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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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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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茨园山庄村民的职业,除了几个不脱产的村干部,清一色种地的农民。另外,还有一个杀猪的,也就是规范语言称的“屠户”。
  杀猪的叫四六。
  四围村落除了四六没有其他从事这项“事业”的,所以,四六从事的职业便成了当地独一无二的特种职业,几乎天天都有猪杀。有时候,一天能杀几头。
  二十一头,是四六保持的一天最高的杀猪纪录。
  四六杀猪,也自己养猪。
  四六家养的猪不多,常年只保持一头。
  四六家现在的这头猪,已被他养了两年多。
  四六不杀它,倒不是因为它是自己养的,养出了感情。而是这头猪不长进,足足在四六家的猪圈里哼哼叽叽生活了两年多,却一直达不到出栏标准。
  四六也不是心疼它、可怜它,而是四六不缺肉吃。
  自家的猪长得是否肥壮,四六并不曾在意,也一时想不起自己家养的猪其实也是要杀的,倒是把它当做了解决剩饭渍水的工具,所以也就一直养着。
  四六杀猪,却并不是想像中杀猪的那种黑胖汉子。
  四六瘦弱,以致生人见了他,没人会把他和杀猪联系在一起。不过,猪们一见他,总是颤粟不已,甚至有的猪还会屎尿迸流。
  另外,四六家也有一亩三分地,不过,四六却并不用心去种,甚至一任荒芜。
  杀猪这营生,看似累了些,却也有好处若干。
  乡下人杀猪,除了上级部门规定的屠宰税,一头猪只需付给屠户三五元人民币的费用。大方些的,会把一些不甚金贵的猪下水、大肠什么的留下来另外做酬;义气些的,也会上庄边的小卖铺买上盒烟或掂上瓶酒格外相谢。

  2
  四六家的这头猪一直在恐惧中“幸福”地活着。
  恐惧,是因为它天天要耳闻同类凄惨的尖叫声,目睹同类从脖颈中冲天而起一股热烫的血柱;“幸福”,是不少将被宰杀的猪会在临死前十分羡慕地看着它,留下临终遗言,虽然猪们说出的话仍是哼哼叽叽,但用人的话来说,最常用的一句就是:“唉,下辈子说什么也要生在四六家啊!”
  但是,毕竟它们今生没有生在四六家,所以它们终是无法知道这头猪其实也是有许多苦恼与无奈的。
  每天,虽然它可以用已经冷漠的猪眼看四六用明晃晃的利刃宰杀自己的同类,但却无时无刻不是心事重重。
  也正是它心事过重,所以它总不长肉,倒不是听人说过“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样的成语而有意为之。
  不过,它却并没有想到,也正是因为此,才没有勾引住四六杀它之心。
  俗话说“因祸得福”,这句人的名言对猪依然适用。四六不杀它,日子久了,这猪便有了像人一样的思维。虽然它的思维不免幼稚,但有这样思维的猪在猪界已堪称聪明绝顶了。
  最起码,它有与其他猪不同的想法:“唉,下辈子说什么俺也不能再做猪了。”瞧瞧,听听,这样的话,是一般的猪能想得到的么?
  仅此一点就可以看出,它,真的比其他那些只能被人宰杀的猪强得多。
  该猪觉得自己已像人一样聪明的时候,便心生了梦想:当人。
  自己的猪梦能否成为现实它并不知道,不过,它却朝着这个目标不懈地努力着。
  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它一直很努力地使自己的猪脑不断充实着,虽然它也知道自己并不可能像人一样找本《新华字典》滚瓜烂熟地背,以致掌握诸多的汉字,可以随时随地用根树枝在地上划一两个冷僻的字,叫过那些正在上学的小孩子家考问一番。但,它很努力默默而又轻声地学着人的语言,并在暗夜里闻鸡起舞,复习着白天听到的每一句人话。
  工夫不负有心的人,也不负有心的猪。它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也就是它这么了一年多的样子,便能像人一样发音吐字,甚至比一般嘴拙的人还流利了几分。
  但是,它的异常举动并没引起天天和猪打交道的四六的高度重视,从而对它另眼看待的。

  3
  某日,一个数千年前就得道的仙从这儿的天上飞过。行进于蓝天白云间时,忽地打了一个老大的喷嚏,弄得口水鼻涕一起外流。
  仙正想用粗口骂一句“操”继续行进,忽地身上又颤了一下。
  身上一颤,该仙便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仙和人一样,爱热闹,也爱稀罕事儿。
  仙觉得奇怪,便忙掐着指节念念有词地算了一算。
  这一掐,一算,便了然了一段因果。
  侧算出了使他打喷嚏的这头猪不仅和他有一段极深的渊缘,而且它修炼到了可以说人话的地步。
  仙本想以一个着白衣留长须的白胡子老爷爷的形象,笑眯眯地出现在猪的面前的,但转念一想,该猪会说话的事儿肯定是瞒着人的,自己以一个人的形象出现了,它万一不肯跟与己真诚对白,岂不是白白当一回老爷爷吗?
  仙按落云头,隐身围着猪圈转了两圈儿,便发现在猪圈的旁边还拴着一头土黑色的驴子,仙灵机一动,叽叽哝哝念了一段咒语,发出一道银光,便无声无息地附进了驴体。
  “喂,猪。”他喊。
  “哼。”猪冷不丁地听见有人声叫它,下意地哼了声,忙抬头四下看了看,却并不见有人的影子。
  “是我,驴在跟你说话。”“驴”知道猪一时是不会想到是谁在跟它说话的,便轻声提示它说。
  “噢,我还以为是人呢。”猪轻舒了口气,说。
  “咦,一头驴子跟你说话,你不觉得奇怪吗?”见猪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驴”好生奇怪,问。
  “你以为我是头一般的猪啊?哼哼,我可是天天看杀猪的血腥的,死都不怕了,还怕驴说人话呀?”猪轻描淡写地说。
  不过,猪心里确实有些纳罕:我原以为就我这一个畜牲会说人话呢,却不想这个畜牲原来也是会说人话的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若是畜牲们都会说人话了,畜牲还叫畜牲吗?
  “哦。”“驴”轻哦了一声,问,“你想不想成仙啊?”
  “哼哼,你以为你是谁啊?”猪乜斜了驴一眼,轻蔑地说。
  “我是仙啊。”“驴”说。
  “哼哼,别吹了驴,我只知道人家叫我‘蠢猪’,叫你‘蠢驴’,没听人说叫你‘仙驴’呢。”猪说。
  “驴”当时就有些生气,有心罚它让它下辈子连猪狗都不如的,但一想自己毕竟和这头猪有些渊缘的,便忍了气,说:“你不信我是仙?好吧,我就变化几样东西给你看看。”说着,“驴”忽一下变成了一头猪,又忽一下又变了个人。
  “驴”变化了一阵子,累了,看了看目瞪口呆的猪,得意地问它:“现在,你信我是仙了吧?”
  猪看得大张着嘴巴口水直流的,听见“驴”说话,忽地惊醒了,扑通一声前腿点地跪了下来,说:“哎呀仙爷,我这猪眼真是有眼无珠啊,咋就没看出你是个披着驴皮的仙呢!”
  “胡说!”“驴”洋洋得意地说,“你错了,我不是披着驴皮的仙,我是借了驴的躯体来点化你的。”
  “这么说,我也可以成仙?”猪还是不信。
  “当然了。”“驴”说着,蹲下身子坐了在猪的对面。
  猪忽然想起白天时四六把一枝只吸了两口的烟扔在了猪圈里,忙用嘴把它往“驴”面前拱了拱,说:“仙爷,这枝烟是俺孝敬您的,您老先噙着。”
  “驴”毫不客气地叼了,觉得应该在猪的面前再卖弄一下,便用蹄子在地上划了一下,地上便有了根燃着的火柴。
  “驴”勾了头燃了嘴里的烟,吸一口,吐了个烟圈儿,问:“想不想成仙啊?”
  “想想,做梦都想!”猪使劲地点头猪头,说。
  “驴”又吐了个烟圈儿,说:“不过,你得先从人做起呀。”
  “能、能不能一上来就成仙啊?”猪问。
  “美不死你哩!”“驴”说一句,便讲成了自己的成仙史。
  “驴”说,自己为了成仙,足足修炼了三百年。
  “驴”说,这三百年受尽了苦难,而且整天只能吃风喝沫,连泡屎也不能吃。
  “驴”还说,“想想我,再看看你自己,一上来就可以当人了,还有啥不知足的?”
  “唉,”猪叹了一口气,说,“做人谈何容易啊。”
  “驴”微微一笑,说:“你已有了人的思维和语言,做起来也不难的。告诉你吧,相对你而言,你不必受三百年修炼之苦的,只要你做三件好事,立马就可以成人了。”
  “这么容易啊。”猪不信。猪偷听过人们讲的狐狸精、蛇精了什么的故事,知道畜牲类要成“正果”,起码也需要千年左右,而自己的生命不过只开始了两年多。
  “三件,你只要做三件就行了。”“驴”伸出了驴蹄边比划边微笑着说。
  “哪三件呢?”猪问。
  “这是天机,不可泄露的,泄了,就不灵了。”“驴”摇晃着头,神神秘秘地说。
  “那么,怎样才算做好事呢?”猪毕竟是蠢物,问。
  “驴”说:“比方说吧,当你走路时,一只脚刚要落地,忽然看见脚下有只蚂蚁,你忙住了脚,说‘唔,这是一个生命啊’,于是就小心翼翼地把脚放在了一边。瞧,一个生命因你的善念而免于一死,这就是好事一件啊。”
  “原来这么容易啊!”猪说一句,忙用猪眼四下看,看到一只也不知是不是夜里起来尿尿的虫子在它腿边爬过,忙抬起了脚,说:“来来来,小家伙,你往我脚底下爬一爬。”
  “驴”咧着驴嘴呵呵地笑了,说:“呆子呆子,怪不得有史以来只有猪八戒一头猪成精了呢,原来猪真的很蠢啊。”
  “驴”说着,忽地想起了什么,说:“咦,还应该给你起个名儿呢。”
  “驴”说着,伸出驴蹄敲击着驴脑,想了想,又咧开驴嘴笑了,说:“这样吧猪,你变成人了以后,你就复姓双排,名扣吧。”
  “好啊好啊。这个名字好。”猪说。
  “当然好了,是仙起的呀!”仙得意地说,“这姓儿连百家姓里也没有呢,你做得好了,还是‘双排’姓的始祖呢!”
  猪呵呵呵地笑了。

  4
  猪不会知道,大前年的一天,“驴”在天上跟一个模样俊巧芳龄999岁的女仙嬉闹时,忽然动了点儿神仙不该有的凡心,忍不住就要跟女仙做点什么事情。女仙明了他的意思,并也想为仙界增口添丁,但又怕犯了天条而被打下天界做不成了神仙,便强忍了也萌动的凡心,只是痒痒地跟他玩笑说‘仙哥啊,俺给你说个媒吧?’他一听十分高兴,说‘说吧。’女仙就说‘那个女子呀,扎了个独辫儿,穿了件双排扣的衣服,走路喜欢溜着墙根儿,还喜欢哼着个小曲儿。’他听得心花怒放,整日做梦也常幻着‘双排扣’的俊巧模样。过了一年,又见了女仙时,就问‘你给俺说的双排扣呢?’早已忘了此事的女仙一愣,忽地开怀大笑了,说‘傻仙哥呀,那是猪啊!’他这才明白自己受了捉弄。不过,对这事儿却有了很深的印象,现在真的见了猪,不由就想起了这件往事儿,并真的给猪取了这名儿。
  见猪很高兴地接受了自己的戏谑,“驴”也就笑着退出驴体,还复了仙的本来面目,化一阵烟而去了。

  5
  仙走了,双排扣的猪脑就动开了: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这畜牲做人原来是这么容易啊?!
  双排扣幸福地笑着,幻想着成人的快乐。
  忽然,“噌”地一条黑影跳过院墙窜进了四六家的院子。
  猪一看,认识,是庄子里叫绰号叫“孬”的那个人。
  看见孬双排扣就有气。
  孬曾戏弄过它。
  那时,双排扣刚发育成一头真正的猪。成熟了,到了春天身上就很不舒服。那天,双排扣正自为青春骚动着,孬走进了四六家的院子。
  孬经常出现在四六家的院子。每次孬来,双排扣总见他一双比猪眼还小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笑眯眯地寻一些猪肠头了猪肺了什么的拎回去下酒吃。而这次,孬的眼珠子却停留在了它的身上,且一脸的坏笑。
  当时,双排扣还当是孬正在和自己的东西做比较呢,真的不知道孬为什么要坏笑。
  谁知,孬这人真是孬,顺手从树上拉下一个枯树枝,冷不丁“叭”地一声打在了双排扣身下,疼得双排扣半个月都没有过来劲儿,而且小便痛疼,白白浪费了一个宝贵的春季。
  为这,四六也很为它不平了一番,含着不满的笑意对孬说:“孬,你这家伙也太那个了,本来我还想拉着它让它去配配种生几窝环保型瘦肉猪崽呢,这一下可好!”

  6
  双排扣蹑手蹑脚进了四六家的屋。
  四六卧室里的灯黑着。
  “啊,今晚真热啊。”
  半晌,双排扣听见孬在四六家屋里说。
  “快脱快脱。”孬又说。
  接着,四六女人也说:“你先脱。”
  双排扣一听就动了心思。
  双排扣心想,“好,这下我可以做好事了。”
  双排扣想拿个扇子什么的进去给两人扇扇凉。不过,双排扣还是有些犹豫:这样的好事毕竟太小啊。
  可是,这毕竟也是件好事啊。双排扣又想。
  于是,双排扣决定去做了。
  可是,双排扣看了看自己的前蹄,不由懊丧不已。
  双排扣觉得这事儿自己是做不来的,但又一想:对了,我有两只大耳朵啊!这两只耳朵动得快了,风力也不小啊。
  于是,双排扣就摇头晃脑的习练开来。
  不一会儿,双排扣就觉得头晕眼花的,很累。
  风力还行啊。双排扣心说。
  双排扣觉得自己已熟练掌握了这门技能时便进了屋子。
  双排扣借着透过窗棂的月光看见孬赤身裸体正俯在同样赤身裸体的四六女人身上。
  双排扣心想:瞧,这俩人这会儿不知都热成什么样子了。
  于是,双排扣便走到了床前。
  孬看见了双排扣,看着它,便一动不动了,轻声问四六女人:“咦,你家的猪咋从圈里跑出来了?”
  “是啊,咋回事呀?”四六女人也说。
  “别管它,等咱亲热完了再说。”孬说。
  双排扣觉得他们误会了自己,不过也并不十分委屈,心想反正不久我就要变成人了,也不怕你们说我怪的。于是,就和颜悦色地说:“别怕别怕,俺是怕你俩热着中暑了,来给你们送凉风的啊。”
  双排扣说着,前蹄立起趴在床沿上,使劲地晃起了脑袋。
  两只耳朵叭哒叭哒地响着,扇起了一阵凉风。
  “天爷呀!”孬大叫一声,从四六女人身上跳了下来,精光着身子拔腿一阵风样蹿了出去。
  四六女人也“妈呀”大叫一声,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床上。
  双排扣一愣,心说:“干什么呀干什么呀,俺可是好心好意啊。”
  双排扣懊丧地返回到了猪圈,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瞧这事儿做的!双排扣开始后悔了。

  7
  后半夜,四六哼着曲儿醉醺醺回来了。
  双排扣心里一阵紧张:完了完了,四六要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非杀了俺不可的。看来,俺这人是做不成了。
  双排扣想到了逃跑,但院门却被四六紧扣着。
  双排扣只有等死了。
  四六进了屋,拉亮了灯。
  “臭娘们儿,这是谁的衣服?谁的鞋!?”不一会儿,双排扣就听见四六一边噼哩叭啦地打着女人,一边吼。
  “猪,猪,猪成精了!”
  双排扣听见四六女人战战惊惊地说。
  “猪成精了?!俺看倒是你成精了!”四六骂。
  女人赤裸着身子,被四六连拉带拽拖到了门口。
  “滚你妈的蛋!”四六拉开门,怒骂一声,一脚把女人踢出了门外。
  四六“咣”地一声重又扣上门时,双排扣说不出的惊恐。

  8
  双排扣知道四六接下来肯定是要说它的事儿的。
  不过,双排扣真的想不到,四六走到它面前时,一边给它挠痒,一边喷着酒气说:“好猪好猪,不亏俺这两年都没杀你。好好,以后俺也不会杀你的,你想活到啥时就活到啥时。”
  两行猪泪从双排扣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双排扣心说,哇,从四六的举动上看,俺还真是做了件好事呢。

  滋啦滋啦。四六磨了两顿饭工夫的屠刀,让双排扣看着看着,不由起了一身的细小疙瘩。
  双排扣心说:完了完了,这人说话真的不能算数的,表面上说一套,背后却又做一套,这半夜里四六磨刀干什么,不是杀我又是干啥?
  不过,毕竟双排扣见过的屠杀场面多了,心说:哼,是猪都是要被宰杀的,俺才不怕呢,俺就是被你杀了,也要当个硬气的猪,待会儿,俺非伸了脖子让你杀不可!
  不过,四六磨好了刀并没有来杀双排扣。
  四六磨亮了刀,狠命地砍着不甚坚硬的土地,砍起了一阵阵烟尘。
  四六一边砍,一边嘴里还骂:“狗日的孬,欺负到俺头来了!”
  “狗日的孬,俺的女人你也敢动!”
  “狗日的孬,不知道俺是杀生的吗!?”
  “咔嚓咔嚓。”四六不停地砍着。
  不过,双排扣看着看着就睡去了。
  反正他又不砍俺。双排扣心说。

  9
  第二天天擦亮,孬就把四六家的门敲得山响,不仅惊醒了双排扣,四六也醒了。
  四六一边“来了来了”地说着,一边趿着鞋飞速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
  不过,四六只是站在了院门后,却并不开门。
  “四六,是俺干了你女人,咋了?不服的话,你掂着你的刀开开门,看看咱俩谁厉害!”
  “孬兄弟,你说哪里话呀,俺啥都不知道,真的,俺啥都不知道。”四六赔了笑隔着门缝说。
  咦,凶巴巴的四六咋这么怕孬?双排扣说不出的奇怪。
  双排扣忽地想起了听来杀猪的人们说起的关于孬的不少事儿。
  这些事儿,概括起来其实就几段对白:
  1.“知道吗?前村有个闺女让人糟蹋了。”
  “不用说,是孬干的事儿!”
  2.“听说没有?某某家的女人生了个闺女,长得一点也不像某某。”
  “唔,我也见了,倒是跟孬有点像呢!”
  3.“前天孬把人砍成重伤让县公安局抓了。”
  “抓了好!”
  “嘘,小声点!不知道当晚就放人了吗?”
  “唉,有个当副县长的亲戚就是好啊!”

  10
  “你不要你的女人,俺要!”孬不知是用刀背还是什么别的硬物击打着门,喊。
  “好好,俺送你就是了。”四六说。
  “开门,俺要杀了你那口猪!”孬又说。
  “孬兄弟,门我开,但你可不能杀我呀。”四六说。
  双排扣心说:四六,说起来你也是天天杀猪的,也太没骨气了。
  孬进来了。
  “孬兄弟,抽、抽枝烟。”四六陪着笑把烟往孬面前递着。
  “滚一边去!”孬一把推开了四六。
  孬气势汹汹地掂着一把菜刀跑到了猪圈前。
  哼哼,四六,俺可不像你那样没囊气。双排扣心说一句,伸着猪脖子等着孬砍。
  孬举起了刀却顿在了半空。
  孬忽地大叫一声“俺的娘啊”,“当啷”一声扔下刀头也不回地跑了。
  双排扣好生奇怪。
  四六也是一阵奇怪,走过来,隔着猪圈往里看。
  四六一看,也是一愣。
  “哼哼,俺可是杀了十多年猪的人呀,俺啥猪没见过?你以为你长了两条人腿俺就认不出来你了?”良久,四六挠着头皮,瞪着双排扣,恶恶地说。
  哼哼,四六啊四六,看来你就会欺负猪,刚才孬在这儿的时候你咋不凶哩!?双排扣心说。
  不过,四六的话让双排扣更是莫名其妙。
  双排扣下意识低头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
  双排扣的两条后腿变成了人腿。
  不过,双排扣此时的思维毕竟已不同于一般的猪,虽然大吃了一惊,但旋即就是一阵开怀:咦,看来那驴没有胡说八道,再有两件好事,俺可真的要变成人了。
  不过,我就给人扇扇凉就能算是件好事儿?双排扣好生困惑。
  双排扣一时还真的想不明白。

  11
  四六拿了条铁链子。
  四六用铁链子把双排扣套了起来。
  双排扣莫名其妙的时候,四六返身进屋拿了条花花绿绿的大裤衩儿笑眯眯地冲它走来。
  四六并不十分费力地就把裤衩儿套在了双排扣的身上。
  刚才,四六套铁链子的时候,双排扣哼哼叽叽的好生不愿意,挣挣扎扎的,但现在,见四六给它套裤衩儿,双排扣却好生感激,主动配合着让四六给它穿。
  倒不是双排扣知道了什么叫害羞,而是觉得时髦。
  以前,双排扣觉得人挺奇怪,明明大家不这样就是那样,还偏偏要用块布遮掩着。而今,自已已变成“半个人”了,想一想人都这样子,也就很想让包裹一下。
  此时的双排扣,自脐以下已是人的模样了。
  双排扣惬意地轻声哼叽着,犹豫着是不是要跟四六用人话说些什么的时候,见四六从屋里拿出了一块小黑板,并用笔在上面写了些什么。
  双排扣好生纳罕。
  四六在黑板上写:我家有猪精,欢迎参观,一元一看。脱下裤衩再看,十元!
 
当然,这些字双排扣不认识,自然不知四六在黑板上写了些什么。
  四六把写了字的黑板钉在了院门外。

  也就是一顿饭的时光,四六家院子里的人就络绎不绝了。
  人们叽叽喳喳走马灯样往四六家来。
  四六咧着嘴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怀里抱了一个木盒子。
  进来一个人,便把一张纸币扔进四六怀里的木盒子里。
  进够了十个,四六便把门一关,一插,说:“对不起对不起,院子太小,为了保证大家观看的质量,咱们一次就进十个人,嘻嘻,十人个!”
  “再进一个,再进一个!”门外的人杂乱地叫嚷。
  四六却并不在意,对院内的十人个说:“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看。”
  于是,众人便在四六的指引下,排着队来到猪圈前。
  双排扣说不出的气恼,有心高声怪叫几声,或者干脆就用人的语言骂几句“他妈的”,但毕竟被铁链子缚着,也怕引来四六不快,从而不给它食物吃了,也就一声不吭地耷拉着脑袋一任人家“参观”。
  “四六,你为啥给它还穿个裤衩儿?”人们一边看,便有人问。
  “嘻嘻,想知道吗?先掏十块钱出来!”四六笑说。
  “有啥稀罕的!?”人们心疼十元钱,便有人说。
  “嘻嘻,不看你当然不知道啥稀罕了!”四六依然笑说。
  于是,便有人忍不住了,掏出十元钱,塞进四六手里。
  四六把钱愉快地塞进木盒子里,说:“好,你拉开它的裤衩儿看一眼吧。”
  于是,交了钱的人便走进猪圈,拉开套在双排扣身上的裤衩,勾了头往下看一看……
  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看得双排扣说不出的生气,有心发发猪脾气,或者用人话吼几句,但一想,不行,发脾气,不过又增添了人家的笑料;说人话,没准儿来看的人会更多。
  不过,双排扣也真的觉得这些人悲哀。
  双排扣想对人说看什么呀看,是没见过猪的,还是没见过人的?
  但,这样的话,双排扣终是说不出口。
  更让双排扣感觉生气的是,不但男人看,连一些女人也拉了它的裤衩儿勾了头笑嘻嘻地看来看去。
  不过,令双排扣想不到的是,没几天,自己竟然脖子以下都变得跟人一模一样了。
  为什么呀?俺这些日子可是一直被缚着的,一点好事也没有做啊!双排扣想。
  哦,俺明白了,俺让四六致富了,所以……
  双排扣毕竟已不是一般的猪的,想了很久,总算是想明白了。
  “看来,俺这猪脑也不是很笨啊。”想到了这一点,双排扣不由自己对自己说。
  天哪,这也算是好事?!
  天哪,当个人就这么容易?!

  12
  双排扣决定和四六进行一次“人”与人之间的对话。
  这些日子,四六虽然提高了对它的待遇,甚至因为怕有人趁着暗夜拉了它观看还特意把它拴进了偏房,但却还是让它睡在地上,而不是被褥加身,更让双排扣感觉气恼的是,四六虽然因它而挣了大把大把的票子,却至今仍让它吃一些发馊的食物。
  双排扣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而且还极有可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真正的人。
  基于这种认识,双排扣觉得很有必要和四六进行一次对话,不能总这样委屈着自己,它也应该享有和人一样的权利,最起码也应该和四六一样吃饭而不是吃他吃剩下的残羹冷汁甚至刷锅水。
  这样的想法让双排扣感觉热血沸腾,当时很想挣脱了束缚跑进四六的屋子,和他挤在一张床上,满含热泪拍着四六的肩膀对他说:“四六啊,你再也不能这么待我了!”可是,四六缚它的这条铁链子却越缚越紧,也不知是因为自己肥壮了还是这铁链子本就是一条专为它而备下的“捆仙索”。
  “四六、四六!”双排扣喊。

  “孬兄弟,求求你,放过我吧!”四六也不知是睡得迷糊了还是做了什么恶梦,激灵一下坐起,惊诧诧地说。
  瞧这份德性!双排扣冷笑一声,又喊:“是我呀,四六。”
  四六也略清醒了一些,听出喊声是从自家拴猪的偏房里传来的,忙下了床,顺手操起床边的一条棍子,心想:是不是有人来偷猪啊?!
  四六奔进偏房,拉亮了灯,一看,除了猪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什么人也没有,便以为自己的意识出了什么问题,扭身便要回床再睡。
  “四六,是我喊你,猪!”双排扣有些急了,忙喊住他,说。
  四六疾回首,握着棍子对着双排扣的脑袋,一时呆愣。
  “真的是我啊,四六!”双排扣又说。
  这次,四六伴着声音看见了双排扣的嘴动。
  “我的妈呀,原来你这畜牲还会说人话呢!”四六惊叫一声,双手哆哆嗦嗦的,棍子也拿不稳了。


  13
  “你不是啥猪都见过吗?会说话的猪你见过吗?”双排扣笑着,跟四六开着玩笑。
  “你、你、你到底是人还是猪?”四六稳了稳神儿,大着胆子问。
  “我不是人,也不是猪,我是一头由猪到人,且要成仙的猪。”双排扣自豪地说。
  四六呆愣,半天也想不明白双排扣到底说的是什么。
  双排扣见四六发呆,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一点逻辑也没有,不过,猪毕竟是猪,还真想不出这句话到底该什么说才好。
  “四六你不用怕,”双排扣努力使自己的表情丰富了些,柔声细语地说,“真的,我没有害你的意思。我只想做好事,早些成人,然后再成仙。”
  毕竟是杀惯了猪,且面前的这头“猪”还是被绑缚着的,四六的胆子渐渐大了些,扔下棍子,笑嘻嘻地说:“我咋说这两年都没想起来杀你呢!原来不是我没想到要杀你,而是因为你是仙啊!”
  “不对,是因为你没有杀我,我才有了这次机会。”双排扣说,“从某种意义上,我还要感谢你呢!”
  “咦,猪啊,你的人话说得不错嘛。”四六说。
  “是呀是呀。”双排扣笑说。
  “告诉我,我可以成仙吗?”四六问。
  看一头畜牲跟自己可以这样对话,四六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忍不住就问了。
  这样的问题双排扣回答不了,但看着四六一脸希冀地望着自己,不由心里一动,说:“你怕是不行的,你杀的猪太多了,这叫杀生,懂吗?”
  “猪啊,我可从来没有打过你的主意啊,好歹我保护了‘仙’,也算是有功啊!”人的脑子毕竟比猪脑转得快,四六说。
  “你是有功啊!”双排扣心里哼了一声,嘴上却说。
  “那么,能不能走走你的后门,让我也做做‘仙’?不成的话,做个小妖也行啊!”四六说。
  “唔,你倒是要求不高。”双排扣说一声,心里盘算开来:这家伙倒是可以让我利用一番的。于是,又说:“这样吧四六,你若是诚心,我倒可以指点你成仙的法子,不过,你可是要吃些苦的,且不能有怨言,过些日子,我保你和我一起成仙。”
  “你说吧,俺啥都听你的。”四六看到了希望,也就往双排扣面前偎了偎,问。
  “先把我的铁链子解开再说。”双排扣忽地想到自己身上还缚着铁链子,说。
  “哦,你看你看,我把这事儿给忘了。”四六说着,忙伸手就解双排扣身上的铁链子。
  解了一半,四六忽地住了手,满腹心事地问:“猪啊,我要是给你解开了,你会不会窜了呀?”
  “哼,你也太小看……猪了!”双排扣说。
  解开了。双排扣动了动胳膊,动了动腿,看了眼毕恭毕敬站在一边的四六,忽地觉得心里好生受用,故意黑了脸儿说:“还不快去给我弄个凳子坐?”
  “好好。”四六赔着笑,哈了哈腰,跑开了。
  双排扣坐在了凳子上,看了看四六,又说:“你怎么这么没眼色,倒杯水了、弄点好东西吃了什么的,你会不会?”
  “哦,对不起对不起。”四六说一句,跑到外屋忙活去了。
  双排扣坐在凳子上,挠挠猪头,抓抓猪耳,越想越开猪心:四六啊四六,原来你小子也有今天啊!啊,哈哈哈……

  14
  “猪啊,东西弄好了,你吃你吃。”不一会儿,四六端着一大碗散发着热气的捞面条跑了过来。
  面条的上面,还卧着两只荷包蛋。
  双排扣的嘴里哗啦哗啦地响着,口水喷涌着,差一点就流了出来。
  操,我还从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呢!双排扣心想。
  不行,我可不能让四六看出我成人了还那么下三儿。双排扣心说。
  于是,双排扣看了眼四六,说:“四六,你怎么就会‘猪’啊‘猪’啊地叫啊,不知道我也是有名字的吗?”
  “咦,你也有名字啊?”四六好生奇怪,伸手指着猪,说。刚说一句,觉得自己有点不恭了,忙放下了手,垂立在双排扣面前,勾了头。
  “记住,我叫双排扣。”
  “双排扣?”四六一愣。
  “复姓双排名扣,不好意思叫的话,叫我双排爷爷也行。”双排扣虎着脸,说。
  “我是你爷爷!你这头臭猪!”四六在心里骂一句,脸上却菊笑样笑着,说:“双排兄,你先吃,饱肚子要紧。”
  “唔。”双排扣唔一声,呼哧呼哧地吃开了。
  四六一直站在一边,看双排扣吃完了,这才赔了笑,问:“双排兄,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成仙,好吗?”
  双排扣一愣,心想:这倒是个难题呀,不过,好歹也得说些让他信的话呀。
  双排扣想了一想,一个坏主意涌上猪心来。笑着,对四六说:“四六啊,你真的想成仙吗?”
  “这还有假吗?”四六说一句,心说,不想成仙,我侍候你这头猪干什么呀?!
  “不过,可是有些难办呀!”双排扣说。
  “再苦再难,只要能成仙,俺都不怕!”四六挺了胸,拍了拍胸脯,说。
  “好好,我信你。从今天开始,你就跟我一起修炼吧。”双排扣说,“你看我吧,为了成仙,由猪而渐渐成人。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要先当异类呢!具体到你而言吧,你要成仙,就必须先由人而猪,明白吗?”
  “这个、这个……”四六不免有些犹豫。
  四六心想我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却要去做畜牲。哼哼,我傻呀?
  “看看,看看,这点你就做不到了吧。”双排扣指着四六,说。
  “行,只要能成仙,当回畜牲又何妨?!”四六牙一咬,说。
  “好,从今天开始,咱俩就换换。当然,也不是说让你像猪一样天天钻在猪圈里,你只须天天把饭让我吃,你自己喝刷锅水就行了。”
  “这样就行吗?”四六不大信,觉得挺简单,问。
  双排扣也觉得这样有点便宜四六了,不过又一想,毕竟自己每天要有人做饭的,便说:“行,当然行。不过,你要记住啊,可不能把饭做得不好吃,而把刷锅水弄得有滋有味的。”
  “这个自然。”四六说。
  “好,先试一段日子再说吧。”双排扣觉得自己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说。
  “好,双排兄,你歇着。”四六讨好地说,“从今往外,俺就是您的跟班,不过,你可要早点让俺成仙啊!”
  “唔。放心好了。”双排扣说。
  “哪我就不打搅了。”看看双排扣醒眼惺忪的样子,猪的脾气四六又不是不知道。四六说着,扭身就要走。
  “喂,先别走,也给我弄一床被褥啊。”双排扣喊住四六,说,“另外,把你的好衣服也给我弄一身穿穿。”
  四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穿在双排扣身上的那个花花绿绿的裤衩儿,忍不住想笑了,但又怕笑出了声让双排扣不高兴,从而不让他修成“正果”了,强忍着,只是在唇边挂了一丝笑,说:“好好,我这就去给您办!”
  四六出去了,双排扣自己倒咧开猪嘴笑了:嘻嘻!

  15
  “四六,求求你,让俺进屋吧!”
  双排扣觉得自己刚迷迷糊糊睡着,连声呼噜也不曾用心打的时候,听到了四六女人在院外的哭声。
  这带着哭腔的声音也被四六听到了。
  四六穿着个大裤衩儿就要去开门。
  四六刚走到屋门口时就住了步子。
  四六犹豫。
  四六返身轻手轻脚走进双排扣的屋子,探头看了看双排扣正睁着猪眼看他,忙赔了笑,不好意思地说:“双排兄,我女人回来了,让不让她进来?”
  前些天,四六虽然一时生气撵走了女人,但这些日子挺后悔。
  四六觉得虽然女人背着他跟别的男人好,但好歹自己有个女人,有个不仅可以发泄欲望且还可以给自己焐焐脚做做饭的女人,总比当光棍的好。再说,发现了她的“爱好”,以后对她严加看管的话,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儿的。
  四六盼着女人回来,却又不敢公开出去找,倒不全是怕见了孬,而被孬用刀子捅扎了身上的什么地方,主要是面子问题。
  四六虽然也知道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十有八九满足不了自己的女人,但毕竟她也不应该背着自己找其他人“解渴”的啊,再说,找谁不行啊,弄得好了,自己还能耀武扬威地用杀猪刀逼着人家写一份“悔过书”什么的,从而发一笔比杀一百头猪还要多的意外横财。可她倒好,偏偏找了人见人怕的孬,弄得自己鸡飞蛋打的,好没面子,就冲这面子,四六也不会主动去找她回来。
  现在,女人在外面溜了一圈儿又回来了,四六当然高兴。
  听到女人的哭声时,四六当时还想一打开门就把女人拉到床上……
  不过,四六又觉得自己现在挺身不由己的。
  毕竟成“仙”事大啊。所以,四六觉得应该找双排扣“请示”一下的。
  “双排兄,她回来了,让不让她进来啊?”
  “行。”双排扣本来想说“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但又一想,既然四六这么问了,自己应该有些权威的,便沉思状略想了想,说。
  “哪我这就去开门。”四六一喜,说一声,扭身就要去开,不过,双排扣却又叫住了他:“你暂时不要告诉她我会说人话,更不能说我是仙。”
  “为什么?”四六一愣,心想,有什么知心的话又不能跟老婆说,哪还叫夫妻吗?
  “你老婆太骚了,我怕她勾引我坏了我的仙体。”双排扣乜斜着猪眼看了四六一眼,说。
  这话,让四六很是生气,心说“我老婆再骚,也不会去勾引一头猪啊!”但又怕双排扣不快,便忍了。
  忍了,自己心里又不快,犹豫着到底是开还是不开的时候,忽地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便问双排扣:“双排兄,我让她回来了,会不会影响我自己修炼啊?”
  平心而论,双排扣是不想让四六女人进来的。
  毕竟,双排扣已不睡猪圈而可以像人一样“睡”了的,且是睡在和四六一墙之隔的偏房,它怕,也嫉每天到了半夜的时候四六和四六女人弄出了什么响动,让自己也春心动荡的,从而哼哼叽叽,了无睡意。
  不过,双排扣还是决定让四六女人进来。
  兴许,这也是好事一件,从而我这颗猪头也成了人头呢!双排扣心想。
  “唔,你们是老夫老妻了,不会影响的,而且,弄不好你们还能一起成仙呢!”于是,双排扣这么对四六说。

  16
  “四六,求你了,俺知道错了,让俺进来吧!”
  四六女人还跪在院门外哭个不停,喊个不停。
  “狗日的,还知道这儿是你的家啊?!”四六拉开门,骂一句,抱起女人一溜小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钻进自己屋子,重重地把女人扔在了床上……
  双排扣虽然没有看见四六和四六女人在做些什么,但心里却很是不舒服。
  双排扣涨得满脸通红。
  双排扣心想,哼哼,看来我又要去做一件好事了!
  不过,毕竟“扇扇子”的事儿已经做过了,再做一次,能算数吗?双排扣犹豫。
  双排扣犹豫着的时候,隔墙传来了噼噼叭叭抽打肉体的声响。响声中,杂着四六的骂声和四六女人的哭声。
  “好啊好啊,俺还以为你真的回心转意了,原来是这样啊!”四六恶恶地说。
  “别打了别打了,俺求你了!”
  双排扣支愣着耳朵听了半天,却只听懂了这两句话。
  这两句话,也让双排扣好生纳罕:什么意思啊?!

  17
  天麻亮,庄子里传来了一阵鞭炮声响。
  “咦,不逢年不过节的,这是干什么呀?”双排扣弄不明白,有心叫四六出去打探一下,但又一想,自己若是一叫四六,四六女人肯定会知道自己的事儿的。
  于是,双排扣只是好奇,却并没有喊四六。
  “嘻嘻嘻。”
  双排扣正想着心事的时候,隔墙却又传来了一阵快活的嬉笑声。这笑声,有四六女人的,也有四六的。
  双排扣听着听着,就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了:这人啊,真是怪,刚才还又打又骂的,不一会儿,就又高兴得什么似的,怪,真是怪!看来,要想真正当个人还是不容易啊,唔,我要加倍努力啊,不仅要会说人话,还要像个真正的人!
  “哼,哼哼!”
  双排扣重重地哼了几声。
  不大的工夫,四六就跑了过来,笑眯眯地问:“双排兄,有啥吩咐的么?”
  “去,去外面看看,为啥放炮!”双排扣看了看四六,冷脸说。
  “不用去看了,俺知道是咋回事儿。”四六仍旧笑眯眯地说,“其实,这还是您的功劳呢!”
  “什么我的功劳?”双排扣奇怪,问。
  “事情是这样的……”四六偎在了双排扣的身边,吃吃地笑着,悄声说。
  原来,孬自从那天晚上在四六家被双排扣吓了一次以后,落下了病根儿。
  孬县里市里的医院都去了,还吃了不少一些街头野先儿开的什么“金枪不倒”“大力丸”之类的药,但都不管用。
  孬成了一个废人。
  换言之,孬再不能糟蹋人家的女人了。
  “你想啊,连派出所都不敢管的人,让您给治了,您这不是大功一件吗?”四六讨好地笑着,说。
  “哦。”双排扣轻哦了一声,心说:我说呢,我咋会就给人“扇扇扇子”就把下半身变成人了呢。原来,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18
  连着几天,茨园山庄的鞭炮声炸响个不停。
  双排扣的心情也很舒畅。
  这,不仅是四六收回了那个小黑板,不让人“参观”它了,也不是四六“侍候”的好,更主要的是,双排扣感觉心情舒畅,舒畅,就是舒畅。
  双排扣感觉心情舒畅,一双猪眼却不听了使唤,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于是就顺势躺在四六特为它铺的床上。
  为了给双排扣铺这张床,四六颇费了一番心思,不仅把自己结婚时置下的一次也没盖过的被子拿了出来给它当褥子铺了,还把自己多年舍不得用的一张狗皮褥子给加了上去。
  所以,这床铺很柔软。
  所以,双排扣躺着也很舒服。
  不过,双排扣刚躺下就觉得有一丝从来没有过的凉气拂着它的猪脸。接着,就听到了“格格格”的笑声。
  这笑声裹着凉气,阴森森地,让双排扣说不出的难受。
  是不是窗户没关好啊?双排扣心想。
  双排扣睁开眼,一看:哇,怎么会有个瘦瘦弱弱的女人蹲在窗下呀?

  19
  蹲在窗下的女人,通身素裹,脸色也苍白无比的,不过,唇边却挂了一丝拨动人心的笑意,一双俏眼也正直勾勾地盯着双排扣看。
  看见双排扣仰了猪头看她,女人站起身走到双排扣床前,俏眼也一撩一撩地打量着双排扣。
  双排扣的心卟卟地跳响着,正自猜测着面前的女人是何用意时,鼻孔里却享受到了一股从没有享受过的臊味儿,猪眉不由一皱。
  “怎么,我很难看么?”女人见双排扣皱眉,“格格格”又是一笑,问。
  “不、不难看。”双排扣自己也觉得奇怪不已,从自说人话以来,还从没有这么吞吐过呢。
  “哪你皱什么眉?”
  “不是呀,是我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儿。”双排扣解释说。
  “格格格。”女人又一笑,说:“是臊味吧?”
  “你也闻到了?”
  “我闻不到。”女人说,“因为这气味儿是从我身上发出来的。”
  “你?!”双排扣有些不信,觉得面前这个女人虽然脸上少了些血色,但还是挺好看的呢。
  “不错。”女人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是狐狸,一只修行了五百多年的狐狸。”
  “哦。”双排扣轻应了一声,也就想到了什么。
  以前,四六常骂女人,说他女人是个“骚狐狸”什么的,那时,双排扣虽然也已有了人的初级思维能力,但还真是弄不懂为什么四六好端端的骂人为“狐狸”,现在总算是恍然大悟了:啊,原来是因为四六女人身上也有这么股难闻的气味儿,所以四六才“骚狐狸”“骚狐狸”地叫啊。
  不过,这仅是双排扣的想法,对与不对,双排扣不知道。
  “你‘哦’什么?”狐狸不明白双排扣为什么要“哦”,就问。
  “嘻嘻,我想到了一件事儿,告诉你吧,这家的男人也常把女人叫做‘骚狐狸’呢!”双排扣笑着把事儿跟狐狸说了。
 
狐狸还没听完,就哈哈哈地大笑开了:“蠢猪蠢猪,你真是个蠢猪!”
  “我说错什么了?”双排扣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也并没说错什么话,就问。
  “人的那种‘骚’可是不指的气味呀!”狐狸说。
  “不过,我们这些修炼久了的狐狸的确也够骚的了,”狐狸又说,“像我们要想勾引人,起码要有千年以上的修行才行呢。有了千年的修行,我们的身上才不会有臊味的,但那时我们就由‘臊’而‘骚’,且骚得让男人一见‘骚狐狸’就入迷,什么老婆了,儿女了,家庭了,事业了,所有的一切都不顾了。然后我们就吸他们的精喝他们髓,以助修行。”
  “你干过这样的事吗?”双排扣忽问。
  “没有。”狐狸说,“不过,可不是我不想干呀,而是我还没有修炼到那种地步,你看你看,我一来你就闻见气味了不是?唉,我现在还正处在修行的初级阶段啊,等再过个五百来年,这山庄里的男人,不论老少,哼哼,一个也跑不了!”
  “对了,你修炼了多少时间了?”狐狸问双排扣。
  “按照人的年历来算,我总共才活了二年多。”双排扣想了想,说。
  “哇,不可能吧?!”狐狸自是不信。
  “真的呀,我骗你干什么。”双排扣说。
  “说也是。”狐狸也就信了,“不过,真的好奇怪,我只知道我们成了‘骚狐狸’以后,勾引男人多了才能成个妖精什么的,却从来不知道猪可以成仙的呀。”
  “是呀,我也挺奇怪的,我不过是学了些人话,就有一个披着驴皮的仙对我说与我有仙缘。还说我只要办三件好事就能成仙呢。”
  “就这么简单?”
  “是啊。”双排扣说。
  狐狸忽然呜呜呜地哭了。
  “你咋了?”双排扣正说得高兴,见狐狸哭了,忙问。
  “你看你你看你,说成仙这么快就要成了,可我们呢,需要千年以上才能去除体臊,且还要连续不断地勾引男人三千年才能成一个妖精,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唉!”双排扣也陪着狐狸叹了一口气,忽地想到了一句人常用的话,便对狐狸说:“要不,人家常说‘连畜牲也不如’呢,看来,这十有八九就是说你们这些骚狐狸的。”
  “胡说!”狐狸抹了一把泪,一狐脸认真地说,“严格来说,我们也是畜牲!”
  “那么,‘猪狗也不如’这句话你听说过吧?”双排扣也是一脸认真,说。
  一时,狐狸还真是无话可说了。
  两个“畜牲”在一起无话可说也挺尴尬的。于是,呆了一会儿,双排扣就换了个话题,问狐狸:“咦,你来我这儿干啥?”
  “你以为我想勾引你呀?”狐狸一肚子怨气,不过也想跟双排扣开个玩笑,便反问。
  “这倒不是这倒不是。”双排扣心花怒放的,但嘴里却连不迭地说。
  狐狸毕竟是狐狸,一看双排扣的表情,就知道这畜牲一定是动了色心,可又想不出勾引一头臭猪会不会有助修行,便骂了句:“臭美不死你哩,蠢猪!”
  嘻嘻嘻。双排扣不好意思地笑了。
  笑了一阵子,双排扣忽然想到了什么,问:“狐狸呀,是不是这世上的畜牲都能修炼成仙了妖了什么的啊?”
  “唔。”狐狸想了想,说,“应该不是的,不过,除了仙除了妖,还有一种更可怕的东西。怎么说呢,这种东西,说人不是人,说畜牲吧,有时做的事儿连畜牲也不如。对了,你知道茨园山庄的孬吧?”
  “知道。”双排扣说。
  “好,就以他为例吧,你说他是人吧,他光干缺德事儿,你说他是畜牲吧,他又偏偏披了张人皮。你说说,他能算什么?”
  “嘻嘻,”双排扣这次倒反应得快,说,“自然是连畜牲也不如了!”
  嘻嘻哈哈,两个畜牲一阵大笑。
  笑着笑着,狐狸忽然脸色一变,说声不好,连声“再见”也不对双排扣说,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恢复了狐狸的本色,“滋溜”一声越墙而去。

  20
  狐狸突然这么一走,双排扣正自纳罕着为什么说得好好的狐狸说走就走了呢,听到了“咣当咣当”的跺门声。
  孬掂着把闪亮着寒光的切菜刀,杀气腾腾地冲进了四六家。
  “狗日的猪,出来出来!!”孬站在大院里,喊。
  有了人腿人腹的时间虽不长,但双排扣却已忘了自己就是头猪,只是愣愣地觉得孬这家伙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跟一头猪过不去的时候,四六已从屋里跑了出来。
  “孬兄弟孬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呀?”四六依旧赔了一脸的笑,手里举着盒烟,冲孬走去。
  “你是猪吗?!”孬却并不领情,恶恶地问。
  “孬兄弟,看你说的看你说的。我怎么是猪呢。”
  “不是猪,你滚出来干什么?快,快,把你家那头猪拉出来,让我一刀剁了它!”孬说。
  “孬兄弟,你消消气,千万不要跟一头畜牲动气呀!”
  “畜牲?!噢,都有两条人腿了,这样儿还能叫畜牲吗?”孬说。
  双排扣在屋里听了这么一大段对白,才忽然想起:哦,对了,我就是孬要找的那头猪啊!
  双排扣感觉有点怕了,不过又一想,哼哼,好歹我也是久经“杀场”的猪了,我不怕死啊,再说,这小子已被我吓了两次了,应该是属于那种外强中干的主儿,不如我就说几句人话,再吓他一吓吧。
  想到这里,双排扣也就“毫不犹豫”地窜了出去。
  双排扣窜出来的时候,恰四六女人也一边系着扣子一边从屋里出来。
  四六女人一眼看到了双排扣,猛地一惊,大张了嘴巴,一下子就呆住了。
  双排扣腾腾地窜到孬的面前,咧着猪嘴用人话大喊:“来呀来呀,杀呀杀呀!!”
  刚看见双排扣探出头时,孬的眼里还喷着怒火,用眼神凶恶地瞪着它的猪头,但当双排扣真正喊叫着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差点儿害得他屎尿迸流了:我的天爷啊,这头猪不仅长了人腿,还会说人话呢,我若是杀了它,到底算是杀人还是杀猪?!
  其实,在孬冲进四六家前的路上,孬还为自己的壮举做过种种幻想,其中之一就是他儿戏样和四六家的这头猪你来我往地战在了一起:“杀杀杀!”他喊叫着冲上去,可是一不留神,“叭”摔了个屁股墩儿,他拍拍屁股爬起来后,便又“杀杀杀”地喊叫着冲过去给猪来了个嘴啃泥,摔得它猪肉满嘴遍地找猪牙;而站在一边的四六和他女人则不断地喊叫着“加油加油!”直到他把那头该死的猪戏弄得精疲力尽了,才“卟”地一刀下去,不仅砍了它的猪头,而且还弄出了它一腔子猪血。
  可是现在,孬不敢再想下去了,也傻脸了。
  孬呆呆地站着。
  “啊──”地一声惊叫,四六女人叫一声,人也“扑嗵”一声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这“啊”声,也惊醒了孬。


  21
  孬把切菜刀往上举了举,又犹豫着放下,再举了举,再犹豫着放下了。
  举了两举,放了两放,孬忽地扔下了刀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伤痛欲绝地哇哇大哭了起来。
  “来呀来呀,”双排扣见孬把刀也扔了,好不得意,嘴里叫嚣着,不过也觉得有点怪了:“咦,小子你不是很气势的吗?咋,怕我了?!”
  “可恶的猪!呜呜。”
  “哼哼!”双排扣一时想不出怎么反击,只是用猪鼻重重地哼了两声。
  “猪啊你这头可恶的猪,你绝了我的后,知道吗?呜呜,我还没有后代呢,呜呜。”
  报应!活该!四六心说着,脸上却依旧赔了笑,走近孬,俯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告诉你吧,孬兄弟,俺家这头猪可不是一般的猪,他连猪精也不是,是猪仙。”
  四六说着,忽地想到了什么,忙用眼看了看双排扣,见双排扣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心才略略放松了些,想:哦,原来双排兄并不怪我跟孬说了他的事儿呀。
  孬抬了泪水涟涟的眼,看了看双排扣,心想:唉,看来这是老天爷在惩罚俺啊。唉,说起来俺孬天不怕地不怕的,咋就怕了它呢?唉唉。
  见双排扣只是站着并没有走近自己的样子,孬壮了壮胆子,起身,拾起刀,怏怏地走了。
  四六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22
  四六忽地想起自己的女人还躺在地上,忙走过去,伸手就要掐她的人中。
  不过,四六忽地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看双排扣。
  “双排兄,有点小事儿要跟你商量一下。”四六笑着对双排扣说。
  “说吧。”双排扣正自纳罕着孬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听见四六叫他,便说。
  “不好意思双排兄,我还是觉得应该让俺那口子知道你的来历的,好歹是要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呀,怕是瞒不了多久的。再说,她做的饭比我做的滋味啊,让她给你做了,能让你享不完的口福。”四六指了躺在地上的女人,说。
  “这样吧,你就跟她说,我是你失散多年的表哥好了。”双排扣想了想,觉得四六说得有道理,就说。
  双排扣记得,四六有一个表哥。四六的这个表哥,在县某局里当着机关干部,虽然只是一般的普通干部,但每次回来总是夹一个黑油油的公文包,穿一双黑油油的皮鞋,戴一副黑油油片子的眼镜。他每次来,总是高昂着脖,迈着八字步,慢慢吞吞的,一边走,一边“咳咳”地清理着喉咙里的痰,清理着清理着,就会“卟”地一口吐进猪圈,让双排扣觉得这家伙跟自己的同类没有什么两样,连个卫生也不会讲。不过,四六表哥的样子也好生让双排扣羡慕的,觉得人家那样子,啧啧,不一般,不一般,就是不一般。所以,双排扣觉得四六说得有道理时,就不由想到了他,想到了他,便也想当四六的表哥了。
  “嘻嘻。中中,我就说你是我表哥。”四六心里不怎么舒服,但一想好歹双排扣让他跟老婆说了,不免有点高兴,说。
  不过,又一想,不对呀,我老婆若是见我有一个猪头猪脑的表哥,还不笑掉大牙?其实她光笑掉大牙倒也没什么,怕就怕这娘们儿四下里跟人神神秘秘地说“喂喂知道吗四六的表哥长了个猪头呢!”再其实,她说我表哥长个猪头也没什么,万一她再神神秘秘地问人家“喂喂,你知道四六的表哥为什么是颗猪头吗?”而让听她说的人多想了点什么,我不就惨了?!
  人脑毕竟比猪脑转的快。四六想了一想,也就灵机一动,一笑,对双排扣说:“这样吧双排兄,我就说你现在不是长着猪头,而是戴的面具,且是城里人现在最流行的面具,行吗?”
  “行。”双排扣不假思索,说。

  23
  “四六,你出来一下。”
  双排扣和四六正说着时,听见孬在院外喊。
  四六一愣,拿眼看着双排扣,似是在请示。
  双排扣说:“你去吧,这家伙不敢对你怎样的。”
  四六一想,也是。便跑了出去。
  四六一溜小跑出去了,双排扣独自一个人在院子里没事儿干,晃了两晃,便看着四六女人,心想:嗨,猪头到底是猪头啊,放着现成的好事也不会做。哈哈,还是让我掐掐她的人中吧,没准儿这又是好事一件,嘻嘻,那样,我就成了真正的人了,连“面具”也不用戴了。
  双排扣想到了这些,便俯下身去掐四六女人的人中。
  不大工夫,四六女人还真幽幽地醒了。
  “哎哟哎哟。”四六女人呻吟着睁开了眼。但,当她看到面前的双排扣时,又“啊”地一声,再次昏了过去。
  这一声“啊”挺响亮,把双排扣也吓了一跳。
  双排扣好生纳闷,咦,好心救你,你叫唤什么呀?
  双排扣正纳闷的时候,四六探头伸进院门,看了一眼,便又“嘻嘻”一笑退了出去。
  四六正跟孬说话,听见女人凄厉厉地“啊”了一声,心说不好,便顾不得和孬说话,想看看双排扣是不是趁他不在的时候,对自己女人怎样了。
  一看,没事儿,便又退了出去,继续听孬说话。
  双排扣蹲在四六女人面前,左一猪眼,右一猪眼地看着:嗨,这娘们儿咋了,不是醒了吗?!
  不一会儿,四六又一溜烟儿跑了进来,嘻嘻地笑着,说:“双排兄双排兄,孬这家伙真的怕了你了!”
  “怎么了?”双排扣也觉得奇怪,问。
  “他说,他也想拜你为师呢。”四六说。
  “就他那鳖样也想成仙?”双排扣一愣,问。
  “是啊是啊。孬还说,你如果答应了,他有好多好东西孝敬您呢!”四六又说。
  听说有东西孝敬,双排扣不免心动,想了想,说:“好!”
  于是,四六又跑了出去。
  不过,进来时,孬却没有跟来。
  “孬呢?”双排扣问。
  双排扣想这家伙是不是变卦了?他变卦事儿小,“我的”好东西可到哪儿弄呢?
  “哦,”四六说:“他说,他现在就去给你置办见面礼去了呢!”
  “唔。”双排扣应一声,心想:孬这家伙会给我什么好东西呢?

  24
  双排扣觉得肚子咕咕作响时,四六恰到好处地用个铝盆端出了一大盆香气扑鼻的饭菜。
  双排扣也不客套,接过铝盆,一猪头扎进去,“叭哒叭哒”大快朵颐。
  四六站在一边,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双排扣,“咕突咕突”地咽着口水。
  这些日子,四六总觉得眼前不停地有金光闪闪的星星晃来晃去,尤其是站在双排扣面前看着双排扣吃东西时,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甚至有点儿恨双排扣,觉得这头猪特别下三儿,且一点儿和人情味类似的“猪情味”也没有,不仅一顿吃光一铝盆东西不说,临了还用猪舌不停地舔盆底儿,直舔得铝盆里连一点油水也没有,害得四六几乎是天天喝着凉水过日子。
  四六真点怕了,怕自己还没有成仙就成了饿鬼。不过,双排扣却好像并不曾留意四六的表情,该怎么吃还怎么吃,且好像没有饥饱似的,多了少了,总是舔得精光。
  四六正看着双排扣的吃相难受的时候,庄子里传来了一声高似一声的猪叫。凄凄惨惨的,叫得双排扣心里好生不舒服。
  “四六,你去看看咋了。”双排扣抹了把沾在猪嘴上的米粒儿,冲四六点了下头,示意他出去看个究竟。
  “好。”四六应一声,咽口口水,把双眼硬生生从铝盆上移开,扭身出了院子。

  25
  不大一会儿,四六便笑嘻嘻地回来了。
  “咋了?”双排扣问。
  “不咋不咋。”四六嬉皮笑脸地搪塞着。
  “不咋?不咋咋会有那么多猪叫唤?”双排扣毕竟不是傻猪,满脸疑惑地问。
  “嘻嘻,你别问了,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四六却一脸诡秘地卖起了关子。

  突突,突突突。一阵手扶拖拉机的响声由远而近。
  突突声中,杂着众多猪的哼叽声和嘶叫声。
  四六笑着看着双排扣。
  双排扣则一脸的疑惑,也看着四六,想问,却没有问。
  “嘻嘻嘻。”孬笑着走进了院子,看了看四六,见四六笑着冲他点头示意,便把目光停留在了双排扣身上。
  孬的眼神,再无了前几次的愤怒与惊惧,柔柔的,杂着诸多亲善之意。
  孬学着四六的样子称呼说:“双排兄,俺给你送礼来了!”
  “什么?”双排扣用猪眼往孬的身前身后看了看,没见有什么,就问。
  孬一笑,转过头去,冲外面摇了摇手,说:“快快,全牵进来。”
  “知道了。”外面有两三个汉子齐声应道。顿时,哼哼叽叽,哼哼叽叽。院门外的猪叫声更是响亮了。
  毕竟是同类,这声音让双排扣听着很是难受。“走,咱出去看看。”双排扣冲四六说一声,不待他答话,率先走出了院子。
  嗬。出了院子,双排扣一下子就愣住了:门口的小手扶上,竟然黑黑白白花花赫赫装了十多头挣扎不已的猪。
  车的旁边,有两三个嬉笑颜开的汉子正手忙脚乱地从车上往下抓着蹄跳不已的猪。
  “孬,你搞什么名堂吗?!”双排扣问。
  “嘻嘻,双排兄啊,这些是咱们庄子里所有的年纪在两年以下,且没有生产经历的母猪,双排兄,您看您┄┄”孬点头哈腰冲双排扣笑着,说。
  “尽管笑纳尽管笑纳!”四六也在一边笑眯眯地帮腔说。
  “哼!”双排扣脸一黑,冲孬说:“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呀?”
  “是啊是啊,咱俩是不是一样啊,所以我才把庄子里所有‘未婚未育‘的猪全牵来了啊!”孬一愣,一脸委屈地说着,心里却恨恨地想:猪啊猪,别看你长了两条人腿,毕竟还是头猪啊,又不用受法律的约束,而且弄个十头八头甚至二十头三十头母猪到你圈里,不但你不用偷偷摸摸的,也没谁说你犯法,你有啥不愿意的?
  而双排扣却在想:这个孬,真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啊,这样的点子也能想出来,怪不得狐狸说他不是人也不是畜牲呢,看来这家伙真是连畜牲也不如呢!
  “拉走拉走,全部拉回去!”双排扣挥了挥手,说。
  “这个这个┅┅”孬一时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尴尴尬尬地站着,一脸迷惘地看了看双排扣,又看了看四六。
  “还是收下吧双排兄,好歹这也是孬兄弟的一片心意呀,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好吗?”四六倒还反应得快,忙打圆场说。
  “不行!”双排扣坚决地说,心想,唏,我现在虽然还不是个人,但我起码还是一个畜牲啊。我要是收下了,那不也跟孬一样还畜牲也不如了吗?嘿嘿,我这不人不畜的,好歹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做人了呀,哼哼,这种坏事说什么我也不能做啊。
  见双排扣推辞的坚决,孬也只好指挥着拉猪的人灰溜溜地走了。
  送走了孬,双排扣却忽然有点后悔了:唉,我怎么就没有想到“笑纳”下一头呢?起吗,每天晚上也可以跟我说说猪话呀!

  26
  再说那些猪们经了这么一番折腾,也动了心思。
  在茨园山庄的这些猪当中,有一头活了二十多年的猪,可谓山庄猪中的长者。
  它之所以能够活这么长时间而不受刀俎之灾,是因为在它“年轻”的时候,救过一条人命。那天,一条一米多长的花斑蛇哧溜哧溜爬进了院子并爬上了一张摆在院子里的竹床。竹床上,正呼噜呼噜睡着个八九个月的男孩子。这男孩子,是老景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儿,对老景家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可与天地媲美的宝贝儿。
  当这条蛇吐着血红的信子要咬老景家的独苗儿时,恰被这头猪看见了。这头猪,虽然在老景家也一直享受着非人待遇,但自我感觉挺好。对于当时的它来说,能有一槽食吃,能有一个可以遮风蔽雨的猪圈,简直就是猪生最大的乐趣。在它的那双猪眼看到了那条蛇游上竹床时,它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好,这家伙如果把俺主家的孩子给吞了,主家一生气,没准儿连猪也不养了,那样的话,我也活不了了啊!于是,该猪也就奋不顾身地跳出了猪圈,饿狼一样扑上去,张开猪嘴“噢”地一声也就咬住了那条蛇,“咔嚓”一声,把那蛇咬成了两段。那蛇临死,也反过身来在这头猪的背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被蛇咬了,这猪却并没有凉麻的感觉,便知道这蛇是条无毒的主儿,不过,它还是灵机一动,顺势儿躺在了地上,惨声大叫了一猪嗓子,并迸着呼吸闭上了猪眼。
  果然,老景看到了这个场景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在狂亲了自己的独苗儿以后,也抱了它一阵狂吻,并立下了重誓:从今以后,这头猪就是咱家的恩猪,谁要是提杀它的事儿,就先在俺脖子上来一刀!
  于是,这猪也就成了庄子里猪们的长者,颇受庄中猪们的尊重。

  27
  猪长者每日里见双排扣跟在四六身后大摇大摆的走路,心中就觉得有点忿忿不平,觉得自己为老景家立了那么大的功仅仅是落了个不杀,不仅需要仍吃猪食仍住猪圈,且时不时还要被因长大而忘恩负义的老景的儿子时不时骂上几句“畜牲”。猪长者倒也不在意,反正自己本来就是畜牲, 骂一句“你这畜牲”,在猪长者听来就像是人骂人“你这个人”一样,听不出丝毫的贬意。
  猪长者最看不惯的,是双排扣狐假虎威的样子。
  虽然猪长者相信人们不会不讲信用而杀了它,但一见了四六,闻见四六身上的气味儿,仍是不由体似筛糠,身不由己往后躲。而双排扣看见了它的样子,却得意洋洋哼哼叽叽地笑眯眯地用猪话对它说:“嘻嘻,猪老头儿,怕我了吧?!”
  这话真的让猪长者生气,且是十分生气。但是,猪长者生气归生气,毕竟是活得久了的猪,就像人们常说的“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一样,猪长者不仅“长”而且“智”。它见四六跟双排扣称兄道弟的,就觉得应该利用双排扣一下,让庄子里的猪们都能享受到其它村落的猪们所不能享受的新生活。于是,趁着暗夜,它便把和它在同一个圈里养着的几头小猪崽全部推出了猪圈,让它们去把全庄那些爱说猪话的、爱猪笑不已的甚至那些不怕死不怕活的猪全部召集到庄边的空地上。
  也就是一顿饭的工夫,该来的全来了。

  28
  猪长者躲在暗处,看猪到了差不多了,这才哼了一声,装出刚到的样子步入“会场”。
  “诸位猪兄猪妹,今天是茨园山庄有史以来第一次猪类盛会。”猪长者清了清嗓子,用猪语首先发言,它说,“虽然有史以来我们的同类不停地被宰杀,但我们也在不停地繁殖着,可以说‘世世无穷尽,猪们杀不绝’。”
 
嗡嗡嗡。围在一起的猪们发出了一阵声响。
  “咳咳!”猪长者又清了清猪嗓子,等大家都静了下来的时候,又说:“现在,我们看到了猪类的希望。这个希望,是我们亲爱的双排扣兄弟给我们点燃的!”
  嗡嗡嗡。下面又是一阵响亮。
  “所以,我们在感谢和庆幸双排扣给我们开了个好头的同时,也应该明确我们的努力方向。当了喽,虽然我们不可能和双排扣一样变成一个不人不畜的样子,但是,我想大家都看到了,我们的双排扣兄弟已经开始和四六称兄道弟了。啊,相信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四六是干什么的。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大家好好想想,当我们亲爱的双排扣兄弟能够和四六称兄道弟的时候,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嗡嗡嗡。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一定要和双排扣兄弟搞好关系,利用这条千载难得的关系,从而改善山庄里人与畜的关系,当然喽,如果能和他们平起平坐,那就是最好不过的啦。不过,现在我们还存在这样一个难题,由于千百年来形成的习俗,各家养各家的猪,所以我们也一直没有很好地和双排兄弟进行过沟通。虽然我相信双排扣不会忘本,但是,我们也应该让双排扣不能光顾了自己的的利益,也应该考虑一下全体猪们的利益。”
  “从现在开始,我把好吃的好玩的全部留下来送给双排扣!”一头猪尖着嗓子喊。
  “是啊是啊,咱们不如给双排扣送点什么东西,让它照顾照顾咱们吧。”另一头猪也说。
  “好啊好啊。”大部分猪们表示赞同。
  但是,还有头猪忽然大声说:“你们为咱们是它爷哩?他会听咱们的么?”
  一群猪便不语了。
  “你说该怎么办?”猪长者想了想,问那头大声说猪话的猪。
  “我倒有个好主意。”该猪说,“不如我们就送个美猪送过去。这是现在最流行的啊。”
  “哼哼,你不知道昨天孬抓猪的事吗?”
  “哼哼,一二十头猪人家双排扣都看不上眼呢。”
  一群猪七嘴八舌地说起了猪话,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人家叫咱们蠢猪,我看一点儿也不错!”那头猪恼恼地说。
  猪长者见大家话不投机,忙制止了大家,说:“大家不要吵,更不要乱,招来了人也不是可玩的。”
  于是,一群猪也就安静了下来。
  猪长者看了看那头猪,说:“说说你的理由好吗?”
  那头猪见猪长者目光和蔼地望着自己,猪心忽地一热,觉得虽然同类们不理解自己,但猪长者却是对自己颇为看中的了,也就说了:“我的意思是说,也不是双排扣看不起自己的同类,也不是双排扣没相中那些猪。而且双排扣现在毕竟和咱们不同了,面子上的活儿总是要做一点的不是?再说,人家现在不人不畜了,要求条件自然是高了,咱们就得找个有品位的送它呀!”
  “唔,你的这个建议不错!”猪长者首先表了态。
  见猪长者率先表了态,一群猪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不过,把哪头猪送给双排扣呢?一群猪们都在想。
  想着想着,天快亮了。
  猪长者想:哇,不好啊不好啊,天一亮,庄里的人看见这一群猪跑在这儿围成了圈,不定会弄出点什么事儿呢。
  于是,猪长者便建议每头猪从今天开始在吃吃睡睡之余,都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把谁送给双排扣最合适,然后找机会再来这儿开会。
  于是,一群猪也就散去了。

  29
  虽然开了大半夜的会,一头白色的小母猪回到自已的圈里却兴奋不已,在猪圈里转过来转过去,溜了一圈又一圈儿。
  “不行,我要先下手为强!”小白猪想。
  有了这样的想法,小白猪“噌”地一声又从猪圈里跳了出来,“腾腾腾”一溜小跑跑到了庄边的沟渠边,“扑嗵”一声便跳了进去。
  清晨的渠水透着猪心的凉,但小白猪却毫不在意。
  “扑腾扑腾”,小白猪把平静的渠水弄出了一圈圈波澜。
  洗了澡,跑上堤岸晾了晾,但小母猪还是觉得身上还不够白净,于是就灵机一动,拱开主家的门,轻前蹄轻后蹄走到主家的面缸前,慢慢地跳了进去,用身子在面缸里蹭了又蹭,直蹭得身上感觉白净得不能再白净了,这才一溜小跑往四六家去。
  “双排哥哥、双排哥哥!”小白猪尚未进门,便轻声娇气地叫着。
  “谁、谁、谁呀?”双排扣睡得正香,隐约听见有个浪声浪气的声音叫它,醒了。
  “双排哥哥、双排哥哥!”
  “你是谁呀?”双排扣听出是同类在叫,便坐起身,问。
  “嘻嘻,是我呀,我是妹妹呀!”小白猪又是一阵浪叫。
  “哦,是妹妹呀,进来吧。”浪浪的声音撩得双排扣心里痒痒的,忙说。
  “不行啊哥哥,我不好意思进去呀!”
  “好好,我拉你进来!”双排扣心痒难忍,急忙跑到院门前,拉开了院门。
  “双排哥哥。”小白猪叫一声,把身子往双排扣身上贴了贴,猪嗔嗔地说,“别的猪都说我像白净,你看我漂亮吗?”
  “啊嚏!”双排扣不由打了个大喷嚏。
  双排扣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被小白猪偎过的地方,全是白面,不由心中有气,推了小白猪一把,黑了脸儿说:“干什么呀干什么呀?!”
  “人家都说你好聪明的,这你还不知道吗?”小白猪却并不介意,仍旧娇滴滴地说。
  双排扣把自己的身子向后趔了趔,说:“说你看清楚了,我现在除了头是猪,身上也没有一点儿像猪啊!你不要这样好不好?让人看见了影响多不好啊!”
  小白猪一愣,脸一红,一白,说:“臭猪,你有什么了不起呀?你以为你长了个人腿人身子我就不知道你是个啥东西了吗?我看你连猪还不如呢!哼哼,白白浪费了小母猪我的表情!”
  小白猪说着,扭身扬着猪头走了。
  小白猪没有再回自家的圈里去。
  小白猪不傻,它怕,怕双排扣因此而恨上了它,从而让四六抓了它杀了,所以,连夜就跑得不知了去向。

  30
  有了孬的胡闹,有了小白猪的示情,双排扣的心里也泛起了波澜。
  余下的时光,双排扣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猪眼盯着黑洞洞的屋檐,思前想后的,了无睡意。
  不过,而今的双排扣已不再把目光停留那些只知道吃和睡的同类身上了,而是把目光定格在了山庄里的女人身上。
  双排扣最终的定格,是庄子里那个叫小芳的姑娘。
  爱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小芳曾给过它一个馍。
  一个散发着热气的白面蒸馍。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天,小芳拿了一个刚蒸好的馍到四六家院子里看四六杀猪,当那头倒霉的猪脖颈被四六的刀捅出一个窟窿时,一滴芝麻样大小艳艳的猪血溅在了这个馍上。
  虽然山庄人民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白面蒸馍已不再是昔年逢年过节时才有的稀罕物质,但对于他们自己辛苦劳作而得来的收获,他们依然保持了良好的精神,不愿轻易就来一次物质和精神上的浪费。依山庄人的常理心情,遇到这样的情景,总是要掐去那个鲜红的“污点”,然后继续食用的。不过,小芳却不。
  也不知是不是小芳过于讲究卫生,更不知是不是小芳家的白面过于过剩,总之,小芳发现了这个血红色的“污点”后,只是用眼瞥了一眼尚未留下丝毫齿痕的白面蒸馍,便随手把这个馍向身后甩去。
  白面蒸馍在空中愉快地划出一道弧,不偏不斜恰到好地地落在了双排扣的嘴边。
  这样的情节虽然事出有因,但双排扣却未明白因果。
  双排扣只知道一个散发着热气的面蒸经小芳之手出现在了它的面前。
  双排扣轻微地愣怔了一下,就觉得心头热乎乎的,猪眼眶子也润润的,好像有点什么东西要不听使唤流淌出来似的。
  毕竟,在它生活的这个世上,那时的双排扣还还从没有享受过如此高规格的待遇。
  毕竟,在它生活的这个庄子里,小芳,是唯一一个给过它如此待遇的人,一个女人。
  另外,双排扣还清晰地记得,小芳,还是当初四六缚了它希图让全世界人民走马灯样“参观”它时,第一个花了十元人民币拉开它裤衩看的女人。
  双排扣不是那种知恩不图报的主儿,更不是什么不洁猪身不知自爱的猪的。
  小芳为什么要把那个白面蒸馍给俺?这样的想法便在双排扣的猪心里油然而生了。
  想了一想,又想了一想,虽然想不出个所以然,但双排扣却越来越为自己的想法而兴奋不已。

  31
  茨园山庄的这个小芳姑娘,十八岁时开始托人说媒,但到了二十八岁依旧待字闺中。
  十年的光荫荏苒着小芳的青春,眉眼间也流动着由小姑娘而大姑娘的一段苍白的历史,不过,小芳大姑娘痴情如故。
  在茨园山庄,没有哪个姑娘或外村嫁过来的媳妇长相如小芳样美艳,不过小芳大姑娘却始终找不到她的爱情。
  小芳自我感觉其实是很良好的,唯一让她感觉失落的是她生不逢时,“若是生在唐朝,嘿嘿,那个姓杨名玉环的女人恐怕连给俺提鞋怕也是不配的。”小芳常这么自己暗想。
  相对于县业余举重队的女队员来说,小芳是胖了点儿。
  有一个鼻子有两只眼,反正,正常人所有的她也全有。所以,小芳也堪称美女。
  没办法,美女的婚配条件一般是很高的,小芳自然也不例外。
  小芳的要求其实也并不是很高,概括起来,大致只有三条:第一,要是个有钱的男人;第二,要是个有点模样的男人;第三,最好还要是个点儿权力的男人。
  不过,此三条必须有机地结合起来,缺一不可。
  符合这个条件的人物在茨园山庄虽然是没有的,但在乡里县里却是一抓一大把的。于是,偶尔有县乡的“人物”下来“吃派饭”,便常有热心的媒婆媒汉甚至小芳亲自出马,捡一些年龄相当且看上去未曾婚配或离独抑或已婚而因“性格不和”正在闹离婚的主儿,将以上三条陈叙一遍两遍,以便用小芳粗壮的红线另端拴住一个可以终身感受幸福的知心爱人。
  不过,够级别听“陈叙”的主儿,却十有八九看不上小芳。其中还有极个别有档次没水平的男人,甚至会在喝了三五两酒后,感觉头脑异常清醒时,直言不讳地说:“唏,小芳的模样说实在的,不敢恭维!”
  这样的话每每传到小芳耳朵里,自然是要被叱之以鼻的:“哼哼,什么审美标准啊?!”
  所以,小芳也就待在闺中了,且一待就是十年(十八岁以前的时间姑且不算)。
  眼看着小芳就这么挑啊拣的,庄子里的光棍汉子们便感觉很是悲哀。
  随着农村计划生育工作越抓越紧,乡下的姑娘也显得越来越少,勤劳善良的乡下汉子们想娶个女人的难度也就可想而知。
  不要以为小芳是个嫁不出去的闺女,不瞒大家说,关于小芳的故事在茨园山庄却是满地流传。

  颇具代表性的鲜活事例之一是:有一次,庄子里的光棍老五夜静更深时躁热难忍,小芳的模样也像过电影一样在他眼前过了一遍,又过了一遍。越过,老五的心里越是不好受,坐卧不安的,于是就产生了强烈的冲动。
  老五摸了摸枕下,却只摸出张五元的人民币。
  老五觉得寒碜,于是就灵机一动,扛起一袋白面趁着暗夜就往小芳家去。
  不过结局却是面被收下了,老五被小芳轰了出来。
  老五觉得委屈,便觉得委屈了自己一个人是小事儿,主要的是应该让大家看清了小芳的本来面目,以使更多的光棍不再受委屈,也使小芳屋里不致由于大家的委屈而白面满仓,于是便四下里跟人说起这件事儿。
  于是,便有一个人对老五开玩笑说:“哼,你真不会办事儿!你不会用一袋米去?”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老五一想,是啊是啊。现在山庄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啊,天天吃面早就腻怪了的呀。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老五便扛起了一袋白面,并拿了自己的五元人民币去了趟二十里外的镇子。
  晌午回来时,老五笑眯眯地扛了一袋子米,大米,白生生的大米。
  当晚,老五便又扛了米去小芳家,谁知,仍被撵了出来。
  当然,一袋子米依然被小芳毫不客气地留了下来。
  “这下你不能了吧?”人们都笑他。
  小芳不是那种不值钱的女人。
  小芳有自己的远大目标。
  看看以上的那三条,你还看不出来吗?
  “所有的东西都能变,但原则不能变。”小芳如是说。

  32
  双排扣决定和小芳成就一段姻缘的时候,也充分考虑了自己的条件,第一,虽然现在尚无人民币若干元,但凭自己的异人之处,将来必定会有钱;第二,虽然现有的模样是不能和人相提并论的,但同时,自己的模样也是所有的人所不能匹敌的。第三,虽然没有可以“咔嚓”一捺就可以换钱换物的印把子,但也有一定的权力,比如说可以毫不犹豫地支配四六甚至在庄子里人见人怕的孬。
  双排扣本来是想让四六去找小芳提提这事儿,但又觉得四六脑子好像有点问题,怕他不能充分且完美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意愿;让孬去,更怕他动了什么歪心思,比如说跟小芳说着说着忽然动了色心,拐了小芳远走他乡了什么的。
  双排扣决定来决定去,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出猪走一趟。
  双排扣尚不知什么叫猪红脸,所以也没有害羞的感觉。
  “小芳,俺要跟你好。”
  这是双排扣为见到小芳后设计的第一句话。
  不过,双排扣马上就觉得这句话太过直白且缺少激情。于是,经过苦思冥想,又为自己设计了一段自认为绝妙的“爱情宣言”。
  此时的双排扣,已不再是昔日那个只有简单思维模式的猪了,它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语言构造能力,有自己的充分开动猪脑想问题、研究问题、总结归纳问题,甚至构造思维的能力。
  经过认真仔细地构思、习练、修改,双排扣觉得自己对自己猪脑想出的语言十分中意。
  双排扣为此兴奋不已,恨不得马上就出现在小芳面前,把那段宣言面带表情地宣讲给小芳听。
  不过,双排扣兴奋之余,也冷静地想到了自我包装。于是,双排扣特意穿上了早些时四六给它的,它一直没舍得穿的一套银灰色的西服。
  说干就干。双排扣穿好西服,悄悄地溜出院门,一溜儿小跑到了小芳家。

  33
  一大早的,小芳家的院门却虚掩着。
  探头入内,双排扣看见小芳正在院子当中梳洗。
  双排扣推门“吱哑”走进院子,几步走到小芳面前,说:“小芳姐姐,俺要娶你!”
  小芳一愣,“格格格”地笑开了:“什么呀什么呀,你要娶我?!”
  随着四六女人知道了双排扣的人言功能,全山庄人民也就都知道了这一惊人消息。
  没办法,女人的嘴总是不当家的,就是喜欢说稀罕事儿。所以,双排扣会说话的事儿在山庄里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自然,双排扣找小芳说话,小芳也没有丝毫的好奇。
  “亲爱的小芳姐姐,你能听到我的心跳吗?你知道我的心为什么跳动不已吗?”
  格格格。
  “这是因为,在我的心房左壁最上方,我已用我自己的鲜血,血淋淋地写下了两个字:小芳!在它的下面,还有三个字,那就是:我爱你!接着,也就是第三行,是四个字,它就是:我要娶你!”
  格格格。
  “亲爱的小芳姐姐,虽然我知道你为爱情开出了很高的三个条件,但你是否知道,我,也只有我,才是唯一符合这三个条件的,现在,你已经没有了选择,也不必再劳心费神地为选择而自找痛苦了;现在,你只须看看写在我心房上的第四行的五个醒目的大血字,就知道了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了!那就是:你要嫁给我!!”
  格格格。“这事儿你咋想出来的呀?要不,我让我家圈里的猪跟你?”小芳想不到双排扣竟然也会说出这么有趣的话来,笑得腰也弯了,泪也流了出来,看它表白完了,好不容易才忍住笑,但又真的忍不住想和它开个玩笑,问。
  “好啊好啊!”不待双排扣答言,听到小芳说话的栏里的那头小母猪,很是高兴,哼哼地大声用猪语叫开了。
  那头小母猪蹄跳着,用猪语对双排扣说:“来吧,双排哥哥,我上一窝才生了十八只,让人骂了一通,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挺没本事的,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能让我一窝生二十八只以上的哦!”
  双排扣倒并不理会它,只是一本正经地对小芳一连提了三个问题:
  “你见过老外吗?”
  “你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人们喜欢嫁老外吗?”
  “你知道老外们的跟咱们中国人最大的不一样的特征是哪点?”
  “当然是鼻子大了!”毕竟是人,小芳一语中的,毫不犹豫地说。
  “对,你答得很对。现在你看看我的鼻子!”双排扣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格格格。”小芳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笑什么?”双排扣眨巴着猪眼,看着小芳,问。
  “滚滚滚,你这臭猪,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好容易小芳才回过神来,唬着脸,骂。
  “你敢骂我?”顿时,一腔猪血沸腾了,双排扣指着小芳,说。
  “臭猪臭猪,我就骂你了,你能把我怎样?”
  “好,你等着,我马上就找人来收拾你!”双排扣恼羞成怒。
  在人的行为中,爱与恨往往只是一念之差。猪比人的思维相差万里,自然表露得更加无遗。
  “臭猪臭猪,就是臭猪!”小芳喊。
  “哼!”双排扣哼一声,扭身就走。
  “哼,癞蛤、呸!癞猪也想吃天鹅肉啊!”
  身后,传来了小芳这样的一声。
  双排扣气呼呼地往四六家回,一边走,一边想,好啊好啊,你敢拒绝我?我非让你尝尝我的厉害不行,哼哼,不让孬对你使点坏,也得让四六像杀猪一样杀了你。

  34
  不过,一回到四六家,双排扣就觉得眼前的气氛有点儿不对。
  四六、孬及四六女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它,却没有对它只此的包装感丝毫的兴趣。只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更不要说像平时那样的热情表示了。
  双排扣一愣,旋即猪心里也隐约明白了点儿什么。
  是啊是啊,为什么到现在我还变不成一个真正的人呢?
  “你们是不是想问我点为什么?”
  毕竟,双排扣已不是以前的那头猪了,灵机一动,反客为主地问。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郑重其事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问题嘛,说简单也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双排扣说着,拿眼又看了看三个人。
  三个人一动不动地仔细地等着听双排扣的下文。
  “唉,这个问题让我怎么对你们说才好呢。”双排扣说。
  “其实我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的。”双排扣又说。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
  “你什么也不明白啊!”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这样吧,你们今天晚上和我一起拜拜驴吧!”双排扣也是很无奈,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就说。
  “拜驴?可驴是蠢物啊!”四六莫名其妙地说。
  “就是啊。”四六女人和孬也说。
  “什么话,我不比驴还蠢啊,可我不是也能说人话吗?”双排扣气乎乎地说。
  三个人相视一眼,相互点了下头,但均是一脸迷惘。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的。”双排扣看懂了三个人的表情,说。
  三个人又相互对看了一眼,均想:就再信这头蠢猪一回吧。
  其实,刚才三个人就商量好了,不能再这么不明不白地受这头蠢猪的“捉弄”了。
  这些日子,他们觉得受尽了苦。比如说四六女人天天做好了香喷喷的饭,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双排扣吃,再比如说孬时至今日仍觉下身隐隐不爽。所以,他们今天趁双排扣出去时就商量好了,今天一定要问它个明白,要是它不能给他们一个明确的交代,他们就把双排扣捆绑起来,拉到县公安局里问一问,看看杀了它犯不犯法,如果不犯,就一刀刀割了它。
  真的,他们觉得已经受够了这种不明不白的冤枉气,仙也不想成了。

  35
  当晚。
  双排扣领着三个人一起跪在了驴槽前。
  三个人面无表情,只是心里好奇不已。
  “驴啊驴啊,你快显灵吧,你要再不说话,俺可就惨了。”又排扣叽叽哝哝小声念叨着。
  下午时双排扣见四六一声不响把那柄有些锈蚀的屠刀不停地磨啊磨的,几次上前跟他搭讪,他也带理不带答的,就知道晚上这一关是不好过去了。
  双排扣的心里忐忑不安的,但它真的想不到,还真把那个仙给拜了出来。
  早已健忘了双排扣的仙正在洞里闭目养神,忽然打了一个老大的喷涕,也就掐了指头一算。一算,就算出了有头猪有事儿找他。
  仙是道义的,当即就驾了云头急急赶到了茨园山庄。
  仙看着双排扣领着三个人跪在驴前,不由好笑,不过他还是依旧附进了驴体。
  “嘛事?”“驴”说。
 
“驴呀,你可来了。”双排扣未语哽咽。
  “咦,他们三个是干什么的?”
  “驴爷爷,我们都是双排兄收的弟子啊。”三个人见驴真的如双排扣所说的那样忽地说了人话,不由敬畏不已,不待双排扣介绍,自己也就先自报了家门。
  “哦。”“驴”哦了一声,心说想不到这头蠢猪仙没修成,徒弟倒先收了仨。不过,仙毕竟是仙,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就没多说什么。
  双排扣说:“仙啊,俺怎么这么久了还变不出人头啊?”
  “你以为人头是那么好变的么?”“驴”说。
  “可俺的身子为啥就变得这么快呢?”
  “没听人说过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若是这么容易变的话,这世上还有畜牲没有啊,你不也想想。”“驴”责怪。
  双排扣一时呆愣。
  “驴爷爷,我们这样跟着双排扣真的能修成正果吗?”孬笑吟吟地问。
  “先给我弄枝烟抽。”自从上次享受了一次“人间烟火”以后,仙回到洞府一直想着它的滋味,这会儿不由又想起了它,说。
  四六忙点燃了一枝,毕恭毕敬地塞进了驴嘴里。
  “驴”猛吸了一口,并惬意地吐了老大一个烟圈儿,一幅高深模样地说:“凡事,都是要看一个‘缘’字的。”
  “俺们仨真的能行吗?”四六女人不死心,笑吟吟地追问。
  “天机不可泄露啊。但是,只要你们努力,哈哈哈”“驴”不想多说什么了,打起了哈哈。
  “驴啊,我现在不想变人了,你还是让俺做猪吧。”忽然,双排扣哭着说。
  “咦,你不想成仙了?”“驴”好奇,问。
  “可这么长时间了俺还是人不人猪不猪的啊!”
  “真是蠢猪!你也不想想,干什么事情容易啊?半途而废可不行啊!”“驴”说。
  其实,双排扣能不能真正成仙仙倒是不怎么在意的,可忽然又一想,觉得应该让这头蠢猪有点成就的。别的不说,起码也可以使自己年终写总结时狠狠地大书一笔的。于是,就苦口婆心地开导开了。
  “可是,也不能让俺一直是一个猪头啊?”双排扣委屈。
  “这个┅┅”“驴”也犯了难,别看他能掐会算的,但这事儿他心里也还真的没有个谱。
  “驴”犹豫着正不知该怎么作答时,目光无意间从四六三个人脸上扫过。忽然,他就想到了什么。
  “哈哈哈,”仙笑了,说:“双排啊双排,你真是个蠢猪啊。你回过身去,随便摸一摸你身后的三个人的脸。”
  双排扣感觉奇怪,但还是依“驴”的话做了。
  四六女人离它最近,它想摸,但手刚伸出去就有点犹豫了,怕日后四六说它点什么,于是就改变了方向,把手摸在了四六脸上。
  四六的脸上微温,油腻腻的,除此之外没有丝毫的感觉。
  双排扣看了看“驴”,一脸迷惘。
  “你用点力揭一下试试。”“驴”笑眯眯地说。
  依言而做,“滋啦”一声,双排扣的手里就有了四六一张足有半厘米厚的面皮,但四六依然是四六,还是一脸红润地嬉笑着。
  双排扣和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你再揭揭其他人的试试。”“驴”依旧笑眯眯地说。
  双排扣顾不得多想,揭了四六女人的,揭了孬的。
  嗬,全都有一张皮,而他们依旧是他们。
  “你想不想知道我有没有面具啊?”“驴”说着,拉住自己的脸,也是“滋啦”一声,撕下一张厚厚的驴面皮来。
  “瞧,我这皮,比人的厚多了吧?”“驴”说。
  “奇怪啊,人们为什么都要戴着面具呢?”双排扣问。
  “这个你现在是不会懂的。”“驴”卖起了关子。
  “驴”看了眼四六,问:“你敢不敢不戴面具活着?”
  四六想了想,说:“不敢。”
  “为什么不敢?”不待“驴”再问,双排扣就好奇地问。
  “唏,这有什么难说的,是个人都知道啊。”四六说。
  四六说罢了,忽然想到双排扣真的不是人的,便笑说:“嘻嘻,反正你还不是人,你当然不明白了。”
  “唉,活个人真累啊!”双排扣说。
  “后悔了?”仙问。
  “其实现在想来,做个猪也挺好。”双排扣说。
  “所以呀,你怕是永远也做不成人的。”仙长叹一声,说。
  “为什么?”双排扣问。
  “哈哈哈,其实你现在已经是人了,拉拉你的猪脸看能不能扯下一层皮你就知道为什么了。”仙说着,化一缕轻烟,回到天上厚着脸皮做他的仙去了。
  “有了脸皮就能做人么?”双排扣在心里问着自己,随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竟觉得有些松蓬的感觉,便下意识地使了点儿劲。
  一张薄如羽纱的皮儿出现在了双排扣的手中。
  呆愣,吃惊。
  吃惊,呆愣。

  36
  原来,要想做一个人,长相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是不是有张面皮啊。
  双排扣觉得自己顿悟了。
  虽然双排扣并不知道自己悟出的理儿对与否,但,他却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做人的最基本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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