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末世拍案驚奇 第〇回:賴大還朝驚老臣 太師良策安眾官

【第四章】白龙鱼服问国运 说文解字戏天子

【第四章】白龙鱼服问国运 说文解字戏天子

天已立秋,京城却未见凉意,依旧是水一阵火一阵地搓揉。枝上夏虫每日聒噪,仿佛晓得好光景不长了。

天生异相,京里更是谣言横起。什么平西薄王爷进京大闹银安殿,什么圣上气得吐了血,什么东宫掌掴了一品相爷,相爷找太上哭诉,反被太上啐了出来......说得真真儿的,仿佛相爷挨啐时他就在边上站着。

大人老爷们吐血也好,挨啐也罢,升斗小民的日子还是照过。京城十里街上引车贩浆鬻儿卖女的总是热闹。当街的酒铺子里,一个酒客叹口气,另一个酒客也叹口气,酒保走上来赔笑:"二位客官,咱们莫谈国是啊,嘿嘿~"

酒铺对面有个测字摊儿,守摊的老先生须发全无,身后挂着副对子:"卜凶问吉测安天命,横平竖直字在人心"。测字先生来头不小,四十年前是大司马林老爵帅帐下 亲兵。林爵帅东杀西伐,封了世袭罔替的铁帽子永康王,先生跟着见过不少大阵仗。后来爵帅爷坏了事,树倒猢狲散,先生辗转沦落在乡下躲了半生,十年前方还在 京城摆了字摊。摊子不大,只因当年一字测出朱老相国遭黜而名动京华,此后便常有些大宅门里的官儿老爷来求个前程。

这日午间,正是暑气最盛的当口,一乘八人抬黛纱乌龙滚金凉轿稳稳落在字摊前,近旁闪出个乌衣侍卫,立在测字先生眼前好一似玄铁罗汉:"算命的,我家大人要算个字儿,好生伺候着,不然仔细你的皮肉!"

测字先生暗笑一声,心想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倒退四十年你这样的我能打六个。一头按住心思一头问轿中人,这位上官想测什么字,何不出轿一见。

侍卫低声厉喝,我家大人不见下人,少费话,快算来!

先生正待答言,只听轿里轻咳一声,侍卫们登时垂手静立。片刻间,轿中人终于开了口,是极考究的苏南官白,隐隐还有些徽州滋味:"阿黄不得无礼。那么,老人家,我确实腿脚不便,就这样讲讲还能测起来伐?"

测字先生浅淡一笑,悉听尊便,敢问上官说个什么字呢?

轿帘稍启,透出里面些许冰气:"那么,我讲个'和'字,和平的和。"

"和字甚好,亦是今上的年号",测字先生陡然心中一动,"所谓君子和而不同,不知上官所问何事?"

问人事。官白答言清爽。

好一个问人事。滚龙轿,乌衣卫,苏南口音还问人事,测字先生心中已经猜了七八分。朝廷有明典,六根不全不得为官,所以什么腿脚不便无非是掩人耳目。倘若真是"那个人"来寻吉利,只怕传言是要坐实了。

"禾者,粮也。粮旁即口,所寓人事,乃为官皆为稻粮谋,朝堂上只怕早已禄蠹滚滚。"测字先生在水牌上缓缓写下一个"和"字:"且巨口伺粮,此贪景也,依字来看,人事腐墨,积重难返啊!"

此言既出,轿中灌了水银一般死寂。沉吟一时,轿内人低低开了口,我讲的不是和平的和,是合作的合。

哦合作的合。所问何事?

问政事。

测字先生强按心头,尽量不去想象轿中坐着的"那个人"脆弱苍白的表情:"合者,上人一口耳。是谓上人一言,下必趋焉,"轻叹一声:"合字所兆,实为万马齐喑,以此问政,恐非吉兆......"

"那么,老人家,那么,我讲的并不是合作的合,"轿中一阵细碎动静,"我讲的是、是'为何'的何。"

所问何事?

问......问国运!

测字先生猜得不错,滚龙凉轿里坐着的,确实是太上皇义子、当年的和顺王、如今的和肃天子,若从先帝禅位算起,亲政已经八年了。细说起来,这位"当今"是个不 通灵的,龙潜藩邸时办过多年河务,抱定了"子不语",原不信甚么测字算命的把戏,只是近日连遇了许多脏臭事,心里郁结,恰听太上闲妃说起十里街上这个消遣 去处,本想讨个好口彩,岂料迎头撞凶信,额上又添晦气,索性心下一横,直截问个大的。

国运?上官好大心思,如何不问问自家运命?

轿里不响。

测字先生抬眼望望天色,日头已然过午偏西,暑气尚存却暗暗显出慵倦之态。收回眸子,在水牌上幽幽写个"何"字,一头写一头唱:何为问首,国运存惑;起笔单人,民孤心左;横断竖钩,前路多折;钩锋向口,民苦兵戈;何无底线,苛政失德......

唱到"失德",猛收了口:再唱就是"大不敬"了。

一时轿里轿外都沉默,静得如金銮殿一般。

哑了半晌,轿里渗出一句,那么,先师可有什么克化手段?

测字先生眼中波光一闪,嘴里却依然平淡:"上官高居庙堂,老朽不过是个废儒,哪懂什么克化手段......你看这'何'字,形似'向'而失向,分崩离析,皆因乱自上出,祸在萧墙,那个谁能克化?"

轿里似叹如怨:"老人家果真是看病不救命......起轿。"

吩咐一声"起轿",玄衣众奴簇起黛纱凉轿,好一似黑云压地,又如乌蛇归巢般绝尘而去,须臾间便没了踪影。

测字先生望着凉轿消失的街口发了一会子楞,才想起这位富有四海的"上官"没有留下半个铜钱,便喉咙里干笑起来。

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说。
 
【第五章】邓王爷夤夜助太子 俞都督漏算赤先生

闷热了许久,这雨总算下了,浇熄了蝉鸣,淋湿了天地,世人皆盼天行霹雳,地做汪洋,将那秽物一并涤净,却不曾想此番只做的一时爽利,待得云收雨散,不多时便又是肮脏世间。

北国之大,方圆万里之遥,此刻均遭骤雨遍扫,北戴河惯经阵仗,此番风雨虽大,却属寻常,那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之流,被雨拦了路,三两聚于路边茶肆,碌碌小民,粒米之见,身无分文,心思朝堂,有那前朝遗老,自命耿耿孤忠,天寒拿衣服,便忧太上皇,叹道天朝这般风雨,老人家怕是受不住,思及太上那灼灼英姿,眼圈红了,复又拈袖在眼角试擦,却惹得旁人讪笑,便有人说太上皇素知水性,那是天生的本领,又在那南海里住了十几年,愈加惯熟。此番风雨定然无碍,此刻怕是出江上海,逍遥快活去了,又云太上八十高龄金枪不倒,端的是威武无比,却偏逢那军中卖唱的虎狼之年,坐地吸土,这般本事的,怕是驴大行货也禁不起,即便不日归西,也属正常。渐渐地天色已晚,众人闲扯解闷之余,只盼的云收雨散,便拖曳而去,至于那一代帝王的生死,自是不干自家屌事。

北戴河城北约莫二十里路,坐落着一处庄园,本是当地大户人家外宅的院子,太宗年间,有客自帝都来,不知使了甚么法子,这院子眨眼就换了主人,早些年还是宝马雕车香满路,近些年却门前冷落鞍马稀,只是今夜却反常,只见得一队骠骑倒卷旗帜,护送着一辆奢华大轿缓缓进了那庄园,一众侍卫彪悍异常,手持镰刀锤头,长眼的便知是朝廷的制式,小民们哪敢近前,早早的闭门掩灯,惊了朝廷官员,纵被打死也无处喊冤。

天色已晚,烛火便点了起来,十二支番邦朝贡的银白烛罩着拢纱,把内屏风上的历代帝王映的栩栩如生,凉风透窗而入,那气息过了雨,越发细润,下人们上了热茶,温了老酒,摆了些酥鸡腊肉,又捧过熏香燃起,片刻间袅袅香雾升腾,沁人心脾,这熏香乃是南海的沉香木细碎后,加了龙涎、灵猫、麝香、迷迭后混合而成,皇家御用之物,这番滋味,等闲人便有钱也难以消受。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厅里确实坐了三人,俞督满面谄笑,薄督一脸自傲,居于主位的“邓世兄”心中冷笑:这般嘴脸,果然不是往年你跪进我家的时候了。原来薄督少有恶名,逆伦犯上,太祖朝殴其父保平王,断了老父胸骨,太宗深厌之,薄为官计,着宫外跪了一夜,托旧友太宗长子邓氏,于太宗驾前进言,如簧巧舌,说动了太宗,终复启用。

这位“邓世兄”便是当年那太宗长子,身世坎坷,太祖朝跛足诟面行于野,凄惨不可名状,至太宗临朝,遂荫其子,以其领宗人府,一时权倾天下,其人行事孟浪乖戾,与一干老臣之子结党而私,俞、薄皆在其列。因让位有德,僖宗钦命封王,敕赐丹书铁券。现如今这邓氏虽只是个闲散王爷,不复当年之威,却是龙子凤孙,天潢贵胄,地位超然,便是当今圣上,也以兄弟想称。

“今夜为兄请二位前来,乃是受人之托,有位故人急切想见得二位。”邓王话音刚落,打屏风内转出一人。俞督大惊失色,那薄督更是心思千转:怎的太子也在此?那太子却是憨笑不止,团团一辑,自捡下首坐了,端起一杯酒道:“小弟敬二位世兄,请了”。

……

入了深夜,雨便停了,往日似这般深夜,大街上除了更夫旁无他物,至于城外的官道上,那更是神鬼皆无,今夜却又反常,哒哒的马蹄声连绵不绝,一队人马匆忙赶路,看样子竟要连夜入城,四周侍卫铁锤横握镰刀出鞘,护着中间那大轿,轿中便是那俞薄二位总督,只是此刻都双眼紧闭,想来是熬不住这夏末的困意。

“俞兄,太子那番话,以你之见,如何?”薄督睁开眼,枯井无波。哪里有半分睡意。

“唔,宫里的密报,南粤那姓汪的一到,便被今上召进了宫,又请了户部的密谈,这番隐秘动作,定有所指,太子虽看似淡然,却着实有些慌乱,竟托了邓王主动寻我二人,话里话外更是都摆开了说,以为兄看来,太子说的也确有道理,我等四人,皆是开国老臣之后,虽然太子自视甚高,与我等并非同路,朝野却皆以一党称之,习叔父在世之时,虽因邦王之事与太宗有隙,但习邓同属五马,往年两家交情非浅,这次他托邓王出面,也着实费了一番思量,贤弟与那太子,平日多有倾轧,但此番风雨来袭,须得同心协力,若今上果真存了废立之念,今后你我的日子都不好过,便是逍遥如邓王,只怕也觉势单力孤。”

薄督闭上眼睛,不置可否,太子素来心高气傲,似今夜这般低三下四,实是惶恐所致,看来朝中局势已然不稳。同心协力?太子若等大宝,说不得哪天便想起今夜你坐了他的上位,寻个由头整治你一番,却到哪里说理?

俞督自顾自的说:“既是开国老臣之后,又在这朝中能说上话的,太子,邓王,贤弟,勉强算上愚兄,只此四人,太上皇旧部自身难保,怕是指望不上,势单力孤啊”。

“不是四人,是五人!”薄督冷哼一声,眼中精光四射,“世兄漏算一人”。

“何人?”

“二十余年前,帝都太学生血夜折戟,八王废帝,东南大都督江夤夜入京继承大统,便是当今太上皇了,时邦阳二王先后被废,一应朝政,悉从八王,那把椅子看着光鲜,实际却是风口浪尖,太上皇唯恐重蹈覆辙,惶惶如丧家之犬,当时陪同太上皇一同从东南入京的,便是此人了”。俞督闭目长叹:“我怎的忘了僖宗朝第一谋士赤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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