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蓝色的浮冰

我没早上学,还有点儿晚呢,但在班上算中间儿。我父母说我老也长不大;我喜欢的朋友都比我大,但最后结论都是:就你最坏。
 
我没早上学,还有点儿晚呢,但在班上算中间儿。我父母说我老也长不大;我喜欢的朋友都比我大,但最后结论都是:就你最坏。

天生异秉 :p:p
 
天生异秉 :p:p


我还差点儿。

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有个老头摸我的手,我恶心的不停对朋友唠叨,痛苦的要把手剁下来。我有个朋友就用一句话安慰我:他哪只手摸的,让他残废。过了一个月,又碰上老头,他瘫了坐轮椅上,都不敢看我。
 
我还差点儿。

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有个老头摸我的手,我恶心的不停对朋友唠叨,痛苦的要把手剁下来。我有个朋友就用一句话安慰我:他哪只手摸的,让他残废。过了一个月,又碰上老头,他瘫了坐轮椅上,都不敢看我。

太矫情了,人老头摸你手一下,你让人残废?就是金枝玉叶也不该这样吧。
 
太矫情了,人老头摸你手一下,你让人残废?就是金枝玉叶也不该这样吧。


又不是我说的。不过我现在确实很注意不去诅咒别人,即使在心里. 想都不想
 
刚看完六. 有几处看时让人忍俊不禁, 太生动了.
拥抱哥的几部小说中都详细描写了小阁楼. 印象很是深刻.
现在小阁楼还在吗?
 
刚看完六. 有几处看时让人忍俊不禁, 太生动了.
拥抱哥的几部小说中都详细描写了小阁楼. 印象很是深刻.
现在小阁楼还在吗?

后来我们搬家了,再也没有回去过,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我觉得还是很幸运的,从四五岁开始我就自己住在有一间房子面积那么大的阁楼空间里,像是住在一个tree house上。
 


当我回想起我少年的时候,我的视线会穿过交错的时空,飞到小阁楼的窗口。透过被风撕开裂缝的窗口,我看到一个孤寂的少年独自坐在一个小书桌前,在翻看着一本书。阁楼底下的门道里,一个花季少女哼着歌走过来,她穿着一个素花的连衣裙,头上梳着一个马尾,两只眼睛既明亮又黑,有一个翘翘的鼻子,嘴角紧紧的抿着,腿又细又长,脚上穿着一个系扣的凉鞋。这是小萍。小萍那时个子长高了,人也变得苗条了。她有一头梳得很整齐的短发,喜欢穿长裙子和平底凉鞋,有着清脆的说话的声音。她总是面带微笑,显得性情柔和可爱。 她走到我家门口,推开门,看到我妈在切菜,就会问我妈说:
大妈,风儿在吗?
在阁楼上看书呢,我妈总是这么说。你上楼去找他吧。

小阁楼是一个孤单的星球,我的父母有时担心我在阁楼上呆的时间过长,怕我养成一个孤僻的性格,他们会经常叫我下楼去出去玩。每次小萍来找我玩的时候,我爸妈都很高兴,他们希望我多跟别的孩子在一起玩。

看什么书呢?小萍从楼梯口爬上阁楼来的时候会问我说。
从你家里借的书,我会这么回答她说。

晚上的时候,我借着台灯的光线仔细地读书。外面的夜色深沉,阁楼上十分安静,台灯的光线在小桌子上跳跃,把我的身影投射在阁楼的木板墙上。小萍家里有很多书,从《安徒生童话》,到《一千零一夜》,到《希腊神话》,到《简爱》,到杰克伦敦和马克吐温的小说,和普希金的诗集,都是经典名作。我最开始看的书,几乎都是从小萍家里借的。

别看书了,小萍会跟我说,出去玩会儿吧。
上哪儿?我会问她说。
龙潭湖游泳去吧,她会说。
好吧,我会阖上书说。然后我会站起来,跟小萍一起走下楼梯,找出游泳裤和毛巾,把它们塞进一个书包里,挎上书包,然后骑车带上她去游泳池。

初中的时候,有一段我觉得我爱上了小萍。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并不懂得爱,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能懂得多少爱情呢?那时我充其量只是有一些朦胧的对异性的好奇和好感,受到异性的吸引。那是一个朴素纯真的年代。夏日的晚上的葡萄藤下,我跟小萍经常坐在板凳上乘凉。远处街上的车声和人声都变得很遥远,蚊子在身边嗡嗡的飞过,葡萄树的绿叶在夜风里轻轻摇晃,星星在暗蓝的天上眨眼,风吹散了小萍的头发,她的牙齿在夜色里闪着白光。空气中弥漫着夜来香的特有的味道,小萍用手拽一下裙子,把光滑的小腿盖在裙子下面。这些画面一帧一帧的叠落在一起,组成了磨灭不掉的记忆。少年的爱恋原本也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偷偷的爱恋,我喜欢小萍在我身边坐着,但也就是仅此而已。

因为小萍经常来找我玩,院里的别的孩子都传言小萍是我的女朋友,遇到那些孩子问我的时候,虽然我极力否认,但是我越是否认,那些孩子越觉得我在撒谎,就更认为小萍是我的女朋友,最后连我自己也觉得小萍是我的女朋友了,索性随他们讲去了,对这些传言采取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的态度,因为否认了也没效果。有一天我跟几个男孩子在龙潭湖的游泳池边上坐着晒太阳,看一个女孩从高处往下跳水,我们都等着她平着跳下来,让池水把她的游泳衣拍开,曾经有一次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以后一遇到女孩跳水,我们都守株待兔的等着,期望奇迹再一次发生。很不幸她跳姿优美地扎进水里,连水花都没溅出多少,让我们的期待完全落空。于是我们开始聊女孩。其中院里一个上高中的著名的坏孩子一边拿眼睛瞥着游泳池里的女孩子们,一边显摆他的女朋友对他怎么好,说他们总在一起亲嘴,他女朋友还让他摸了身上所有的地方。

一个女孩要是爱你,她会让你做任何事,他说。如果她不让你摸不让你亲的话,就是不爱你。

然后他问我跟小萍有没有亲过和摸过,我本来想撒谎说有,后来又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就老老实实的承认说没有,那个坏孩子说没亲过没摸过也没抠过的就不算女朋友。那个坏孩子说的话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一个女孩要是真喜欢你的话,她应该不会反感你跟她亲热的。从那之后在小阁楼上我总想对小萍动手动脚,一部分是因为对女孩身体的好奇,另一部分也是想看小萍是不是真喜欢我。小萍有时趴在阁楼里我的小铺上看书,有时躺着睡觉,我总想趁她不备亲她一下,但是每次事到临头总是自己先胆怯下来,还没动手动脚就觉得自己跟个小流氓似的,又怕小萍跟我急了告我爸我妈,所以一直没有得逞。

暑假的一天晚上,我爸他们单位发电影票,我骑车带着小萍去电影院,在影院门口遇上几个坏孩子。我在电影院门口让小萍下车在台阶前等着我,我去存车然后买冰棍的空档,小萍让一个坏孩子给嘻皮笑脸的缠上了。我买完冰棍回到小萍身边,看见那个坏孩子正在跟小萍套磁。小萍说,我男朋友可在你身后呢。那个坏孩子回头一看,见我拿着两根冰棍站在他后面,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就讪讪的走了。我跟小萍走进影院的时候,那个坏孩子和他的同伙还在门口看着我们。可能为了显示我真的是她的男朋友,小萍拉着我的手一起进了电影院,但是一进电影院脱离了那些坏孩子的视野,她就松开了手。

看电影的当中,我的手又一次碰到小萍的手,在黑暗里我大着胆子抓住她的手。小萍甩了两下没甩开我的手,看电影院里人多,不好跟我发脾气,就只好红着脸让我一直攥着。整个电影演得是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攥着她的手,手心里出了不少汗,也没舍得松开。幸亏是在黑了灯的公共场合,我想,要是在小阁楼上,我肯定不能得逞,因为她比我力气大,我要是抓着她的手不放,她非跟我拳脚相加不可,到时我肯定要吃亏。但是奇妙的是,电影散场了之后,小萍竟然没有甩开我的手的意思,于是我就一直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在电影院门口我们遇见几个熟悉的孩子,他们见我跟小萍拉着手,都在起哄说我带着女朋友来看电影。小萍毫不在乎的看着他们,把正在发育的胸脯挺高,好像在说,我就是他女朋友怎么着吧,后来更索性用手挽着我的胳膊跟我往外走。

从那天开始,我们谁也没有说什么,但是心照不宣的成了男女朋友。于是我们更加频繁地在一起,也不顾忌别的孩子们看到,甚至有时我会故意带着小萍从人多的地方骑过,让那些孩子们羡慕嫉妒的看着。小萍一直对我很好,自从变成我的女朋友之后对我更加的好,但是即使在无人看见的小阁楼上,她也不让我对她动手动脚,不让我亲她,说那样怕会怀孕。于是我就想摸她的乳房,她也不干。我想撩她的裙子摸她的下面,她就更不干了,说我流氓。

一个星期之后的一天,小萍和我在小阁楼上的时候,她又一次拒绝了我亲她和撩开裙子摸她的企图。我趁她歪在小铺上看书,大着胆子从旁边偷袭她,想亲她一下的时候,她把我一下推到床下,我的脑袋撞到了小铺边的小书桌的桌腿上,头上碰起了一个鼓包,火烧火燎地疼。我当时觉得很恼火,就跟她说女朋友还不能亲不能摸,那叫什么女朋友?于是我跟她吹了,跟她说我不喜欢她,叫她以后不要上小阁楼来找我,把她轰走了。她很伤心,哭了一场,觉得我欺负了她,自己下了小阁楼走了,以后好久都不来我家找我了。其实我也不是非想亲她或者想摸她,只是觉得如果不这样,那女朋友和一般朋友有什么区别呢,怎么能体现她喜欢我呢?另外一方面,可能也是我的虚荣心在那里,觉得要是亲了她摸了她,就可以跟别的孩子吹牛说亲过女孩摸过女孩,跟那个高中生一样对人炫耀了,也省得他再一次耻笑我。

不过我把事情搞砸了,整整两个星期,小萍都没有再来找我,见了我也不再说话,好像很恨我的样子。我见了她,也把脸扭开,跟没看见她似的。家里人都很奇怪小萍为何不到家里来找我玩了,晚上也不跟我骑车去前门了。我当然不能把这一切都告诉家里,只是含含糊糊的说跟小萍吵架了。家里人说我该去跟小萍道歉和承认错误,可我不愿意这样,因为我没觉得我什么地方错了。当然我后来一直很有些后悔,但是我是一个爱面子的人,不想去主动认错,而且我的确也生她的气。

就这样小萍一直跟我不说话,在院子里见了面也不理我,就当是我是空气一样。后来她故意去跟院子里的别的男孩子在一起说笑,想让我感到嫉妒和后悔。她的这一举动让我更加恼恨,于是每次见了她跟别的男孩子在一起,我都远远的绕开走。

晚上的时候,我独自坐在小阁楼的书桌前,听见夜风呜呜地吹过窗棂,好像在撕扯着窗纸。书桌上的节能小台灯发出青白色的光,小阁楼上像是弥漫着青色的晨雾。半夜里我从梦里醒来,听见夜风的哭声,心里留下莫名的眼泪,有一阵觉得很后悔,想去找小萍去跟她和解,但是终究没有那样去做。

小萍以为我会去找她承认错误求得她谅解,但是等了很久也没见我去找她,自己也有些后悔了,想跟我和好。她知道我每天在小阁楼上能够听到阁楼底下的门道里的说话声,于是每次从门道经过的时候,她都会故意的哼着歌,或者大声跟遇到的人打招呼,嗓音大的像是能把小阁楼的木地板掀开。可我还是在生她的气,明知道她在门道里等着我,也不下来找她。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直到有一天我在龙潭湖画画的时候被坏孩子欺负了,才重新开始说话。

那天我站在龙潭湖挨着铁道的小树林边上,面前是支好了的画架,在画一张写生。自从跟小萍吵架之后,我白天不想自己在小阁楼上呆着,于是就骑车到龙潭湖去画画。我把调色板上的混合的颜色抹在画面上,往后退了几步,端详着画面,画面上是黄昏时的一片红色的树林,天是蓝色,灰色和紫色的混合体,树林的远处是朦胧的蓝灰色,近处是几盏街灯,街灯明亮,把周围的树叶映照得通红。一颗大树下是一个公园里常见的木头长椅,椅子的扶手和四个脚是墨绿色,凳子底下是一片参杂着紫色的黑色。树林间的小路上堆积着一洼一洼的雨水,像是平平的擦得没有灰尘的镜子,映照着街灯和树林的红色,蓝色,紫色和灰色。一辆自行车靠在一个灰色的电线杆上,车把上和车的挡泥板上绿色的漆在路灯下闪着白光。不远处的龙潭湖面上有一只破旧的船拴在湖边的一颗老树上,我把它想象成一艘古时的战船,船上有着褐色的高大的桅杆,桅杆上有白色的风帆,白色的海鸥在船头鸣叫着飞翔。

我在专注着画画的时候,来了一伙坏孩子。他们把我围住,看了一阵,评头品足地说了一些哪点儿画的不像不好,然后从地上捡起我放在草丛的一张报纸上的颜料管,互相往对方身上抹着玩儿。我停下画笔,要他们把颜料管还给我。对我来说那些油画颜料很贵,我平时画画的时候都舍不得用很多。一个男孩子挑衅地把一管颜料扬手扔进了湖里,还瞪着我示威地看。我要他赔我的颜料,他不但不赔,还把得寸进尺地我的画笔给撅折了一杆。

我忍不住,扑过去跟他厮打了起来。他们大概当时正在闲得无聊想打一架,正好拿我来活动一下手脚。他们抓住我,两个孩子揪住我的胳膊,一个扯着我的头发,让我动弹不得。另外一个孩子拿起画笔,望我脸上涂抹颜料,他们把所有颜料都涂到我的脸上和身上,然后把我按在地上踢了一通,最后把我画到一半的画洋洋得意地拿走,把画笔撅折,画夹和调色板都给仍到了湖里。那天我觉得很伤心。我想不通,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坏的孩子,为什么有人会搅乱别人的不相干的宁静的生活,难道这种搅乱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快感?

我穿着被撕破的衣服,背着从湖里捞上来还湿着的画夹,骑车回到大院里,脸上带着瘀血的青紫,心里很沮丧。虽然我已经在湖里洗过脸,但是因为是油彩涂在脸上和身上,许多颜色还是粘乎乎油乎乎的沾在皮肤上掉不下来。那些可恶的孩子把洗涤油画颜料的洗涤液给倒在了湖水里,让我无法洗掉身上的颜色。

那天我推着车走进院门的时候,夕阳正在强烈地照着院子。我抬头眯着眼向夕阳看去,血红的光线把我的脸上涂满鲜血。我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夕阳,感觉鲜红的黏糊糊的血在从我的头顶上流下来。我摸了一把流下来血,凝视手掌,发现那不是血,是汗水和油画颜料的混合物。眼睛的模糊的余光中我瞥到一个人在向我走近,我抬起头,正看到小萍的惊愕的眼睛和张大的嘴。

你怎么了?她一脸吃惊的神态问我说。头上身上怎么都是血?
跟人打架打的。我没好气地说。一帮小混混仗着人多欺负我。不过我没事儿,这红的不是血,是油画颜料。
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她还没有从惊恐的状态恢复过来,依旧紧张地注视着我问。

我把在湖边画画时遇到的情况跟她学了一遍,然后问她能不能先去她家里洗洗,因为我不想让家里人看见我这个狼狈相,他们要是看见了,也许以后就不会同意我自己出去画画了。

夕阳已经垂落在大院的围墙上,小萍和我的长长的影子在院子里的青石地上移动着,我们的影子都显得瘦长,像是两根耸立的电线杆。小萍快步走在前面,我推着车跟在她的后面,她的绿色的裙子在夕阳中随着步伐飘扬。她带着我直接去了她家。小萍父母出去串门了,没在家。她用脸盆给我端了一盆热水来,拿了一块肥皂,帮我把脸上的颜料往下洗。颜料都是油,很难从脸上洗下来。小萍找来了洗涤液,用毛巾慢慢地帮我把脸上的颜料一点儿一点儿洗,有的颜料已经凝固在脸上,她用指甲很小心的帮我抠。

她聊起绿裙子蹲在我的面前,离我很近,用指甲小心谨慎地抠我脸上的颜料,我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的汗味。她穿着一个的黄色的小背心,几绺黑黑的头发垂在眼前。她的眼睛很大,而且是双眼皮,鼻子很小巧,玫瑰色的嘴唇看上去有些干,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她的肩膀很光滑,脖颈下面的两块骨头裸露着,身体很瘦,皮肤很细嫩。她的两只圆圆的膝盖快碰到了我的身上,绿裙子有时滑落下去,露出光滑的腿。她的手在帮我擦脸上的油彩时,我能看见她背心里面的小乳房的一部分时隐时现。她的呼吸拂过我的面孔,带着一股温热的甜味。

终于把脸洗干净后,小萍让我把衣服脱了,把身上的颜料也帮我洗干净。我有些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脱衣服,她说,哎呦喝,你是男的怕什么,再说又不是从小没见过,你小时候的光屁股照我还看过呢。我把背心和裤子都脱了,只穿着一个很小的裤衩蹲在脸盆前面。她拿着一块小毛巾,用温水一点儿一点儿的帮我洗掉脖子上和身上的颜料,还有背上和胳膊上被踢破的地方。她帮我在身上用棉棍点了紫药水,把伤口涂得紫紫的。紫药水涂到伤口上的时候,有些疼,我哆嗦了一下。她轻轻地问我说,痛吧?我说没事儿。她涂紫药水的手更小心了。涂完后我看着自己的身体,好像是现代派的画面一样,东一块西一块的紫色。

夜幕开始降临了,屋子里黑暗了下来。小萍拉上窗帘,打开灯。我看着脱下来的衣服,觉得无法穿着这些被颜料染脏的衣服回家,就让小萍到我们家去偷一个背心,衬衣和短裤回来。我告诉她衣服都放在哪个柜橱里。小萍经常上我们家里去玩,我父母都不把她当外人。

你等着,我马上就回来。小萍说着,就推开门向我们家的方向走去。

院子里的人来来往往,互相打着招呼,小萍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院子的另一头了。我手里攥着肮脏的衣服,尴尬地站在小萍家里,心里担心着小萍的父母回来看到这一切,祈祷着她父母别这会儿回来。

小萍去了一会儿,就手里拿着一条蓝色短裤,一件白衬衣和白背心回来,说是偷偷从我家里拿的,没人发现。我背过身很快地把还湿着的内裤脱了,换上短裤和背心,觉得清爽了很多。小萍斜倚着门看着我换衣服,头发垂下来,目光里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眼光。我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小萍给我一把镜子让我自己照一下。镜子里的我脸上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衣服也是干净的,看不出什么被挨打的迹象,身上的紫药水都被衬衣遮住了。唯一的问题是眼睛下面有一块青紫,但是我也可以跟家里人说是地上摔的。小萍帮我把换下的衣服上的颜料也洗下来,把衣服凉在她家的一个架子上,说明天衣服干了就还给我。

从那之后我跟小萍和好了,但也只是回到了过去的好朋友的关系。暑假很快过去了,我们结束了白天在小阁楼上一起看书和玩牌,晚上骑车去前门乘凉的那种悠闲生活,开始了高中的紧张的学习生活。

高中的时候我跟小萍在一个学校,但是不在一个班。小萍有时到我们班里来找我,后来她喜欢上了我们班的班长,那是个看上去很阳光帅气的男孩。从此后我经常看见他们一起在校园里走。

秋天的校园里吹来轻柔的风,落叶在地上翻滚。我从教学楼出来,看到夜幕里有几颗微弱的星星在闪烁。校园的教学楼里灯火通明,窗前是学生们低头学习的身影,墙外的马路上传来摆小摊的人的吆喝声。我走到灯光微弱的操场上,坐在一个小看台后面,悄悄点上一支烟。秋夜很凉,在寂寥的星星和烟头的微弱的火光中,我看见教学楼门口走出一个女生。女生在楼门口走了几步,站在树荫下,像是在等一个人。没多久,我看见一个男生走了出来,跟女生拉着手向着操场的方向走来。我不想让人看见我抽烟,于是我掐灭烟头,在看台后面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像是一个黑色的雕像。女生和男生从小看台前面走过,我认出了他们。男生是我们班的班长,女生是小萍。我看见他们在月光下亲吻,然后消失在操场边上的一个放器械的小屋后面的黑暗里。

那一刻,像是有一块冰从我的身体穿过,我脸色苍白,浑身发冷,呼吸哽塞。

再以后,在楼道一头的厕所里,我听见班长一边撒尿一边得意洋洋地对旁边几个男生吹嘘说,他把他的女朋友给攻克了。

从那时开始,我好像是陷入了一个自闭症,不想再跟世界上任何人说话了。我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的老树上发黄的叶子发呆,像是树干一样在风中沉默无语。太阳斜照在我的身上,把我的身影抻长拽到地板上。下学的铃声响了,我背上书包,走出校门,独自沿着街道茫然的走过,看着夕阳血色染红的房顶,心里在流淌着泪水。
 
wow,可以想象,那时的状况一定无比凄惨. 可怜的小孩儿
 


当我想起酒吧里的音乐,或者星巴克那样的咖啡馆里的音乐,我总觉得那些音乐是从一个老式唱机里放出来的,好像只有那种古老的唱机放出来的带着沙沙的摩擦声的音乐才是最纯正的音乐。我爸就有这么一部老唱机,它放在一个深色的四方的木头匣子里,外面是一个可以穿过一把小锁的门鼻。这部唱机年头久远,它的齿轮磨得有些脱扣,放唱片的时候会时快时慢,速度不匀。这部老唱机就放在我的小阁楼顶上的一个木板搭成的架子上,我有时站在一个小椅子上把它从架子上搬下来,放在小书桌上,掀开木头匣子的顶端,注视着唱机的唱针。我爸有一些老唱片,还有一些新唱片,老唱片大部分是他搜集的京剧一类的唱片,像《四郎探母》,《失街亭》,《群英会》和《铡美案》那一类的。新唱片是一些古典音乐,像贝多芬的交响乐和拉赫曼尼诺夫的古典曲。我不知道他买这些新唱片做什么,因为他从来也不听这些唱片。我对京剧一窍不通,所以我选择听新唱片,尽管我也听不懂,但是那些古典音乐总能给我带来一些奇妙的感觉,让我融化到音乐里面去。当我看着弯曲的唱臂上的细小的唱针在圆圆的唱片上滑动,看着唱片旋转着,上面的一条条纹路变得模糊了的时候,随着唱机里面飘逸出来的音乐声,我会觉得心里什么东西被一只纤细的手触动,就像是心瓣被一阵微风拂过一样,让我感受到一种异样的情绪。秋天的俄罗斯的红色和黄色揉在一起的平原,冬天冰雪覆盖的白皑皑的白桦林和冰封的湖面,夕阳西下时远处连绵不断的黑色的山峦,地中海碧蓝的海水和旖旎的风光,酒吧里喝了半杯的啤酒,咖啡馆里放在白色的小盘子上的咖啡杯和搅动方糖的小勺,这一样一样的东西从唱机里流出来,随着唱机的转动在小阁楼的空气里旋转。小书桌上的有些昏暗的台灯照射着唱机,把唱机的一半藏在黑色的暗影里。唱机被光照亮的地方,唱盘在沙沙地旋转,唱机针轻轻地触摸着唱盘,细长的唱臂上反射着台灯的光,这一切都造成了一种不真实的幻觉,好像这是一个孤独的世界,一个只有我自己和音乐的世界。

我喜欢酒吧。我喜欢在夜幕低垂的时候走进一家安静的酒吧,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要一杯啤酒,掏出一本简装本的能装进口袋里的小说来读,偶尔抬头看一眼酒吧里走动的穿着短裙和黑丝袜的漂亮性感女人。他们说在酒吧里不能读书,因为那样会显得你太孤独,性格孤僻,不合群。但是我不在乎。我喝我的啤酒,看我的书,不打搅别人的世界,同时享受我的安宁的世界。我喜欢在喝啤酒的时候点上一支香烟,让蓝色的烟雾从指尖缭绕,缓缓升腾,所以我不喜欢不让在酒吧抽烟的立法,认为那是不折不扣的多数人暴力。我喜欢酒吧的朦胧的灯光,在朦胧的灯光下,一切都变得美好,似乎所有的缺陷都在暗淡的灯光下掩盖,我看到的只是朦胧的美。世界在朦胧中变得美好,就像一个人,当你远距离观看的时候,总是显得要美一些。我喜欢目力所及的地方坐着一个美女,当我从书上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想看见一个微笑。一个纯真的微笑。就像小萍的微笑。

高中毕业后,我和小萍进了不同的大学。我们的学校相邻不远,骑车只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我们班的班长考试考得不好,发挥失常,只好去了外地的一所学校,他跟小萍信函往来了一段,就逐渐跟小萍减少了往来。有一天小萍来找我,我带她在学校的学三食堂吃饭的时候,我们聊起了班长,小萍说跟他吹了。

小萍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端详着小萍,心里感叹她的最近的变化。自从上大学以来,她变得身材纤弱,面色不好,好像是长期节食造成营养不良一样。她告诉我分手的这件事儿的时候,面色苍白,像是集聚了全身的力气才讲出这几句话来。我看着她的眼睛,在食堂的白色的日光灯管下,她的眼眸深处带着悲哀的神情,像是日蚀一样暗淡无光。这让我想起过去的小萍完全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她的脸总是带着红润的鲜艳颜色,两眼发光,皮肤光滑,面带微笑。听见小萍说他们吹了之后,我才把班长在厕所里说的把她给攻克了的事儿告诉了小萍。小萍低下了头,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见她眼里都是泪水。

他怎么能这样告诉每个人呢?小萍眼睛红红的说。那别的同学会怎么看我呢?一定会觉得我是个特别容易得手的女孩了,特别廉价,是吧?他太混蛋了,他跟我保证过跟谁都不讲的,我才允许他动我。

这也不怪他,我说。男人在这方面都爱吹嘘。还有的人没有也楞说有呢。
如果当初你要是得手了,也会告诉别人吗?小萍问我说。
可能一样吧,我说。

你混蛋!小萍说完,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指着我大声说:我恨你!当初要不是因为你跟我吹了,说是因为我不让你动我,我后来才不会让他动我呢。男生得逞了就会到处去炫耀,才不管女生的脸面,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男生的鬼话了。

小萍说完后,看了一眼四周射过来的惊异的目光,把我甩下,自己抬腿就走了。我呆坐在食堂的桌子边上,面对着邻桌偷听见我们的交谈的几个女生横扫过来的鄙夷的目光,把饭盆里小萍没有吃完的饭菜跟我的饭菜倒在一个盆里,站起身,端着盆走到旁边的垃圾缸边,把饭菜倒进了冒着一股浓厚的馊味儿的大缸里面。我走回饭桌,背上书包,在食堂的马槽一样的长长的水龙头前把饭盆冲洗洗干净,放进一个饭兜子里,搁在一个专门放饭盆的大柜橱里。走出食堂门口,我在食堂门口外面的一棵树下蹲下来,觉得肚子剧烈的痛。多年以来,我一精神紧张就肚子痛,这次也不例外。我蹲在学三食堂门口,从兜里哆嗦着掏出一根烟来,又从裤兜里找到打火机,拿出来点上烟,长吸了一口,让自己的神经安静了一下,才觉得肚子的疼痛好了一些。我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看到刚才偷听到我跟小萍的话的那几个邻桌的女生走出来,她们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看了我一眼,眼光里依旧带着鄙夷的神态。我抽完烟,觉得肚子没那么剧烈的痛了,就骑上自行车,沿着学校的教学楼之间的小径骑去。我在校园里转了两圈,本来想找个自习的大教室看书,但是所有的自习室都爆满,连图书馆里的自习室也座无虚席。于是我走进一个正在开讲座的人不多的大教室里,在最后一排坐了下来。讲台前面站着像是德育教授样子的一个中年人正在给一群女生吐沫横飞的砍人生,我坐在后面翻看着第二天要考试的英语书,怎么看也看不下去。于是我把书重新塞回到书包里,从后门走出大教室,自己默默地骑车回宿舍去了。

在宿舍里,我合衣躺下,睡了一大觉,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去睡一大觉,因为过去在看《飘》的时候,里面郝思嘉说过:明天又是新的一天。睡觉能让明天早些到来。我闭眼想一想,觉得自己是做得不妥,小萍正处在跟男友分手的悲哀之中,我应该多去安慰安慰她,而不该讲那些容易刺激她的事儿,虽然小萍的反应也是我始料不及的。不过我不喜欢小萍这样说我,小萍对我,从小的时候就是这样,想发火就发火,毫不顾及我的感受,有的时候让我很难堪。她发完火后痛快了,我却很难受,她从来不会考虑到她的话对我造成的影响。我想今后无论谁娶小萍,小萍都会是一个很糟糕的妻子。你想,妻子一不如意就对先生经常大喊大叫的发脾气,谁能忍受得了呢?要是我肯定忍受不了。感情一旦受伤产生疤痕,那些疤痕很难从心里完全消失掉,我想。我理想的爱情,是两个人从一开始就甜甜蜜蜜的好,一直互相考虑对方,不说伤对方的话,恩恩爱爱,白头携老,直到离开人世都充满爱意。显然小萍不是这类的人。我能想象得到她即使老了也会跟我大喊大叫,我到时会让她吵得心肌梗死,我想。


吧台顶上的朦胧的黄色灯光,穿过悬挂在半空的玻璃酒杯和挤在吧台前的熙熙攘攘的人头,打在了屋子一头的窄小的舞池上。舞池显得很昏暗,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跳舞,因为灯光昏暗的缘故,每个人的脸都看上去表情深邃,或者毫无表情。舞池一面是一堵一米多高的栗色矮木板墙,把舞池和吧台隔开,吧台边上坐着的人可以一边坐在高脚凳上喝酒,一边看跳舞。矮墙边站着一些人,隔着矮墙上看着舞池内的人,他们的背光的面容黑魆魆的,看不清鼻子和嘴。舞池的另一边是一个小小的台子,上面竖着麦克风,摆着鼓和电子琴以及其他的乐器,站着一只三个人的小乐队在演奏。舞池的另外两面是一张一张的小桌子和人来人往的通道,因为舞池窄小,不少人在走道上和吧台前跟着舞曲的节奏扭动着身子。乐队的小台子上的一个悬挂在高处的激光机把绿色的激光在人们的头上扫过,激光一会儿变成一个细小的绿色光柱,一会儿变成一个四方的绿色框子,随着音乐节奏的变化在不断变幻着形状,给舞池造成了一种如梦如幻的视觉效果。舞池里的人如醉如痴扭动着身体,乐队的一个乐手不断的把手里抱着的一个铝圆桶一样的银光闪闪的东西对着舞池晃过来,他每晃一次,铝桶里出来的风就强烈地扫过舞池,像是飓风一样。我把手里的啤酒放在舞池旁边的矮墙上,牵着她的手进了舞池。

乐队的歌手在舞池的一角扯着嗓子在唱一首老歌:
I love you baby, and if it's quite all right,
I need you baby to warm a lonely night。。。

因为舞池窄小,人又多,跳舞的时候经常会撞到人。她跳的时候身子离我很近,有时有人从她的身后走过的时候一挤,她的身体就只好贴着我,好几次她的鼓起的乳房直接撞到我的胸膛上来。我们跳了有几只曲子后,跳到了舞池边上的矮墙边上,她好像有些累了一样,把身子靠在矮墙上,端起她放在矮墙上的掺杂着未溶解的冰块的酒杯来,喝了一口。她的脸庞一侧被吧台的明亮的灯光照亮,显得很红,另一侧隐藏在舞池的昏暗的光线里,脸庞和鼻子像是大理石雕刻的一样。她看着我的眼神带着诱惑,像是一只在北冰洋上走过的雪狐。我站在她前面,面对着她,身子被后面跳舞的人不断的撞来撞去。闻着她身上的微微的香水味和感受她的呼吸和眼神,在酒精的作用下,我觉得身体发烧,欲望像火一样被撩起,想去抚摸她的乳房和身体。

昏暗的光线中,她微笑的看着我,眼里带着勾魂的魅力。她说了一句什么话,我没听清楚,因为舞池里的音乐声太大了,就连矮墙似乎都被音箱震动得要跳起来,在这样的巨大分贝的噪音里,我根本无法听清她说的是什么。我贴近她的耳朵,大声问她说的什么?她踮起脚尖,凑到我的耳朵边,一手扶着我的肩膀,跟我大声的说了句什么,可我还是没听清。她凑到我的耳边说话的时候,她的呼吸撩过我的脖子,我低头看到了她的圆滑的肩膀和颈部,下面的曲线光滑的乳沟在阴影里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乐队的歌手又在唱刚才的那首老歌:
I love you baby, and if it's quite all right,
I need you baby to warm a lonely night。。。

我猜不出她跟我说得是什么,为了礼貌,我只好点点头,貌似听懂了她的话。她把一只手指勾住我的衬衣,指尖从衬衣的扣子里面伸进去,触摸到我的胸膛。我伸出手去搂住她的腰,把身子贴近她。她把酒杯放下,伸出手臂搂着我的脖子,把火红的嘴唇迎上来。我亲吻着她的嘴唇,感觉到她的嘴唇火热。吧台那边有人把目光扫过来,像是在看我跟她的亲吻,但我不在乎,她似乎也不在乎周围是否有人在观看。我们在矮墙边一遍一遍地亲吻着。

她眼睛里带着一股火焰,把嘴挪到我的耳边又跟我说了一句话,这回我听清楚了,她在问:你住的地方远吗?

离这里不远。我凑在她的耳边大声说。开车十几分钟吧。。。想到我那里去吗?我还有点儿大麻。
太好了,她用腿蹭着我的腿说,今晚上正想吸点儿呢。
那我们走吧,我说。

我把嘴贴到她的嘴上,长长的吻了一次几乎窒息的吻之后,领着她离开了舞厅。外面的暴风雨已经开始下了,街头上的人都在奔跑着纷纷躲到屋檐下避雨,豆大的浑浊得像是泪一样的雨点从天空垂直的坠落下来,噼噼啪啪地打在灰色的房顶上,闪着霓虹灯的窗玻璃上和黑色的沥青路面上,溅起一串串水珠。不久前还是熙熙攘攘的街头一下变得空寂起来,一辆吉普从我们身边开得很野地急速驰过,车上的几个男女学生开着车窗,在兴奋地狂喊乱叫,像是嗑了药一样。我拉着她的手在暴雨里疾跑,顺着街道向我停车的地方跑去。路边的一块块巨大的褐色窗玻璃上闪过我们的身影。她把脚上的凉鞋脱下来,提在手里跟着我跑。雷声在头顶轰隆隆地响着,闪电一道道在身边闪过,像是要击中我们,雨水把我们的头发浇湿,我的头发贴在脑门上,上面像是小溪一样往下流着雨水,让我几乎睁不开眼。她的牵着我的手变得冰凉,短衫和裙子被雨水打湿了一片,紧紧地罩在身上。路边的屋檐下的一些人在看着我们在街上奔跑,吹着口哨怪叫起哄,有人在大声的喊加油。在一处玻璃的反光里,我看见她的两条飞奔的长腿,突然想起一部叫《罗拉快跑》的电影来,电影里为了爱情奔跑的那个长腿女孩有一头红头发,她的男友丢了黑社会老大的十万马克,她必须在二十分钟内筹集到这笔钱,不然她的男友只好去抢劫超市来把钱还给黑社会老大。罗拉有个银行家父亲,她知道她父亲能筹到这笔钱,于是她拼命地奔跑,想在二十分钟之内找到她父亲拿到钱。你爱我吗?在电影里罗拉问她的男友说。当然爱,他说。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罗拉问。 我不知道,只是我肯定,她的男友说。你说你爱我,那么我可不可以是别人?罗拉接着问。不可以,因为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她的男友说。他的男友转过来问罗拉:如果我有一天死了怎么办?罗拉说:不可能,我会想办法。电影里的红头发女孩罗拉在拼命地撒开两条长腿飞跑,跑得快得就像我身边的她。街边有一个她的熟人在大声地叫她的名字,她扭头答应了一声,继续光着脚跟我在街上顺着街道像是百米冲刺一样地疯跑。雨水在街上肆意地画着即兴的画,把路面冲刷得干干净净。我们牵着手跑过街头的一个小水洼,水洼里的水被我们的无法刹住的脚步噼里啪啦地踩的溅了出来,像是一个激情四射的喷泉,溅了路边屋檐下避雨的人一身。有人在街边大声的诅咒我们,问候着我们的父母。我们根本不屑于回嘴,也来不及说道歉,只是一路顺着街道狂奔下去,像是两匹脱缰的自由的野马。

在雨里奔跑太刺激了。她兴奋地边跑边扭头对我说。我喜欢在雨里奔跑的感觉。你的车还远吗?
马上就到了,我喘着气说。车就在拐角处。
 


我是一个习惯了孤独的人,在与人聊天的时候,我会习惯性地把一张纸撕成一片一片小碎片,或者把餐巾纸揉成一团,或者聊着聊着天的时候突然停下来侧耳细听传来的音乐声。我经常把一张纸折叠起来再展开,不管是餐巾纸还是电影票还是小广告;或者在本子上画满一圈一圈的蛛网一样的图像。没有人喜欢孤独,但是没有人能躲得开孤独。即使在喧闹的大庭广众之中,你也会随时随地感到空虚,就像那天我在朋友聚会的party的饭桌上,突然感到周围的人都在用一种外星人的语言兴奋地谈论一件事,我对那种语言既不懂,也没有兴趣搞懂,而且我对一些事情毫无兴趣。我在饭桌上坐着,感到左右两边和对面的人的面孔和声音一刹那变得那么陌生,他们兴高采烈的讲着,我却不明白我为何会和一些陌生人坐在一起吃饭,于是我就像是一个人在空旷的饭桌上吃饭一样,低着头把盘子里的饭吃完,然后走到客厅里,打开电视去看有没有好片子。我经常被一些电影和歌曲感动,看到一些悲伤的故事我的心情会沉郁好几天。很多年后的一个下雪的冬日,我坐在一家星巴克里用电脑听歌,耳机里传来汪峰的一首歌:

那一天我漫步在夕阳下 看见一对恋人相互依偎
那一刻往事涌上心头 刹那间我泪如雨下
昨夜我静呆立雨中 望着街对面一动不动
那一刻仿佛回到从前 不由得我已泪留满面

我望着窗外的柳絮一样的飞雪,心像岩石从山崖上坠落一样沉到了谷底。这样的歌对我来说总是很煽情,让我在听的时候神情恍惚而沮丧,心情像落叶在溪水里流走一样的惆怅和失落,愁闷的心绪久久不能恢复。后来我从星巴克里出来,在孤寂和冷漠的寒风中踩着积雪走向停车场,把车上的厚厚的一层雪扫掉,打开车门,踩住刹车,把车打着火。在CD启动的那一刹那,我听懂了汪峰唱的那首歌:

生命就像是一场告别 从起点对结束再见
你拥有的渐渐是伤痕 在回望来路的时候
那天我们相遇在街上 彼此寒喧并报以微笑
我们相互拥抱挥手道别 转过身后已泪流满面



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车窗上,街头的路灯和霓虹灯透过雨雾在前方闪现,又不断地闪到身后。我把雨刷拧到最大,又打开了车内的空调,银灰色的雨刷柄在车前窗上左右摇晃,把落下来的雨水刮到一边。车内的空调的暖气喷到车窗上,把车窗上的雾气驱走。收音机里一个电台主持人在讨论同性恋是否能领养孩子的问题,有的听众赞同,说同性恋也应该有领养孩子的权利;有的听众反对,说让孩子从小就生长在一个同性恋家庭会影响孩子的性取向。街道上人不多,路上不断有积水的小水洼,前面的一辆车经过水洼时,溅起一片浑浊的水,雨水呈扇状从车轮下辐射出来,飞向路边的林荫道。

她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路灯的黄色的光不断地照亮她的脸庞和肩膀,夜幕又不断地把她的脸和肩膀抛向黑暗之中。路边的商店,房屋和树木都浸湿在雨水里,远处的街道上车的红色的尾灯和绿色交通灯的在雨雾中时隐时现,像是麻木了的思绪在头脑里出没。时光在雨水里流逝,就像挡不住的青春脚步在街上跳着狐步舞渐行渐远。每次我从我们这个小城的街道上开过,看到小城的那些一成不变的建筑,就觉得小城就像是一个爱睡懒觉的大龄也不漂亮女人,整天不梳妆不打扮懒洋洋没精打采的,但是呆久了你还会喜欢上她。对于这个小城,我最喜欢的就是它的雪。冬天的时候,遍地的白茫茫的积雪几乎就从没有消失过。天上经常飘着漫天大雪,雪花飞飞扬扬的从天而落,那真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雪低见冰城。小城的女人很爱美。刚到小城来留学的时候,我常常惊异于冬天的寒冷天气中,经常看见有穿裙子的女人在街上走过,在地上的厚厚的积雪的衬托下,身材显得异常的美丽。等到周末的时候,到了酒吧和舞厅聚集的街头,满街的年轻女孩都是穿着裙子在雪地里嬉笑打闹,或站在舞厅门口排队,漫天的大雪飞飞扬扬的飘下来,飘到她们的头发上和身上。她们的脸冻得通红,但是流露着很开心的神情。在那个时候,我总能感受到这个貌似古板守旧的小城所孕育的青春的活力。

我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暗夜里自己开车回寓所,在人潮散尽的安静的城市穿行,像一只无声的黑蝙蝠飞过沉默的屋檐,现在有她坐在车里面,倒觉得有些不习惯。当她的发亮的眼睛透过车内的黑色的空气看着我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股陌生的砰砰的心跳。车中漂浮着一种忐忑不安的情绪,让我心神不定,有几次差点儿闯了红灯。

我们在车内随意地聊着天,聊着学校和专业,喜欢的漫画,以及对这个城市的感觉。我们争论着蜘蛛侠,我说蜘蛛侠可能就是Peter Park的一个梦,他就是那个很笨拙很懦弱的书呆子,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在学校里总受人欺负,于是每天晚上在梦里他变成了一个勇敢的本事很大的蜘蛛侠,在各处行侠仗义,遇到坏人不用讲道理就直接把坏人抓住。她说,那这么说每一集蜘蛛侠的故事都是他的一个梦了?我说就是,按照佛洛伊德的说法,梦是愿望的满足,是被压抑的欲望经过伪饰后的满足,所以他总梦见那些各种各样的怪物,跟他们在各种奇怪的场所搏斗。她说,那么MJ也一定是他现实中喜欢的女孩的化身,被植入了梦里。我说肯定的,一定是他在现实里看都不敢仔细看一眼的女孩。蜘蛛侠是梦里的,只有Peter Park才是真实的。她说那多精神分裂啊。

我把车开到房子外面的停车道上,把火熄了,跟她说到了,然后冒雨打开车门,走下车来。雨已经小了很多,但是站在雨中依然可以把全身淋透。一只猫蹲在对面的房檐下的暗影里,两只闪着绿光的眼睛看着我。她从车的前门出来,把车门关好,紧跑几步躲到房檐下避雨,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漂亮的小房子。

我用钥匙把车门锁住,走上房子的小台阶,用手里的钥匙开门。她跟在我身后,脸色在夜色里显得有些苍白,一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她迈上台阶,小声地问我说:

你住在这里?
嗯,我点点头说,这家房东是个老太太,自己住,把楼上的两件卧室出租出来,我和一个哲学博士住在里面。
哦,她点点头,擦了一把头发流到脸上的雨水说。房子不错,街区也很幽静,适合学生住。

我拧开门把手,看到房子里一片黑暗,房东老太太和哲学博士应该早已经进入梦乡了,他们通常十点就睡觉。我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壁炉旁边的立式台灯亮了起来,照着客厅里的黑色的长沙发和电视,客厅里的落地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夜色和雨水。我把她让进屋里,在门口把鞋脱了,问她说:

你饿不饿?
有一点儿,她点头说。刚才没觉得饿,后来在雨水里一跑,让雨水一浇,现在觉得有些饿了。

先去厨房给你做点儿吃的吧?我问她说。
好的,她说。随便吃点儿什么就行。

我带着她走过客厅,来到后面的厨房里,把厨房的灯打开。厨房的一侧是电炉子,冰箱,水池,洗碗机和放东西的台子,另一侧是一个带着六把椅子的黑色餐桌。餐桌后面是一个大窗户,窗户旁边有一道门直接通向后院。厨房的墙上有一排放东西的浅色木质橱柜,炉子上面有一排铁钩子,挂着各种各样的锅和不锈钢的勺子。我拉开餐桌旁的黑色椅子,请她坐下。她从我的身边走过,身子不经意地蹭了我一下。跟她近在咫尺的站在一起,让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生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厨房不再是平时的那个冷清的厨房,而是变得充满了亲昵的气息。我想伸手去拥抱她一下,但是没好意思。她的滴着雨水的头发在厨房的灯光照射下闪着黄色的光泽,脸也显得红润起来。她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桌子边踌躇犹豫了两秒钟,眼神有些茫然。随后她把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脸上有些涨红的问我说:

我可以先去用一下洗手间吗?
当然,我看着她的被雨水淋湿的头发和身体说。我带你去。要不要给你找两件干衣服?看你的衣服都有些被雨水打湿了。

没关系,她笑笑说。好像还可以,没怎么太湿,一会儿自己就干了。再说你又没有女人的衣服,对吧?
对,我笑了一下说。我只有男的衣服,没有特别合适你的,不过可以保证干净和暖和。
不用了,谢谢你这么为我考虑。她说。

你只能用二层的洗手间,我边引领着她往厨房外面走边说。因为二层的是我的,我们三个人各人用各人的洗手间。一层的是哲学博士的,房东的洗手间在她自己屋内。
好的,她说。

我带着她顺着楼梯悄悄走上二层拐角的洗手间。在光线暗淡的楼梯上她悄无声息地跟在我的后面,像是一只蹑手蹑脚上楼的小猫一样无声无息。我打开洗手间的门和里面的灯,跟她目光相视的时候,感觉一阵像是要做坏事的心慌。跟一个几个小时以前还不认识的女生站在一个卫生间里,如此近的站在一起,让我有一种迷乱和惶恐的感觉,好像不是站在我的卫生间里,而是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不好意思,这里有些乱,我看着洗手间里乱堆着的一些脱下来的衣服说。不知道有人来,所以没有收拾。
没关系,她笑笑说。我就方便一下。
你要是想洗澡也可以,我说。可以用我的毛巾,那边挂着的有一条是新的。
不用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不过也许会洗把脸,把头发擦干。
怎么都行,我说。随你便。你慢慢用,我先下楼做些吃的去。

我走出洗手间,顺手给她关上了洗手间的门。二楼的走廊一下子变得昏暗下来,我沿着光线暗淡的的楼梯,走回到一楼的厨房里。打开冰箱,我看见里面只有几个西红柿,一条黄瓜,一盒蘑菇和一盒鸡蛋,于是我快速地炒了一个蘑菇,又炒了一个西红柿。我先把油放在锅里,倒进鸡蛋去,用铲子翻了一下,就赶紧切西红柿,结果把鸡蛋给炒糊了,有一大块鸡蛋糊在了锅底。我手忙脚乱地把西红柿倒进锅里,放酱油的时候又放多了,西红柿显得很黑很难看。我刚把西红柿和蘑菇炒完,就看见她从楼上下来,头发擦干了,脸好像洗了后又重新补了妆,嘴唇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暗红。

你做的什么?闻起来好香啊,她一边用手摸着头发一边说。
西红柿还有蘑菇,我说。你先坐吧,汤马上就好。你能吃中餐吧?
爱吃,她说。老去吃中餐自助餐。

她站在我身边看着我做汤,一边随意的跟我继续聊着天。不一会儿,炒菜锅里的水就开了,我把切好的西红柿和黄瓜倒进锅里,倒进了一些酱油,放上盐,等水又一次开了的时候把搅拌好的鸡蛋撒在汤里面,随后放上一些切好的葱花。我把做好的汤盛了两小碗端到餐桌上,从抽屉里拿了两双叉子勺子和两个小碟子放在桌上。她坐到椅子上,问我哪里有餐巾纸。我把台子上放的四方的餐巾纸拿了几张递给她。在冰箱里找了两瓶啤酒出来,拧开盖,把一瓶递给她,一瓶我自己拿着,跟她碰了一下啤酒瓶说:

没有准备,只好冰箱里有什么做什么,西红柿还炒糊了,凑合吃吧。
很好吃的哦,她用勺子盛了一些西红柿和蘑菇到小碟子里,尝了尝说。你平时都自己做饭吗?
晚上自己做饭,我说。白天在学校里吃自己带的三明治,或者方便面。我们系里有个小厨房,里面有微波炉,我有时把方便面在微波炉里加热一下吃。你们系里有厨房吗?
有,她说。但是我很少去那里,都是去餐厅随便买些吃的,或者吃个苹果当午饭,要不就饿一顿。

我也是,经常中午不吃饭,晚上吃很多。我说。你们新闻系可是最好的系啊,毕业以后可以进电视台或者去报社吧。
谁知道呢?她尝了一口汤说。汤味道儿不错。现在媒体这一块儿有时景气有时不景气,不知道毕业的时候会怎样。

我们坐得挨得很近,我坐在餐桌的一头,她就坐在我的右手,几乎腿可以碰到一起。我从来没有跟这么陌生的一个女生这么近的一起吃过饭,我边吃边仔细端详着她,她的眼睛深邃,里面闪着一种吸引人的光芒。她讲话很平静,而且说话直率,我们一边吃一边聊了很多学校的事情,发现有很多共同的爱好,都喜欢抽烟,喜欢漫画,也都经常去图书馆看书,去游泳馆游泳,天气舒适的时候在C大的小河边坐在草地上看书,周末去Byward Market去喝酒等等。中间我跑到楼上卧室去,从床底下把我自己画的那一套类似于蜘蛛侠一样的厚厚的有几百页的漫画书拿给她看,她很惊奇的看着我说:

画的真好,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哪个大画家画的呢。
谢谢你,你太过奖了,我说。只是画着玩。

你去投给惊奇漫画(Marvel Comics)吧,她说。或者投给DC漫画(DC Comics) 也行,他们肯定会喜欢的,要是以后能拍成电影,你就能赚很多钱了。
画得没那么好,我说。等我以后好好画,画一部好的,再去投稿。
没准儿哪一天你会成Stan Lee呢,她继续喝着西红柿鸡蛋汤说。到时你一定要把我画进你的漫画书里去。

吃完饭之后,我用咖啡壶煮了一壶咖啡,倒进两个褐色的咖啡杯子里,端到餐桌上。咖啡很烫,虽然加进了牛奶和糖,依然只能小口小口的喝。我们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轻声地聊天。中间我的腿碰到了她的腿,她并没有移开腿,我也不想挪动,于是我们就那样继续喝咖啡。喝完杯子里的咖啡后,我把碗碟和杯子用水冲了一下,放进洗碗机里,关上洗碗机的门。扭过身来,我看见她正在看着我,抿着嘴,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现在 --- 想上楼吗?我问她说。大麻只能在我的屋里抽,不能在这里。
这里是不合适,她站起来微笑着说。那样的话你的房东该把你轰出去了。
那上楼吧。我轻声说。不过要小点儿声,他们都睡着了。

我带着她走出厨房,在上楼梯的时候本来想去关掉厨房和客厅的灯 --- 房东说过要我们上楼的时候把一楼的灯都关上 --- 但是觉得那样楼梯太黑了,怕她害怕,于是留着厨房和客厅的灯。外面的雨似乎变成了春天的蒙蒙细雨,淅淅沥沥地轻触着窗棂,细微的雨声在屋里回响。楼下的客厅和厨房的灯亮着,显得很安静。平时这样的夜里我总是关掉一楼的灯,一个人沉郁地走过黑黑的楼梯,走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去,那时我的内心里总是渴望着有一个人能够陪伴着我走过,能够跟我在一起,特别是周末的时候我就觉得更加的孤寂。呼吸着室内的空气,像是呼吸着寂寞的风,想要有另外一个灵魂来相伴,渴望着有一个温柔的女子睡在我身边。她跟在我后面默不作声地上楼。楼板虽然铺了地毯,但是因为年头已久,在脚下轻声地咯吱响着。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惶恐和不安,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期待,渴望,新奇和害怕的心理不断地交替着,像是一波一波的海浪冲击着岸边,在心里翻腾着撞起白沫。把一个只认识几个小时的陌生女子领进自己的卧室去,我想我一定是疯了,只有孤寂的人才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我在楼梯转弯的地方回过身来看她,在光线昏暗的楼梯上,我看不出她的眼睛里蕴含的神色,只见到她好像有些紧张地对我抿嘴一笑,嘴里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十一

我坐在卧室里的小双人沙发上,把褐色的小圆柱体一样的一截大麻膏塞入一个十厘米长直径将近一厘米的一个透明的玻璃管子里的一头,把另一头递给坐在我旁边的她。玻璃管壁有一毫米厚,看着很结实,像是特殊玻璃做成的,摔在地上也不会坏的一样。管壁的两头有些发黄,在靠近端口的地方有一圈深褐色的痕迹,那是大麻燃烧时留下的烟熏的痕迹,像是我小时看到的我爸抽烟的烟嘴上的黄色痕迹。它是我从卖给我大麻的人手里花了五元钱买的,管子的直径是按照大麻膏设计的,恰好把圆柱状的大麻膏塞进去而不会掉出来。这个玻璃管是旧的,是那个卖给我大麻的人自己用的。我过去曾经试着用纸把大麻卷成烟卷来袭,每次都吸不好,因为大麻的燃烧不像烟丝,点着后直接嘬就行,而是需要不断的用打火机去点,每次卷成纸烟形状的大麻不是里面的大麻掉在地上,就是烟雾都顺着空气跑了,真正吸进肚子里的没多少。我看见那个卖大麻的人用玻璃管吸,觉得他的这个玻璃管效率很高,因为大麻的烟只能顺着玻璃管飘动,无法散发到空气里。看见这个管子,我就想起有一次在车站等车,看到车站旁边的草地里扔着一个这样的管子,当时还很奇怪这是干什么用的。我问那个卖大麻的这个管子多少钱可以买一个,他说可以五块钱卖给我。我买了他的管子后,有些担心他有艾滋病,怕管子上沾有艾滋病菌,回去后用消毒水仔仔细细地刷了玻璃管好几遍,才敢放心的用。

她很熟练地把玻璃管叼到嘴里,手轻轻地扶着玻璃管靠近嘴边的一头,两条长腿姿势优雅地弯曲在沙发的一边,就像是我在一个时装杂志上看到的广告里的一个长腿空姐。我从茶几上拿过一个蓝色的液体打火机来,按了几下,打火机上的灰色的火石冒出火星,火星点着了汽油,橙红色的火苗在打火机上摇曳,像是蜡烛的光,最上面是橙色,中间是明黄色,下面是红色,最底下是暗红色。沙发背后是一个小玻璃窗,没有拉窗帘,黑色的玻璃窗上闪烁着打火机的火苗和她的侧脸的轮廓,火苗把她的头发照得散发着橙黄色的光。外面的雨还在下,但是好像小了一些,雨水敲打着窗棂,响起沙沙的响声,偶尔有雷声滚过,闪电把窗户点亮又熄灭。我把打火机的火苗凑近了管子,点着了管子里挨近端口的大麻膏。火苗在黑色的大麻膏上跳跃,大麻在火光里燃烧起来,打火机上的橙红的火苗变成了浅蓝色,一股白色的浓雾一样的烟在透明的玻璃管子里开始出现,沿着玻璃管道移动,就像是一个抽血的针头插进了胳膊,一刹那一滴血液开始流进玻璃管,随着抽血的针管顶端向外拔,血液不断地流进针管里。她纤细的手指夹着管子,红色的嘴唇紧嘬了一口管子,大麻燃烧后产生的灰白色烟雾充满了细长的玻璃管,白色的烟雾一团一团地缓慢地移动,从大麻膏的尾部沿着管道呈波浪型地飘进她的红色嘴唇。她对着一头嘬着,把管子里的灰白色的烟雾全部吸进肺部里。大麻膏燃烧过的部分变成了碳黑色,我继续用打火机点着大麻膏,让蓝色的火苗持续舔着大麻。玻璃管的尾部被火烧得有些发烫,燃烧着的打火机也在手里变得很热。她眯上了眼睛,微微点着头,嘴角带着笑意,像是沉迷在幻觉里。

感觉怎么样?我问她。
她把头仰起来,脑袋的后部依靠在沙发背上,像是让大麻在肺里充分循环,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点头说:好极了。

她深吸几口之后,半眯着眼,张开嘴对着我,我把嘴凑过去,灰白色的大麻雾从她的嘴里飘进我的口腔里。我屏住呼吸,让大麻在肺部循环,然后把大麻从鼻腔里喷出,觉得身上开始涌起一股微热的浪潮。我用一根细长的黑色圆珠笔芯伸进玻璃管里去,把燃烧了一半的大麻膏捅到另一端,让没燃烧过的褐色的另一端靠近玻璃管的一头。玻璃管子散发着热气,有些烫手。我嘬住管子的一头,一只手捏住玻璃管子的中部,另一只手用打火机继续点燃另一端的大麻膏。她坐在我旁边静静地等着,手指轻轻抚摸着我的腿,等着我把从肺里循环完了的烟吐给她。大麻燃烧的时候有一丝细微的响声,特有的香味在屋子里像是音乐一样回荡,弥漫着整个屋子。周围的世界都退到了黑暗中,只有打火机的蓝色火苗舔着玻璃管,一股舒缓的音乐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们轮流着吸着,吸完了一个大麻膏,又把一个新的大麻膏塞进玻璃管子里点着。我不断的用打火机去烧大麻,打火机变得滚烫,中间不小心让已经烧得很烫的玻璃管的端口烫了一下,受伤火辣辣的疼,像是要烫起一个小泡。我想起圣诞节的时候我在家里烤火鸡,烤好的火鸡放在厨房的靠近水池的台面上,从旁边拿刀的时候,不下心把卷起了袖子的胳膊蹭到了火鸡烤盘上,一下胳膊就被烫起了一道深褐色的印子。那条烫痕越来越严重,不久就起了大泡,我不得不开车去了医院的急诊室去看医生。那天在急诊室里我枯坐了好几个小时才轮到我进去见医生,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值班医生花了五分钟诊视了一下我胳膊上的烫伤,给我开了一瓶治疗烫伤的药膏就把我打发走了。

我放下滚烫的打火机,看着她把玻璃管里的最后的灰白色烟雾全部吸入胸腔里,纤细的涂着淡紫色的指甲油的手指把玻璃管小心地放在茶几上。玻璃管里的大麻膏已经熄灭了,变成了一块黑色固体焦炭。她把头仰靠在沙发背上,眼睛空洞地看着屋顶,像是在发愣。屋子里的空气里弥漫着大麻的特有的气味,我把茶几上的依然冰凉的啤酒递给她,自己也拿着一瓶喝着。啤酒有一股苦味,而且越喝越觉得苦,我想今天可能喝得太多了。我想笑,但是觉得皮肤有些麻木,好像笑不出来。我手里拿着啤酒瓶子,觉得手劲儿大得可以把啤酒瓶子捏碎。世界在晕眩,只有我自己的头脑是清醒的。我点上一只烟,抽了一口后把烟递给她,她接过烟卷,优雅地吸着烟,看着我的表情有些迷茫。

屋里的空气在我眼前变成了蓝色,我想把空气攥成一个雪球从窗户里扔出去,但是发现无法抓住空气。我傻笑了起来,看见她也在对着我傻笑。我想做些什么,但是不知道该干什么,于是我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和耳朵,她把我的手贴在脸上,下滑到嘴边,轻轻地咬着我的手指,眼睛看着我。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像是在问我还在等什么。我觉得皮肤在发烧,心里很混乱。从我们一起离开酒吧的时候,就知道下面要发生什么,酒精和大麻只是使这一切发生起来更加自然,免去了一些踌躇和犹豫的心理障碍,减少了一些尴尬,也给日后解释自己的放纵行为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借口。屋子里一片安静,静得能听见秒针一下一下的走动,听得见室内的空调发出细微的声音,一阵阵冷气从空调口散发出来。我的头开始晕眩。看着她,我觉得她很美,在她面前无法把持自己。酒精和大麻消除了我内心的恐惧和禁锢,让我情不自禁地俯身抱住她,跟她开始在沙发上缠绵,互相亲吻抚摸起来。我把手从她的胸口上敞开的衣服边上伸进去,揉捏着她的乳房。她的低吟在拉紧了窗帘的室内回荡,让我想起夜晚坐在出租车上看到的街边闪着灯光的住家窗户前的男人和女人的亲吻,和随后拉上的窗帘。喧嚣的世界在拉紧的窗帘后变得寂静无声,小得能容纳进一个房屋。

你有保险吗?她低声问我说。
有,我吻着她说。在卫生间里,我去拿。

我松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卧室,从黑漆漆的走廊上走进二楼的卫生间,像是走在一片松软的沙地上一样。卫生间靠墙的地方悬挂着两条浴巾,前面是一个洗手池,池子上方有一个长方形的镜子。我看着镜子,里面的我脸色涨红,每次喝啤酒喝多了我都是这样。我拉开镜子,镜子后面是一个有着各种小格的壁橱,在一个壁橱里放着两盒杜蕾斯。我看了看,挑出一盒杜蕾斯,先看了看失效的日期,然后打开长方形的盒子,里面是一串耦合色的小口袋,上面用白色的字体写着一些字。我从上面撕下两个小口袋来,把剩余的放回小格子里,关上镜子门。把小口袋拿在手里走回卧室,我看到她正坐在沙发上接着吸刚才没吸完的烟。

想接着吸根烟,她笑笑说。头觉得有些晕。
吸吧,我把小口袋放在茶几上,在她的身边坐下来说。

我一边看着她吸烟,一边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搜索着频道。一个频道正在演一个宇宙大爆炸的纪录片,头发花白的霍金坐在一个轮椅上,正在兴致盎然的讲他那套枯燥的理论,我一点儿都没听进去。我换到另外一个台上,看到上面几个人正在辩论一个什么话题,好象关于一个竞选人的什么丑闻,这让我想起了马克吐温的《竞选州长》,想起了那个“从前是个正派人,可是现在成了伪证犯、小偷、盗尸犯、酒疯子、舞弊分子和讹诈专家的”可怜的州长竞选人。我觉的他们的辩论话题很无聊,说实在的谁当选也都是换汤不换药,按照以前我脑子里被灌输的那套说法,都是资产阶级搞的那套蒙骗人民的把戏,那些候选人都是各大财团的代言人。可是转了几个台也没看见有什么有意思的节目,就只好停留在这个台,一边一耳朵进一耳朵出的听他们怎么没素质的互相诋毁,一边喝着啤酒。

她吸完烟,把烟蒂在茶几上的堆满烟头的烟灰缸里掐灭,又喝了一口啤酒,然后扭过身来看着我,把我的手拉过去,隔着衣服放在她的乳房上。她的柔软的乳房像两团燃烧的火焰,把我身体内的欲望点燃。在沙发上亲热了一会儿之后,我伸手到她的背后,把她抱起来,觉得她的身体很轻,好像我可以这样抱着她走上十里路也毫无问题一样。我想可能是大麻造成的幻觉,好像力气大得可以把一个坦克给举起来一样。她有些害怕地搂着我的脖子,像是怕掉下来。我把她抱到单人床上,不小心碰了床边的床头柜一下。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台灯和乱七八糟的乱摊着几本书,一个小闹钟晃了一下,歪倒在一本书上,上面的秒针依旧滴滴答答地走着。墙上的一个电子时钟在无声地显示着声音,蓝色的液晶在墙上不断地闪动,像是一只睁大的眼睛在眨眼。我把她平放在床上,在俯视她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眼睛瞥了一眼没拉窗帘的窗户。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站起身来走到窗户前去关窗帘。在扭动白色的百叶窗的把手的时候,我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看见楼下有一个人在雨里打着一把黑伞走过,黑伞很大,就像福尔摩斯打的那种英国老式的长柄带尖的伞。我想起曾经看到一个报道说当年克格勃曾经用一把类似的伞在街头把一个流亡国外的人给扎了一下,那个人被扎的地方很快溃烂,像是剧毒从伞尖扎进身体里一样。我把百叶窗关好,回到床上开始亲吻和抚摸她。她把我的裤链拉开,手伸了进去,在内裤里面攥住了硬起来的家伙。我把自己的衣服脱掉,然后开始脱掉她的还有些潮气的裙子和短衫,解开里面的带着透明的带子的乳罩。她睁着眼睛躺着,眼里带着迷惘的神情,看着我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脱掉。我坐在床边上俯身看着她,抚摸着她。她用胳膊圈住我的脖子,把我拉近她的胸脯,闭上眼,跟我亲吻起来。过了一小会儿她睁开眼,皱着眉,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来了一样,一下坐了起来,两只眼睛扫视着屋内,问我说:

对不起,我的手包。。。。你看见我的手包了吗?
没有。我说。什么样子的?
白色的,这么大,她用手比划着说。我一直用手拿着来的,可是我不记得进屋的时带着手包进来的。

我想起来了,我说。在酒吧里跟你喝酒的时候我看见过。有没有可能拉在车里?
你能帮我去看看吗?她的眼睛祈求地看着我说。那里面有我的手机,驾照,学生证,健康卡,信用卡和别的重要的东西。要是丢了可就麻烦了,我还得重新换驾照,还有那些证件,换起来麻烦死了,更别说还得重新买手机,那个手机是我花了几百元新买的。

别着急,我站起来寻找着自己的衣服说,我这就下楼去车里找一下。
我跟你一起去,她从床上蹦下来说。

我们穿上衣服,先在屋子里仔细察看了一下,又下到厨房里搜寻了一遍,都没有看到她的手包。于是我从客厅的挂衣服的架子上拿了一把伞,带着她走出门。屋外的细雨不大,空气里漂浮着雨水特有的湿气和味道。我用伞罩着她的头,掏出钥匙打开副驾驶侧的车门,让她进到车里去仔细查看。她进入车里之后,我把车门关上,绕到车的另一侧,阖上伞,从驾驶侧钻进车里跟她一起查看。车里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我打开车顶上的照明灯,微弱的灯光从车顶上洒落下来,照着驾驶座和她的弯下的腰,她弯腰的姿势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她仔细地低头查看着,无论车座上还是车底都没有她的手包。

没有在这里,她着急的说。肯定是拉在酒吧里了,可能是跳舞的时候我把手包和啤酒一起放在矮墙上了。这可怎么办啊?
给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吧,我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说。如果有人捡到了,也许会接电话。

她坐在座位上用我的手机拨通了自己的手机号,手机响了几声之后转成了自动留言,没人接。

没人接,怎么办呢?她问我说。
那我们去酒吧看看吧,也许还在那里呢。我说。
可是你能开车吗?她有些焦虑的说。你喝酒喝的脸还是红红的,更不用说刚才还吸了大麻,要是让警察抓住了,你就惨了。
问题不大,我说。我开慢点儿,你也帮我看着一点儿,路上要是看见有警车什么的你提醒我一下。

我们正在商量着,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我拿起手机来,看了一下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就递给她说:可能是你的电话。

你好,她拿过手机焦急的对里面说。你是捡到了我的手包了吗?

我听见对方在电话里跟她讲了几句话,她问了对方在哪里,然后扭过头来对我说:有人捡到了,他还在我们刚才出来的那个酒吧里,说一会儿就要走了,但是能把手包交给酒吧的保安。

她对着手机又讲了几句,谢了对方,把手机关上,还给了我。我让她先在车里坐着,我去锁一下门就回来。我打开车门,冒着小雨走回到房子门口,掏出钥匙锁门的时候,看见窗户里透出的橙色的灯光,突然想起客厅和厨房的灯还开着,想房东要是半夜起来看见一楼的灯还开着又要提醒我关灯了。曾经有两次我忘记了关灯,房东很善意的提醒了我。我拉开门,伸手把客厅的灯关上,屋内一下变得黑暗起来。我重新关上门,把门锁好,走回到车里。她坐在副驾驶座上,眼睛看着我,看上去神情有些焦虑。我坐到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用钥匙打着火,从后视镜里看了一下寂静的街道,确认街道上没车后,把车倒出了门前的停车道,沿着街道向着Byward Market开去。我们在车里沉默着,她好像没有心情讲话,我也不知说什么来宽慰她。车开过几条街区之后,我安慰她说:

不用着急,他既然说交给保安,就一定会把手包交给保安的。现在离酒吧关门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我们到哪里绰绰有余。
真对不起,她有些抱歉地抚摸了一下我的肩膀说。让你这么晚了跟着我跑。
没关系,我笑笑说。我知道你的手包很重要。

大麻和酒精造成的兴奋还没有完全消失,我开车的时候开得很猛,她帮我看着红绿灯,不断提醒我踩刹车。我们很快就开回了那个酒吧。虽然已经过了午夜一点半了,酒吧前面的停车位还是满满当当的,没有空位。我把车停在附近的一条街道的一个空位上,锁好了车,跟着她一起跨过两条街,跑到酒吧门口,问门口的保安有没有人交给他们一个白色的小手包。保安让她去找存衣处。我们来到存衣处,看见两个姑娘在里面正在给前面的人取衣服。我们站在几个人后面排队,等轮到我们的时候,她问那两个姑娘有没有人捡到手包交给这里。一个穿着短裙身材苗条的姑娘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包,问是不是她的。她很惊喜地点头说是。姑娘问她包里有什么东西,她一件一件的说了,姑娘看着手包里的东西,最后把她的驾照拿出来,问了她的名字和生日,然后对着照片仔细端详了一下,确认是她本人,就把手包还给了她。她拿着手包跟我走出酒吧,在门口站着,把手包打开,仔细地查看里面的东西。

没少什么吧?我问她说。
没有,东西都在,她松了一口气说。连现金都在。
太好了,我说。捡到你的手包的人真不错,什么也没拿。
就是,也没法儿感谢一下,她说。

雨已经完全停了,街道上被雨水冲刷的很干净,夏夜的凉风吹过来,雨后的街道让人感觉很凉爽。我们慢慢地沿着依然人声喧哗的街道走回到停车的地方,路上不断有人从我们身边走过,街头的酒吧和舞厅外面聚集着一些从里面出来抽烟和聊天的男男女女,有人跟她打招呼,她停下来说几句话,然后继续跟着我走向停车的地方。我在车边停住脚步,问她说:

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你是想回到我的住处去,还是我送你回家?
我觉得累了,她说。可不可以直接把我送回家?
当然可以,我说。上车吧。

我掏出钥匙打开车门,跟她一起坐进车里。启动车之后,我问好了她住的地方的大致方位,向着她住的方向开去。她住在一座公寓里,离这里不太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我把车停在她的公寓门口,在空荡荡的街上陪她走到公寓的大门前,跟她在大门前分手。

谢谢你,她拉着公寓大门的门把手回头对我说。今天很对不起。
没什么,我说。我很高兴你找回了手包,还什么都没丢。
你真是一个绅士,她说。改日你到漫画店来找我吧,我星期一三五都在那里上中班,从下午两点一直上到晚上九点关门。
一定,我说。改天见。

她跟我道了晚安,走进公寓,在里面隔着玻璃窗跟我挥了一下手,身影消失在公寓里面的走廊里。我转过身,走回车里,开上车,慢慢地向着寓所方向开去。街上比来时显得更空旷了,开了好久都没有见到人。车前面的灯照着地上的雨水,把路面照得苍白。电台里在播放天气预报,明天是一个晴朗的天,最高气温三十度,随后电台里转成新闻,世界的某些角落里,有的大国领导在举行高峰会,有人在游行抗议,有人抢劫了银行,有人被杀,有人失去了工作,有人中了彩票。我无动于衷地听着这些消息,这些消息都与我无关,我也并不在意。

我左手把住方向盘,右手在车座椅旁边的放零钱的小盒子里摸索着,摸出了一盒烟。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又从裤兜里摸出了打火机,点上烟。我把车窗摇下,让车里的烟雾散发出去。烟和车外的凉风让我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下来。我的大脑一定是仍然处在大麻带来的兴奋中,因为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我毫无困意,而且开了好久之后我才发现,雨刷依然在无雨的车窗上干燥地来回摇动,我也一直忘记了把车内的照明灯给关上了。我把吸完了的烟蒂从窗口扔出去,烟头带着一点儿残余的火星掉在街道上。我伸手触摸了一下腮帮子,感觉皮肤还是有些麻木。世界就是这样充满了不定性,当我晚上开车去酒吧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会遇上她;当她跟我回寓所的时候,我没有想到会跟她再回到酒吧来;当我再回到酒吧来的时候,我没想到还会再自己开回寓所去。

一辆警车从我身边开过,警察在车里带着异样的神情看着我,像是在犹豫着是否该拦我停下。我对着警察勉强笑了一下,把车窗摇上,减低车速,趁着警察犹豫的时候在路口转向了另外一条空寂的街道。路边的树叶上抹上了夜幕的暗淡的影子,交通灯像月亮一样晃眼,街道边的房屋像是森林里的一颗颗盘根错节的老树排向远方,路灯像是蹲在树上的猫头鹰的一只只明亮的眼睛。车的前方是一片青雾。一片看不见尽头的笼罩一切的青雾。我在青雾里穿行,犹如穿行在别人的诡异的梦中。而我的身影,不过是别人梦里一闪而过的车窗里的一个陌生的面孔。
 
感觉还是这边的条子NICE一些,如果是布鲁克林区的条子,估计肯定亮灯
 
后退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