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原創長篇歷史寓言小說 《炎興》 (完)

(六)

主帐外艳阳刺眼,军士如群马奔腾,由四面八方的营寨向操练场聚集,欢声通天!
沓中不是军纪严明吗?难道挖出了黄金?

「哈哈,肯定是将校交手!」李密双拳紧拳,吹起两撇小胡子。
「交手?」
「比武。赢的留在场上,接受下一个挑战!大将军这麽多年来还没输过!」
「大敌当前,为什麽还打自己人呢?」
「哎呀,在这里,武艺才真正代表将校的地位!最好看的就是这个,快来!」

盛情难却,我紧随李密,三步两步并入涌向操练场的人潮。健壮的大男人们摩肩接踵,欢欣踊跃,远远超过太学广场上的热情!

我们的後面还不知怎麽回事,前排已经响起一阵欢呼;人缝中只见一身锁甲滚地,扬起阵阵尘沙!

「哈哈!茂子,是妳妹妹打的!」
顺着李密指的方向看去,还站着的可不是小玉?她手持一对四尺环首木刀,左手轮转向前,右手倒转向後,俐索流畅!
她常在後院里练这招……

「呦!呦!呦!」军士群起激励,一名高壮武官手持木戟,挺身而出,与小玉彼此做了个拱揖,挑战开始!

「呦--」这高武官举戟便刺,群众呼声雷动!小玉闻风不动,双刀拍砍挡下,武官又刺,小玉再砍,一晃眼化解了十来招,毫无破绽!待得对手接近,小玉转守为攻!

「吼!吼!吼!」全场吆喝转为低沉雄壮,霸气逼人!

小玉双刀齐出,攻势不断,高武官有时闪躲,有时以木戟格开,突然对手一个不留神,被小玉双刀直取心窝,「咚」地一声,木刀刺上铁甲,武官仰面摔倒,正看他一张灰头土脸!

「好啊啊啊!哈哈哈!」军士如疯如傻,不能自拔!虽然近在眼前,武官摔倒的声音已尽被欢笑声淹没!

「你妹妹好功夫!」李密拍我的肩,嘴巴附在我耳边大喊。

「她这麽漂亮,沓中三万单身男人都要发癫啦!」

「呦!呦!呦!」鼓噪声再起,又胜似前阵,再有一名嘴脸可憎的矮胖武官,提着一对木板斧上阵!这张臭脸我刚在中军大帐见过,老觉得他特别蔑视我!

「小玉加把劲!」
小玉似乎听见了我的激励,朝我挥手微笑,看口形大概喊着「多谢兄长!」

「喔喔喔喔喔喔!」
小玉这一波娇香媚眼有如天女散花,洒得我这一带的军士兽性大发,吐沫侧漏!

可憎胖武官张大了嘴,似乎是大喊了一声,轮起双斧,劈向小玉,斧短刀长,硬扛不利!小玉连连倒退,偶尔双剑还手,皆被对手劈开!

「吼!吼!吼!」千万军士齐声低吼,叫人血脉喷张,二将一时势均力敌,往来二十回合,胖武官突然大吼一声,祭出全力,双斧拦腰交砍!

「啊啊啊--」群众惊呼之间,小玉凌空一跃,青袍飘扬,仙鸢腾空,神来一腿!

踹中!胖武官被小玉踩翻在地!
报仇啦!

「好啊啊啊啊啊啊!」军士如痴如狂,神态失常!李密两撇胡子都给挤歪了!

「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军士热情呐喊,这是在催促姜维上场!

姜维不是从没输过吗?
话说回来,这些将校「能」打得过姜维吗?是不是都得故意让一让……

姜维不负众望,绿袍一掀,迈向操练场中央,一身英气勃发,步步尘沙飘洒!

「好啊啊啊!」军士激动兴奋!

小玉正恭敬拜揖。突然,姜维右臂平伸,千万人的鼓噪戛然而止!

这……这就是主帅的威严!

「诸葛校尉身怀英武,心存忠义,不负校尉勇名。但还可更进一步。」姜维内劲雄厚,字字响亮,深刻人心。
「请大将军指点。」

「鸳鸯刀剑之精妙,在於分进合击,奇正变化莫测。妳习惯双刀齐出,攻守同步,势道虽猛,却失去许多致胜良机。」
「是。」
「由此推知,妳思虑纯净,致志专一,虽是习武的好材料,却不适合双刀双剑。看妳力劲,不亚於军中猛将,应双手单持,发挥所长。」
「谨受大将军教诲。」

姜维才看小玉两眼,就知道她的长处缺点;我看了小玉两万眼,也就知道她很能打……

「今日我试试妳的长剑技力,但木刀轻薄易折,必须用真剑。妳有对天子赏赐丶涪城名匠精造的雌雄剑,份量甚足,就以剑背互击如何?」
「是!」

小玉从场边小校接过御赐的双股剑,双手呈上。姜维挑了雄剑,向成都方向一拜,拔剑出鞘--焰芒四射,豪气干云!千万将士「哗……」地一声惊呼。
小玉雌剑随後出鞘,艳光刺骨,杀气逼人!

「锋利稳重,好剑。」姜维左手握着剑鞘,仅用右臂持剑,立剑於眉心之前;小玉双手握剑,立於脸颊一边!雌雄双剑齐舞,谁料得到竟是鸳鸯相残?

「咚……咚……咚……咚……」操练场边鸣起战阵大鼓,鼓面足足有一个人高,锤锤低鸣,撼人心肺!

「大将军请!」小玉前低後高,扎好弓步!

姜维一语不发,飞步上前,剑势如骤雨狂风,出招如骇浪惊涛!
「铿!铿!铿!」双剑激烈擦撞,溅射出朵朵火花!

「好啊!好!好!」鼓势转疾,军士血脉贲张!

「喝!」姜维平地一声吼,迈起奔雷大步,雄剑斜拍小玉面门!

小玉忙举雌剑侧挡,众人正期待两人全力一拼,想不到姜维剑势稍触即收,在空中反划了半圈,拍向小玉没有防备的侧脸!

姜维剑势太快,小玉急急退後,剑尖只在颈前三寸划过!兵士「啊--」响起一阵惊呼!

「不不不。」姜维右手按剑不动,左手横举剑鞘。

战鼓止息,全场鸦雀无声。

「战场上七分胜负取决声势,统兵之将,万不能畏惧退後,否则兵败如山倒!妳只管尽全力打来!」
「是!」

「咚-咚-咚咚咚-」战鼓再摧,越打越快,山河动摇,五脏六腑都要给震得移位了!

「呀!」小玉双手紧雌剑,放开大步猛攻!姜维也是大步上前,挥剑来迎!「当」一声巨响,青天之下擦出一串橙亮火星,军士「啊--」捏了把冷汗!

「用全力!」
「是!」

姜维扎稳下盘,不动如山;小玉紧握雌剑,扭腰向後,如新来的刽子手疯砍大青甜瓜一般,集中全身的力劲挥出!
姜维一个侧身,单手倒握雄剑!

「当!--」剑背相黏,一对鸳鸯好似两片啃完的甜瓜,双双向姜维方才站立的地方弯折!

军士吓得叫不出声!
天子御赐宝剑,折断了怎麽办?

小玉一惊,弹腿跳开,一对宝剑霎时恢复直挺,空中却迷漫着诡异的「嘤嘤」低鸣。

众人一见宝剑无恙,如释重负,叫好连连,鼓掌称庆!

「大将军仅用一只手就了挡下来,力气真大!」李密忍不住赞叹。
「是啊!」
「一般刀剑经不起如此弯折,即使不断裂,也无法复原。拥有如此宝剑必是武人的梦想啊!」

嗯,姜维若对雄剑爱不释手,小玉要不要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反正一时也用不到……

姜维只是平淡地收剑入鞘,将雄剑还给小玉。将士正议论纷纷,姜维大手一举,又是一片寂静。

「弯折百炼钢长剑,须开三石弓弩之力;诸葛校尉一次折弯双剑,劲力不凡。妳使弓弩吗?」
「会使诸葛元戎弩丶床子弩。」

姜维微笑点头,斑白的须发随风飘扬。

小玉告诉过我,每年军队里考核两样兵器--连弩丶铁刀,成都守军还得加考弩床。成都人相传,诸葛元戎弩是诸葛丞相改良为十连发的连弩,也许只是他挂名的啦。
从军的头一年,小玉天天带连弩回家练习;我还从秘书台搬回一篓篓刻坏的竹简,直到她练得十发九中。

「战将系千军性命於一身,怎好与士卒共拉床弩?而元戎弩不须气力,系於战马备用即可。妳去武库领一张六石腰开破甲弩,练习在马上以左腿右臂拉开,战场上若对上敌将,一百步内能射则射,近了再换长枪。」
「是!」

士卒一听姜维的指示,交头接耳,又被他举手制止。
腰开弩是什麽东西呢?不敢问。扰乱大将军说话,搞不好得挨鞭子。

「妳是成都守军出身,缺乏骑马经验,但领兵之将往来战阵指挥丶与敌将冲突周旋,必须精熟骑术,转折丶奔腾丶勒停变换随意,不可草率肤衍。妳这匹西域马精力充沛,不惧辛劳,却固执骄傲,野性难收,须耐心调教,培养信赖默契。」
「是!」

原来战将骑个马还这麽多学问。小玉自小对动物有爱心,甚至与它们说话,或许真能教好这匹汗血宝马。

「妳果敢勇猛,诚恳好学,心怀忠义,假以岁月磨练,弘毅志节,必成大器。现今张丶廖二位将军不在,汉军尚缺一名先锋丶一名殿後。先锋须果烈刚健,殿後贵谨慎持重,妳适合先锋。在廖将军引兵会合之前,妳领三千本部兵马,暂任汉军先锋!」
「领命!身负先锋重任,必定尽心竭力!」

廖化是右车骑将军,在汉将中排得上第四丶第五,现在竟提拔一个无名小校做先锋……
小玉真能做先锋吗?姜维真有识人之明?

「先锋绝不只要冲在前面,一切都要听中军号令。切记!每日主帐军议,天明必到!」
「是!」
「还有那位嵇萦姑娘,往後军议也来。行吗?」

众人四下张望,面面相觑,嵇萦似乎不在这里……

「谁去告诉她?」
「我去!」

我这一举手,李密突然噗嗤一笑。
劳驾大汉先锋诸葛玉去传令,不嫌铺张了吗?
 
最后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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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帐外艳阳刺眼,军士如群马奔腾,由四面八方的营寨向操练场聚集,欢声通天!
沓中不是军纪严明吗?难道挖出了黄金?

「哈哈,肯定是将校交手!」李密双拳紧拳,吹起两撇小胡子。
「交手?」
「比武。赢的留在场上,接受下一个挑战!大将军这麽多年来还没输过!」
「大敌当前,为什麽还打自己人呢?」
「哎呀,在这里,武艺才真正代表将校的地位!最好看的就是这个,快来!」

盛情难却,我紧随李密,三步两步并入涌向操练场的人潮。健壮的大男人们摩肩接踵,欢欣踊跃,远远超过太学广场上的热情!

我们的後面还不知怎麽回事,前排已经响起一阵欢呼;人缝中只见一身锁甲滚地,扬起阵阵尘沙!

「哈哈!茂子,是妳妹妹打的!」
顺着李密指的方向看去,还站着的可不是小玉?她手持一对四尺环首木刀,左手轮转向前,右手倒转向後,俐索流畅!
她常在後院里练这招……

「呦!呦!呦!」军士群起激励,一名高壮武官手持木戟,挺身而出,与小玉彼此做了个拱揖,挑战开始!

「呦--」这高武官举戟便刺,群众呼声雷动!小玉闻风不动,双刀拍砍挡下,武官又刺,小玉再砍,一晃眼化解了十来招,毫无破绽!待得对手接近,小玉转守为攻!

「吼!吼!吼!」全场吆喝转为低沉雄壮,霸气逼人!

小玉双刀齐出,攻势不断,高武官有时闪躲,有时以木戟格开,突然对手一个不留神,被小玉双刀直取心窝,「咚」地一声,木刀刺上铁甲,武官仰面摔倒,正看他一张灰头土脸!

「好啊啊啊!哈哈哈!」军士如疯如傻,不能自拔!虽然近在眼前,武官摔倒的声音已尽被欢笑声淹没!

「你妹妹好功夫!」李密拍我的肩,嘴巴附在我耳边大喊。

「她长得这麽漂亮,沓中三万单身男人都要发癫啦!」

「呦!呦!呦!」鼓噪声再起,又胜似前阵,再有一名嘴脸可憎的矮胖武官,提着一对木板斧上阵!这张臭脸我刚在中军大帐见过,老觉得他特别蔑视我!

「小玉加把劲!」
小玉听见了我的激励,朝我挥手微笑,看口形似乎喊着「谢谢兄长!」

「喔喔喔喔喔喔!」
小玉这一波娇香媚眼有如天女散花,洒得我这一带的军士兽性大发,吐沫侧漏!

可憎胖武官张大了嘴,似乎是大喊了一声,轮起双斧,劈向小玉,斧短刀长,硬扛不利!小玉连连倒退,偶尔双剑还手,皆被对手劈开!

「吼!吼!吼!」千万军士齐声低吼,叫人血脉喷张,二将一时势均力敌,往来二十回合,胖武官突然大吼一声,祭出全力,双斧拦腰交砍!

「啊啊啊--」群众惊呼之间,小玉凌空一跃,青袍飘扬,仙鸢腾空,神来一腿!

踹中!胖武官被小玉踩翻在地!
报仇啦!

「好啊啊啊啊啊啊!」军士如痴如狂,神态失常!李密两撇胡子都给挤歪了!

「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军士热情呐喊,这是在催促姜维上场!

姜维不是从没输过吗?
话说回来,这些将校「能」打得过姜维吗?是不是都得故意让一让……

姜维不负众望,绿袍一掀,迈向操练场中央,一身英气勃发,步步尘沙飘洒!

「好啊啊啊!」军士激动兴奋!

小玉正恭敬拜揖。突然,姜维右臂平伸,千万人的鼓噪戛然而止!

这……这就是主帅的威严!

「诸葛校尉身怀英武,心存忠义,不负校尉勇名。但还可更进一步。」姜维内劲雄厚,字字响亮,深刻人心。
「请大将军指点。」

「鸳鸯刀剑之精妙,在於分进合击,奇正变化莫测。妳习惯双刀齐出,攻守同步,势道虽猛,却失去许多致胜良机。」
「是。」
「由此推知,妳思虑纯净,致志专一,虽是习武的好材料,却不适合双刀双剑。看妳力劲,不亚於军中猛将,应双手单持,发挥所长。」
「谨受大将军教诲。」

姜维才看小玉两眼,就知道这麽多;我看了小玉两万眼,也就知道她很能打……

「今日我试试妳的长剑技力,但木刀轻薄易折,必须用真剑。妳有对天子赏赐丶涪城名匠精造的雌雄剑,份量甚足,就以剑背互击如何?」
「是!」

小玉从场边小校接过御赐的双股剑,双手呈上。姜维挑了雄剑,向成都方向一拜,拔剑出鞘--焰芒四射,豪气干云!千万将士「哗……」地一声惊呼。
小玉雌剑随後出鞘,艳光刺骨,杀气逼人!

「锋利稳重,好剑。」姜维左手握着剑鞘,仅用右臂持剑,立剑於眉心之前;小玉双手握剑,立於脸颊一边!雌雄双剑齐舞,谁料得到竟是鸳鸯相残?

「咚……咚……咚……咚……」操练场边鸣起战阵大鼓,鼓面足足有一个人高,锤锤低鸣,撼人心肺!

「大将军请!」小玉前低後高,扎好弓步!

姜维一语不发,飞步上前,剑势如骤雨狂风,出招如骇浪惊涛!
「铿!铿!铿!」双剑激烈擦撞,溅射出朵朵火花!

「好啊!好!好!」鼓势转疾,军士血脉贲张!

「喝!」姜维平地一声吼,迈起奔雷大步,雄剑斜拍小玉面门!

小玉忙举雌剑侧挡,众人正期待两人全力一拼,想不到姜维剑势稍触即收,在空中反划了半圈,拍向小玉没有防备的侧脸!

姜维剑势太快,小玉急急退後,剑尖只在颈前三寸划过!兵士「啊--」响起一阵惊呼!

「不不不。」姜维右手按剑不动,左手横举剑鞘。

战鼓止息,全场鸦雀无声。

「战场上七分胜负取决声势,统兵之将,万不能畏惧退後,否则兵败如山倒!妳只管尽全力打来!」
「是!」

「咚-咚-咚咚咚-」战鼓再摧,越打越快,山河动摇,五脏六腑都要给震得移位了!

「呀!」小玉双手紧雌剑,放开大步猛攻!姜维也是大步上前,挥剑来迎!「当」一声巨响,青天之下擦出一串橙亮火星,军士「啊--」捏了把冷汗!

「用全力!」
「是!」

姜维扎稳下盘,不动如山;小玉紧握雌剑,扭腰向後,如新来的刽子手疯砍大青甜瓜一般,集中全身的力劲挥出!
姜维一个侧身,单手倒握雄剑!

「当!--」剑背相黏,一对鸳鸯好似两片啃完的甜瓜,双双向姜维方才站立的地方弯折!

军士吓得叫不出声!
天子御赐宝剑,折断了怎麽办?

小玉一惊,弹腿跳开,一对宝剑霎时恢复直挺,空中却迷漫着诡异的「嘤嘤」低鸣。

众人一见宝剑无恙,如释重负,叫好连连,鼓掌称庆!

「大将军仅用一只手就了挡下来,力气真大!」李密忍不住赞叹。
「是啊!」
「一般刀剑经不起如此弯折,即使不断裂,也无法复原。拥有如此宝剑必是武人的梦想啊!」

嗯,姜维若对雄剑爱不释手,小玉要不要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反正一时也用不到……

姜维只是平淡地收剑入鞘,将雄剑还给小玉。将士正议论纷纷,姜维大手一举,又是一片寂静。

「弯折百炼钢长剑,须开三石弓弩之力;诸葛校尉一次折弯双剑,劲力不凡。妳使弓弩吗?」
「会使诸葛元戎弩丶床子弩。」

姜维微笑点头,斑白的须发随风飘扬。

小玉告诉过我,每年军队里考核两样兵器--连弩丶铁刀,成都守军还得加考弩床。成都人相传,诸葛元戎弩是诸葛丞相改良为十连发的连弩,也许只是他挂名的啦。
从军的头一年,小玉天天带连弩回家练习;我还从秘书台搬回一篓篓刻坏的竹简,直到她练得十发九中。

「战将系千军性命於一身,怎好与士卒共拉床弩?而元戎弩不须气力,系於战马备用即可。妳去武库领一张六石腰开破甲弩,练习在马上以左腿右臂拉开,战场上若对上敌将,一百步内能射则射,近了再换长枪。」
「是!」

士卒一听姜维的指示,交头接耳,又被他举手制止。
腰开弩是什麽东西呢?不敢问。扰乱大将军说话,搞不好得挨鞭子。

「妳是成都守军出身,缺乏骑马经验,但领兵之将往来战阵指挥丶与敌将冲突周旋,必须精熟骑术,转折丶奔腾丶勒停变换随意,不可草率肤衍。妳这匹西域马精力充沛,不惧辛劳,却固执骄傲,野性难收,须耐心调教,培养信赖默契。」
「是!」

原来战将骑个马还这麽多学问。小玉自小对动物有爱心,甚至与它们说话,或许真能教好这匹汗血宝马。

「妳果敢勇猛,诚恳好学,心怀忠义,假以岁月磨练,弘毅志节,必成大器。现今张丶廖二位将军不在,汉军尚缺一名先锋丶一名殿後。先锋须果烈刚健,殿後贵谨慎持重,妳适合先锋。在廖将军引兵会合之前,妳领三千本部兵马,暂任汉军先锋!」
「领命!身负先锋重任,必定尽心竭力!」

廖化是右车骑将军,在汉将中排得上第四丶第五,现在竟提拔一个无名小校做先锋……
小玉真能做先锋吗?姜维真有识人之明?

「先锋绝不只要冲在前面,一切都要听中军号令。切记!每日主帐军议,天明必到!」
「是!」
「还有那位嵇萦姑娘,往後军议也来。行吗?」

众人四下张望,面面相觑,嵇萦似乎不在这里……

「谁去告诉她?」
「我去!」

我这一举手,李密突然噗嗤一笑。
劳驾大汉先锋诸葛玉去传令,不嫌铺张了吗?
这一篇写得很精彩,武打场面特别传神!赞一个!
鸡蛋里面挑骨头一下哈,那么喧闹嘈杂的情形下,小玉怎么可能听到诸葛茂的声音?
 
这一篇写得很精彩,武打场面特别传神!赞一个!
鸡蛋里面挑骨头一下哈,那么喧闹嘈杂的情形下,小玉怎么可能听到诸葛茂的声音?
謝謝。您的意見很好,已經改成:

小玉似乎听见了我的激励,朝我挥手微笑,看口形大概喊着「多谢兄长!」


所以 "多謝兄長" 也可能是豬哥茂自己的想像。:p
 
謝謝。您的意見很好,已經改成:
小玉似乎听见了我的激励,朝我挥手微笑,看口形大概喊着「多谢兄长!」
所以 "多謝兄長" 也可能是豬哥茂自己的想像。:p


哈哈, 不仅写得好, 狡辩功力也是如此超群,,,点个赞 !
 
哈哈, 不仅写得好, 狡辩功力也是如此超群,,,点个赞 !
也可以科學地解釋吧,聲音的大小是隨距離平方成反比的。
諸葛茂人在軍士之中,身邊的噪音很大,數十步外小玉的聲音相對小了。
而小玉人在操練場正中間,也沒有馬景濤抱著她大吼" 我快窒息了!" 應該是聽得見諸葛茂的聲音的。
只是可能混雜在各種叫喊聲裡,不容易辨認。

那麼或許諸葛茂天生嗓門奇特,就是那種很容易聽出來的嗓門,我們身邊都有這樣的人吧。
要不就是小玉已經聽習慣諸葛茂的聲音,所以很容易就聽出來了。
故事希望展現出小玉很崇拜兄長,諸葛茂的話小玉是一定會聽的。:p
 
(七)

金黄的麦浪波波相接,层层毗连,想到收获在即,不由得饥肠空鸣,刚吃的那几粒果子都不算了。
站在牛头山半腰上远望,四方山势重重叠嶂,奇秀万千。
也许看得见襄武与乌鼠山呢。只是……哪一边是北边啊?

「啊呀,姑娘原来在这里。呼--」
她穿了这一身蜂黄,还坐在麦田边上,要不是琴声悠扬,还真难发觉。

嵇萦一见我来就不弹了,十指按琴,对我微笑。

「哪一边是北啊?」
「你爬上半山腰,就为了问这个?」
「姑娘真风趣……」

花了这麽大工夫爬上来,气喘吁吁,满头满脸都是汗,我不太好意思,故意离嵇萦远些坐下。
嵇萦的微笑消失了,莫非嗅到我腋下汗味……但是小玉说,军队里气味比我重的多的是呀?

「刚才操练场比武可热闹了,姑娘不是在练飞刀吗?怎麽没见到妳?」
「……人都挤在一团,我这飞刀该丢草人丶还是该丢真人呢?」
「呵呵,姑娘又说笑了。」

仔细一想,这并不好笑,甚至有点可怕。
因为家门不幸,心思里多是仇恨吧,我以前似乎也是这样子。

「你怎麽找来的?」
「先是回军帐里找,扑了个空,又记起姑娘喜欢独自在幽静的地方弹琴。山谷里到处是军士,没人的地方就是山上了。」
「我以後要挑人多的地方弹琴了。」
「那不是更好找吗?哈哈。先说正经事,明日天明时分主帐军议,大将军请姑娘务必参加。」
「军议是你们将校大夫的事,我一介平民,能这样破坏规矩?」
「妳知道的事特别重要啊,大将军却没要我去。」
「对,大家都知道你把圣旨烧了;你已经不重要了。」
「啊呀!呵呵。」

记得李密说过,秩比千石以上的部校尉能进出主帅营帐,参加例行军议。
我是够了,但我又是文官……
以备万一,今夜还是早睡点好。

突然想起老头子邓艾。如果我把听来的汉军作战构想全都告诉他,他一定很高兴的吧。这样一来,我九年的任务便结束在一个高点上,他也乐得替我做媒娶亲……嘿嘿。
但姜维这麽信任小玉,也许也信任我;如果将他们的机密全告诉邓艾,背信弃义,又枉为男子汉。当然女子骗人也不应该,呵呵。

「茂子,你偷吃五石散了吗?为什麽痴痴地傻笑?」
「啊啊我是在想……大将军信任姑娘,是件好事啊!」
「……好吧。」

嵇萦耸耸肩。
小玉也说我常常一个人傻笑,怪吓人的。
很少看嵇萦笑。大仇当前,可以理解;我不想报仇杀姜维,却是大逆不孝的异类怪胎。记得嵇萦说司马昭努力以治孝国,我这秘密可千万不能对中原人说。

「嵇姑娘,妳觉得汉军胜算如何?」
「你刚进帐去没人告诉你吗?军议内容不能外泄,斩无赦。」
「但我们都知道军议内容嘛,半山腰上也没别人听见。」

我四下张望,只见成片齐腰麦杆。姜维那样自信,该不会小心到埋伏细作在麦田里吧?

「我不想知道胜算如何。」
「为什麽?」
「我知道的太少,不想学你自作聪明。」
「嗯?我只是好奇,汉军与魏军都有十足的胜利把握……当然啦,大将军姜维身经百战,哪会没有周密的致胜方略呢?锺会那家伙比起大将军是差了一截,但他的兵力又是我们的好几倍;还有那个让大将军头疼的老头子邓艾……邓艾胆子可不小,很可能要直取沓中呢!」
「呦,最後这句我可不知道。你帐外泄密!该当何罪?」

嵇萦竟然笑了,不是认真的吧?

「啊呀,姑娘尽管开条件,可千万别举报我!」
「哼哼。你这没原则的,什麽都可以谈。」

嵇萦摇摇头,又不笑了。如此容易给冒犯,真难相处。
我是没原则的人吗?做这一行的当然要有原则呀,否则不是一派出国就收钱叛变了?
而且我还有大原则--减少战事伤亡!具体要怎麽实现呢?又不能劝姜维还是邓艾投降了……

「好,我开个条件,问你个问题。你说邓艾会打过来,那我该回去准备什麽吗?」
「每军各部的责任不同吧。姑娘是不是还编在舍妹这一部?」
「对。」
「那或许要忙了。大将军刚才命舍妹领本部兵马,担任先锋!我们都是先锋了!」
「……你也是?」
「对对。我也要拿元戎弩上战场了!」

「你?」嵇萦皱起眉。

以前听人说五岁小童都会用连弩,不过是瞄准再动动手指。这也应该学得会吧?

「明日一早弩兵操练,就跟着去学。」
「弩兵使的是腰张弩,步骑兵才用连弩,你跟着弩兵怎麽学连弩?」
「嗯?都是弩,用法不一样?」
「鱼肠剑与雌雄剑都是剑,用法一样吗?」

惨了。腰张弩丶腰开弩是不是也不一样?
……嗯,开者张也,张者开也,店铺张开,嘴巴开张,城门闭关,养母关闭,听起来虽怪,意思却应是一样的,只是用字习惯不同。
我若去随弩兵学腰张弩,就是学姜维要小玉在马上练着开的那种六石破甲弩,应该很困难的吧?

「啊呦,那姑娘会连弩吗?可不可以教我?」
「我就是不想用连弩,才练飞刀。」
「飞刀简单吗?」
「你才扔过不是?凭你那身手,拿刀削生果都会削伤手。哈哈哈哈。」

嵇萦又无情地嘲笑我了。
我还真削到手过,还是别承认的好。

「不必怎麽学啦,连弩很简单的。但是它射不远,只能等敌人近了,瞄准了脸射。」
「怪不得草人要把白圈画在脸上。实在射不准,就躲在後面做做样子,呵呵……」
「哼!就这点出息。」

嵇萦一脸轻蔑,但我也不生气。看来我都给她骂得脸皮长茧,不痛不痒了。
同样是鄙视我,比起被小玉踢翻的那个五官挤作一堆的胖将军,嵇萦还算匀称耐看,至少眼睛很明显长在鼻子上面。

「如果军队里都像你骗吃混喝丶贪生怕死,汉军还有什麽胜算?」
「这是人之常情吧?大多数兵士不是为了想打仗才来沓中的,他们本是农民丶铁匠丶裁缝,上战场也只为了那份优厚些的薪俸,糊口养家。」
「歪理!我最恨人犯了错,就推说所有人都这样!」
「姑娘英勇过人,却不能将准绳拉得太高,大多数人还是怕死的。」
「我当然怕死!但我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信念。你们没有这样的信念,才把性命看得无比重要。」
「什麽信念比生命重要呢?」
「善!人间是一场正与邪的战争!」
「有这麽夸张吗?我觉得大家都是好人啊,只是偶尔……或者常常做坏事而已。」
「你没有信念,当然就是非不分了。你千万不要像黄皓那样!性命不是全部!」
「我当然有信念!我的信念……我的信念就是人命最重要。死了就什麽都没有了。」

「噗……」
嵇萦笑起来还挺漂亮,怎麽不多笑笑呢。

「你相信人命最重要,还上战场做什麽?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
「我有更重要的任务啊,这不是把圣旨都烧成灰了?」
「你刚不是说性命最重要吗?怎麽这会儿又有更重要的任务了?」
「嗯?」

嵇萦还挺能辩的,养母一见她就想收她做徒弟,也是慧眼独具。
养母还说她对我有许多意思,是真的吗?每日照三餐蔑视辱骂……但也不会一辈子这样吧?
如果我凭着私心,也许该说服她和我一起回魏国去,就算小时候那对象变心嫁人了,也无所谓。
嗯,嵇萦没她漂亮,但声音更清脆好听。嗯,嵇萦的身段也没那麽凹凸玲珑……

「我身上有什麽?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啊啊没有没有。我是在想,我想……」

在想什麽呢?快快快……

「我一直在想,北边到底是哪里啊?」
「唉,前--面!」

嵇萦指向正前方。举目望去,山头山棱上果然设立了许多了望塔,防备魏军的。早该猜到了……

「姑娘想念家乡吗?」
「……不。你想?」
「呃,俗话说『大丈夫四海为家』,不必怀念故乡。但既然应四海为家,一辈子留在益州也挺可惜。我常好奇,北方现在是什麽样子。哪天战事结束,四海升平了,我想回去看看。姑娘愿意一道来吗?」

咦?我好像什麽时过说过,我不会和她一起流浪的?有目标就不算流浪吧。

「不了。我巴不得狗屁倒灶的中原沉到海底去。」
「……那数百万百姓怎麽办?」
「……差劲的人正好淹死,不差劲的就泅水来益州吧,这里山高淹不着。」
「不会刚好淹死差的吧,倒楣的总是穷苦善良百姓。」
「哼,老百姓才不善良,你给他东西,他觉得应该;你一下没给他,他就恨你。他们只崇拜权势,只在乎成败,只想到自己。你相信他们的性命最重要,他们觉得你罪该万死;你包容宽恕他们,他们因你最轻微的无意冒犯而终身怀恨;你希望他们放眼未来,他们只知盘算当前的蝇头小利;你渴求他们明辨是非,他们却宁愿深信最粗浅的谎言丶最荒唐的白日梦。到头来,你为他们奉献一生,他们却把你的功劳全归在一个有名的混蛋身上。他们天性如此,劝你别理会百姓了,舒舒服服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嗯?嵇姑娘做过小吏吗,怎麽知道这麽多?」
「以前常听大人聊天。」

嵇萦指的大人是竹林七贤吧,天下名士呢。我的经历差得远了。
不不,我常与养母清谈,不比她差的。
嗯,牛头山腰上秋高气爽,俗人远在山脚下,正适合清谈,不如试试与她争辩。她这「中原下沉论」很容易打败吧,嘿嘿。

「不不不不不……」我罕见地连说许多不字,果然吸引到嵇萦侧头注意。

「百姓差劲的虽多,还是有许多好人在。为了这些好人,中原就不值得沉到海底。」
「好人都被排挤丶迫害死光了。剩下活着的就是你刚说的,『为了养家糊口』而做亏心事的。」
「那麽让官府奖励农作,多种点五谷杂粮,百姓吃得饱,就不必做亏心事了。」
「唉,我那是比喻,你在成都太久,人都变傻丶变单纯了。这些人干坏事哪里是为了糊口?他们吃的可好了,就是贪婪。」
「贪婪也是一时的错误吧。」
「不,他们一辈子贪婪。刚不是说了,他们天性差劲嘛。」
「呃……」

啊呀,糟糕,她说了一圈又绕回去了,这样下去赢不了,必须寻找缺口突破!

「不不不,姑娘刚刚说他们贪婪是因为本性差劲,事实却没那麽简单。」
「怎麽说?」
「《诗》云:『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百姓总是爱钱,藏些金银首饰在床榻底下,为什麽呢?就是怕乱世里强盗官兵掠夺,朝不保夕,所以多存点家底,多条活路。百姓贪婪不是本性,而是肇因於对未知灾难的恐惧,激起求生的本能而已。只要让天下太平,百姓心里踏实,就不会这麽贪婪了。」
「……」

嵇萦答不出话来了。嘿嘿……

「你说这天下怎麽太平?」
「就汉军统一天下,要不魏军统一天下?吴国似乎没那志向,只知道扯後腿……」
「呵呵,我就说你是魏国奸细,还魏军统一天下?」
「不不……姑娘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吗?魏国毕竟是三国里最强大的。」
「坏就该死,再强大也是该死。」
「坏也不一定是自愿的嘛。搞不好是一时糊涂,至少在当时他觉得自己做的是好事……」

这话一出口,觉得不对呀。
难道我心里承认自己做的是坏事了吗?那我是不是该向姜维自首……
不行啊,我离回魏国找亲娘只剩最後一步了,不能软弱放弃!

「你也太奇怪了。季汉经营得这麽好,让你奉公守法,心安理得,也能活得惬意自在;你还有你娘丶小玉,一些交心的朋友,现在又是秩等千石的大官,你竟然想全部放弃?我再给你一个朋友的建议啊,你回去魏国,不攀关系,不愿下作,不『同乎流俗,合乎污世』,你就整天被人骑在头上拉屎。你以为成都的百姓讨厌啊?他们会不会随手把垃圾扔进你家院子?」
「我……这也是我原则的一部份吧。我有很多为难的事情,等太平了回中原去……也是我该做的事。」
「好,我知道为什麽。你不必再说了。」

嵇萦挪了挪屁股,坐得离我远远的,背朝着我。
我们中间都够坐十个人了……

「姑娘人生中有什麽两难的事吗?怎麽面对的呢?」
「有啊!我把母亲与弟弟丢下了。大不孝!」嵇萦声音有些颤抖。
「有弟弟啊。多大了?」

嵇萦没再答话,也许想起家人,正伤心落泪呢。

「姑娘想想开心的事吧。妳瞧,沓中风光秀丽,碧草如毯,湖水碧蓝晶亮,麦田金黄,青天……」

咦?远方怎麽有阵黑烟呢。

「咦,姑娘快看,前面那座山上是不是失火了?」
「嗯?」

仔细再瞧,失火的好像是山顶上的了望台,好不容易搬木头上去搭的呢,谁这麽不小心。
啊呀,又是一座了望台冒起黑烟,这一次离得更近些,还看得见点点火光。
不好,连牛头山顶上的了望台都冒烟了。怎麽啦?天乾物燥?

「来了!」突然嵇萦深吸一口气,抱起瑶琴,也无心放回套子里,头也不回地奔向山下!

「喂喂喂……」怎麽就这麽走了?

就在这时,山下中军大帐传出一阵急促而刺耳的号角声。

「哺呜--哺呜--」

号角响彻山谷,如虫蚁般散落四处的军士飞速回奔巢穴营寨。

「哺呜--哺呜--」

一阵清风吹来,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最后编辑:
(七)


嵇萦一脸轻蔑。但比起刚才被小玉踢翻的那个胖将军,她的五官还是挺匀称耐看的。
看来我都给她骂得脸皮长茧,不痛不痒了。
拿一个女孩子跟胖将军比?

还有竹林七贤会那样评论天下的百姓吗?以为他们只是蔑视权贵追求自由.....
 
拿一个女孩子跟胖将军比?

还有竹林七贤会那样评论天下的百姓吗?以为他们只是蔑视权贵追求自由.....
謝謝意見,我來改一改。

"嵇萦一脸轻蔑,但我也不生气。看来我都给她骂得脸皮长茧,不痛不痒了。
同样是鄙视我,比起被小玉踢翻的那个五官挤作一堆的胖将军,嵇萦还算匀称耐看,至少眼睛很明显长在鼻子上面。
"

您對竹林七賢的問題非常好,給了我很多很多的靈感與思考。
個人對竹林七賢的理解是這樣:

人物政治理想大致可以分為左派與右派。(和當今中國一般定義的經濟左右派不太一樣。)
左派走的是造福群眾的平等路線;右派走的是獨善其身的自由路線。
在今天,左派就是做工會,做社會工作,加入各種社區組織,投票給 NDP 等;
右派就是賺些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票投保守黨等,政府不要拿我的錢去照顧那些不努力的窮人。

在討論板上我們也能分得出左派右派,即使他們不明說,或者他們自己也不清楚。
一張嘴就是別人差勁的,這就是右派;一張嘴就是別人很可憐的,這是左派。
當然社會是常態分布,極端的人少,中間的人多些,一下子人家可憐,一下子人家可厭。

古代的左派就是墨家(與一般儒家)這些為著天下蒼生,用不同方式奉獻生命的人,
那時沒有社區組織,社會工作,工會,所以他們大多是出來當官的。(絕不是說所有當官的都是左派)
或許他們會被腐化,或許堅持原則而被打壓,被誤會,被殺頭...
這仍是傳統的中國知識份子的理想。故事裡有諸葛瞻,諸葛茂(諸葛果說他的慧根在親近群眾)等等。

古代的右派就是道家這些隱士,竹林七賢(影響到嵇縈),諸葛果這些人。
隱士無法忍受無知與比較不聰明的俗人,與媚俗的所謂大人物們。
他們隱居,是為了不被"污濁的世道"汙染。
如果他們當中有些人喜歡百姓,至少也會用一些自己的方式影響這個世界。
古代的右派也當官,但其作為就比較自私一些。

我覺得在竹林七賢看來,俗人包括一切庸俗的現象。
譬如權貴,其實一般百姓也都是權貴現象的一部份。他們就愛這套,一有機會就會變成新的權貴。
都是竹林七賢不喜歡的。如果只批判權貴而看不見整個社會的本質,
一面批評昇天的雞犬,卻一面捧著還在地上走的雞犬,那他們身為天下名士,如此雙重標準也太讓人失望了。
對照左派諸葛瞻,諸葛茂根本不恨黃皓,因為他們認為天下蒼生的本性就是這個樣子。

再說竹林七賢常吸毒(吃五石散),又是酒鬼,酒精會抑制人的 "意志抑制",
就是本來不敢做的,不敢說的,喝醉了就隨便了,在竹林裡脫了衣服玩樂隊,很 high。
他們裡面也有年紀輕二十來歲的 (王戎),嵇康死的時候四十歲,至少隱居二十年,
所以這些人也都經歷了憤青歲月,氣起來把心裡的話都罵出來,偶爾罵過頭了也算發洩,無所謂。

但這也不代表他們七個都這麼憤世嫉俗,而是都有個人特色,
個人覺得嵇康是裡面最"酷"最"右"的,王戎說與嵇康隱居二十年,沒見他的表情變過,非常超然。
故事一些比較偏激的出世思想都會讓嵇縈回憶起是父親說的。
最老的山濤就溫和得多,他四十幾歲以後出來做官,中間又隱居一陣子,再出來做官,
在故事進行的時候他是司馬昭的大將軍從事中郎(參謀),還照顧嵇縈的母親與弟弟。
(不然像鄧茂那樣沒後台的,母親曹亭主早被官府發配改嫁了。:p)
還有阮籍,他本愛儒家,但實在撐不下去,理想幻滅了才改宗道家當隱士。
他出門走到沒路了就大哭,悲傷自己想走的路走不下去了吧,他骨子裡還是很矛盾的。

回到主題,您可能覺得正面角色應該一面罵權貴,一面愛百姓。沒錯,世界上很多人都這麼想的。
但我覺得這有點模糊,甚至自相矛盾,權貴與崇拜權貴的百姓是同一個社會現象,
要嘛就連準權貴(百姓)一起罵並同時遠離他們(右),要嘛連權貴都去理解並同時影響他們(左),
(當然還有比較不理想的情況,加入權貴一起腐爛,或者加入人民一起悲劇)
在故事裡我把這兩種比較理想的思維拆成兩個極端,這樣子來突出一些故事後面想要表達的思想。
不過您這樣一說我也有了靈感,是應該要弄一個走在十字路口但不想再選擇下去的角色,
代表中立主流,去和極左與極右的理想與不理想四面擦撞,最終發現自己的道路,第三部小玉再適合不過了。

而我也應該借諸葛茂與嵇縈爭辯的機會,來站在左派的立場批判一下竹林七賢(主要是嵇康)的厭世,
而嵇縈應該會反駁:他們根本沒有別的選擇。真的是這樣子的嗎?我也不知道。
 
最后编辑:
第二部 沓中之戰 示意圖
yanxing_battle_tazhong.jpg

接下來二至三節要用上的。類似小說內頁的插圖。連結會放在一樓。
 
沒更正啟事:
剛剛發現,我的繁簡轉換小 app 把 計畫 換成 计画,但這錯了,應該是 计划
在繁體字 計畫計劃 通用,自己打計畫,不是計劃,這樣就造成系統性的錯誤,所有的計畫轉過來都是白字。
而且我個人喜歡計畫 (畫藍圖草圖) 多過計劃 (用刀刻在板上)。所以只好先請看簡體字的網友擔待了。:shy:

據說公文正式的用法是 名詞用計畫,動詞用計劃。我們來計劃一個計畫。以後我盡量這麼寫。
楼主是来自台湾吧? 用惯了一种字体,肯定更容易,创造的时候也可以发挥得更好。 网友大部分是从大陆来的,所以读简体字更容易些。 加油! !!
 
(六)

主帐外艳阳刺眼,军士如群马奔腾,由四面八方的营寨向操练场聚集,欢声通天!
沓中不是军纪严明吗?难道挖出了黄金?

「哈哈,肯定是将校交手!」李密双拳紧拳,吹起两撇小胡子。
「交手?」
「比武。赢的留在场上,接受下一个挑战!大将军这麽多年来还没输过!」
「大敌当前,为什麽还打自己人呢?」
「哎呀,在这里,武艺才真正代表将校的地位!最好看的就是这个,快来!」

盛情难却,我紧随李密,三步两步并入涌向操练场的人潮。健壮的大男人们摩肩接踵,欢欣踊跃,远远超过太学广场上的热情!

我们的後面还不知怎麽回事,前排已经响起一阵欢呼;人缝中只见一身锁甲滚地,扬起阵阵尘沙!

「哈哈!茂子,是妳妹妹打的!」
顺着李密指的方向看去,还站着的可不是小玉?她手持一对四尺环首木刀,左手轮转向前,右手倒转向後,俐索流畅!
她常在後院里练这招……

「呦!呦!呦!」军士群起激励,一名高壮武官手持木戟,挺身而出,与小玉彼此做了个拱揖,挑战开始!

「呦--」这高武官举戟便刺,群众呼声雷动!小玉闻风不动,双刀拍砍挡下,武官又刺,小玉再砍,一晃眼化解了十来招,毫无破绽!待得对手接近,小玉转守为攻!

「吼!吼!吼!」全场吆喝转为低沉雄壮,霸气逼人!

小玉双刀齐出,攻势不断,高武官有时闪躲,有时以木戟格开,突然对手一个不留神,被小玉双刀直取心窝,「咚」地一声,木刀刺上铁甲,武官仰面摔倒,正看他一张灰头土脸!

「好啊啊啊!哈哈哈!」军士如疯如傻,不能自拔!虽然近在眼前,武官摔倒的声音已尽被欢笑声淹没!

「你妹妹好功夫!」李密拍我的肩,嘴巴附在我耳边大喊。

「她这麽漂亮,沓中三万单身男人都要发癫啦!」

「呦!呦!呦!」鼓噪声再起,又胜似前阵,再有一名嘴脸可憎的矮胖武官,提着一对木板斧上阵!这张臭脸我刚在中军大帐见过,老觉得他特别蔑视我!

「小玉加把劲!」
小玉似乎听见了我的激励,朝我挥手微笑,看口形大概喊着「多谢兄长!」

「喔喔喔喔喔喔!」
小玉这一波娇香媚眼有如天女散花,洒得我这一带的军士兽性大发,吐沫侧漏!

可憎胖武官张大了嘴,似乎是大喊了一声,轮起双斧,劈向小玉,斧短刀长,硬扛不利!小玉连连倒退,偶尔双剑还手,皆被对手劈开!

「吼!吼!吼!」千万军士齐声低吼,叫人血脉喷张,二将一时势均力敌,往来二十回合,胖武官突然大吼一声,祭出全力,双斧拦腰交砍!

「啊啊啊--」群众惊呼之间,小玉凌空一跃,青袍飘扬,仙鸢腾空,神来一腿!

踹中!胖武官被小玉踩翻在地!
报仇啦!

「好啊啊啊啊啊啊!」军士如痴如狂,神态失常!李密两撇胡子都给挤歪了!

「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军士热情呐喊,这是在催促姜维上场!

姜维不是从没输过吗?
话说回来,这些将校「能」打得过姜维吗?是不是都得故意让一让……

姜维不负众望,绿袍一掀,迈向操练场中央,一身英气勃发,步步尘沙飘洒!

「好啊啊啊!」军士激动兴奋!

小玉正恭敬拜揖。突然,姜维右臂平伸,千万人的鼓噪戛然而止!

这……这就是主帅的威严!

「诸葛校尉身怀英武,心存忠义,不负校尉勇名。但还可更进一步。」姜维内劲雄厚,字字响亮,深刻人心。
「请大将军指点。」

「鸳鸯刀剑之精妙,在於分进合击,奇正变化莫测。妳习惯双刀齐出,攻守同步,势道虽猛,却失去许多致胜良机。」
「是。」
「由此推知,妳思虑纯净,致志专一,虽是习武的好材料,却不适合双刀双剑。看妳力劲,不亚於军中猛将,应双手单持,发挥所长。」
「谨受大将军教诲。」

姜维才看小玉两眼,就知道她的长处缺点;我看了小玉两万眼,也就知道她很能打……

「今日我试试妳的长剑技力,但木刀轻薄易折,必须用真剑。妳有对天子赏赐丶涪城名匠精造的雌雄剑,份量甚足,就以剑背互击如何?」
「是!」

小玉从场边小校接过御赐的双股剑,双手呈上。姜维挑了雄剑,向成都方向一拜,拔剑出鞘--焰芒四射,豪气干云!千万将士「哗……」地一声惊呼。
小玉雌剑随後出鞘,艳光刺骨,杀气逼人!

「锋利稳重,好剑。」姜维左手握着剑鞘,仅用右臂持剑,立剑於眉心之前;小玉双手握剑,立於脸颊一边!雌雄双剑齐舞,谁料得到竟是鸳鸯相残?

「咚……咚……咚……咚……」操练场边鸣起战阵大鼓,鼓面足足有一个人高,锤锤低鸣,撼人心肺!

「大将军请!」小玉前低後高,扎好弓步!

姜维一语不发,飞步上前,剑势如骤雨狂风,出招如骇浪惊涛!
「铿!铿!铿!」双剑激烈擦撞,溅射出朵朵火花!

「好啊!好!好!」鼓势转疾,军士血脉贲张!

「喝!」姜维平地一声吼,迈起奔雷大步,雄剑斜拍小玉面门!

小玉忙举雌剑侧挡,众人正期待两人全力一拼,想不到姜维剑势稍触即收,在空中反划了半圈,拍向小玉没有防备的侧脸!

姜维剑势太快,小玉急急退後,剑尖只在颈前三寸划过!兵士「啊--」响起一阵惊呼!

「不不不。」姜维右手按剑不动,左手横举剑鞘。

战鼓止息,全场鸦雀无声。

「战场上七分胜负取决声势,统兵之将,万不能畏惧退後,否则兵败如山倒!妳只管尽全力打来!」
「是!」

「咚-咚-咚咚咚-」战鼓再摧,越打越快,山河动摇,五脏六腑都要给震得移位了!

「呀!」小玉双手紧雌剑,放开大步猛攻!姜维也是大步上前,挥剑来迎!「当」一声巨响,青天之下擦出一串橙亮火星,军士「啊--」捏了把冷汗!

「用全力!」
「是!」

姜维扎稳下盘,不动如山;小玉紧握雌剑,扭腰向後,如新来的刽子手疯砍大青甜瓜一般,集中全身的力劲挥出!
姜维一个侧身,单手倒握雄剑!

「当!--」剑背相黏,一对鸳鸯好似两片啃完的甜瓜,双双向姜维方才站立的地方弯折!

军士吓得叫不出声!
天子御赐宝剑,折断了怎麽办?

小玉一惊,弹腿跳开,一对宝剑霎时恢复直挺,空中却迷漫着诡异的「嘤嘤」低鸣。

众人一见宝剑无恙,如释重负,叫好连连,鼓掌称庆!

「大将军仅用一只手就了挡下来,力气真大!」李密忍不住赞叹。
「是啊!」
「一般刀剑经不起如此弯折,即使不断裂,也无法复原。拥有如此宝剑必是武人的梦想啊!」

嗯,姜维若对雄剑爱不释手,小玉要不要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反正一时也用不到……

姜维只是平淡地收剑入鞘,将雄剑还给小玉。将士正议论纷纷,姜维大手一举,又是一片寂静。

「弯折百炼钢长剑,须开三石弓弩之力;诸葛校尉一次折弯双剑,劲力不凡。妳使弓弩吗?」
「会使诸葛元戎弩丶床子弩。」

姜维微笑点头,斑白的须发随风飘扬。

小玉告诉过我,每年军队里考核两样兵器--连弩丶铁刀,成都守军还得加考弩床。成都人相传,诸葛元戎弩是诸葛丞相改良为十连发的连弩,也许只是他挂名的啦。
从军的头一年,小玉天天带连弩回家练习;我还从秘书台搬回一篓篓刻坏的竹简,直到她练得十发九中。

「战将系千军性命於一身,怎好与士卒共拉床弩?而元戎弩不须气力,系於战马备用即可。妳去武库领一张六石腰开破甲弩,练习在马上以左腿右臂拉开,战场上若对上敌将,一百步内能射则射,近了再换长枪。」
「是!」

士卒一听姜维的指示,交头接耳,又被他举手制止。
腰开弩是什麽东西呢?不敢问。扰乱大将军说话,搞不好得挨鞭子。

「妳是成都守军出身,缺乏骑马经验,但领兵之将往来战阵指挥丶与敌将冲突周旋,必须精熟骑术,转折丶奔腾丶勒停变换随意,不可草率肤衍。妳这匹西域马精力充沛,不惧辛劳,却固执骄傲,野性难收,须耐心调教,培养信赖默契。」
「是!」

原来战将骑个马还这麽多学问。小玉自小对动物有爱心,甚至与它们说话,或许真能教好这匹汗血宝马。

「妳果敢勇猛,诚恳好学,心怀忠义,假以岁月磨练,弘毅志节,必成大器。现今张丶廖二位将军不在,汉军尚缺一名先锋丶一名殿後。先锋须果烈刚健,殿後贵谨慎持重,妳适合先锋。在廖将军引兵会合之前,妳领三千本部兵马,暂任汉军先锋!」
「领命!身负先锋重任,必定尽心竭力!」

廖化是右车骑将军,在汉将中排得上第四丶第五,现在竟提拔一个无名小校做先锋……
小玉真能做先锋吗?姜维真有识人之明?

「先锋绝不只要冲在前面,一切都要听中军号令。切记!每日主帐军议,天明必到!」
「是!」
「还有那位嵇萦姑娘,往後军议也来。行吗?」

众人四下张望,面面相觑,嵇萦似乎不在这里……

「谁去告诉她?」
「我去!」

我这一举手,李密突然噗嗤一笑。
劳驾大汉先锋诸葛玉去传令,不嫌铺张了吗?
很精彩~~~~~~~~~掌声!
 
这几节都是战争,选了几首适合气氛的背景配乐,欢迎边读边听。
(八)

七十里烽火预警,只争取到一天。
炎兴元年八月十九,但愿是我在汉军的最後一日。

昨夜和帐里的太学生忙了一夜,给第一次上战场的将士写家信。
写信不是报平安,而是道别。如果没活过第二天,就把绝笔信交给遗族。
藤纸不便宜,却是对将士最後的敬意。

我也准备了两封信,一封给养母,一封给小玉,感激她们多年关照,祝福一生平安康乐。
我暗自许愿,哪日天下太平了,要回益州找她们。

为了天下太平,数万人必须拼死搏杀。

天明时分,操练场上忙乱仓皇,我临阵练弩,对着角落里残缺的草人射了几轮。
元戎弩果真是五岁孩子都能用的兵器。

牛头山顶黄橙落尽,秃木萧瑟;山腰的翠绿草原是脚下的战场。
紧握连弩的双手正微微地颤抖,指掌间是湿黏的汗水。

「咚……咚……」
「噗……」

山脚下鼓吹寥落,魏军五颜六色的旗号,黄衣似土丶黑甲如林,战马充塞山谷,与白水并流。
三万人真有这麽多?难道邓艾搬了援军?

我回头,汉军顶着一张张严肃的面孔,战甲涂抹赤漆,行伍严整,有如山坡上一大片燃烧的麦田。一张张青底白边的四方旌旗,被山风刮得「啪啪」作响。我看不见小玉,只看见那张「汉忠义校尉诸葛玉」的白旗,听见那里战马嘶鸣。

「咳嗯。」嵇萦清了清嗓子,紧盯着她的仇家。

她身穿黑漆筒袖铠,头戴鳞盔,腰系鱼肠短剑,胸前斜缠一条麻带,露出一排磨得闪亮的飞刀。
汉军使弩丶铁刀丶还有些钺戟镡铩。嵇萦老喜欢和人家不一样,这就是隐士风范吧。
今日之後,或许不会再见了。

「呃,嵇姑娘。」
「嗯?」
「我只想说……很荣幸认识妳。妳是个特立独行的人。」
「哈哈,你怕啦?」

看得出来嵇萦本来是想笑我的,但她没继续下去。

「等一下跟着我,跟紧点。」
「哦,谢谢。」

嵇萦这麽说,竟我感到一股奇妙的安全感。

「咚……咚咚……」
山下鼙鼓此起彼落,魏军前部已经绕过小湖,爬上山坡。青色湖面上依旧银光闪耀。

我身前是两列削尖的鹿角木桩,比手腕粗,比胸口高,斜插入土,尖刺对准敌人。步军不会蠢到往鹿角尖上挤吧。李密说魏军的骑兵厉害,这是防止骑兵冲阵的。

在木桩前大约两百步,是三列臂腿粗壮的弩手,一个个挺直背脊,静坐在丛生野草之间。他们不披战甲,手上捧着七尺大弩,弩弓朝上。

前阵每步置一卒四桩,一共是五千弩手丶七千鹿角木桩。

脚下的土地正微微震动,魏军不断推近。
我摸摸腰间的铁刀环丶粗麻布箭袋。

邓艾手下的魏军应该都是雍凉人,可能像我一样,被连年战乱弄得家破人亡。我不想害死他们,造成更多悲剧。
但我也不能回过头来害死汉军,那样太下作了。

但如果我不努力杀敌,不就是白占了一个汉军的位子吗?
话说回来,我也可能替汉军挡下一刀一箭……

记得李密说,邓艾若不包抄埋伏,还对不起姜维的期待。
这两人缠斗多年,知己知彼,这一战会如何用兵呢?都得靠临时发挥吗?

牛背山棱上,赤丶黄丶绿丶青丶皂五色号旗正同时飘扬。
那却不是我们一般人看的号令。我们只管……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身後战鼓密集响起,前方三长列弩兵由坐转卧,伸腿抵住弩弓套环,奋力挺腰双手拉弦,蹲跪上箭,一片箭尖瞄准晴空!

「叮叮叮……」铎铃摇动,战鼓止息,草原上突然静得出奇。山棱只剩边上的赤丶皂二旗飘扬!

身後传来一片脚步杂踏;魏军似乎也察觉了我们的行动,各路军势也有动静,变化阵型……

他们还很远呢,大弩的射程是几步啊?

「当!」

大铜铙晴空霹雳一敲,吓得我周身一震!第一排弩军按动弩机,「飕飕飕--」倾刻间,带羽铁箭如漫天黑蝗,飞向山脚的敌人!

下面传来一片「哇……」的惨叫,依稀见到不少军士倒下,魏军鼙鼓转急,阵形转为松散!

「当!」

大铜铙再敲,第二排弩兵发射,第一排弩兵正躺在地上,伸腿挺腰,拉开弩弓!

「喔啊啊啊……」又有许多魏军被射倒!一片土黄色的军势向这里来了,少说几千人!

战鼓不歇,铜铙再响,「当!」第三排弩兵羽箭脱手,第二排弩兵再撑开弩弓,第一排由坐卧转蹲跪,朝弩机木臂上装填下一箭!

「哇……」魏军再被射得七零八落,缺口却立即给後面补上!

看得清前锋旗号了--天水太守王颀!
啊呀呀,这不是邓艾!也对,哪有冲前面当草人箭靶的主帅呢?
老头子在哪里?

……山谷里有张金黄大纛方旗,周围还有圈紫色小牙旗!大概就是了!离这里好远!

「当!」第一排弩兵再射,魏军又倒一片!老天如何决定轮到他们倒楣?

「咚咚咚咚咚……」鼙鼓死命敲打,魏军迈开大步跑上来了!他们身披黄漆鳞甲,双手持弩!弩兵对弩兵!

「当!」汉军五千大弩轮替连射,直直瞄准跑上来的魏军!

「哇啊啊啊……」一个个军士给射得离地腾空,翻滚下山,又有更多人冲上来!

忽然身边卷起一阵风,一个个扛着六尺双层竹牌的军士飞奔上前,蹲在每个弩兵身边!

魏军的弩兵不跑了,他们单腿踏弩,双臂拉箭!

「当!」汉军弩箭再发!

「飕飕飕--」前面传来一片弓弦响,魏军射击了!漫天弩箭像一阵孟夏午後的灰黑暴雨,袭上山坡,汉军的弩兵头上撑起一面面大竹牌!

我们的盾在哪里啊?

我正要趴下躲箭,却被旁边的嵇萦一把拉住!

「别怕!」

黑色暴雨无情地下在前面弩兵阵里,只听得一阵「咚咚咚」,无数箭枝斜插在竹牌上,间杂「啪啪啪」的竹牌碎裂,中箭将士的凄惨呻吟!

好在没射到我们这里……

「咚咚咚咚咚……」魏军鼙鼓再摧,弩兵忙着装填,汉军盾牌掀开,即刻反击,「当!」弩箭再射!
魏军不靠竹牌挡箭,虽有铁甲却遮不住全身,又站着不动,这一波尽皆射进阵中,只见长箭穿臂贯腿,惨呼连天!甚至还有人脑袋给一箭射穿!

「噗喔--噗喔--」山谷间胡角齐鸣,传来一阵响亮的金属撞击声,魏军弩阵之後虎狼涌现,推出两排齐胸虎面黑漆铁盾,铁盾上面挺着无数尖利的刀枪!
数千重甲步兵正排着太学广场上的阵型!

「当!」弩箭再发,重甲步兵「唰」一声跪在铁盾厚墙之後,只听一片「咚咚咚」响,射在大铁盾上的弩箭纷纷弹跳坠地!好厚的铁盾!

「飕飕飕--」天色一阵暗,魏军箭雨袭来!一张竹牌要遮两人,总是掩蔽不全,不少军士被从天而降的粗长弩箭射中,抱伤痛苦翻滚!

「噗噗噗噗--」短促高昂的胡角响起,重甲魏军也跑上来了,後面跟着一大片杀声!

「当!」汉军弩兵再接再厉,瞄准重甲步军的上半身,瞄太高的,总也射到後面弩军!

「哇啊啊啊……」中箭的魏军抱头大叫,盾墙只在一百步外!

「咚-咚-咚-」

汉军大鼓响起,重低鼓音震麻耳目,翻腾内脏!这是我们的信号!

「准备自由射击!」阵前屯长举起令旗,高声下令!

一百步有多远?目标进入射程了吗?

「叮叮叮--」铎铃摇动,前面的三排弩兵抱起大弩就往回跑,滚在地上呻吟的伤兵给盾牌兵拉着回来,魏军一阵黑箭射到,全插在前面压平的草地上,心中不由得一阵庆幸……

弩兵撤退了,换我们是第一线!一个盾牌兵站到我身边,我好像见过他,太学生?

「幸会!」那张双层大竹牌上插了七丶八只弩箭,其中两只还射穿了!
「嗯!」

「噗喔喔--哺呜--」魏军大胡角响起,鬼哭神号,手臂上寒毛直竖!

「吼!吼!吼!吼!」满布刀枪的黑色铁墙怒吼着压上来了!

「快射呀,快……」战场上喊声太大,太学生说什麽听不清,只知道他在拍我的肩!

「咻咻咻咻咻咻--」元戎弩万箭齐出,如飞蝗遍野,全飞向魏军的脸!许多重甲魏军不及防备,满面弩箭,仰面便倒,黑墙出现许多缺口!

我不情愿地举起连弩,故意瞄高些,扣下机关--

十只弩箭连发飞出,但愿有没有射到人……

「吼!吼!吼!吼!」黑墙的缺口已经给堵上了!

「再装呀!……」太学生再三摧促,我伸手摸进箭袋,随手抓了一把,一只只塞进箭孔……

「哺呜呜--哺呜呜--」汉军沉重的号角声响起,震动山河,後方左右响起两大片杀声!

「飕飕飕--」天上又一阵黑箭射过来了!似乎比以前更多,好在前面的弩兵撤了……

「快蹲低!」太学生一把拉我蹲下,紧握把手,高举竹牌,天地一阵昏暗!

「咚!」竹牌微震,盾牌挡了一箭!
「咚!」又挡了一箭!
「砰!」一只黑箭头插穿了竹牌,只停在右眼前一寸!我打了个冷颤,要是刚才脸往前摆一点点……

「啊呀,好险!」太学生看着箭头,满面惊喜。
「多谢多谢--」

眼看着这一波弩箭过去了,太学生说了声「差不多了」,掀开盾牌,正站起身,却被横空飞来一箭射中!

「啊啊啊-呕……」这一箭少说有四尺长,胸口进,背心出,太学生倒在地上抽搐乾咳,为性命挣扎!

我能做什麽?

「你叫什麽名字?」我想帮他把绝笔信交到家人手上!

但我都要回去了,问这个做什麽?

「杀啊啊!」虎头铁盾大墙已经推进到鹿角之前!

「咻咻咻咻咻咻--」元戎弩第二波万箭齐发,悲呼声惊天动地,一个个魏军脸上插了弩箭,剧痛中向四方狂奔,许多给卡在尖木桩上!坚固的盾墙又被射出无数缺口!

「哺呜呜--哺呜呜--」震耳号角正在身後响起,心肺撼摇!

「杀啊啊啊啊!」汉军豪壮呐喊,拔刀迎敌,朝坚硬的魏军重甲扑了上去!嵇萦身手敏捷,三步就冲在前面!

我该跟上去吗?

「杀呀呀!」

戟突斲削肌肤,枪刺戳透皮肉,碎甲破盔横飞,青天下鲜血划出一道道红色弧线!

邓艾在哪里?

「哇啊啊啊!」

斧劈截断筋骨,一只断臂飞上半空!

「飕飕飕--」天色一黑,我心里一怕,本能地蹲下,却见无数弩箭跃过头顶,飞向魏军!这是汉军的箭!

「上啊!」

源源不断的汉军从身边狂奔而过!我就这麽呆傻地蹲着,任凭千百死伤正在眼前展开!

「飕飕飕--」魏军弩兵回射!危险!

我慌忙拾起刚才大学生掉在地上的竹牌,举在头上,那只射穿竹牌的黑箭正在眼前……
我浑身颤抖着,就这样一直躲在竹牌下面吧?不管外面腥风血雨,不管外面是友是敌……

「咚!」双手一麻,竹牌又挡了一箭,好威猛的箭势!

「杀啊啊啊!」大地剧烈震动,汉军英勇地扑向敌人,他们却不知我也是他们的敌人,近在眼前……

突然,我耳边响起一阵嵇萦的骂声:「胆怯小人,吃里扒外,人渣败类!」

「哺呜呜--哺呜呜--」

骂得好!如果再来一箭,射穿盾牌,把我插死在里面,倒也天道昭彰……

那我还顶着盾牌做什麽?我掀开盾牌,与脚边的太学生空洞的双眼对望,他因为保护我而死,我却无以为报!

我对不住他,只有紧闭双眼,静待天道宣判……

「飕飕飕--」
 
最后编辑:
更正:為了更容易區別漢軍與魏軍戰場上的號令 (不必每次說明)
漢軍號角仍是 "哺嗚",魏軍胡角改用 "噗喔",上面一節已經更新。
 

几天没来,还以为拉下很多呢,原来楼主也歇着呢。 今天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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