与弥勒教有关系呢?天师道的人也该有嫌疑。"安玉晴道:"我是从凶手把奉善尸身示众 的地点猜出来的,分明是针对你和奉善连手对付弥勒教的关系而发。否则杀掉他便算了,不用向你示威,且是测试你在边荒集的影响力。"刘裕登时对她的才智刮目 相看,道:"对!若是与弥勒教有关系的人,会是谁呢?章 样做不是打草惊蛇吗?对弥勒教有甚么好处?现在边荒集人人因此提高警觉,弥勒教想对付任何人亦难度倍增。"安玉晴道:"竺法庆眼前当务之急,是到建康立 足,再把弥勒教在南方开枝散叶。他肯定对边荒集有野心,却也清楚现在边荒集的形势绝不容有外力入侵。所以杀奉善的人定有我们探索不出的动机,不弄清楚此 点,你们会因断错症而投错药石。"刘裕沉吟片晌,终忍不住问道:"小姐的提示,我非常感激。但又想冒昧问一句话,小姐因何如此关心章 件事呢?"安玉晴默然片刻,然后轻轻叹息,徐徐道:"因为天地佩已落入竺法庆手上。"刘裕剧震道:"章 怎么可能的?难道从我和燕飞手上夺去天地佩的人,不是令尊吗?"安玉晴淡淡道:"你看到天地佩落入我爹手上吗?"刘裕回想当时的情况,燕飞把天地佩投往林 外,引安世清追去,接着林外传来安世清和乞伏国仁的打斗声,确没有亲眼见得安世清夺得天地佩。
  安玉晴道:"爹击退乞伏国仁后,找遍附近仍没法寻到天地佩,却发觉地上有一颗紫红色的佛珠,认得此物来自竺法庆,而亦只有竺法庆的身手,方能如此捡便宜,令爹也察觉不到他尽得渔人之利。"刘裕发梦也没想过其中有此转折,登时说不出话来。
  更想到安玉晴之所以感应不到自己身怀心佩,皆因没有天地佩随身。
  安玉晴道:"我到边荒集来,是要找燕飞帮忙,谁知他并不在边荒集。"刘裕道:"小姐有没有须要我帮忙的地方?"
  安玉晴道:"让我来取代奉善又如何呢?你要的是阻止竺法庆到建康去,而我则是要取得天地佩。有了天地佩后,我自有寻回心佩的方法。章 方面则不用你去理会。"刘裕心忖若你得到天地佩,第一个要找的人肯定是我刘裕。
  答道:"我们如何合作呢?"
 
第六章 天时地利

  "蓬!"
  燕飞感到自己被抛进泥坑里,泥上立即朝他身上堆来,只铺了尺许一层,便告停止。接着牢卒似不愿意久留般,匆匆离开。
  燕飞完全明白他们因何如此识趣,走得迅快干净,因为他亦不想在泥坑逗留片刻。
  下一刻燕飞破上而出,落在坑沿,蹲下观察四方,同时闭气,改以内息运行。
  阵阵恶臭,从泥坑传来。
  他身处的地方是大牢的后院,宽广达干步,围以高墙,光秃秃没有栽植树木,却有个大坑,深达丈余。四周静得像无底的深渊。
  适才他被抛下坑底,隐隐感到下面是无数的尸体,那种难受的滋味,确是难以形容。
  可以想象章 种埋尸的大坑一个一个地掘开,每次处理一尸,便铺上一层泥土,直至填平泥坑,便开掘另一个新的坑穴。
  水流声从后墙外传来,雪雨仍不住降下。
  燕飞往后墙掠去,在暗黑襄翻过高墙,投往流经墙后的小河。
  沉进冰寒澈骨的河水里,燕飞生出重返人间的感觉。
  牢狱确是非常可怕的地方,牢房内终年阴暗、充满腐烂之气,环境固是劣无可劣,最可怕是人的尊严受到最残酷的践踏,人性泯灭,即使死后仍得不到丝毫尊重。
  燕飞在小河内洗净身上的泥污和血渍,然后爬上对岸,先运功蒸发掉身上水气,接着沿河岸疾走。
  四周黑沉沉一片,右方是数排树木,再远处便是靠贴外城墙的驰道,可容十马并行,城墙上来自火把的光被树木阻隔,所以他仍是在安全的暗黑里。
  绕过牢狱的范围,一道石桥跨河而过,民房出现前方。
  他的精神不住凝聚,逐渐攀上颠峰的状态。过桥后他直趋最接近的民舍,报更声从城内某处传来,告诉他现在正是二更天。
  "飕!"的一声,燕飞来到积雪的屋顶。
  城内楼房密布,无穷尽的展现眼前。
  他终于成功潜入荣阳,完成近乎不可能的事,连他自己也感到能在这里是个奇迹。
  此时他已把牢狱的遭遇置于脑后,心境澄明清澈。
  今晚见过纪千千后,他必须立即离开。对他来说,荣阳城已成天下最危险的地方。尼惠晖是他最大的威胁,她的搜魂邪术,说不定可以察觉到他已抵城内。尤其于此开放了全心灵,以感应纪千千所在处的高危时刻。
  燕飞全力展开身法,冒着雨雪,朝城中心慕容垂的行宫赶去。
  在他比常人灵锐百倍的感官下,他毫无困难的避过三起巡兵,来到最接近原为城守官署府第行宫旁的民居瓦脊处,只隔了一条大街。
  雨雪迷茫里,行宫被高墙环绕,不知是否刚从牢狱脱身,他生出眼前房舍连绵的行宫是另一座大牢狱的感觉。关起来的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换了别人,即使身手如他般高明,面对高墙内的重重房舍,也要生出无从入手的颓丧感觉。
  幸好他并非一般高手,更比任何人有办法。
  当日在颖水营救纪千千时,他可以清楚感应到纪千千在哪一条船上,认清该攻击的目标。现在的感应却再非那么清晰,而是若有若无。问题极可能是在纪千千心力的损耗上。
  一队巡兵在下方大街经过。
  燕飞的真气运行至颠峰状态,精气神浑浑融融,行宫内接近他一方的明岗暗哨,全部了然于心,无有遗漏。
  巡兵远去,雪愈下愈大愈密,阵阵风起。
  燕飞一溜烟般跃下长街,眨眼工夫来至高墙下,再沿墙疾掠数丈,贴墙上窜,整个人卧贴墙头,然后翻入墙内,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迅快至教人难以留神察觉。
  触地处是行宫的后花园,左右方各有一座哨楼,挂着风灯,楼上有站岗的警卫,目光均投往别方。
  燕飞正因完全掌握了他们的情况,所以成功避过他们的耳目,越过高墙的一关。
  奇异的走动声传入耳内。
  燕飞吓了一跳,箭矢般冲前近两丈,然后朝上跃起,来到一株老树的横枝处,没入枝叶之间,只抖下几点积雪,同时收敛毛孔,令体气不外泄。
  果然三头恶犬不知从何处奔来,在树下的草丛堆绕圈子。哨楼上的燕兵拿风灯照射过来,恶犬因嗅不到不速之客,自行散去,哨兵再没有理会。
  燕飞暗叫好险。
  就在章 一刻,他感应到纪千千的所在。
  ※  ※  ※
  刘裕和宋悲风离开五光十色的夜窝子,沿束大街返回大江帮总坛。
  宋悲风皱眉道:"如不是弥勒教的人杀了奉善,会是谁呢?"刘裕道:"现在我们唯一之计,是把账全算到竺法庆头上,令他成为边荒集的公敌,利用他把边荒 集团结起来,那么边荒集因千千唤起的精神,方可以维持下去。"宋悲风道:"你比我了解边荒集,千千小姐唤起的是甚么精神?"刘裕沉吟道:"每一个荒人都感 觉到那种精神的存在,却很难具体描述出来,或许可以说是一种无私的爱,令荒人们生出为边荒集而抛开私利、奋斗不休的高尚情怀。以前大多数荒人是抱着赚够便 走的心态,忽然间章 想法被千千改变过来,体认到边荒集是章 大乱时代里独一无二的乐土。也是同样的精神,令荒人矢志要把千千和小诗迎回来,因为那不但是边荒集的奇耻大辱,更是每一个荒人的耻辱和遗憾。"宋悲风想起 另一个问题,道:"假设在公布弥勒教为公敌后,却没有半个弥勒教妖人现身,会是怎样的情况?"刘裕道:"竺法庆到南方来该是短期内的事,不会让我们久候。 最重要是他成为边荒集针对的目标,我们便可在边荒布下天罗地网,把弥勒教摧毁。整个边荒集会因而处于作战的状态下,杀奉善的人迟早会被找出来。"宋悲风 道:"边荒集竟可以变成章 样一个地方,真教人难以相信。坦白说,直至章 刻我仍不明白屠奉三因何肯如此帮你的忙。"刘裕沉声道:"他不是帮我的忙,而是帮自己的忙。他与桓玄的关系相当微妙,非是外人可以清楚,不过观乎他要在边 荒集落地生根,便晓得他顾忌桓玄,不肯任由桓玄摆布。"经过第一楼的空地,刘裕禁不住想起纪千千主婢。
  何时她们方可重返边荒集,在重建后的第一楼弹琴唱曲呢?
  ※  ※  ※
  燕飞伏在花园里一棵大树后,盯苦入口处。一团团的雪花,从夜空降下。
  两名燕兵在紧闭的大门两旁站岗,任由雨雪飘到身上去。整座行宫的守卫以外围最严密,且放置嗅觉灵敏的恶犬。过了那一关后,燕飞便轻松得多,只须避过主建筑物、哨楼和巡夜的燕兵,几可在行宫内来去自如。
  眼前是通往行宫西北方有隔墙分开的独立院落的唯一入口,守卫明显增多,显然他感觉无误,纪千千确是被软禁在院里。
  院内只有一组建筑物,分前中后三进,四周栽满花草树木,现在都被盖上白色的雪装。墙内乌灯黑火,只在前庭正门处挂有一盏瞪。
  燕飞的心灼热起来,只要跨越院墙,他便可以见到梦萦魂牵的玉人,向她表达自己永志不渝的深情。
  他推断院落裹没有燕兵,有的只是来侍候千千主婢的婢仆之流。
  院墙旁亦没有可居高临下的哨楼,可是燕飞却察觉到暗哨密布于院落外四固的建筑物内。
  慕容垂既晓得他会到荣阳来,当然不会于此软禁纪千千的最后关防松懈下来。只要他燕飞引起任何警觉,不单前功尽废,且脱身也成问题。
  假设所有暗哨均聚精会神监察院落,燕飞可肯定无机可乘。不过只要是人,便会有人为的错误和疏忽。
  他在等待机会。
  一阵长风吹来,卷起树梢墙头的雪花和冻得坚硬的雪粒,狠狠抽打往院墙和四周的建筑物,远近一片模糊,守卫院门的两名卫士亦低头避免被冰雪直接打在睑上。
  早满身白雪的燕飞那还敢迟疑,先扑往地面,两脚猛力一蹬,贴着地面疾往院墙射去。
  到抵达墙脚的时刻,长风已去,刮起的雪花缓缓降下,景物回复清晰。
  燕飞清楚感应到最接近他的两个暗哨生出警觉,正朝墙头察视,下一刻目光便会下移。他已来不及掉头回去,人急智生下功聚背部,贴上积雪盈尺的地面,发出丹劫般的火热,眨眼间像沉进水裹般埋入积雪里,只露出睑孔。
  他感到敌人目光朝他埋身处扫射几遍后,移往别处去。
  燕飞心叫好险,足音传来。一队由十人组成的巡兵,在两枝火把照耀下操行至院门处,与守卫施礼后,其中两人代替了原来的守卫,接着沿院墙旁的小径步伐整齐的巡走过来。
  燕飞更是大气也不敢透出半门。
  巡兵去后,燕飞心忖只要再有一阵像刚才的长风,该可以用他的独门身法,翻入院墙内。
  就在此时,心现警兆。
  破风声起,一道黑影,进入他眼角的余光里,来到离院墙十步许处,离他燕飞更是不到十步的距离。
  燕飞暗抹一把冷汗,听风辨声,已知此人是第一流的高手,不过章 本是常理,慕容垂不可能没有差遣高手守护纪千千,他吃惊的是此人窜出来的地方,正是早前他藏身之处,如自己此刻仍在那里,肯定已被发现。
  燕飞断绝口鼻呼吸,把心脏的跳动减至最缓最轻,若非像他章 般级数的高手,又是懂得道家胎息之术的人,再加上对方不以为意,否则绝没有可能躲过此人。
  透过薄薄的一层雪粉,另一黑衣人无声无息地现身墙头,正朝立在墙旁的黑衣人打招呼,假若他贴墙跃下来,正可足踏燕飞埋身雪下的身体。
  燕飞闭上眼睛,怕的是此人因他眼睛的反光生出警觉,那就是要完蛋大吉。
  墙下的那人以鲜卑语道:"依我看燕飞早远离荣阳,他根本没法进城,只好知难而退。"墙上的鲜卑高手道:"如此确是可惜,如能把他生擒,不但大王重重有 赏,还可以出了我们一口乌气,看荒人还有甚么可以得意的地方。大王说过,若燕飞今晚不来,便真的可能已返边荒集去。"墙下的高手问道:"千千小姐情况如 何?"
  墙上的人答道:"我刚和风娘通过消息,一切妥当。"再聊两句后,墙上的高手没入墙后,墙后的高手则沿墙掠去。
  燕飞则心神剧震,对能否见到纪千千,再没有先前的信心和把握。
  两人说话问提起的风娘,在鲜卑族里是无人不知的人物,燕飞在孩童时代,已听过她的名字,属于他娘亲一辈的高手,现在该是四十至五十之间的年纪。
  鲜卑族的女性高手不多,他的娘亲是其中一个,风娘则是另一个,声名尤在他娘亲之上。风娘以轻身功夫名著胡族,又是用剑的高手,据传她的武功与慕容垂所差无几。
  听先前两人的说话,慕容垂该是把她安插在侍候纪千千的婢仆里,贴身监视纪千千。以章 般的一个高手,今晚又特别留神,纵然他能进入眼前可望不可即的院墙,亦恐怕难过得她那一关。
  慕容垂章 着棋子等若守卫纪千千的最后关防,足可令燕飞把赢回来的全输出去。
  要不是天降大雪,他恐怕早被发现。
  慕容垂在战略上是无懈可击的,先以恶犬把守行宫的外围地带,更以暗哨把整座院落置于严密的监视下,又配以精锐高手组成的巡逻队,加上贴身侍候纪千千的风娘,任他燕飞如何神通广大,仍难神不知鬼不觉的去见纪千千。
  唯一难以理解的,是慕容垂如此布置,不是下令一见到他燕飞立即格杀勿论,而是要生擒他。在难度上实有天壤之别。
  不过他此时再没有闲情去想章 方面的问题,不论如何困难,要他半途而废是绝没有可能的。问题在他应否于今夜去见纪千千。
  假如他可预知今晚的大雪会再下一天一夜,那他定会凭胎息之术,埋在雪层下苦候明夜的来临。
  可是若天明雪停,便非常不妙。
  当燕人清理积雪时,他将无所遁形。
  千千啊!你究竟是不是正沉醉在梦乡之内,只要我们能于此时建立心灵的联系,我们便可以重聚在一起。
  纪千千没有丝毫回应。
  狂风卷至,刮得雪花漫天飞舞,远近的景物模糊不清,冰粒夹杂在雪片里迎头照脸的打下来。
  燕飞别无选择,像一团雪般从藏身处贴墙升起,滚过墙头,落往院墙内墙脚的积雪里去。
  他以侧身落地,一丛竹树刚好阻隔了他的视线,使他没法直接望往软禁纪千千的三重房舍,也使他避过被屋内的人看到。
  燕飞贴着雪地滚往竹林,又运功把自己埋进积雪里去。
  刚藏好身体,破风声至。
  有人在地面上道:"今晚真邪门,雪下得章 么大,令人疑心生暗鬼,我刚才见到大团雪花从墙头坠下来,你见到甚么?"另一人道:"我甚么也见不到,只不过见到你往这里赶来,也来凑兴吧!"先前的人叹 道:"或许是我们太高估那家伙,不过小心为上,若有错失,大王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还是四处搜查一下比较妥当。"两人以鲜卑语交谈,却不是早前的两 人,可见章 组高手,至少有四人之众,真实的数目当不止此。
  燕飞心中叫苦。
  院落内高手处处,更是寸步难行,他们在院落内来去自如,令燕飞根本无从躲避他们的耳目。只要在地面现身,一定会被发现。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
  既然无法从地面去会纪千千,从雪层里去又如何呢?在风雪交加下,即使高手如风娘或慕容垂,亦绝没有可能察觉积雪下的活动。雪比水更有掩饰行藏的效用,兼之密度低而松软,等于从地道潜往目标。
  燕飞终于见到希望的曙光,立即付诸行动。
 
第七章 重见娇娃

  "当!当!当!"
  三更的钟鼓声,从街上传来。
  离天亮尚有两个时辰。
  燕飞施尽浑身解数,终于从积雪底下钻至建筑物旁,被其基石阻挡,再难前进。
  他所钻经之处会现出凹陷下去的痕迹,幸好风雪瞬即把凹位填平,不露丝毫破绽。
  燕飞功众双耳,窃听八方,正要破雪而出,院门处忽然响起足音,且人数在十人以上。他暗吃一惊,心忖难道是敌人发现了他。不过旋即推翻章 个想法,前进房舍的大门张开,慕容垂的声音遥传过来道:"你们在门外等我。"接着是两人的足音,直入屋内。
  慕容垂和另一不知是何方神圣者,穿过外进,走过天井,步入中进的厅堂,一把柔和的女子声音道:"风娘拜见大王!"慕容垂道:"佛娘请上坐!"
  燕飞再吓了一跳,竟是尼惠晖和慕容垂联袂而来,肯定不会是好事。偏又无可奈何,此时他即使打消见纪千千的念头,情况仍不会有分别。逃走和去见纪千千同样是难比登天。
  他能潜到这里来,实带着很大幸运的成分。没有人知道章 种好运道是不是会继续下去。
  尼惠晖道:"风娘可有发觉异常的情况?"
  风娘答道:"我刚去看过千千小姐,她睡得并不安稳,不时说着令人难明的呓语,但小诗则睡得很好。"燕飞的心像烧着了似的,因为只有他明白纪千千心力的 损耗,比他想象的更严重,已达到影响她健康的地步,否则以她内功上的修养,不该会发出呓语。如她竟由此泄漏出她和燕飞有心灵相通的能力,更是糟糕透顶。
  以风娘的轻功,要偷窥或偷听纪千千,均是易如反掌。
  章 令他多了另一个不得不见纪千千的理由。
  尼惠晖问道:"纪千千的梦话有何难明之处?"风娘答道:"我遵照大王吩咐,于千千小姐休息的时间,不敢踏足内院,所以听得不真切。"尼惠晖讶道:"大 王为何不让风娘到内院陪伴千千小姐,如此不是更万无一失吗?"慕容垂淡淡道:"章 是千千亲口要求的,我答应过便不能反悔。不过如情况紧急,风娘当然不受此命令的约束。"接着是一阵沉默。
  燕飞感到附近有多人先后掠过,不由心中大凛,晓得随慕容垂而来的高手,正翻过来的在院内展开彻底的搜索,看自己是否藏在其内。
  如此情况,显示慕容垂和尼惠晖得到情报,晓得自己已潜入行宫来。
  风娘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有关于燕飞的新消息?"慕容垂叹道:"我们已肯定他成功入了城。"
  雪下的燕飞听得心中剧震,隐隐想到自己的漏洞和破绽,关键处正是尼惠晖。
  果然尼惠晖道:"我静坐施法,清楚感应到燕飞已在城内,不由大惑难解,因他理应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城里来的。"慕容垂代尼惠晖向风娘解释道:"佛 娘已臻通神的境界,今天当燕飞到达城外,佛娘便生出感应,向我指出燕飞的方位,事后对证,确是灵验如神。"燕飞心中苦笑,自己因开放心灵去感应纪千千,故 逃不过尼惠晖的邪术。
  风娘显是对尼惠晖的异能产生兴趣,问道:"如此佛娘不是可以晓得燕飞在城内的位置吗?"尼惠晖道:"如是在旷野无人之处,我施术时可以感应到对象的方 向,可是在人多的地方,我只可以知道他是不是在某-范围内,施术的佛坠子会打圈子。"燕飞大感不负此次偷听的良机,因为收获丰富,至少弄清楚尼惠晖的搜魂 术是甚么一回事,且要靠坠子来行法,实远及不上他的心灵感应。
  风娘道:"原来如此!"
  慕容垂道:"风娘勿要掉以轻心。佛娘因而想到早前入城的一批氐族战俘,想到问题该出在他们身上,遂立即赶到大牢去,想逐一盘查,好验明正身,岂知竟发 觉其中一囚甫开入囚室立即暴毙,知道事有矫蹊,往寻尸首时,发觉尸首已不翼而飞。"尼惠晖狠狠道:"此人肯定是燕飞,竟能瞒过我的法眼。此子确不能低估, 先看破敝徒陈宁的身分,更以偷天换日的方法扮成战俘混进城内。"燕飞感到整条脊骨凉飕飕的,不是因为冰雪的寒气,而是因为心中的震骇。情况真的险至极点, 他只要走迟一步,肯定由假囚犯变成真的阶下之囚。在那样的牢房内,他根本无路可逃。
  慕容垂道:"所以我们立即赶来,同时派人偏搜各处,看看可否发现他。"尼惠晖道:"除非他有通天遁地之能,否则在夜深人静之时,兼且人生路不熟,至少 要到明天方能设法打探大王圣驾所在,然后到来救人。照我的估计,明晚将是我们最有可能活捉燕飞的一夜。"燕飞心中叫妙,敌人章 个想法合情合理,对他更是有利无害。敌人的戒备当然不会就此松懈,不过至少敌方最厉害的两个人慕容垂和尼惠晖,在搜索无功下,会认定燕飞不会在今夜到临而 返回居所休息,养精蓄锐,令他们明晚能在最佳状态下出手对付他。
  风娘答道:"风娘明白哩!绝不敢疏忽大意。"慕容垂道:"章处交给你了。"
  说罢,与尼惠晖一道离开。
  燕飞的注意力追踪着两人的足音,直至大门外。
  搜索终止,燕飞听风辨声,晓得分散院落内的高手,不知是否看到讯号手势一类的指示,纷纷赶往慕容垂和尼惠晖立处。
  果然慕容垂压低声音的道:"院内该没有问题,今晚你们的防线移到院落外的范围,免得惊动小姐安寝,明白吗?"众人低声答应。
  接着是慕容垂偕尼惠晖和手下离开的声音。
  燕飞从雪下浮上雪面,刚好看到中院内灯火熄灭,看来风娘也抱同样的主意,想好好休息。
  此时离天亮只有个半时辰,燕飞再不想浪费半寸光阴,从雪上弹起来,倏忽问已移至后院一扇窗旁,无声无息的启窗钻进去。
  关窗时,外边的风雪下得更大了。
  他身处的房间摆放着纪千千主婢的三十个大箱,想起它们随纪千千到边荒集去,现在又随她到这里来,当中历程包含几许惊心动魄的人事变迁。
  燕飞运功溶掉身上积雪,水气腾升,同时把感官触觉提升至极限,立即觉察有人从中院踏足至中后院的天井处。连忙揭开就近的一个箱子,藏了进去。章 个箱子并不是胡乱挑的,而是因见到它旁边的地席上堆满衣物,晓得箱内的衣物早被取出来应用,箱子是空的。
  合上盖子后不到一会儿的工夫,便有人一阵风般在窗外掠过,又返回中院去了。
  燕飞从箱子跳出来,心忖风娘你果然尽责,临睡前还巡视一遍。
  压下兴奋的情绪,启门而出,外面是一条廊道,把内院的厅堂、纪千千和小诗的正副卧室、澡堂等连接起来。
  他已可清楚听到纪千千和小诗的呼吸声,正从主卧室内传来。
  燕飞小心翼翼的来到卧室人口处,按在门把处,真气送出,门锁上的门闩就像被无形的手缓缓拉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门轻轻一启,燕飞闪身而入,再把门闩移回锁门的位置。
  外面的风雪依然肆虐逞威,这里却是个宁静和温暖的天地,只有纪千千和小诗的呼吸声此起彼落。
  燕飞先移至安眠在另一角绣床上的小诗之旁,透帐看到她正拥被熟睡,她清减了不少,但呼吸均匀畅顺,令他心安。
  接着他再没法控制自己,掠至纪千千的秀榻之旁,透过香帐看到令他饱受折磨、尝尽相思之苦的美人儿海棠春睡的动人美景。
  纪千千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和重浊,显然正陷身噩梦,辗转呓语道:"不要来!不要来!"燕飞心中翻腾起如海深情,无穷尽的爱怜之意,心中对纪千千再无半点疑虑,揭帐坐到床边去。
  纪千千娇躯轻颤,似有所觉。
  燕飞俯身下去,鼻孔填满她娇体诱人的芳香,凑在她小耳旁道:"千千!千千!燕飞来了!"纪千千倏地醒转过来,一时间仍弄不清楚发生了甚么事,张口便要失声叫呼。
  燕飞一把捂着她的香唇,把脸移到她上方,在气息可闻的近距离,迎上她睁开来的美目。道:"千千!是我!是边荒集的燕飞!"纪千千芳体遽颤,一对秀眸射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燕飞放开捂着她小嘴的手时,她疑幻疑真的神情变为惊喜若狂,一对玉手从温热的被内探出,热情如火地缠上他脖子,把他搂个结实,同时献上香吻。
  外面的风雪、远近的敌人和危险立告消失无踪,帐内激荡着的只有海枯石烂、男女间此情不渝火热的爱恋和缠绵。所有相思之苦、离愁别恨、血汗的付出,都在此刻得到超额的补偿。
  自对纪千千心动开始,燕飞从没有想过他们的初吻会是在章 样的情况下发生,不过一切再不重要。时间、地点至乎整个世界,再无关痛养。
  他现在唯一的愿望,是风雪之夜无限地推迟,直至天地的终极。
  两颗心剧烈地跳动着,在卧室的暗黑里,充盈甜蜜又痛楚的滋味。紧密的拥抱,令人更难接受未来无可避免的分离。
  唇分。
  一时间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燕飞啊!章 是不可能的!你怎会在这里呢?千千不是做梦吧!"燕飞整个人给她扯得倒入帐内,扑上她的娇躯,满足的道:"你不是在做梦,我的确来了。"纪千千掀开棉被,将他覆盖,丝毫不理会他仍穿着靴子。
  燕飞在被内紧拥着她只穿上单衣丰满诱人的动人肉体,毫无隔阂地感觉着她的火热身躯,嗅着她迷人的气息,右手同时按在她背心处,缓缓输入最精纯的先天真气。
  纪千千娇喘细细的道:"慕容垂晓得你会来的,还布下天罗地网待你送上门来要活捉你,你怎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这里啊!我的燕郎真本事,慕容垂也斗不过你哩!我和小诗可以随你离开吗?"燕飞的心在滴血,见到纪千千而毫无办法领她走,在他来说是人世间最残忍不仁的憾事。
  道:"现在还未是时候,不过我们已想出营救你和小诗的万全之策,千千要多一点耐性。"纪千千俏脸现出令他心如刀割的失望神色,死命搂着他,凄然道:" 燕郎又要离开人家吗?千千担心再撑不下去,没有燕郎的日子,令千千感到生不如死。"燕飞强忍苦心内酸楚,道:"千千你要坚强起来,如此我们才有机会在一 起,永远不用分离。我在天明前必须离开,否则再没有脱身的机会。"纪千千一呆道:"天明?"
  接着俏脸熟起来,娇躯扭动,喘息着道:"光阴苦短,燕郎啊!立即占有千千吧!人家甚么都交给你。求你快占有千千啊!"燕飞脑际轰然一震,立感情焰高 涨,差点丧失理智,尤幸尚能紧守最后一点思维,道:"千千请冷静,时间无多,我今次来是要疗治你心力损耗过度的情况。没有你作我最神妙的探子,我们将没法 子从慕容垂手上把你和小诗救出来,你要集中精神,听我的话。"纪千千像从美梦返回残酷的现实里清醒过来,道:"千千可以怎么办呢?章 些日子来我不敢想你,思念你时会有头痛和晕眩的可怕情况。"燕飞道:"那是因为你的精气损耗过速过巨,没法补充复元。"纪千千低吟一声,道:"燕郎的手又 热又舒服,你是否要打通人家的经脉哩!"燕飞道:"打通你一些特别的经脉是初步的功夫,以巩固你的元阴。我会把一束凝炼的元阳之气送入你体内去,只要你依 我的功法,可在百日之内完成基本的重要功夫。到你的元阴能完全吸纳我的元阳之气,你不但不再会有心力损耗的问题,还可有节制地和我作心灵的传达,如此我们 终有一天可以重聚。不过在章 百天之内,你不可以试图与我作心灵的联系,我也绝不会响应你的召唤,否则前功尽废。"纪千千吻他一下,笑道:"千千是最听燕郎话的哩!"燕飞道:"我要行 功哩!"
  凑在她耳旁,一边向她解说基本的功法,无天真气源源不绝从她背心处送进她的体内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当!当!当!"
  四更的钟音透过风雪声似从九宵云外处远远传来。
  燕飞的手离开纪千千背心,欣然道:"成哩!千千有甚么感觉?"纪千千勉力睁开美目,道:"人家很倦!最想的是在燕郎怀里睡个不省人事,忘掉了人世间所 有悲苦无奈的事。"燕飞心如铅坠,离别的滋味确不好受,尤其不知何年何月方可重逢。叹道:"我必须立即离开,我来此的事,最好不要让小诗知道。她晓得你和 我能以心传心的事吗?"纪千千双目涌出离别的苦泪,凄然道:"她是半信半疑,唉!"燕飞道:"最好不要和她谈及章 方面的事,你的婢仆里有个叫风娘的女人,年纪在四十许闾,是慕容垂派来监视你的高手。唉!你有没有绳索一类的东西?"纪千千坐起来道:"在隔邻的箱子里, 我有一个装满行走江湖的好玩意,是千千多年收集的成果。其中有一条长达十丈的鹿筋索,幼而坚韧。"燕飞把她扳回床上,为她盖好棉被,又拥吻一番,然后道: "你乖乖在这里躺着,只要告诉我是哪个箱子,到你能和我再次建立心灵的联系,我们不是等于又重新在一起吗?到时我会告诉你有关营救你的行动。"纪千千不顾 一切地搂着他献上香吻,天地旋转起来,重聚和离别的喜悲在章 刻融合为一。
 
第八章 谣言满集

  燕飞穿窗而出,把窗关上,迅即闪往后院旁的一棵大树,往上跃起,直抵树颠。
  四周仍是风雪交加,白茫茫一片,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燕飞知道时间无多,看准院墙外另一棵大树,"飕!"的一声乎飞出去,倏忽间横过六、七丈的距离,飞临院墙之上,眼看力势将尽,手上鹿筋索电射而出,劲透索端,搭在一株横干上,缠绕数圈。
  就借那股拉力,燕飞安然飞渡,落在院墙外的大树上。
  足点树干,同时收回绳索,毫不停留的腾身而起,投往另一座建筑物的瓦顶去。若有人在旁观看,定以为他的落点是楼房的瓦坡,但燕飞却知道那是最危险的地方,纵使有风雪的掩护,只要在任何建筑物上现身,会立即被遍布周围的暗哨发觉。
  正在下降的当儿,燕飞手上的鹿筋索往下疾射,刹那间蹬个笔直,刺在瓦顶上。
  柔韧的鹿筋索贯满真劲,变成竹枝般坚硬而又有弹性,形成反街之力,令燕飞再次腾升,大鸟飞翔般越过建筑物,落在一个小花园内。
  燕飞心叫侥幸,知道已逃离最危险的区域,哪还犹豫,立刻往左窜上,穿行于建筑物间的游廊,在一组组的房舍间以鬼魅般迅快的移动。
  十多鼻息的光景,他已到达潜进来的旧路位置。
  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来,现在又有鹿筋索之助,更是如虎添翼。
  轻轻松松的避过两队巡兵,从高空离开慕容垂的行宫,直奔城墙。
  城墙上的灯火在漫天风雪下,已变得力不从心,无力照远。他凭鹿筋索轻易攀上城墙,趁守兵躲进城楼避风雪的当儿,贴着城墙滑至墙脚,然后重施在雪下钻行的绝技,到投进护城河冰寒的水里去时,他晓得在与慕容垂争夺纪千千的斗争里,他不但胜了漂亮的一仗,还首次占得上风。
  ※  ※  ※
  刘裕被敲门声惊醒过来,茫然坐起,下人来报道:"屠老大、慕容当家、卓名士正在外厅等待刘爷。"刘裕为之愕然,以三人的身分地位,联袂登门来访,好应由江文清亲自在大堂招呼,再召刘裕去见。如此登堂入室的到他的居处来,实于理不合。
  问道:"大小姐呢?"
  那大江帮徒回答道:"大小姐天刚亮便到码头去,屠老大他们指定要立即见刘爷。"刘裕心中涌起不安的感觉,匆匆梳洗后到外厅见三人。
  坐下后,卓狂生道:"钟楼议会取消了。"
  刘裕一呆道:"发生甚么事?"
  屠奉三叹道:"因为我们低估了敌人,于此谣言满天飞的时间召开议会,只会有反效果。"慕容战解释道:"由昨夜开始,一个谣言从夜窝子开始散播,指杀死 奉善的人是刘兄和宋兄,目的是嫁祸弥勒教,好令钟楼议会把弥勒教定为公敌,以遂你们借边荒集的力量对付弥勒教的野心。"刘裕听得目瞪口呆,章 个谣言厉害处是合乎情理,想出谣言者不但高明,而且深悉边荒集的情况,明白荒人得过且过的心态。
  屠奉三、慕容战和卓狂生都目不转睛地看他的反应,纵然没有说出口,可是如此趁其没有防备的状态下说出此事,更留意他的表情变化,可知他们也已心中存疑。
  刘裕迎上三人目光,苦笑道:"你们认为我会做章 样的事吗?"卓狂生道:"谣言最使人人信处,是指出奉善曾到广陵与你碰头,与你约定连手对付弥勒教,亦因此奉善对你没有戒心,故被你在边荒集布局杀死。" 屠奉三道:"章 点却也是谣言的唯一破绽,因为章 是没有人晓得的秘密,唯一的知情者只有杀奉善的凶手,他或许从奉善处铐问出来。"慕容战道:"当然也可能由我们其中之一泄漏出去,而造谣者最高明的地方, 正是使我们互相猜疑。"刘裕听得头也大起来,忽然间他在对付弥勒教的事上优势尽失,且处于被动的劣势。想说话,又不知说甚么好。
  屠奉三沉声道:"敌人的高明,令我们生出警觉,假如我所料不差,敌人将奉善的尸身在东门示众前,已想出散播诺言的一着棋子。章 样的谣言在别处或不生效,在边荒集却胜比千军万马,可轻易分化荒人,令钟楼议会没法作出一致的决定。"刘裕艰涩的道:"你们仍信任我吗?"
  卓狂生微笑道:"若不信任你,怎会把议会暂时取消,待弄清楚真相后再召开议会。"屠奉三道:"我们信任你,是因为你乃燕飞的朋友,燕飞看重的人,绝不 会干章 种卑鄙的事。"慕容战道:"我们四人必须无团结一致,方有渡过眼前危机的希望,否则我们将变成一盘散沙,任由敌人宰割。"刘裕心中稍安,不过如此事传到广 陵去,被刘牢之晓得自己曾与奉善秘密接头,事后却没有上报,肯定吃不完兜着走。
  道:"只有查出谁是杀死奉善的凶徒,我们方可把主动权重新掌握在手内。"屠奉三道:"此人肯定正潜伏在边荒集内,所以对我们的动静了如指掌,并以谣言 瓦解我们公决弥勒教为公敌的策略,现在他亦占尽上风。"卓狂生道:"此人会否与竺法庆根本没有关系呢?"刘裕心中一动,记起安玉晴昨夜说过的话,道:"此 人肯定与弥勒教有关,亦只有弥勒教的人方会留意和掌握奉善的行踪,但此人亦非常熟悉边荒集,章 究竟会是谁呢?"慕容战道:"我们一起到这里来见刘兄,故是想看刘兄对此事的反应,更希望可以检视奉善的尸身,看可否从他的伤痕寻得抓凶手的蛛丝马迹。" 刘裕道:"章 方面没有问题,我们立即去看奉善呀!"三人精神一振,看着刘裕。
  "啪!"
  刘裕一掌拍在腿上,道:"我们竟忘记了请缉凶的专家来帮手。"三人同时一震,终想起拥有一个灵鼻的方鸿生,如他能在奉善的尸身嗅到凶手或凶手们的气味,不是有可能在边荒集里把潜藏的敌人拽出来吗?
  ※  ※  ※
  燕飞渡过泗水,南面冒起的一股浓烟吸引了他的注意。
  风雪在天亮前停止,不过天上仍是云层迭迭,大地阴沉。
  燕飞却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对纪千千的感情疑虑一扫而空,更重要是令纪千千有望复元。
  他背挂着取回来的蝶恋花和行囊,展开脚法,朝浓烟起处奔去。半个时辰后他终抵达浓烟升处的源头,那是一个由百多间房屋组成的村落。像边荒的其它村落 般,早被人遗弃,起火的是其中一栋较有规模的楼房,现已烧成灰烬。村内伏尸处处,有激烈的打斗痕迹。死者均是道士装扮,道袍上有太乙教的标记。
  燕飞立即联想到太乙教与弥勒教的斗争,可以想象太乙教的道观被夷为废墟平地后,太乙教徒四散流窜,其中一股不知如何逃进边荒来,却给弥勒教的追兵赶上,杀个横尸遍野。
  太乙教完了。
  在与弥勒教的斗争里,彻底败阵下来。
  他没有兴趣去理会章 种教派间的斗争,正要离开,蓦有所觉,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扫过三具仰卧村路上距离接近、身体不自然扭曲的尸体,心中涌起寒意。尸体没有兵刃的伤痕,却都是七孔流血,显然是活生生地被人以气劲震毙,而看他们横死的位置,应是在逃走的当儿,行凶者从天而降,截着三人立即击杀,整个过程迅快至没有人能避远一点。
  燕飞心中一动,检视其它十多具尸体,更是心中骇然。
  所有死者的死法相同,全是被人以真劲隔空击毙,且是一招致命,五脏六腑破裂而亡。
  何人有此手段和功夫?
  行凶者只有一个人,却能在章 批太乙教徒四散逃命之际,不容一人跑掉,其身手的迅捷、武功的可怕,确是骇人听闻。燕飞便自问没法办得到。
  难道是"大活弥勒"竺法庆亲自出手?
  此事应在不久前发生,竺法庆是否仍在附近呢?
  想到这里,远方传来劲气交击的声音。
  燕飞毫不犹豫朝声音来处掠去。
  ※  ※  ※
  方鸿生将白布拉起,盖住奉善的尸身,神情古怪。
  卓狂生道:"我们到外面说话。"
  五人离开停尸间,回到忠义堂。
  坐好后,方鸿生仍是神情古怪,心神恍惚的样子。
  屠奉三问道:"是否嗅不到气味呢?又或是有太多不同的气味?"方鸿生道:"各位有没有发觉章 条尸到此刻仍没有尸臭。"慕容战道:"会否是因天气转冷,所以尸体没有那么容易腐坏?"方鸿生摇头,道:"真奇怪!尸体被人洒上一种粉末状的东西,不但把 其它气味盖过,还起了防腐的作用,章 样做有甚么目的呢?"又道:"若我没有猜错,在洒上粉末前,尸身还被细意清洗过,似乎是针对我的鼻子所施的手段。"屠奉三、慕容战和卓狂生自然而然的朝刘 裕瞧来。
  刘裕苦笑道:"看来我并不能凭方总的灵鼻洗刷我的嫌疑。"屠奉三叹道:"事情确教人感到意外,章 当然不会动摇我们对刘兄的信任,但却没法利用此点去戳破谣言,更无法藉之说服议会,且令我们各派系间更添猜疑,因为行凶者肯定是方总熟悉其气味的人。"卓 狂生道:"我们首先要弄清楚一件事。"
  接着在众人期待下,向方鸿生问道:"敌人显然是先把奉善生擒活捉,再施以酷刑逼供,如此是否有机会在奉善身上留下气味呢?"慕容战道:"馆主是否怀疑 凶手故布疑阵,令我们徒劳无功。"方鸿生答道:"每一个人都在不断散播气味,特别在出汗用力,又或情绪激荡的时候,只不过我们不自觉吧!如果生擒奉善和杀 他的是同一人,我敢肯定会在奉善身上留下气味。"江文清的声音在入口处响起,道:"又有新的谣言哩!"众皆愕然。
  ※  ※  ※
  燕飞进入树林,劲气交击的声音愈是清晰,密集而激烈,显示交战者均为超卓的高手,一般武林人物岂有如此威势。
  他深进树林近半里后,眼前出现的情景,以燕飞的冷静,亦看得心神剧震。
  一黄一白两道人影,正在林内追逐打斗,两人的身法均快得如失去实质,化为两道轻烟,可是其发出的劲气狂飒,却是毫不含糊,所到处树木倒折,枝叶激飞,像两股龙卷风般肆意破坏逞威。
  黄影显然占尽上风,杀得白影左支右绌,节节败退。
  当燕飞离两人尚有十丈许的距离,黄影一掌扫中白影左肩,白影应掌断线风筝般横飞开去,喷出漫空鲜血。
  蝶恋花来到手上。
  燕飞已晓得交手的两人是谁,更晓得穿黄色袈裟者根本完全控制了战局,之前猫玩耗子般的没有立下杀手,是想残忍地尽情侮辱和折磨对手,现在见到燕飞杀至,才狠下毒手,取对手之命。
  燕飞大喝一声,人剑合一往黄衣人攻去,同时叫道:"燕飞在此,请大活弥勒指点。"竺法庆一声长笑,迅速飞离,声音遥传回来道:"今天杀够人哩!小燕飞 你既要求死,何用急在一时呢?"燕飞知追之不及,更明白竺法庆不是怕了他燕飞,而是在力战之后,不愿与自己再作生死决战。
  暗叹一口气,朝坠跌地上再爬不起来的太乙教教主江凌虚赶过去。
  ※  ※  ※
  江文清坐上主位,神色凝重的道:"今早再有谣言传出,说汉帮的祝老大是被我们大江帮害死,原因是我们在南方被桓玄和两湖帮所压,发展不顺利,故要取汉 帮而代之。"卓狂生皱眉道:"章 样的谣言可以起甚么作用?边荒集一向是弱肉强食的世界,纵然事实如此,亦没有人理会。"屠奉三道:"可是两个谣言合起来,便可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既加深 边荒集的分裂,更可以孤立大江帮和刘兄。"接着叹一口气道:"此人确是高明,不过却错估了我和大江帮及刘兄的关系,以为我会利用章 种形势,策动其它人连手打击大江帮,好独占南方的利益,像以前汉帮的情况。"慕容战欣然道:"正因他错估屠兄的心意,所以章 谣言变成画蛇添足,徒令我们晓得他们针对的是大江帮和刘兄。如此一来,他们的身分已是呼之欲出。"卓狂生断然道:二日定与弥勒教和司马道子有关系,而杀奉 善的凶手更是我们大家都认识的人。"江文清神情一动。
  众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她吸引。
  屠奉三道:"大小姐想到甚么呢?"
  自坐上大江帮帮主之位,江文清一直不肯接受帮主的尊称,所以帮内帮外的人,都唤她作大小姐。
  江文清道:"我想到一个人。"
  目光缓缓扫视各人,沉声道:"章 个人就是谋害祝老大的叛徒胡沛。我们一直猜不到他的背后是谁在撑腰,现在却想到大有可能是竺法庆又或司马道子。"屠奉三皱眉道:"他似乎尚未够资格活捉奉 善。"此时席敬领着两人匆匆走进来,赫然是随燕飞到北方去打听纪千千情况的庞义和高彦。
 
第九章 忠义之会

  江凌虚靠树边坐着,神色平静。可是燕飞晓得他五脏六腑俱碎,纵是大罗金仙也不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不过他确不愧是北方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仍能凭一口精纯至极的真气,保住神智。
  江凌虚道:"燕飞!"
  燕飞在他身旁蹲下,道:"教主有甚么要交代下来的呢?"他对太乙教从来没有好感,但见到江凌虚断气在即的凄凉景况,亦心中恻然,希望可焉他尽点人事,让他去得安乐。
  江凌虚急喘两口气,嘴角泻出鲜血,道:"他下一个要杀的人是你,小心!他借天地合璧之助,已练成妖法,天下再无人能与他匹敌。"燕飞愕然道:"天地合璧?"
  江凌虚忽然精神起来,脸泛红光,道:"只有丹劫……你……唉!"燕飞正要追问清楚,江凌虚已断了气,一代高手,就此辞世。
  ※  ※  ※
  庞义和高彦刚坐下,尚未有机会说话,拓跋仪、红子春、姬别和夜窝族的新领袖姚猛已闻风而至,忠义堂登时热闹起来。
  钟楼议会的成员,除呼雷方和费二撇外,已全部在座。
  庞义见到刘裕,大喜道:"我们正头痛如何找你,想不到你章 家伙竞来了。"卓狂生笑道:"只差呼雷方和费二撇,否则我们可以就地举行一个非正式的钟楼会议。"入口处呼雷方的声音传来道:"有千千小姐的消息,怎会没 有我们的份儿呢?"众人瞧去,呼雷方和费二撇正并肩步入忠义堂。
  江文清慧黠的让出主位,道:"请卓馆主登位主持。"又吩咐席敬使手下把守四方,以防有人偷听,席敬领命去了。
  卓狂生当仁不让地坐上主位,面向分坐两边的众人,道:"我有一个提议,是请议会批准宋悲风列席章 个非正式的会议,他和千千小姐渊源深厚,绝不会做出任何不利千千小姐的事。"红子春皱眉道:"我敬宋悲风是一个好汉子,不过他一向与我们边荒集没有直接的 关系,只是过客的身分,如此让外人出席我们的会议,会是一个很坏的例子。"屠奉三淡淡道:"红老板有章 个想法,皆因不知危机之将至,我却赞成卓馆主的提议,因为宋悲风乃一等一的剑手,可以增加我们的实力。"呼雷方道:"屠当家指的危机,是不是指奉善被杀一 事?"庞义听得一头雾水,高彦却叫起来道:"是否太乙教的奉善?"众人目光全落在他身上,因为他的反应大得有点异乎寻常。
  直至此刻,众人仍弄不清楚为何只有他两人回集,不过依照约定,他们有营救纪千千主婢的眉目头绪,方会返回边荒集。所以人人闻风而至,希望可以听到好消息。
  庞义终于明白,一震道:"燕飞所料无误,弥勒教的魔掌果然伸进边荒集来哩!"今回轮到人人瞠目以对,包括刘裕、屠奉三等,原本相信奉善被杀与弥勒教有关的人,和另一方根本不相信的人。
  卓狂生道:"一件一件慢慢的说,首先告诉我们,小燕飞在哪里呢?因何不是与你们一起回来。"庞义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从平城返回边荒集的途上,被弥勒教的尼惠晖率众追杀,燕飞着我们自行逃走,他却以身犯险好引开追兵。"拓跋仪剧震一下,失声道:"平城?"
  屠奉三奇道:"你们怎会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高彦道:"所以说此事说来话长,可否容后禀报,先说弥勒教的事。当时燕飞告诉我们,在与孙恩决战之前, 曾撞破尼惠晖与汉帮叛徒胡沛在密林里说话,当时胡沛称赫连勃勃为大师兄,王国宝为二师兄,他自己则应是竺法庆的第三徒。"随着章 番说话,忠义堂内静至落针可闻。
  刘裕拍腿叹道:"我晓得是谁杀死奉善哩!"
  屠奉三喃喃自语的道:"好家伙!难怪要在奉善的尸身做手脚,因为方总认得他的气味,而他更深明方总的异能。"方鸿生一脸茫然的道:"究竟是谁呢?"
  慕容战代答道:"当然是我们的老朋友赫连勃勃。"红子春倒抽一口凉气,不好意思的道:"我再不反对让宋悲风列席。"江文清忙吩咐守候大门处的席敬,着他请宋悲风来。
  姬别苦笑道:"我听得胡涂哩!谁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卓狂生以会议主持者的身分,解释一遍,也好让刚回来的庞义和高彦明白边荒集近日发生的连串事件。
  说话问,宋悲风随席敬来到,刘裕招呼他到身旁坐下,并在他耳旁解释眼前的情况。
  卓狂生说罢,忠义堂的气氛生出变化,大家都明白改了地点召开的钟楼议会,已从非正武转入正式的会议,刻下正在决定边荒集未来的方向,因为自边荒集失而复得的战争后,章 是首次面对敌人挑战的危机。
  卓狂生欣然道:"各位都看到了,我们不是仍有运气吗?庞老板和我们的彦少及时回来,不但化解了我们互相的猜疑,更使我们团结一致以应付强敌。"程苍古 此时到达,闻言笑道:"不单是我们议会成员团结一致,整个边荒集亦万众一心,现在外面聚集着以千计的荒人兄弟,正等待我们宣布有关营救干千小姐主婢的好消 息。"姚猛按捺不住,道:"以燕飞的脚程,怎会比老庞他们慢呢?"忠义堂又静下来。
  庞义待程苍古坐下,叹道:"不须为燕飞担心,章 小子变得愈来愈有事,我和高小子曾想过,假设回来后见不到他,章 小子定是偷进荣阳去见千千了。"最后-句令全场哗然。
  卓狂生请各人肃静,然后道:"我忽然感到我们的小飞确实到了荣阳去,不论他成功与否,很快便会回来,令我们实力大增。眼前当务之急,是议会必须作出决 定,应否立即把弥勒教定作我们的公敌?"呼雷方道:"章 事还用说吗?敢反对的,其本人便是议会的公敌。"刘裕举起右手,待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方悠然道:"可否容我作出一个提议?"卓狂生道:"凡列席 者均有发言权,刘兄请说出提议。"刘裕道:"我的提议是今天并没有举行钟楼议会,更没有任何教派或任何人被定为边荒集的公敌,只是在讨论奉善是否被我刘裕 所杀一事上,议会成员不但各持己见,还闹得相当不愉快。"屠奉三接下去道:"小弟更提议把刘兄和宋兄驱离边荒集,只因大小姐、二撇爷和程老大力反对,卓名 士又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一切待燕飞回来后,举行议会再作决定。"慕容战哑然失笑道:"好计!我们就在暗地里凭方总的灵鼻去把潜入集内的赫连勃勃和胡沛挖出 来。希望那时燕飞已回来了,我们可重演当日围歼花妖的手段,要另一个凶手伏法边荒集。"卓狂生欣然道:"看!我们的团结精神不是又回来了吗?又是拜千千小 姐所赐。现在任何恶势力欲进犯边荒集,其策略都是要先分化我们,令我们变回一盘散沙的局面。现在天下乱势已成,边荒集是仅余的乐土,但荒人并不是要躲缩在 这里苟且偷生,而是要光明正大、轰轰烈烈地活着,做大生意、赚大钱。当我们把千千小姐主婢迎回边荒集,边荒集将进入最鼎盛兴旺的岁月,任何人曾经历过此中 盛况,已可不负此生。"姚猛跳将起来,振臂高呼道:"我姚猛代表夜窝族完全赞同卓馆主说的话,要活着便要痛痛快快的活着,一天千千小姐仍未回来,没有人可 以真的活得痛快。"刘裕心中一阵激动,谢安的心愿,终于在纪千千手上完成,把边荒集统一起来,大家众志成城的为边荒集的"公义"和"自由"而奋斗努力。当 纪千千踏足边荒集的一刻,边荒集再非以前的边荒集。
  卓狂生长笑道:"我们荒人都是英雄好汉,姚猛请坐下。"姚猛坐下后,好一阵子也没有任何人发言,但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忠义堂内弥漫着激荡情怀,人人愿为边荒集和纪千千抛头颅洒热血的气氛。
  刘裕更晓得边荒集外的形势,不单消除了派系间在以前解不开的矛盾,更令所有人更珍惜眼前拥有的一切,那并非理所当然的,而是必须尽力去保有和争取。
  在北方,苻坚被杀,苻秦政权崩溃,慕容垂以强势崛起,令其它各族陷于挣扎求存的劣势。慕容垂因而成为其它各族的共同敌人,一天慕容垂仍屹立不倒,一天 其它各族仍有合作共抗大敌的空间。章 种形势亦体现在边荒集内。而边荒集更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条件,就是当慕容垂征服北方,边荒集将成为各族唯一能保全自主和自由的地方。
  南方的形势同样复杂,且更微妙,于是刘裕可和大江帮结为亲密盟友,而屠奉三竟能与他们和平相处,甚至乎在某些特异的情况下并肩作战,更属异数。
  说到底,边荒集最引人的地方,就是她的公义和自由。
  卓狂生道:"好哩!对弥勒教我们大家已有一个共识,亦决定了行动的方针。现在该谈营救千千小姐的大计哩!"众人的目光落在庞义和高彦身上。
  庞义道:"我和高彦均认为燕飞对拯救千千和小诗姐的事,已有周详的计划,不过却没有清楚告诉我们,所以要待他回来后,方可作出详细的交代。"拓跋仪终 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何要到平城去?"高彦道:"横竖现在人齐,我可以把已知道的向各位报告。我们看过荣阳的形势,知道纵然尽用边荒的兵力,亦无法把千千 和诗诗救出来。正无计可施的时候,燕小子提议北上,越过长城到盛乐找他的兄弟拓跋圭帮忙。"庞义接口道:"坦白说,我和高小子心中都不以为然,认为是浪费 时间,岂知竟在雁门城附近遇上拓跋圭准备攻打平城的部队。"拓跋仪失声道:"甚么?"
  众人无不动容。
  特别是慕容战、呼雷方章 些深悉北方形势的人,更晓得平城不单是长城内的军事重镇,且接近燕国首都中山。拓跋圭的行动,等于去捋慕容垂的虎须。
  屠奉三竖起拇指赞许道:"够胆色!"
  拓跋仪立即对他好感大增,心切地追问道:"结果如何?"高彦道:"说出来你们肯定不会相信,守城的是慕容垂的儿子慕容详,可是拓跋圭加上我们的小燕 飞,凭着奇谋妙计,以不足三千人的兵力,只一天时间便攻陷平城,又把慕容详驱回中山,气走原驻于长城的燕军部队,接着更兵不血刃的接收雁门。"众人听得目 瞪口呆,果如高彦所说的,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要知燕国以兵精将良名著于世,平城又是北塞著名的坚城,即使兵力充足,要攻下章 么一座大城恐怕一年半载仍办不到。
  拓跋族进占平城,登时压下慕容垂如日中天的声势威望。
  慕容战和呼雷方均像在黑暗里见到曙光,首次对本族的前途生出一线希望。
  拓跋仪如放下心头大石,仍犹有余悸地在喘息着。
  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卓狂生双目放光的鼓掌道:"章 台小燕飞偕拓跋圭智取平城的说书,由你两人负责,肯定轰动整个边荒集。"江文清淡淡道:"拓跋圭不准备攻打中山吗?否则燕飞怎会和你们一道离开呢?"刘裕心中暗赞,江文清的思考确是慎密,从燕飞的离去推断出拓跋圭无力攻打中山。
  心中亦涌起另一番滋味,拓跋圭是燕飞的兄弟,早在淝水之战前,于边荒集他已见识到拓跋圭的本领,现在终于证明自己没有看错。
  在将来的某一天,他刘裕和拓跋圭会否变成势不两立的敌人呢?
  庞义答江文清道:"据燕飞说,拓跋圭是要逼慕容垂回师作战。"屠奉三拍腿道:"章 就是燕飞营救千千小姐的奇谋妙计哩!"宋悲风一直默默旁观,感受着荒人的行事作风,他们的率真和热血。比对起来,建康的高门大族除谢安叔侄外,其它人只是 关起门来互相吹捧、清谈空议,又永远不会把理想付诸实行的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之徒。
  这里在座者,三言两语便定出行动的方针和计划,爽快利落。
  红子春道:"我仍不明白,此事与营救千千小姐有何关系?"在边荒集诸雄中,红子春和姬别对纪千千特别感激,因为当日边荒集被慕容垂和孙恩连手围攻时,只有纪千千接受他们两人的见解,定下弃集保命的大计,后来更牺牲自己,拖延着敌人的大军,令他们能脱身逃走。
  荒人最讲江湖义气,恩怨分明,所以两人在营救纪千千主婢一事上,倾力支持。
  拓跋仪像变成另-个人般,生气勃勃的代答道:"只要慕容垂离开荣阳,不理他有否把千千小姐主婢带在身旁,我们的机会便来了。"姚猛比任何人更着急纪千 千的事,事实上整个夜窝族对纪千千已生出近乎盲目的崇拜,更视纪千千被掳走为必雪的奇耻大辱。此时他既兴奋又担心,焦急地问道:"假如慕容垂只派人去收复 平城,我们岂非好梦成空?"刘裕尽显其过人的军事上的才智,淡淡应道:"假设慕容垂派出的军队遭到惨败又如何呢?"闹哄哄的大堂倏地静下来,人人心儿"砰 砰"的狂跳着,想到在那样的情况下唯一的可能性。
  忽然间慕容垂再不是那样可怕,也再不是无懈可击。
  慕容垂的弱点在北线,拓跋圭的攻陷平城,正显示慕容垂的劲敌已经崛起,还直接威胁到慕容垂所统辖的不容有失的京城。
  卓狂生总结道:"议会到此结束,一切待小飞回来再作商讨。对付弥勒教一事依计而行,由老屠作总指挥,各位请举手表决!"十名议会成员,同时举手赞成。
  卓狂生呵呵笑道:"散会!"
 
第十章 凶踪再现

  燕飞沿颖水西岸赶往边荒集,河上不时有舟船往来,显示出边荒集已回复南北货运贸易中心的盛况,心中欣慰。
  虽然从江凌虚的遗言得悉竺法庆练成魔功,他仍是一无所惧,却也不是没有戒备之心,且深思为何竺法庆会把自己视为下一个除去的目标。
  江凌虚并不须危言耸听,因为燕飞曾参与谢玄在建康击杀竺不归之役,纵然他没有出手对付竺不归,但以弥勒教的睚毗必报,与他燕飞已是势不两立。
  回想江凌虚临终的情况,似有很多话要告诉自己,只恨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他尽情倾吐。当他说出自己是竺法庆下一个要杀的人,似还有下文,但旋又想到破竺 法庆的魔功更为重要,于是转到丹劫上,到想到燕飞根本没有可能寻得不知所纵的丹劫,又或得到丹劫仍没有可能服用,一时心灰意冷下再没法坚持而断气,于是令 他的遗言变得支离破碎,不能构成完整有用的情报。
  江凌虚究竟想告诉他甚么重要的事呢?
  弥勒教凭甚么得到慕容垂的重用?在荣阳燕飞亲眼目睹尼惠晖的威势,与慕容垂更有密切的关系,他们就像朋友般有商有量,合作无间的一起对付他燕飞。
  他想起赫连勃勃。
  事实上慕容垂和弥勒教一直是伙伴的关系,因为赫连勃勃正是竺法庆的大弟子,而赫连勃勃更是慕容垂进攻边荒集的先锋军。
  赫连勃勃在边荒集的胡作妄为或许曾触怒慕容垂,不过慕容垂为了应付拓跋圭此一心腹大患,权衡轻重下,只好继续在各方面支持赫连勃勃。
  在如此情况下,拓跋圭攻打赫连勃勃的统万城,当不会如想象般轻易,尤其拓跋圭现在与慕容垂已撕破脸皮。
  弥勒教在北方势力庞大,把佛门根深蒂固的势力摧毁得体无完肤,如慕容垂全力支持赫连勃勃,对羽翼初成的拓跋圭会构成严重的威胁。
  忽然间,他晓得与弥勒教的斗争,已变得与营救纪千千和小诗的事有直接关连。
  慕容垂正在玩手段,千方百计的在夺取纪千千的芳心。
  要生擒他燕飞,是要证明给纪千千看燕飞只是失败者,粉碎燕飞在纪千千心目中无敌英雄的形象,让纪千千亲睹他落难的窝囊样子。
  假设生擒他不成,只好借弥勒教之手杀死他,如此可断去纪千千对他的痴念,而纪千千也很难怪罪慕容垂,因为一切都可推在竺法庆身上。
  杀死他燕飞,既可打击拓跋圭,又可重挫荒人的斗志和士气,不论对慕容垂或竺法庆,均有数之不尽的好处。
  竺法庆现身边荒,尽杀太乙教的漏网高手,正是弥勒教捣乱天下的先兆。
  透过赫连勃勃和王国宝两大门徒,弥勒教可轻易在南北取得扩展力量的据点。
  看来赫连勃勃只好交由拓跋圭去应付,他与竺法庆的冲突也已是无可避免。他会尽一切方法和手段,阻止竺法庆到南方去,不单是为了报答谢家的恩情,更是为了边荒集的福祉和纪千千主婢。
  就在此时,他听到右方传来仅可耳闻的数下兵刃交击的声响。
  燕飞心中一动,循声掠去。
  ※  ※  ※
  刘裕呆坐小厅内,脑内乱成一片。
  宋悲风走进来,到他身旁隔几坐下,没有说话。
  他是最清楚刘裕情况的人,亦只有他明白刘裕的烦恼。
  刘裕像不晓得宋悲风就坐在身旁的模样,喃喃道:"我该怎办呢?"宋悲风道:"将所有事向小飞全盘告知吧!左瞒右瞒不但于事无补,还会增加不必要的误 会,致乎令小飞作出错误的判断,更会损害你们之间的友情。"刘裕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叹道:"他晓得我与任妖女合作,会怎样看我?"宋悲风道:"他如真的 是你的好朋友,会体谅你的处境和为难处。"刘裕霍然而起。
  宋悲风一呆道:"你要到哪里去?"
  刘裕沉声道:"我想到集外转一圈,假如杀奉善的真是赫连勃勃,他该有一支部队隐藏在边荒集的附近。"宋悲风陪他起立,点头道:"章 个可能性非常大。"刘裕道:"宋叔让我一个人独自去吧!别忘记我是北府兵里最出色的探子,有足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宋悲风明白他的心情,低声道:"小心 点!"
  刘裕摇头再叹一口气,出门去了。
  ※  ※  ※
  纪千千坐在床沿,俯头审视爱婢的脸容,爱怜地唤道:"诗诗!诗诗!"小诗张开眼睛,道:"小姐!"
  勉力的想坐起来。
  纪千千扶她挨着床头坐好,道:"今天好点了吗?"小诗点头道:"好多了哩!"
  又不好意思的道:"小诗真没有用,令小姐担心哩!"纪千千微笑道:"人在病倒时,情绪自然会低落,失去斗志,我也会章 样的,诗诗不用自责。我们现在更应互相扶持,互相勉励。为何章 样呆看着我呢?"小诗道:"小姐今天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发生了甚么事呢?"纪千千有强烈的冲动把昨晚见到燕飞的事向她尽情倾吐,好 让她分享自己心中的欢愉和振奋,旋又记起燕飞的指示,更暗自心惊。如让慕容垂又或那个监视自己的风娘发觉自己神色有异,不起疑心才怪。
  同时也明白燕飞因何要她瞒着小诗,因为以小诗的单纯,绝对藏不住心事。
  只好骗她道:"我收到一个好的消息,我们的边荒第一剑手联同他的兄弟拓跋圭,已攻陷北方的乎城和雁门两大重镇,兵锋直指燕都中山,令慕容垂进退两难, 我们重返边荒集的梦想,已从没有可能变得极有希望。"小诗现出惊喜的表情,她并不真正明白纪千千说的话,不过她绝对信任纪千千,纪千千说有希望,她当然深 信不疑。
  事实上自被带来荣阳后,纪千千尚是首次展现出眼前般朝气蓬勃的神色。
  "咯!咯!咯!"
  纪千千不悦道:"谁?"
  被称为风娘的管家妇,慕容大婶的声音在门外道:"小姐起床了吗?早缮预备好了,请让婢女们进来侍候小姐。"纪千千心忖自己定要在梳妆抹粉上下点功夫, 以掩盖自己因燕飞而来的艳光,答道:"谢谢大婶!我打扮妥当后待会便到。"风娘去后,纪千千拍拍小诗脸蛋,喜孜孜的道:"没有人斗得过燕飞的,即使强如慕 容垂,亦注定要吃败仗。"小诗怎知她指的是昨晚发生的事,茫然点头。
  ※  ※  ※
  卓狂生领着庞义和高彦来到第一楼的所在处,笑道:"你们给我看,章 地方成甚么样子呢?"东大街人来车往,附近店铺挤满各方来办货的人,惟只第一楼旧址光秃秃一片,只有几根打进泥土内的木桩,成为对比强烈的情景。
  高彦奇道:"你带我们庞老板到章 裹来,只是为发牢骚吗?"庞义道:"章 家伙在逼我提早重建第一楼。唉!一天千千未回来,我根本提不起兴趣去干章 件事。"卓狂生哑然笑道:"信任边荒集吧!我们可以创造出任何人梦想以外的奇迹,包括从慕容垂手上救回千千小姐和小诗姐。你重建第一楼,怕怎样也需要一年 半载的功夫吧!当千千小姐荣归边荒集时,你的第一楼也刚好落成,不正是欢迎千千小姐最大的庆礼吗?"庞义苦笑道:"我真的提不起劲。"
  卓狂生道:"有甚么提不起劲的?你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还有就是你的雪涧香,已断货多时。没有雪涧香,人人都提不起劲,特别是我们的小燕飞。"又对着高彦道:"我说得对吗?"
  高彦一向知道卓狂生脑袋想出来的东西,总是与别不同,只好同意道:"千千和小诗回来时若见到第一楼矗立在东大街,肯定会有意外的惊喜。"庞义颓然道:"可是……"
  卓狂生不耐烦地截断他道:"可是?可是甚么呢?我是边荒的专家,最明白荒人的心态,第一楼重建动工,将会起了激励士气的作用,令人人都觉得第一楼就是 千千以前在建康长驻的秦淮楼,没有纪千千的第一楼成甚么样子呢?明白吗?"高彦推推庞义道:"章 家伙的话不无点小道理呢!"卓狂生不悦道:"甚么小道理?是大大的道理。第一楼正代表我们迎接千千小姐回来的自信和决心。荒人是很奇怪的,需要一座像第一 楼的东西来提醒他们。在营救千千小姐主婢一事上,你能起的最大作用,就是使第一楼在废墟里重生,还要比以前更壮观。"庞义终于让步,点头道:"好吧!不过 雪涧香酿成后必须窖藏一年,方可以恢复供应。"卓狂生喜道:"算你吧!你可知流到建康所余无几的雪涧香,现在是价比黄金。我还有一坛,待燕飞回来后才会拿 出来大家喝个痛快。"又高嚷道:"第一楼啊第一楼,当千千小姐和小诗回来之时,你会重新成为边荒集东门大街的地标,我们荒人将以你为荣耀。"※  ※   ※
  燕飞切入通往边荒集北面的驿道去,此为水路外贯通边荒集和泗水的主要陆路,当日苻坚大军南下,正是倚赖章 条被荒人称之为"边泗驿道"的大道。
  边荒的道路大多毁坏不堪,只有连贯逞荒集南北、颖河以西的两段驿道在荒人不停修补下,大致仍保持良好的状态。
  打斗者已不见踪影,只能从道上凌乱的足迹蹄印察觉此处曾经历剧烈的战斗。
  燕飞乃追踪的高手,伏往地面展开"地听"之术,刚好捕足到十数骑和一辆马车离去的声音,逐渐朝边荒集的方向远去。
  燕飞跳起来,嗅到一阵似曾相识的幽香。
  他的鼻子虽及不上方鸿生的天生异禀、神乎其技,仍比一般人远为优胜。
  心中同时浮起安玉晴的如花玉容,感到她正在那辆车内。
  燕飞暗吃一惊。
  她怎会到这里来呢?又怎会与人恶斗?凭她超卓的身手,谁人可把她生擒?
  想到这里,再不犹豫,全速朝车马队追去。
  ※  ※  ※
  临海郡,章 安城。
  孙恩在卢循和徐道覆陪伴下,巡视集结在海湾内的船队。
  章 安城东临东海,如由此乘船北上,可从海路入大江,直抵建康,乃建康南面最重要的大城之一。
  三人沿岸策马缓行,海港上近二百艘战船飘扬着天师军的旗帜,展示着天师军力能颠覆大晋的威势。
  孙恩目光投往东面出海口处,若有所思。
  徐道覆道:"一切准备就绪,只要天师一声令下,我们便可以扬帆北上。"孙恩于一高阜上勒?硗O拢⑿Φ溃骸把匕洞蟪乔榭鋈绾危俊?br>   徐道覆道:"建康朝廷以内史王凝之为帅,进驻会稽、阴城,兵力在万许之间,以为可阻挡我们天师大军。"孙恩冷哼道:"王凝之?"
  卢循道:"王凝之是王羲之之子,谢玄姊谢道韫的夫婿,督信天师教,却不认同我们天师道,为人愚痴,自以为是,非是将才。"孙恩哑然失笑道:"难道谢玄 一死,晋室真的再无良将?"徐道覆笑道:"晋室派系之争愈趋激烈,最近王国宝更授意大臣,请司马曜加封司马道子,为司马曜怒拒。司马曜见司马道子骄横难 制,欲以王恭联结殷仲堪以制道子,岂知殷仲堪顾忌桓玄,竞提议王恭拉拢桓玄,桓玄乘机向王恭提出条件,须献上女儿王淡真作其妾,此举不但令殷仲堪狼狈不 堪,更使王恭进退两难,把整个倒司马道子的行动拖着。"孙恩摇头叹道:"又一个蠢人。"
  卢循道:"司马曜见局势不对,不得不把在朝廷里继谢安后,成为反对司马道子和王国宝的中流砥柱的中书侍郎范宁降官,使出为豫章 太守,又改封司马道子为会稽王。在如此情况下,晋室根本无暇南顾。"又道:"进军建康,此实为千载一时之机。"
  孙恩道:"道覆有何意见?"
  徐道覆目光缓缓扫过声势庞大的战船队,沉声道:"现在会稽、吴郡、吴兴、义兴、临海:水嘉、东阳、新安八郡,均有我们天师道的人,晋室的统治名存实 亡,当地豪强全力支持我军,只要天师振臂一呼,晋军势必望风而倒。不过纵使建康以南沿海各郡尽入我军之手,要攻陷建康,仍非易事,如拖延个一年半载,惹得 北府兵或荆州军来援,我们的形势会相当不妙。依我看现在尚未是大举进攻的时候。"孙恩点头不语。
  卢循皱眉道:"道覆之言有理,不过现在八郡豪强土族,全翘首期待天师逐走北人,好自己当家作主,如我们按兵不动,支持我军者的热情一旦冷却,对我们将 非常不利。"孙恩微笑道:"你们说的,各有各的道理。晋室还未真的大乱,妄然攻打建康,反会令晋室团结起来,故不宜于此时对建康用兵。"稍顿续道:"不过 我们也不可以全无作为,就让我们率水师沿海岸北上,已足可兵胁王凝之,教他不敢妄动。翁州有大海之险,易守难攻,可令我们先稳立于不败之地,又可展示我们 推翻晋室的志向,一举两得。"徐道覆和卢循连忙称善。
  孙恩仰天笑道:"我们就以一个月的时间作攻打翁山的准备,从容布置。得翁山岛后便可以逐步蚕食沿海郡城,令建康南面屏障尽失,那时我们要攻要守,再不由其它人作主了。"两人轰然应诺。
 
第十一章 巧破阴谋

  马车队的轮声蹄音,离开驿道,进入道旁西面的疏林区,朝西南方驰去。
  燕飞循声追入林内,已可隐见敌人背影。十多骑护着一辆马车,正在林内穿行。
  他本打定主意,见到敌人立即突袭,务而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好救回安玉晴,可是马车队内其中一人的背影,却令他心有所戒,不敢轻举妄动。
  那是赫连勃勃的背影。
  其它骑士虽是坐在马背上,但人人气度沉凝,形态稳如泰山,显然无一庸手。
  燕飞心中升起无数疑问,值此赫连勃勃正和拓跋圭对战的时刻,赫连勃勃怎可能分身到边荒集来?赫连勃勃于此截击安玉晴,是否早有预谋?否则怎 会备有马车,载走美丽的战利品。赫连勃勃与安玉晴到底又有甚么过节?
  纵使敌势庞大,燕飞已下定决心,誓要从赫连勃勃的魔掌里把安玉晴救出来,因为以赫连勃勃淫虐好杀,安玉晴落在他手上,遭遇之惨实不堪想象。
  尾随对方急赶三十多里后,林木转密,车马队忽然停下来。
  燕飞利用林木的掩护,无声无息追至二十丈许外的近处,静观其变。
  蹄声在南方响起,迅速接近,赫连勃勃一方全无异样神态,来的显然是同党。
  车门打开,一名劲装女子从车上下来,身材苗条,有对妖媚的大眼睛,不见有随身兵器。她的身分应该不低,立即有人牵来一匹空骑,让她跳上马背。在阵阵寒风吹拂下,女子衣衫飘扬,更展露出她曼妙的曲线。
  燕飞留意她上马的动作,虽不见如何卖弄,可是能在迅捷里透出一股轻逸好看,那种随心所欲的况味,确非一般好手办得到。燕飞眼力高明,立即作出判断,此女武功当是赫连勃勃级数,纵及不上赫连勃勃,亦相差不远。
  他终于明白为何凭安玉晴之能,亦要中伏遭擒。
  此女催马来到赫连勃勃马旁,与后者同朝蹄音来处凝视,道:"她身上没有心佩,真气人。"又向赫连勃勃娇笑道:"此女乃人间尤物,勃勃你不可监守自盗, 否则弥勒爷绝不会放过你。"赫连勃勃"嘿嘿"淫笑道:"那我欲火焚身时怎办好呢?是不是可以找你护法仙娘来打救。"那女子正笑得花枝乱颤,意态引逗时,赫 连勃勃另一边的中年佩刀壮汉怪笑道:"乔琳你勿要厚此薄彼,定须雨露分沾,公平布施肉身,让我狄汉也可分得一杯羹,章 才叫功德无量。"燕飞注意到当三人调笑之际,其它人不但不敢说话,连附和的笑声也没有,显然在章 批人中,以赫连勃勃、乔琳和狄汉三人的身分地位最高。
  赫连勃勃故作惊讶的道:"老狄你不是说笑吧!你们四大金刚朝夕相对,你竟然未尝过我们乔大姐床上的销魂滋味,说出去谁肯相信呢?"狄汉故意装出夸张的 颓丧样子,叹道:"乔大姐整晚顾着侍候弥勒爷,哪来空闲陪我们玩乐儿,不用陪弥勒爷时又要好好歇息休养,哈!"章 番话说得缺德露骨,充满淫猥的意味。
  乔琳大嗔道:"狄汉小心我割下你的舌头,谁晚晚都去陪弥勒爷哩?"此时二十多骑在南方出现,笔直朝他们驰来,远看过去来人作商旅打吩,与一般往来边荒集的行旅没有分别。
  燕飞从他们的对答已清楚章 对男女狄汉和乔琳的身分,他们正是弥勒教四大护法金刚其中两人,出现在这里当然不会是甚么好事。
  最奇陆的是安玉晴一向行踪飘忽,怎会如此容易给人钉上,中伏遭擒。
  来骑终于到达,在两丈许处勒?硗O拢渲幸蝗朔呕浩锼伲壑炼饲胺剑裆氐叵蛉舜蛘泻簟?br>   赫连勃勃讶道:"太子的神色因何如此沉重?发生了甚么事?"燕飞听得心中大懔,隐隐感到事情大不简单,其中必包藏阴谋诡计。眼前被称为太子者,肯定不 是他在荣阳隔远看过几眼的慕容德,那何来另一个太子?
  被称为太子者年纪该不过三十,长得一表人才,体魄健壮,膀阔腰圆,表情严峻,腰配马刀,一看便知是有身分地位的胡人。
  他没有直接答赫连勃勃的问题,反问道:"安世清的美丽女儿到手了吗?"乔琳显然对他极感兴趣,献媚的娇笑道:"全赖太子大力帮忙,弥勒爷会非常感激。 "狄汉沉声道:"边荒集是否出现意料之外的变化呢?"那太子点头应是,道:"你们现在绝不宜到边荒集去,奉善一事荒人已认定是赫连兄干的,刻下正由那方鸿 生凭他的鼻子搜索赫连兄的下落。"赫连勃勃大怒道:"我到边荒集去,第一件要做的事是把那家伙的鼻子割下来。"燕飞听得一头雾水,亦隐隐知道不妙,照道理 方鸿生若要把赫连勃勃找出来,该属极端机密的事,而章 被称作太子的人,却似是了如指掌,清楚掌握一切。
  狄汉道:"我们的计划该是万无一失的,怎会忽然让敌人生出警觉?"太子叹道:"本来是一切顺利,弄得荒人疑神疑鬼,刘裕则难脱嫌疑,岂知庞义和高彦今 早忽然回来,还代那杀千刀的燕飞传话,指出赫连兄和胡沛兄都是大佛爷的门徒,登时把整个形势扭转过来,还临时在大江帮的忠义堂举行议会,决定全力与我们周 旋,教人意想不到。"赫连勃勃、狄汉和乔琳三人听得面面相觑。
  暗处的燕飞则心呼好险,幸好自己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因为议会内肯定有他们的内奸,否则那太子不会如此清楚议会内发生的事。
  如果不是要救安玉晴,他会立即赶回边荒集去。
  此时他再弄不清楚弥勒教与慕容垂的关系,因为章 被称为太子者,肯定属于另一股胡人的势力。
  赫连勃勃道:"燕飞怎会知道我们的事?"
  太子道:"现在并不是追究燕飞如何知道章 方面事情的时候,孤立大江帮和刘裕的计划再行不通,我们必须重新部署,否则我们在边荒集仅余的一点优势也会失去,"赫连勃勃冷哼道:"虽然事情的发展有点 波折,不过边荒集始终会落入我们手上。佛尊已神功大成,天下再无敌手,加上我们有人接应,可把阻着我们的人逐一刺杀,等到边荒集群龙无首,人心大乱之时, 我们便可以收拾残局。"太子苦笑道:"章 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我们在边荒集的线人也不是那么可靠,全赖我大力坚持,晓以大义,他才勉强屈服,但已费尽我唇舌。唉!边荒集确是个大染缸,可令任何人 变质。"燕飞心中暗骂,为何不说清楚点呢?
  太子又道:"我现在去安排我方人马潜进边荒集,请转告大佛爷,在与我们会合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赫连勃勃出奇地谦卑的道:"一切依太子的吩咐。"太子向后面的手下们打出手势,径自策马朝西北去了,二十多骑紧迫其后,迅速没入林木深处。
  赫连勃勃等呆坐马背上,该是仍为太子带来的坏消息震撼,影响了情绪,方寸大乱。
  燕飞心中一动,展开身法,潜前逾十丈,离开对方只有七、八丈的距离。
  此时对方十七个人,多立马在马车前方和两侧处,马车后只有二骑守卫,马车御者的注意力也集中到前方去。
  赫连勃勃道:"我们究竟在甚么地方犯了错误呢?"乔琳狠狠道:"我们最大的错误,是没有杀死燕飞。"狄汉不忿地道:"章 小子命真大,佛娘在把他埋进地底去前,已运功震断他心脉,岂知他仍然可以活下去,剑术还一天比一天进步。今次佛娘借燕飞打击孙恩信心之举,可说偷鸡不着反 蚀把米。"燕飞明白过来,尼惠晖确曾把自己带离险境,却是不安好心,一方面向孙恩示威,好令他疑神疑鬼,信心受损;另一方面可保证自己难以活命,岂知自己 受丹劫改造的经脉,在胎息大法下竞可断脉重续。
  亦暗抹一把冷汗,假如尼惠晖在自己心脏捅上一刀,保证自己只能埋尸土下。
  他见赫连勃勃等三大高手都是心神恍惚的模样,决定冒险救人,提聚玄功,下一刻已纵身而起,来到树上横杆处。
  长风吹得远近枝叶摇拽作响,掩盖了他触动树叶的声音。
  幸好章 区域没有受雨雪侵袭,否则会对他的潜踪匿迹加添困难。
  燕飞几个起落,来到马车上方三丈许处大树的枝叶浓密处。
  他敢肯定在敌人拦截前,他可以破顶进入车厢里,问题在安玉晴必被他们以独门手法封闭穴道,他带着一个人,如何方可以躲过敌人的追击。
  只是一个赫连勃勃,要胜过他已非易事,何况还有乔琳和狄汉两大高手,再加上十多名无一庸手的匈奴战士。
  但若错过眼前机会,待车马队开出,在敌人全神戒备下,救回安玉晴的机会将更渺茫。
  正头痛问,他忽有所觉。
  他自然而然朝左方林木处瞧去,只见刘裕正藏身一堆树丛后向他打手势,由于角度的关系,不虞被敌人察觉,只有居高临下的燕飞可以看到他。
  燕飞完全没法明白为何刘裕会在此处出现,却是喜出望外,忙打出手势,表示目标在马车内,着刘裕设法在前方引开敌人。
  两人曾并肩作战,有非常好的默契。
  刘裕表示明白,消失在树丛后。
  燕飞只好耐心静待,心中祈祷赫连勃勃等多聊一会儿。
  狄汉的声音传来道:"原来的计划已不可行,只好以武力控制边荒集,幸好我们有内应,否则根本无从着手。"赫连勃勃道:"太子说过我们的内应心中仍有犹豫,所以必须趁他变卦前动手,令他无法后悔。"乔琳道:"返营地再说吧!"
  赫连勃勃回头道:"沙延拿你立即掉头回去向弥勒爷上报刚才太子说的事。还有要告诉他安世清的女儿已到手哩!"马车后三骑之一领命去了。
  赫连勃勃正要策马而行,在左方三十丈处,刘裕倏地出现在一棵大树离地四、五丈的横干上,双脚摇摇晃晃的,一派逍遥写意的模样,长笑道:"赫连兄别来无 恙!既到边荒,何不到边荒集来探望故人好友,却要藏在密林内鬼鬼祟祟的,是否又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赫连勃勃等无不色变。
  乔琳和狄汉怒喝一声,策骑朝刘裕冲去。
  赫连勃勃则一脸惊疑神色,环目四顾,扫视远近,察看是否尚有其它敌人,然后大喝道:"你们先走一步!"接着策马追在乔琳和狄汉马背后去。
  御者岂敢迟疑,马鞭扬上半空,再往下抽打拉车的四匹马儿臀处。
  众骑护着马车正要开出,燕飞已无声无息从空而降,蝶恋花洒出百干剑影,迎头往马车后两骑疾攻而下。
  两名匈奴战士虽是身手高明,因与燕飞尚有一段颇远的距离,且是猝不及防,登时遭殃,肩井穴分别被刺巾,倒堕下马。
  两匹马惊嘶人立而起,其它战士惊觉有变,已来不及阻止要发生的事。
  燕飞足点其中一马头顶,借力平飞开去,后发光至的赶上刚开行的马车,足踏厢顶,-个觔斗,蝶恋花化作长虹,向驾车的御者直击而去。
  乔琳和狄汉离刘裕所在处已不足五丈,赫连勃勃则追在他们之后十丈多的位置,三人听到人叫马嘶的声音,回头望来,均气得差点六眼齐喷火焰,知道中计,却再没法扭转败局。
  燕飞的动作快如电闪,御者闻声别头往后看,正要拔出藏在座位下的马刀,蝶恋花已朝他面门射至,大骇下侧身堕下马车,险险避过杀身大祸。
  御者仍在林地上止不住劲翻滚转动的当儿,燕飞落入御者的位置,执起御车的马缰,催马疾行,偏往右方。吓得敌骑急窜逃避。
  刹那间,燕飞已策马车破出重围,朝东面驿道的方向驰去。
  敌骑乱成一团,好一会才重整阵脚,穷追在马车后。
  赫连勃勃、乔琳、狄汉三人此时还哪来闲情理会刘裕,齐齐掉转马头追来。
  "噗!噗!"
  追得最接近的两名匈奴战士从马背腾身而起,落在车顶处。
  燕飞哈哈一笑,发出两道指风,刺在奔在前头的健马股上,马儿吃痛下更是发足狂奔,马车突然加速。
  燕飞已轻盈如狸猫般翻上车厢前端边沿处,蝶恋花全力挥击。
  "当!当!"
  两声清脆的响音后,两名手持马刀的匈奴战士无一幸免被命中兵器,不单攻势全消,还被蝶恋花带着的真劲震得分两边掉下车厢去,重重跌在地上。
  燕飞又闪电前移,另一名扑上厢顶来的敌人尚未有机会立足实地,早给他连人带刀劈得飞跌往远处,再爬不起来。
  一声长笑,刘裕不知从哪处钻出来,从天降下,落入御者的位置,控制着马车有惊无险地在林木间穿行。
  燕飞横剑立在车厢顶,状如天神。
  敌骑登时气馁,再没有人敢以身试法跃往车顶来,只敢追在车后,叱喝作势。
  赫连勃勃已追至战士们队后,乔狄两人在更远处追来。
  燕飞大笑道:"有劳赫连兄相送,不过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赫连兄请回吧!"忽然一拳隔空击出,劲气狂吐,追在最近处的匈奴骑士避无可避下,登时应拳抛跌,掉往地上。
  后来数骑慌忙闪躲。以免践踏自己人,顿时队形散乱,溃不成军。
  随后追来的赫连勃勃被己方人马所阻,不得不勒马收缰。
  只是这一耽搁,马车早去远,消没在林木之间。
 
第十二章 团结内部

  "停车!"
  刘裕驾苦马车登上一座小丘,方把马车停下。
  燕飞扫视远近,看清楚没有敌踪,方从车厢顶跃下,道:"刘兄给我把风!"刘裕一个觔斗翻上车顶,心中涌起亲切和熟悉的感觉,想起当日两人并肩作战的情景。
  启门的声音在下方传来,接着是燕飞"咦"的一声惊呼。
  刘裕见远近无人,跳往地面,燕飞此时已进入车厢去,他则探首望进车厢内。
  车厢空无他人,只有燕飞在呆看厢壁。
  刘裕直至此刻仍不知马车内载的是何人,问道:"有甚么问题?"燕飞从车门退出来,道:"她走了!还在厢壁留字,说多谢我们。她定有一套解穴的独家本领,趁我们不注意时,由车窗离开。"刘裕道:"她是谁?"
  燕飞走到车头,把四匹跑得不住喷白气的马儿解下来,答道:"就是安世清的女儿安玉晴。"刘裕一边帮手解马,边听燕飞把事情解释一遍,到把事情弄清楚,四匹马儿回复自由,安静吃草,两人列车尾的丘坡顶坐下,休息回气。
  刘裕道:"假如可以弄清楚那被称为太子者的身分,我们便可以知道谁是内奸。"燕飞道:"你怎会章 么巧到这里来的呢?"
  刘裕道:"我是跟踪那太子的一伙人来的,我正要到集外走走,看看会否发现敌军的影迹,甫出边荒集,便见到他们偏离驿道,进入树林,心觉可疑,遂追在他们身后,还差点追失他们。"燕飞问道:"边荒集情况如何呢?"
  刘裕把情况扼要叙述,从奉善被杀说起,到今早在忠义堂举行的临时议会,然后总结道:"敌人既对议会内发生的事了如指掌,那肯定当时在场者有一个人是内 奸,且此人该是胡人,故不得不屈服在那太子的民族大义之下。"燕飞点头道:"当然不会是拓跋仪,剩下来的便只有慕容战和呼雷方。"燕飞忽有所悟一震道:" 肯定是呼雷方,因为慕容冲只有三十多岁,哪来章 么大的儿子。只有羌主姚苌,方会有章 么一个儿子。"刘裕沉声道:"如是姚苌的儿子,便该是姚兴,此人智勇双全,武功尤胜乃父,堪为羌族第一高手。"燕飞叹道:"唉!呼雷方!一边是边荒集的兄 弟,一边是自己的亲族,我可以想象到他的为难处。我们立即赶回边荒集去。"刘裕一把扯着他,苦笑道:"我还有重要的事须向你交代。"燕飞讶道:"究竟是甚  事?为何你的神情如此古怪?"刘裕颓然道:"弥勒教的人之所以算计安玉晴,为的该是心佩,纵然不能在她身上寻得,也可挟持她威胁安世清把心佩交出来,他 们不知心佩已被任青媞盗走,更不知道心佩现正在我身上。"燕飞失声道:"甚么?"
  刘裕缓缓解下挂在颈上的心佩,递到燕飞眼下,道:"章 就是心佩。"燕飞一把接过,拿到眼前审视,皱眉道:"任妖后的东西怎会落在你手上呢?"刘裕道:"是她硬逼我收下,好为她保管,因为此佩能与天地佩生出感 应,她还以为天地佩仍在安世清手上,怕被他们父女追杀。"接着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说出来,连任青媞说过关于玉佩的异处亦一字不漏,到最后整个人轻松起来, 道:"说出来心里舒服多哩!你要恼我我绝不会怪你,因为确是我不对。"燕飞呆望他半晌,接着沉吟起来,忽然笑道:"如在千千被掳北上之前,我晓得你与任青 媞合作,还瞒着我,我心中一定很不舒服,现在却似听着最理所当然的事,你明白是甚么道理吗?"刘裕愕然摇头,表示不明白。
  燕飞出奇地平静的反应,实出乎他意料之外。刘裕清楚自己变了,而燕飞也不是以前的燕飞。人是会因应环境而变化,否则便要被淘汰。
  燕飞现出一个苦涩和神伤的表情,仰望日落前的天空,徐徐道:"那晚我看着千千返回慕容垂的战船去,看着战船把我最心爱的人带走,当时我立下决心, 不论用何种手段,只要千千能回到我身边,我也会毫不犹豫去做。当然!我指的 手段只是针对敌人,并不会殃及无辜。"接着朝他瞧来,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语气却依然乎和,淡淡的道:"所以我明白你的处境,为了挣扎求存,为了不负玄帅 所托,你不得不作出妥协,若非如此,你可能早被司马道子和王国宝害死,怎还能和我坐在这里倾吐心事。"又把目光投往山林远处,沉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参 与任何战争,可是我能不为边荒集而战,不为千千而战吗?我没有选择,你也没有选择,所以我明白你,更体谅你。"刘裕一阵激动,把手埋入举起的双掌里,凄然 道:"可是我欺骗了玄帅,没有把曼妙的事告诉他,更对不起你。"燕飞摇头道:"因为你没有选择。如不是曼妙令司马曜和司马道子不和,南方岂还有你立足之 地。我和你都处于人生的低潮内,唯一可做的是如何在如此的恶劣环境里做到最好,奋斗不懈,朝目标迈进。"接着道:"你说任青媞对司马曜动了杀机,此事非同 小可,一个不好,南方将出现四分五裂的情况。"刘裕抬起头来,思忖道:"南朝于淝水之战后,早旱分裂乱象,全赖玄帅挟淝水之战的余威,镇着各方势力。任青 娓纵有杀司马曜之心,亦非一时三刻可以办到的事,必须巧妙布局,否则曼妙焉能活命?所以眼前当务之急,是如何应付弥勒教。如让竺法庆安抵建康,谢家肯定片 瓦无存。"稍顿后道:"你是否到过荣阳呢?"
  燕飞淡淡道:"我不但到过荣阳,还见过千千。"刘裕遽震一下,眼中射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燕飞现出回忆的神情,道:"我一直想不通当晚决战孙恩前,为何只见到尼惠晖,却不见竺法庆,原来是竺法庆得到天地佩后,立即潜往秘处借天地佩的奇异功 能,修练'十住大乘功'最后一重功法,亦因此而令弥勒教颠覆边荒集的大计胎死腹中,变成赫连勃勃冒险一博,结果是惨败一场。"接着把在荣阳见到尼惠晖和江 凌虚的遗言道出,让刘裕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刘裕恍然道:"弥勒教应是一直与慕容垂暗中勾结,任遥亦是他们的伙伴,且布下一个对付孙恩的陷阱,却被孙恩识破,先下手为强的杀死任遥。赫连勃勃的惨 败,令慕容垂不得不与孙恩连手。事情的复杂处,只可以一笔胡涂账来形容。"燕飞双目亮起来,沉声道:"现在赫连勃勃和弥勒教卷土重来,还有羌族作后盾,显 示弥勒教或许已背叛了慕容垂,原因是怕慕容垂如统一北方,那弥勒教和赫连勃勃在北方将没有容身之地。所以我们首先要解决呼雷方的问题,然后方可以万众一心 的应付外敌。"刘裕道:"我只是担心,假如竺法庆察觉暂时在边荒集难有作为,会绕过边荒集到建康去,我们最终仍是没法阻止他南下。"燕飞合拢右手,把心佩 紧握在手内,微笑道:"你不是说过天地佩与心佩有着微妙的感应吗?如此事属实,那竺法庆就休想到建康去,我们说不定可杀弥勒教一个片甲不留,为世除害。" 刘裕精神大振,道:"我们立即回边荒集去。"在日出前的暗黑里,呼雷方匆匆来到小建康的振荆会总坛,阴奇在大门处静候他。
  呼雷方怨道:"甚么事章 般紧急?连天亮也等不及呢?"阴奇道:"是有关赫连勃勃的事,我们在边荒集发现了他的营地。"呼雷方一震道:"竟有此事?营地在边荒何处?"阴奇领着他往 主堂走去,道:"我并不清楚,建功的是刘裕,真不愧是北府兵最出色的探子。"呼雷方沉默下来,没再说话。
  主堂出现前方,黯无灯火,亦没有人声传出,洞开的大门内黑漆一片。
  呼雷方忍不住问道:"谁在堂内?"
  阴奇恭敬的道:"为避开敌人耳目,所以我们不敢张扬,已到的有江大小姐、卓馆主、慕容当家和刘裕四人。"呼雷方现出犹豫神色,在石阶前止步。
  阴奇凑近低声道:"我们决定对赫连勃勃来个迎头痛击,一举粉碎他准备进侵边荒集的行动,所以天明后我们立即秘密集结人马,于黄昏时出击。"呼雷方稍松一口气,点头道:"明白了!"
  举步走上长阶。
  阴奇追在后方,道:"呼雷当家请人大堂,我还要招呼其它人。"呼雷方道谢一声,径自进入大堂。
  黑沉沉的大堂内坐着十多人,呼雷方心知不妙时,"砰"的一声,大门在身后关闭。
  灯火倏地亮起,照得大堂明如白昼。
  呼雷方厉叱道:"究竟是甚么一回事?"
  卓狂生坐在面向大门的主位处,两边坐的全是钟楼议会的成员。
  最使他料想不到的是负责关门的竟是刘裕和久违了的燕飞。
  屠奉三目光投向身旁的空椅,道:"呼雷当家请坐!"呼雷方的目光落在慕容战身上,神色转厉,怒道:"你也站在汉人的一方来算计我?"慕容战摊手道:" 章 与种族没有任何关系,一切依边荒集的规矩办事,赫连勃勃乃边荒集的公敌,谁人与公敌勾结,立即成为我们的公敌。"呼雷方冷静下来,沉声道:"你们勿要含血 喷人,要证明我和赫连勃勃勾结,须拿出真凭实据来。"姬别叹道:"我一向敬重你呼雷方是条好汉子,大家更曾并肩作战,我们更晓得你被逼与赫连勃勃章 种人合作,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只要大家开诚相见,仍然有和平解决的办法。"卓狂生以主持的身份淡淡道:"呼雷当家请入座,你仍是议会的成员。"拓跋仪 道:"大家平心静气把所有事摊开来说如何?"呼雷方目光移到江文清处,后者鼓励地点头,呼雷方神色转缓,移到屠奉三旁的空椅子颓然坐下。
  燕飞和刘裕方离开大门边,分坐于左右末席。
  堂内一阵沉默。
  燕飞平静的道:"我见到赫连勃勃偕弥勒教的乔琳和狄汉,在边荒的一处密林内与姚兴碰头,还听到他们的对话。当时赫连勃勃擒下安世清的女儿安玉晴,还多 谢姚兴在边荒集提供安玉晴的行踪。呼雷兄该知道我并没有造谣。"呼雷方木无表情,强撑道:"章 于我有何关连?"大堂静至落针可闻。
  燕飞从容道:"我曾到过荣阳,亲眼见到尼惠晖现身城内,还协助慕容垂来搜捕我,贵族太子姚兴是否清楚弥勒教与慕容垂的关系呢?如姚兴一无所知之话,他就是被人利用了。"呼雷方终于色变,欲语无言。
  卓狂生大喝道:"呼雷方你仍未醒悟过来吗?弥勒教和慕容垂看上你们羌族,只因你的利用价值。现在我们边荒集团结一致,根本无隙可寻,想要来占便宜,便 要明刀明枪和我们打硬仗,我们怕过谁来?你如被人利用,等于我们被打开一个缺口,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你们羌族最后更是一无所得,只会便宜慕容垂和竺法庆。 "呼雷方像瘫痪了的挨在椅子处,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
  红子春道:"你的为难处,我们人人明白,亦没有怪你。我们坐在这里的谁不与边荒外的各大势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一切必须依边荒集的规矩办事,边荒 集才能继续兴旺下去。边荒集就是边荒集,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没有了边荒集,我们将成为名副其实无家可归的荒人。"姚猛奋然道:"我们真正的大敌是慕容 垂,因千千小姐的事我们荒人与他是势不两立,任何想颠覆边荒集的人,便是我们的公敌。"屠奉三探手过去拍拍呼雷方的肩头,温和的道:"幸好燕飞撞破弥勒教 的阴谋,呼雷当家仍未致泥足深陷,只要你老哥迷途知返,将功赎罪,大家仍是好兄弟。"事实上众人仍弄不清楚,究竟是弥勒教背叛了慕容垂与羌族合作,还是仍 勾结慕容垂以利用羌族,不过章 么说出来,只是令呼雷方易下台阶。
  呼雷方终于崩溃,颓然道:"是我对不起你们,你们来教我怎么办吧!"费二撇沉声道:"赫连勃勃的营地在何处?"
  呼雷方微一错愕,接着坦然道:"该是在集外西北方二十里处的鹞子峡附近,地方是我为他们拣选的。"众人都露出欣然神色,呼雷方肯吐露实情,证明他确有将功赎罪之心,更证实了赫连勃勃确隐瞒着弥勒教与慕容垂的关系。
  燕飞道:"呼雷兄可置身于此事之外,还可以装作被我们软禁起来,没法放出消息,而弥勒教也只会以为被我识破他们的阴谋。"呼雷方点头表示感激,道:" 我族的战士要后天才抵达鹞子峡,赫连勃勃的匈奴兵加上弥勒教的徒众,兵力在二万人间。"众人听得倒抽一口凉气,若有呼雷方作内应,加上弥勒教高手云集,骤 施突袭,边荒集大有可能失陷于一夜之间。
  刘裕终于发言,道:"我们和赫连勃勃交过手,他会否凭此二万人,提早发动呢?"卓狂生点头道:"以赫连勃勃爱冒险的性格,此事大有可能。"屠奉三道: "如他返营地后立即进军,现在该在十里的范围内。"江文清道:高彦已率领他的兄弟们到集外探察敌情,敌人如有任何异动,肯定瞒不过他的耳目。"呼雷方道: "燕兄可否告诉我遇上赫连勃勃时的情况?"燕飞扼要叙述一遍。
  呼雷方听罢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如赫连勃勃仍未进军边荒集,明天必找人来向我探听情况,我便可以骗他上当了。"
 
第十三章 玉人来见

  "咯!咯!咯!"
  燕飞醒转过来,勉力坐起,问道:"谁?"
  拓跋仪以脚尖把门推开,右手托着一盆水,另一手拿着梳洗的用具。跨过门坎进来笑道:"天亮哩!还不起床,整个边荒集都在等我们的燕英雄。"燕飞记起早前随拓跋仪回来,到北门的大驿站后,由于多天没有好好睡觉,再撑不住,睡个不省人事。
  移到床沿道:"现在是甚么时候?"
  拓跋仪把东西一股脑儿全放在一角的小圆桌上,道:"现在已是申时中,你睡了足有五个时辰。"燕飞叹道:"我似还未睡够。"辛苦地站起来,移到桌旁坐下,掬水洗脸。
  冰寒的水,令他精神一振。
  由于拓跋仪心切拓跋圭攻陷平城和雁门的情况,力邀他到大驿站休息,以致他没有随刘裕回东门去。
  拓跋仪道:"赫连勃勃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派人人集打听情况。"燕飞道:"谁来见呼雷方?"
  拓跋仪道:"来见呼雷方的是乔琳,见到呼雷方安然无恙,她的心已放下一半。呼雷方和她说话时,屠奉三和卓狂生两人在隔壁监听,以保证呼雷方不会玩花招。"燕飞问道:"乔琳相信呼雷方的话吗?"
  拓跋仪笑道:"哪到她不相信,我们所有脑袋加起来所想出的故事合情合理,你和刘裕是从集外远追苦姚兴一行人,直跟到他们碰头处。因见他们声势浩大,只 敢在远处偷看,难以接近,故而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后来姚兴等离开,你和刘裕想偷袭赫连勃勃,所以你绕了一个大圈,来到他们后方,刚好听到'安世清的女儿已 到手了'章 句话,猜到安玉晴在马车上,所以下手救人。"燕飞欣然道:"确是切合当时的情况,不过最有说服力的是呼雷方仍好端端的活着。以赫连勃勃的心性胸襟,想破脑 袋也想不到有谅解别人章 回事,他肯定会深信不疑。"接着起身穿衣,又背上名震天下的蝶恋花。
  拓跋仪仍坐着,道:"呼雷方告诉乔琳边荒集虽提高警觉,不过仍未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弥勒教是来兴风作浪,不过已精骑进出,搜索集外方圆百里之地,还劝乔琳必须暂时撤退。"说毕弓身而起,陪燕飞朝北大街举步走。
  燕飞道:"乔琳反应如何?"
  拓跋仪答道:"她可以有甚么反应?当然是回去向赫连勃勃报告,两个时辰后她又回来见呼雷方,告诉呼雷方必须趁我们尚未有戒备前,于今晚天明前突袭边荒 集,着呼雷方作准备。呼雷方装作反对一番,最后才无奈同意,还约好从西、北两门杀人集来。"燕飞叹道:"章 叫一错再错,今次还要赔上个弥勒教。"拓跋仪道:"照我们猜测,该是由竺法庆亲自下令进攻,赫连勃勃还未有资格指使乔琳和狄汉,我们会于子时后封锁全集, 再把妇孺老弱和不相干的人撤往颖水东岸,然后张开罗网,待敌人自投进来。"两人走出大驿站,来到热闹的北门大街,阳光洒在身上,令人生出懒洋洋的感觉。
  燕飞不理会街上行人投到他身上的目光,仰首观天,道:"今晚会是一场硬仗,竺法庆和尼惠晖并不容易应付,一个不好,我们会有重大伤亡。"拓跋仪道:" 所以一众人等正在老卓的说书馆恭候你老哥的大驾,好商量诛妖大计,因此我不得不唤醒你。"燕飞正要说话,忽然发觉有人在路旁向他挥手。
  拓跋仪愕然道:"是谁?"
  燕飞定神看清楚点,方发觉是作男儿打扮的安玉晴,由于她脸覆重纱的形象太深刻鲜明,一时间没有想到是她。
  拍拍拓跋仪肩头道:"是安大小姐,你为我把风,我过去和她说两句话。"拓跋仪笑道:"只限两句,说多半句我会把你捉走。"燕飞跟着安玉晴步入小巷。
  安玉晴停步转身,那对令燕飞没法忘记,秀气而神秘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瞧他,道:"人家尚未有机会亲自多谢你哩!"燕飞移至离她香泽可闻的近处,不解 道:"安小姐因何不告而别呢?如非你在车厢内留字,我会以为竺法庆神通广大至把你暗中带走。"安玉睛对他的神态明显比在建康谢府见面时友善亲切,微笑道: "玉晴不想在那种情况下与你们相见嘛!"燕飞问道:"安小姐怎会中伏的呢?"
  安玉晴苦笑道:"我在集内发现乔琳,见她离集便从后追踪,岂知竟是个陷阱。"燕飞再问最关心的问题,道:"当时在车内,安小姐有没有听到敌人的交谈对 话?"安玉晴冷哼一声,道:"他们封锁了我身上十八处要穴,令我昏迷过去,我甚么都听不到。不过自小爹便以丹药来巩固增强我的脉络,令我的体质异于常人, 所以你们的打闹声把我惊醒过来,并自行运气街开所有被禁制的穴道。"燕飞心中欣慰,心忖难怪赫连勃勃一方不虞会由眼前美女处泄露秘密。微笑道:"小姐的体 质肯定非常特异,看来不用我们帮忙,也可以脱困。"安玉晴俏脸微红,轻轻道:"有利必有敝,丹药也使我的性格异乎常人,至乎不近人情,以前如有甚么得罪燕 兄的地方,请燕兄勿要放在心上。"燕飞忍不住细看她动人的美眸,欣然道:"怎么会呢?我有个好消息告诉小姐,我在太乙教的道观遇上令尊,还侥幸地助他去除 体内令他性情大变的丹毒,使他康复过来,现在他已返家去哩!"安玉晴现出无可掩盖的惊喜神色,小女孩般雀跃道:"真的吗?"燕飞解释一遍,然后道:"我有 急事赶着去办,小姐若不想卷入战事去,最好暂时离开边荒集。"安玉晴道:"是否要对付弥勒教呢?"
  燕飞道:"正是弥勒教,如无意外,他们会在今晚全面进犯。"安玉晴道:"玉晴可以稍尽绵力吗?人家到边荒集来,正是要托你帮忙,以讨回落在竺法庆手上 的天地佩。"燕飞讶道:"上次在乌衣巷谢家和小姐说话,小姐似是对天地佩毫不在意,因何现在又急于讨回玉佩?"安玉晴秀眉轻蹙,神情动人至极,浅叹一口气 道:"因为我怕竺法庆藉天地佩合璧的特异效能,从而成功寻得心佩,而我是绝不容心佩落在章 邪魔乎上的。"又道:"个中情况,确是一言难尽,我们可以约个地方再碰面说话吗?"燕飞如何可以拒绝,说出时间地点后,安玉晴甜甜一笑,章 才去了。
  到拓跋仪来到他身旁,他的脑海仍浮现着她动人的笑容。
  拓跋仪呼出一口气道:"好像不止两句吧!章 女子的艳色比得上纪千千,纵使没有搔首弄姿,已是撩人之极。"燕飞意会过来,笑骂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闺秀,走吧!"两人谈笑着去 了,从他们轻松的神态和步伐,谁也察觉不到针对边荒集的另一场战争风暴,正在酝酿成形中。
 
第 17 卷 第一章 心佩妙用

  在进入说书馆前,刘裕把燕飞截着到一旁说话,拓跋仪只好先入馆内去。
  夜窝子的青楼、赌馆尚未开始营业,在日落的余晖里,有种懒洋洋的况味。
  燕飞皱眉道:"有甚么要紧的事?"
  刘裕把藏在手裹的东西塞进他手心里去,燕飞一把握着,接着现出无可掩饰的惊异神色,骇然道:"为何变得这么热呢?"手内握着的正是心佩。
  刘裕搭着他肩头,走到外院一角,低声道:"在一刻钟前心佩开始变暖,该是竺法庆来了,这种异事,你该比我有办法。"燕飞苦笑道:"竺法庆可能仍在集 外,又或可能已在集内,甚至在我们身旁,谁可以肯定呢?此事真教人头痛,如尼惠晖和竺法庆一起行动,只是他们两人,已可对边荒集造成很大的破坏。一个不 好,给他们识破我们今晚的计划,形势反会变得对我们不利。"刘裕道:"若依常理,竺法庆在赫连勃勃的匈奴兵和弥勒教徒联军全面入侵前,该不会有任何行动, 以免打草惊蛇,而我们必须趁此机会围剿竺法庆夫妇,那赫连勃勃肯定要全军覆没。"燕飞点头道:"你现在比我清醒,告诉我该怎么办好?"易中计了,事情绝不 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若竺法庆夫妇已在集内反合乎情理。胡沛追随祝老大这么久了,不单对边荒集了如指掌,且肯定尚有余党留在集内,要从内部颠覆边荒集, 不用完全倚赖举棋不定的呼雷方。"燕飞终认识到刘裕擅长与敌人斗诡谋玩手段的一面,他本身亦是才智高绝的人,只因旅途疲倦,没有闲暇静心思索,现既从心佩 的变异猜测到竺法庆大有可能已潜入边荒集,而非在敌人营地处静候进攻的时刻,立即惊醒过来。道:"我们可从心佩的变化推断竺法庆在集内,竺法庆手上的天地 佩当然亦会生出反应,他会怎么想呢?"刘裕道:"他或许只能疑神疑鬼,不明白天地佩因何有此情况,因为这是道门的秘密,他大有可能并不清楚,换了是孙恩或 江凌虚当然是另一回事。另一个可能性是他把天地佩藏在锦盒一类的东西内,以免打斗时受损,根本不知道天地佩竟有变化。"燕飞动容道:"如此主动权将掌握在 我们手上。"又叹道:"本来只要找着安玉晴一问便知,只恨没法问个清楚明白。"刘裕一呆道:"安玉晴竟回来了吗?"
  燕飞当机立断道:"我还约好她待会碰头说话。事不宜迟,你立即请宋大叔去见安玉晴,着她到说书馆来,以免她再被竺法庆暗算,其它的事,你该知怎么办, 我现在设法利用心佩找出竺法庆的藏身处,否则今晚我们会输个一塌糊涂。"刘裕皱眉道:"可是我们如何向安玉晴解释呢?我们绝不能把心佩的事泄漏出去,包括 我们边荒集的兄弟在内。"燕飞道:"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人人均晓得我对尼惠晖的妖法能产生感应,就以此作借口代替心佩的奇异功能吧!"刘裕拍额道:"好 计!"
  从怀内掏出一盏精巧的小风灯,递予燕飞,道:"小心点!我们会移师古钟楼顶的观远台,留意你发出的讯号,以全力支持你。"又说出通讯的几种手法。
  燕飞接过小风灯,迅速去了。
  ※  ※  ※
  夜色笼罩边荒集。
  表面看边荒集一切如常,荒人开始涌往夜窝子寻欢作乐,事实上边荒集却是外弛内张,各大势力正密密动员,蓄势以待。
  刘裕说得对,这方面的情况是没有叮能瞒过胡沛,大江帮接管了汉帮,也接收了弥勒教的余党,大江帮人马的调动,将令竺法庆和尼惠晖生出警觉。从而推断出呼雷方或许已背叛了他们。
  这是一场斗智斗力的游戏。
  燕飞提着心佩,对角走直线的搜了边荒集一遍,从心佩的微妙变异判断竺法庆所在的位置,已有所得。
  他此刻藏身在第一楼空址的暗黑里,几可肯定竺法庆所在处就是原为布帛庄,后被屠奉三半强逼下夺去作刺客馆的兴泰隆布行。
  边荒集之战后,屠奉三得到了小建康,便把刺客馆交回原主人,只没想过兴泰隆的老板任明帮竟是弥勒教的妖人。
  屠奉三并不是随便挑选一个铺子作刺客馆,而是看上兴泰隆的战略性位置和规模,它不单紧扼柬门大街的中心地带,且有个广阔的后院,内有四座货仓,足可让数百人藏身。假如兴泰隆有一支五百人的弥勒教的最精锐部队,趁兵荒马乱时从集内攻打东门,肯定可以一举控制束门。
  所以乔琳说的甚么攻打西门北门,肯定是诳骗集内联军之计,其目的是使联军集中力量防守此两门,弥勒教则从东门乘虚而入,由此亦可判断,敌人已看破呼雷方出卖了他们。
  燕飞暗呼"好险"。
  敌人的计划本是万无一失,从把奉善的尸体示众开始,阴谋逐一实行,在呼雷方的呼应下,只要骤施突袭,一举收拾江文清、席敬、程苍古、费二撇等大江帮的领袖人物,确可取大江帮而代之,然后再蚕食其它势力,岂知却给他燕飞撞破他们的勾当,如此看边荒集仍是气数未尽。
  想到这里,燕飞提气轻身,朝兴泰隆所在潜去。
  ※  ※  ※
  "大王驾到!"
  纪千千独坐内堂,神色平静地看着睑上带点倦容的慕容垂走进来。
  慕容垂默默在小几另一边坐下,好一会才道:"千千该猜到发生了甚么事吧?"纪千千心中涌起难言的感觉,天下间恐怕只有燕飞,自己的爱郎,方有把这无敌 霸主玩弄于股掌上的本领,先是把自己从他手上抢回去,虽是功败垂成,但已震惊天下;现在又在对方千军万马全力戒备下,偷进来与她私会,令慕容垂颓然若失如 眼前的模样。
  樱唇轻启道:"他来了!"
  慕容垂点头道:"他来了又走了,千千该可放下心事。"纪千千淡淡道:"他有没有受伤呢?"
  慕容垂摇摇头,忽又哑然失笑道:"好一个燕飞!狡猾如狐,绝非有勇无谋之辈,且机警过人,看出情势不对,立即离开,使我所有布置顿然落空,这样一个高 明的对手,确是难得。"纪千千暗吃一惊,与慕容垂相处了如此一段日子后,凭她的慧质兰心,已逐渐揣摩到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风。
  慕容垂忽然称赞燕飞,一来表现出他过人的心胸和风度,更因他是另有对付燕飞的方法。慕容垂是那种一旦认清楚目标,水不放弃的人,就像他对自己。
  慕容垂朝她瞧来,柔声道:"千千没话要说吗?咦!千千今晚的精神相当不错。"纪千千心叹一口气,知道不论如何弄妆,仍难瞒过他一对锐眼,更晓得愈解释 愈糟,索性不答他,道:"你想我说甚么呢?"慕容垂倒没有生出怀疑,道:"千千确不宜在这事上说话,妒忌是最折磨人的一种情绪。好吧!我想弄清楚我们的协 议仍是否有效?"纪千千心忖这可是你一厢情愿的协议,人家从来没有答应任何事。不过亦知道如慕容垂真能活捉燕飞,她纪千千是会为燕飞作出任何牺牲的。
  就在这一刻,她感到和燕飞的关系在未来陷进了另一危机内。慕容垂并不是被动地等待燕飞来营救她,而是可以主动出击,只要能生擒燕飞,自己便须献身予他,而如若事情发展至那地步,她亦没有可能再回到燕飞身边。
  慕容垂此着确是高明。
  纪千千丝毫不露出内心的情绪,轻轻道:"大王怎么说就怎么办了。千千感到很倦,想早些儿休息。"此时她心中填满燕飞的影子,再容纳不下其它东西,更依燕飞传授的秘法,意守丹田,不让精神外泄。
  慕容垂缓缓而起,微笑道:"千千动气哩!不过我却没有怨怪之意,明天将是我举行登基大典的好日子,千千请千万赏面出席,否则我慕容垂会感到美中不足。"说罢悠然去了。
  ※  ※  ※
  燕飞从屋顶猛来一个倒翻,返回地面,躲在一条后巷的暗黑里。
  兴泰隆的后院离他只是隔开一列房舍,忽然心生警兆,虽未看到任何敌人的影迹,为安全计,忙就地找藏身处隐蔽身影。
  数息之后,破风声在西南方响起。
  燕飞在暗黑裹仰首上望,把眼睛眯成一线,以免敌人因他的窥视生出感应。他是不得不小心,从来者移近的速度,他判断出对方乃一等一的高手。
  三道黑影在屋檐上横过,一闪即去,投往兴泰隆后院的方向。
  燕飞一眼认出在上方掠过的三道黑影里,居中者正是竺法庆的妻子尼惠晖,另两个紧随她左右的男子,从其高明的身手看,该是属于弥勒教的四大护法金刚人物。
  燕飞心中叫好。
  尼惠晖终于从荣阳及时赶到,当是因竺法庆在边荒遇上自己后,向荣阳的尼惠晖送出消息,使她不用枯守荣阳,赶到这里与竺法庆会合。
  他叫好的原因,是可尾随尼惠晖以找到竺法庆的藏身处,更因尼惠晖刚到,竺法庆怎都要向她解释一番,让她明白边荒集现在的形势,那他便可以掌握敌情。
  这些念头以电光石火的高速掠过他的脑海,燕飞从暗处窜出,紧蹑敌人尾巴去了。
  ※  ※  ※
  刘裕立在观远台上,目光巡视东大街一带的房舍,左右伴着他的是屠奉三和卓狂生。
  台上尚有二十名来自夜窝族的精选好手,人人众精会神,把整个边荒集置于严密监察下,只要燕飞发出灯光讯号在任何可见处,均难避过他们的眼睛。
  以江文清、慕容战、拓跋仪为首的三支精兵,正隐伏于夜窝子边沿区的楼房,枕戈以待任何突变。
  夜窝族联群结队的出动,表面看似寻欢作乐,事实上人人作好准备,可以应付任何场面。
  外围的防御由红子春、姬别、费二撇等一众老大负责。呼雷方由于情况特殊,只领本部人马在南门候命,还被置于监视之下。
  一切准备妥当,只待燕飞的讯号。
  卓狂生拈须欣然笑道:"我们边荒集全赖有个小燕飞,凭其神妙灵觉洞悉敌人的阴谋,否则我们死了仍不知是甚么一回事。"屠奉三叹道:"我很少佩服一个 人,但却不得不佩服燕飞,若不是他,我们早命丧于蜂鸣峡。而在荣阳那样敌人严阵以待的情况下,仍能潜进去见到我们的千千美人。今晚如能大破弥勒教,也是拜 他所赐。
  听到两人对燕飞的赞许,刘裕另有一番感受。
  他们两人都是不甘于屈服于命运的人,所以一旦遇上机会,便摆脱过去,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而边荒集正是上天赐与他们最大的恩宠。
  卓狂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对事物有异于常人的触觉和看法。比之建康名士的浮夸,他才是骨子裹的风流名士,不须蓄意求之本身已俱备收放自趴的名士气质。任遥的死亡,把他从家族的宿命里解放出来,所以他拒绝再参与道遥教的任何行动。
  屠奉三则是因边荒集而看透桓玄是怎样的一个人,并对他彻底的失望,再不甘心作他统一天下的工具和走狗。
  他们感激燕飞,正因燕飞和他们在利益上完全一致,大家都是抛开生死的要维护边荒集的自由和公义,荣辱与共。
  古钟场逐渐热闹起来,来自五湖四海做买卖和耍杂艺的各路江湖儿女,开始设立营帐和摊档。
  刘裕有感而发的道:"好一个燕飞!好一个边荒集!未到过这里的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里的情况。"心中不由升起王淡真的如花玉容,如她在自己身旁,会是如何的一番光景滋味?
  她现在芳踪何处呢?
  今夜是非常特别的一夜,在繁华热闹下暗藏的是重重杀机。
  屠奉三叹道:"刘兄说得对。当我首次踏足边荒集,便生出从未有过的感受,那时我还是个破坏者的身分,且没有自省的能力,可是当我见到千千小姐,我首次 为自己的作为犹豫起来,想到逼荒集等于一个美丽和清澄的小湖,襄面生长着各式各样的鱼儿和水草,任何有别于此的东西投进去,都会破坏湖内动人的环境。"卓 狂生双目射出狂热的神色,脸上现出回忆的神情,缓缓道:"我也来说说第一次来到边荒集的感受,那是一见钟情,然后我知道自己在热恋了,爱上的是边荒集,爱 上她的一切,其它再不重要。我爱的不单是她的优点,更爱她的缺点。只有在边荒集,你才能有血有肉的活着。每一刻也不知下一刻会发生的事,每一刻边荒集亦处 于安全和危险的分界线里,就像美梦和噩梦纠缠不休。说起来我还要感激两位,阴差阳错的令我回复自由之身,老天爷待我真的不薄,所以我已决定和边荒集共存 亡,在其它地方纵使活着也没有丝毫意义。"听到他深情的自白,两人一时间都没法说话。
  足音响起。
  宋悲风来到屠奉三旁,沉声道:"见不到安小姐!"刘裕一震道:"不是出了事吧?"
  卓狂生信心十足的道:"没有人敢在夜窝子动手的,何况安玉晴并非一般女流,剑法高明,如弥勒教敢公然向她下手,定避不过我们夜窝族的耳目。"屠奉三点头道:"她该是遇上特别事故,未能应约。"宋悲风道:"小飞仍未有消息吗?"
  刘裕摇头答道:"我们仍在等待。"
  屠奉三道:"待会偷袭弥勒教的伏兵,由我们四人和夜窝族的精选高手,负责协助燕飞对付竺法庆和尼惠晖夫妇,另外的妖人则由其它好汉招呼。他娘的!我们要叫他们来得去不得,如此方可显示我们的实力。"破风声起。
  四人别头瞧去,高彦一脸凝重神色的从入口处掠至。
 
第二章 军情第一

  燕飞后发先至,就趁尼惠晖三人腧墙进入后院的刹那,从另一边墙翻入后院。
  比起荣阳城慕容垂行宫的布置,弥勒教妖人藏身的兴泰隆布行实差远了,燕飞最高明的地方,是趁安排在后院的六个暗哨注意力均被尼惠晖三人吸引了去的一 刻,觑隙而入,加上动作快如闪电,贴着墙翻进去,又有黑暗作掩护,到敌人如常运作之时,他已躲到其中一座货仓旁的杂物堆内去。
  尼惠晖三人在他上方掠过,从货仓顶跃落地面,进入兴泰隆后进的房舍去。
  燕飞盘膝趺坐,全力运功,把所有杂念完全排出脑海之外。
  首先传人耳内的是后方仓房内的呼吸声,骤听之下已可肯定仓内足有百人之众,以四个仓房计算,藏身后院的敌人该在四百至五百人间。
  他的注意力迅快移往尼惠晖三人处,以灵锐的听觉追踪他们的足音。
  尼惠晖忽然止步,另两人随之停下来。
  接着是尼惠晖一声冷哼,听得燕飞大惑不解,不过她肯在后进停留,已令燕飞喜出望外,因为如竺法庆是在前进的铺子处,而尼惠晖要到那裹和他说话,那离开他将是超过二十丈的距离,又有坚固的石墙阻隔,他将要被逼潜到那里去,方能听个清楚分明。
  女子惶恐的声音响起道:"佛娘福安!佛爷在襄面恭候法驾。"尼惠晖淡淡的道:"看你衣衫不整、钗横鬓乱的样子,成何体统?快给我滚!"接着是足音远去的响声。
  燕飞听得直摇头,妖人毕竟是妖人,临此大战即至的时刻,竺法庆仍忍不住找女徒来行淫取乐,且给尼惠晖撞个正着。
  竺法庆的声音响起道:"是不是我的小惠晖来哩!有你来便最好哩!小媚那骚蹄子怎及得上我的宝贝呢?"说罢又一阵淫笑。
  尼惠晖低声吩咐身旁的两人道:"你们四处巡视一下,看看有没有甚 漏子。"两人应命去了。
  风声倏起,其中一人返回后院内,在燕飞身旁两丈不到处掠过,到其中一座仓房去了。
  燕飞的心神又回到尼惠晖身上。
  门关。
  尼惠晖余怒未消的声音在房内响起道:"你是怎么搞的?遇上燕飞却没有杀他,还让他识破姚兴与我们的关系。"竺法庆不悦道:"你和慕容垂又是怎么搞的? 布下天罗地网,竞让燕飞在荣阳城来去自如,完全拿他没法。是否和慕容垂干柴遇着烈火,打得火热,把其它事完全忘掉。"燕飞听得暗吃一惊,尼惠晖显然在来此 途上听过下属的汇报,并清楚知道阴谋败露。如此问题便非常严重,会否是呼雷方在逼于无奈下与他们虚与委蛇,却暗中点醒乔琳呢?
  竺法庆"哎呀"的叫了一声,接着是衣衫摩擦的响音和尼惠晖的娇喘,看来应是尼惠晖纵体入竺法庆怀中,并狠狠捏了竺法庆一把,而竺法庆一对手却在尼惠晖丰满的身体肆虐。
  这对夫妇关系奇怪,又是淫秽不堪。
  尼惠晖娇嗔道:"住手!否则我和你没完没了。唔……"竺法庆"啧啧"连声亲了几个嘴儿,才道:"慕容垂有没有赞你的床上功夫了得?"燕飞差点想掩耳不听,这对邪人的对话总离不开男女两性的事情。
  尼惠晖嗔道:"慕容垂现在除纪千千外,对其他女人再没有兴趣,你再胡言乱语呷干醋,我绝不会放过你。"竺法庆淫笑道:"那慕容垂便是大蠢蛋,竟不知自 己错过了甚么好东西。哈!纪千千,待慕容垂玩厌她后,我便拿娘子去和他交换一晚。哎哟!娘子愈来愈有劲哩!"尼惠晖又嗔道:"住手!现在是甚么时候,亏你 还这么有兴头。现在我最怕的是被这小子看破我们和慕容垂、姚苌三方联成一气,若此事经边荒集传入慕容冲耳内去,那我们整个经精心策划的妙计便不灵光了。" 暗里偷听的燕飞顿时打了个寒噤,心呼好险,更大感不虚此行。
  呼雷方肯定有问题,因为他并没有透露这方面的情况。
  竺法庆冷笑道:"不论是姚苌得关中,又或慕容垂统一慕容鲜卑族,暂时来说对我们已是无关痛痒,最好是慕容冲被歼后,姚苌再和慕容垂斗个两败俱伤。而我 们则尽得边荒集之利,再在南方隔岸观火,宏扬我教。"尼惠晖不满道:"佛爷怎会是如此短视的人呢?我们当然不会为慕容垂和姚苌着想,可是却不得不为勃勃着 想,他现在投靠姚苌,以对抗拓跋圭,此事关乎到我们在北方的基业和发展,绝不可以掉以轻心。"竺法庆闷哼一声,道:"拓跋圭算甚么东西,他敢进犯平城和雁 门,只是自寻死路。他根本远不是慕容垂的对手,有何足惧之处?"又问道:"你见过姚兴吗?"
  尼惠晖答道:"黄昏时大家碰过头,对于提前于今晚突袭边荒集,他那方面没有问题,他的一万羌兵均属精锐,姚兴更是饶勇善战,该可一举攻下码头区。国宝 方面顺利吗?"竺法庆答道:"国宝的二千建康军,已从陆路潜至边荒集南面的密林山区,一切妥当。今回是因祸得福,边荒集的一班蠢材太不知死活了,死到临头 仍忙着说甚么仁义道德,到今晚丑寅之交,他们将知道错得有多厉害。"接着问道:"慕容垂方面有甚么话说?我真不明白在攻陷边荒集后,他的好处在哪里?"燕 飞本已想离开,听到这段话,立即决定多留一会儿。
  尼惠晖道:"他唯一的要求,是活捉燕飞送往荣阳去。你说他不智,我却说他是老奸巨猾才真。即使我们得到边荒集,可是当泗水以北的城池尽入他手中,我们 敢不与他平分边荒集的利益吗?如此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得到边荒集,他才是真正的聪明人。"燕飞作出判断,竺法庆武功虽比尼惠晖高明,才智却及不上她。
  竺法庆笑道:"谁是最骢明的人,要等到将来方晓得。无独有偶,司马道子开出的条件亦是要活捉一个人。"尼惠晖道:"刘裕?"
  竺法庆道:"娘子猜个正着。趁还有点时间,我又强忍了百多天,我们不如……"尼惠晖嗔道:"你忍了百多天吗?我还未曾和你算账,刚才算甚么一回事?"燕飞正要离开。
  竺法庆淫笑道:"娘子大人有大量,我有重礼送给你。"尼惠晖欣然道:"快给我把宝物拿来。"
  燕飞大吃一惊,猜到竺法庆要送甚么给尼惠晖。
  ※  ※  ※
  高彦来到四人身前,道:"形势和我们预料的有出入。"刘裕道:"是否在集南发现敌踪?"
  高彦一呆道:"你怎能一猜即中?"
  卓狂生紧张地问道:"时间无多,不要再说废话。"高彦道:"入黑后,赫连勃勃的人马开始从鹞子峡走出来,在山区结阵,并开始谨慎而缓慢地向我集推进。照他们现在的情况,在子时后便可到达集西的乎原区。"宋悲风问道:"是甚么兵种?"
  高彦道:"全是骑兵,人数在一万五千到一万八千人间,队形整齐,不似是由匈奴兵和弥勒教徒临时凑合的乌合之众。"屠奉三沉声问道:"南面的敌人情况如何?"
  高彦道:"南面的敌人隐伏在镇荒岗西北的山区,人数不详,应在数千人间,若我没有看错,该是来自司马道子的建康军,亦是轻骑兵。如他们离开藏身处,可 在一至两个时辰内攻打南门。"宋悲风与刘裕交换个眼色,均看到对方内心的想法。既然弥勒教出手对付边荒集,与弥勒教勾结的司马道子和王国宝当然不会置身事 外。
  屠奉三目光投向刘裕,道:"刘兄是否想到我心里想的事呢?"刘裕点头道:"如我们盲目地相信乔琳向呼雷方透露从西、北两门攻打边荒集的计划,这一仗我 们会输得很惨。"卓狂生倒抽一口凉气道:"呼雷方会否有问题呢?"屠奉三道:"这个仍很难说,不过原谅叛徒一向不是我的作风,我们必须先小人后君子,假设 呼雷方不肯乖乖的合作,我们便先杀他一个片甲不留。否则如让建康军从南门进入边荒集,与呼雷方的羌帮会合,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宋悲风道:"可是在现今 的情况下,我们向呼雷方的人动刀子,会打草惊蛇,令我们没法先一步歼灭集内的弥勒教伏兵。"屠奉三向刘裕问道:"刘兄对此有甚么意见?"刘裕心中升起奇异 的感觉,屠奉三似在不断考量自己的判断和应变力,究竟他心中有何意图呢?是否要借此机会来试探自己有否资格作谢玄的继承人,还是要摸清自己的底子,好于将 来对付自己时更有把握?
  旋又推翻这个想法,因为屠奉三对边荒集的忠诚像卓狂生热恋边荒集般,是无容置疑的。从这角度去看,屠奉三确有背叛桓玄之心,所以自己一旦成为北府兵的最高领袖,或许可得到屠奉三的全力支持。
  任何想在边荒集混的势力,如没有集外的势力支持,会是非常吃亏的事。
  想到这里,再不犹豫,沉声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弄清楚呼雷方真正的立场。"转向高彦道:"敌人不但低估了边荒集,更低估了我们首席风媒高彦小子 的侦察能力,高彦你现在须全力搜索颖水束岸的区域,如呼雷方确是口不对心的人,那姚兴的大军,肯定藏身于束岸某隐蔽之处。"卓狂生皱眉道:"姚兴的人也可 能藏身西岸,因可以省却渡河的麻烦。"高彦动容道:"刘大哥确是出色的探子,我的想法便如老卓般以为若有敌人,肯定是在西岸某处,所以集中人手搜索西岸, 束岸则是应个景儿。"屠奉三欣然瞥刘裕一眼,露出赞赏的神色,道:"高彦你可以码头区为起点,遍搜两个时辰马程内所有东岸山林荒野,出动的探子须是最有本 领的,万勿让敌人发觉。"高彦领命去了。
  卓狂生摊手道:"探子确非我的本行,好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刘裕与屠奉三交换一个会心微笑,然后从容道:"我们现在可作出判断,敌人该于两个时辰 后方可以发动全面的进攻,既然我们仍有时间,应该耐心静候我们小燕飞的好消息,他从来不会令我们失望的。"※  ※  ※
  燕飞探手从怀里掏出心佩,紧握在手里。
  心佩热得差点烫手,那种热力是发射性的,一阵一阵的,令人生出她在跃动着的古怪感觉。
  尼惠晖的娇呼传入耳内道:"你在干甚么?堂堂大活弥勒爷,怎可以跪在地上呢?"燕飞已无暇取笑竺法庆的私房丑态,心忖天地佩果如刘裕所料,是密藏在盒子一类的东西里,所以直至此刻,对方仍未发现天地佩因心佩而起的异常情况。
  不过若一旦给这对妖夫妇发现天地佩温热起来,后果颇难预料。天晓得他们是不是早从奉善处逼问出所有关于天地佩的秘密。
  就在此时,脑际灵光乍现。
  竺法庆一本正经的道:"闺房之乐,在乎无所不用其极,收起所有羞耻之心,重现人的真情真性,如此方能尽兴。本佛爷现在向佛娘献上道家异宝,希望娘子收 礼后,忘掉本佛爷所有过错,只记得本佛爷的好处,在大开杀戒前与本佛爷修练欢喜禅功,我憋得很辛苦哩!"来自丹劫的火热真气,输进手内去,把心佩紧裹其 内。
  正如燕飞能封闭自己的心灵,他的真气亦该有同样的异能,可把心佩与天地佩神妙的感应隔绝。
  燕飞心中求神拜佛的当儿,心佩果然开始冷却起来。
  盒子掀起,发出"呀"一声的清响。
  尼惠晖"呵"的娇呼,赞道:"果然是不世奇珍。噢!你在干甚么?"竺法庆淫笑道:"你以为我在干甚么呢?当然是为娘子宽衣解带。"尼惠晖颤声喘道:"现在是甚么时候哩?"
  竺法庆冷哼道:"你当我竺法庆是甚么人,竟不知是杀人的时候吗?现在我神功大成,与你修欢喜禅,是要助你在武功上作出突破,待会杀得更痛快,你要依我 的吩咐去办,作我最乖最听话的心肝宝贝。 "尼惠晖颤抖着的昵声道:"我的弥勒佛爷,你要奴家怎么办便怎么办吧!一切全听佛爷指示。"燕飞心想如要偷袭竺 法庆,这不失为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此刻身负传达敌情重任,只好连忙悄悄离开。
  ※  ※  ※
  刘裕凝望东大街的方向,道:"我敢肯定姚兴的人马在东岸处。"屠奉三点头道:"如不是姚兴的人马参与今夜的行动,呼雷方便不用隐瞒来自建康的敌人,更 不用对我们说谎。"卓狂生叹道:"真可惜!可是我到现在仍很难接受呼雷方是这样一个出卖兄弟朋友的人。"屠奉三淡淡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当日他和我们共 抗大敌,义无反顾,为的是利益。现在他也是为利益,只不过为的是他族人的利益,而非边荒集的利益。"卓狂生摇头苦笑,道:"我们能顶得住敌人的三路大军 吗?在敌人大举进犯前,我们还要先对付竺法庆夫妇和呼雷方,只是羌帮总坛便有三千兵马。"屠奉三道:"今夜的形势,凶险处实不下于应付慕容垂和孙恩之战, 不过只要我们把同一套搬来应用,该可度遇难关。"卓狂生讶道:"哪一套呢?"
  屠奉三道:"就是先确立清晰的指挥权,我愿意全力支持刘兄作今战的总指挥,而说服各方老大的当然人选,自然是我们的卓名士。"卓狂生看看屠奉三,又看看刘裕,哑然笑道:"这么简明易行的办法,偏是我想不到的。领命!"说毕欣然去了。
  宋悲风一震道:"小飞的讯号来哩!"
  两人大喜望去,在夜窝子边沿区处,微弱的风灯光一下长一下短的闪耀着,显示须立即进击的最紧急传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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