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写男女两个人的情书,非常考验写手的水平,女生多愁善感,男生大气多情。好看!三十七
北京的冬天寒冷而干燥。刺骨的北风带着煞气穿行在大街小巷里,吹皱了女人手上的皮肤,吹乱了围巾下的刘海,吹散了黑色的长发,吹得人心里一阵阵发冷。快到圣诞节的时候,二楼排练厅的长方形大窗户上爬满了雪白的冰花,玻璃窗外光秃秃的老槐树上早已看不到候鸟的踪迹。阳光透过窗上的冰花照射进来,浅浅地打在窗台边上的几盆月季花细小的枝桠上,显得微弱苍白和无力。
早上在排练厅里排练时,她捂着鼻子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觉得浑身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冷。她感冒了。秦老师看见她打喷嚏和不舒服的样子,让她先回宿舍休息去,等好一些再来继续排练。《红楼梦》计划在春节时公演,她只是跳群舞,没有什么高难的动作,只要跳舞时跟别的演员保持节奏和队形一致就行了。
她自己走回宿舍,喝了一杯子凉白开,吃了片感冒药,随后拿了一盘磁带放进随身听,戴上耳机,一边听邓丽君的歌,一边用毛衣针笨拙地织着一条银灰色的大围脖。这年冬天,齐静跟她一样,在《红楼梦》里都是跳群舞,排练时大多数是坐在板凳上看别人跳,晚上也不用去练习了。齐静在给志宏打毛衣,她也跟着齐静学着打毛衣,想先给明宵织一条最简单的大围脖。围脖已经织得快好了,虽然感冒了,但是她想再努努力,这两天就可以完工了。给明宵织围脖的时候,她心里很快乐,随着磁带也悄悄地哼起了歌:“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随着门道的一阵脚步声,门带着一股凉风打开了。齐静兴冲冲地快步走了进来,胳膊下夹着一个棕色的长方形包裹,脸上被冻得通红。齐静关上门,走到她的床边,把胳膊下夹着的包裹递给她看说:
小曦,你的包裹,美国来的。
我的包裹?她放下手里的毛衣针,伸手接过包裹,眼睛里带着疑惑问齐静说。
上午训练完后,我到外面小卖部去一趟,从院门口经过,值班室大爷叫住我,交给我的,齐静兴高采烈地说。大爷说是你的,让我带给你。一定是明宵给你寄来的,还不赶紧打开看看?
她坐起来低头看了一眼包裹。棕色的硬纸盒子上贴着一个白色的包裹单,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和地址,还有一个美国地址和邮戳。果然是明宵的字体。
她撕开硬纸盒子的封口,在齐静的好奇的眼光注视下,把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双棕色的皮手套,一个线织的白色棉帽,一包厚厚的白袜子,一个精致的蓝色长方形盒子,几张照片,还有一封信。她拿起照片,看见明宵穿着一件浅灰色带着头罩的夹克,蓝色的牛仔裤,背靠大海面对镜头微笑着,脸上是熟悉的明媚的阳光,身后是蓝天白云和灰黑色的礁石,礁石上有灰白色的海鸥在低空飞翔。
明宵好像更帅气了哎,齐静在旁边看着照片评论说。让我看看。
她把照片递给齐静,伸手从硬纸盒里把手套拿出来,仔细端详着。手套是细长的女式手套,做工精致,棕色的皮面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泽,闻上去有一股诱人的皮革味道。她把手套戴在手上试了试,有一点紧,但是还算合自己的手掌。她把白色的针织帽拿出来,看见针织帽顶上有一个毛茸茸的线球,显得很可爱。她把针织帽戴在头上,下床走到墙边,看着墙上挂着的镜子。镜子里的她面容显得有些疲倦,但是嘴角带着笑意,眼里带着欣喜的光泽。
她走回床边摘下帽子,打开袜子的包装袋,看见里面的袜子又厚又长,像是足球运动员穿的那种长袜。她抻出一只来穿在脚上试了试,袜子弹力很好,也很暖和,正好可以捂着脚和小腿。她想起以前跟明宵说起过,芭蕾舞演员最在乎自己的脚和腿,平时要穿着很厚的袜子保护脚和腿,明宵一定是还记得她讲的。她最后打开蓝色的长方形的盒子,看见里面是一串雪白的珍珠项链。她惊叹了一声,把项链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端着看着。项链上的一颗颗圆滚滚的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她爱不释手地看着,两只手捏着项链的头,低头把手伸到脖颈后面,把扣系好。她抬起头来,走到镜子前,看见项链很自然地垂在脖子上,衬托得她的脖颈更加雪白和光洁。
你戴上去真好看,齐静站在旁边羡慕地说。平时素颜就很美,稍一打扮就更美,像是时装杂志上的模特。
她开心地笑了笑,走回床边,把手套,帽子和袜子放在一边。她拿起了纸盒子里的折着的信,迫不及待地展开了信签。信签依然是蔚蓝色的,淡淡的红杉树干和叶子散在四周,让信签透着一种幽静和淡雅。明宵的黑色钢笔字很潇洒,竖勾经常延伸到第二行去。她一只手拿着信签,一只手抚摸着脖子上的项链,一字一字地看下去。
亲爱的小曦,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快圣诞节了。
这个圣诞节和新年回不去了,我爸说让我在美国好好学习别老想家。我打算利用圣诞和新年的假期练练车,想考下驾照来。大爷家里有一辆没人开的旧车。大爷说如果我能考下驾照来,这辆车就用一美元卖给我。表姐说会在假期帮我练车,等我考过了驾照,我就可以自己开车去学校上学了。
这个学期的成绩单也下来了,我在全年级总分得了第一,主要是因为我的数学成绩好,作业几乎全是满分,期末考试也得了100分,把我的平均分一下给拉上去了。我和校奥数队的同学一起参加了市里举办的奥数竞赛,捧回了奥数金牌。校长在广播里表扬了我和参加奥数比赛的三位队友,说我们这所中学过去历届奥数比赛最好的成绩是第三名,这次得了第一,破了学校记录。我还联系了附近的一家电影院,业余时间在电影院做电影放映员,这样我就能不花钱看新片子了。每次看了新片子后,我都写一篇影评,交给学校的刊物。校刊编辑把我的影评在文字上润色了一下,投稿给旧金山日报,有一篇在上面发表了。
自从到了美国,一切都很顺利。我喜欢这里的生活,喜欢这里的文化,喜欢这里的朋友,也喜欢这种独立的生活。大爷是个很能理解人的人,对我的学习和生活从来不干涉,只是鼓励和支持。表姐更是对我很照顾,她说她一直想有个弟弟,现在把我当作了亲弟弟一样关照。
上次收到你的照片之后,我把照片放在钱包的皮夹层里,经常拿出来看一看。刚才在写英文课上老师留的一篇essey,写着写着就想起你来,掏出钱包来看了看你的照片。照片上的你这么青春可爱,特别喜欢你清秀的神态,清澈的眼神是那么的纯真。看到你的嘴唇我的嘴唇就发烧发干,好想好想吻一下,好好抱你一下。我亲了照片上的你一下。看着你的照片,我只觉得心里好爱好爱你。
刚才在外面看见了很圆很很明亮的月亮,想起过去人们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低下头去,想到的是你黑黑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看到的是你美丽的面容,听到的是你温柔的声音。想着你的时候心里好喜欢,觉得有一股甜甜的细浪在心里不停地涌动,想着你的时候也好悲伤,好像有一行行眼泪要在心里流下来。虽然国外的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我心里总带着一个遗憾,因为见不到你了,因为太想你了。多想你现在就在我身边,给我一个热烈的吻,用你的温柔的手抚摸一下我的头发。可是我知道不论你给我多少次吻,我还会需要你的吻,不论你多少次抚摸我的头发,我还会需要你的温柔。
前些日子去唐人街,表姐给我推荐了一本席慕容新出版的诗集,叫《无怨的青春》,书前面的引子说:“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若你们能始终温柔地相待,那么,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瑕的美丽。”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就是一种美丽,一种让我心动和难以忘怀的美丽。
想起这一个闷热的暑假遇到了你,从此心里就埋藏了一个美丽的秘密,好像每一次见你都是初次相遇。想起我们很快就坠入情网,好象是两个相爱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对方。你有一颗柔弱的心脏,却又那么敏感,跟你在一起,爱就像澄净的月光流入我的眼睛,只是离开之后对你的思念把我缠绕,让我无法解脱相思的苦恼。
周末的时候跟着大爷一家出门去shopping,买圣诞礼物,用我业余时间打工挣来的钱,给你买了几件小礼物。天气冷了,给你买了一双手套,一个帽子,还有几双厚袜子。那串白色的珍珠项链,是表姐给我出的主意,也是表姐帮我挑的。我告诉表姐说,想给在北京的女朋友买个好一点儿的圣诞礼物。表姐推荐我给你买一副耳环,我说你没有扎耳朵眼。表姐说那就给你买一串项链吧。她带我去了卖项链的柜台,正好赶上那里在打折促销。我看见了这串项链,觉得很好看,价格也不贵,能够用我自己挣的钱买下来,就买了它,想你戴上了一定很好看,也会喜欢。给你挑礼物的时候,我觉得心里特别开心,比给我自己买东西还开心。
我最亲爱的小曦: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你那边应该就快圣诞和新年了。先祝你圣诞和新年快乐,在新的一年里像开心果一样开心,也祝你在新的一年里能够有机会展示你的精湛的芭蕾舞技,在舞台上绽放出炫目的光彩,同时祝愿你参加排演的《吉赛尔》能够在新的一年里早日公演。如果你上台演出了,记着一定要给我寄几张照片来。如果见了志宏,也替我向他问好。我因为忙,一直没有给他去信。还有,最重要的,多给我来信,一定一定多来信,别让我等太久。
想你爱你吻你,明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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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静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下,下午一点钟就回排练厅继续练习去了。她没有睡觉,一边用毛衣针织着围脖,一边把明宵的信和照片反复地看了好几遍。她把项链戴在脖子上,舍不得摘下来。齐静走后不久,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在敲宿舍的门。她放下毛衣针,下床穿着拖鞋打开门,看见靳凡提着一兜子鸭梨和一个小黑口袋站在门外面。
快请进,您怎么来了,她惊讶地问。
听说你感冒挺严重的。靳凡走进宿舍,把手里提着的鸭梨兜子和小黑口袋放在桌子上说。我让人去院外的农贸市场买了鸭梨,冰糖和枇杷来,回头你熬点儿梨汤喝,治感冒咳嗽都很有效。
谢谢您,您坐吧,她把桌边的一把椅子搬过来请靳凡坐说。其实没多大事儿,可能就是最近天气变化多,早晚穿衣没注意,着了点儿凉。
千万别大意,靳凡坐在对面看着她说。你们芭蕾舞演员平时都是一个赛着一个能节食,体质弱。病了要多喝水多休息,别累着,等休息好了再去练习。
嗯,我知道,秦老师批给我假了,她说。《红楼梦》里的那几支群舞我都会了,耽误不了演出的。《吉赛尔》还能公演吗?
现在还不行,靳凡皱了一下眉说。过一段再说吧,不过迟早会能够公演的,无非就是早一点儿晚一点儿,这种情况过去也有。我觉得《吉赛尔》很好,没必要推迟公演,但是上面主管部门说还是等一等看看,我觉得那就等等吧,反正迟早得演。
您最近忙吗?她问靳凡说。
忙,靳凡点头说。头疼的事儿很多。我们舞团工资低,最近十好几个芭蕾跳得好的主力演员,男的女的都有,向团里申请停薪留职,要去国外。有想去香港芭蕾舞团的,有想去美国的,有想去加拿大的,有想去澳大利亚的。这些主力演员要是都走了,我们芭蕾舞团就青黄不接,没法儿排练新舞剧了。可是要留下这些人,第一得给他们合适的角色,第二得给他们涨工资,可是团里没钱,即使给他们涨工资,他们的收入也比不上香港芭蕾舞团和国外芭蕾舞团的收入,所以很头疼。我在想得从现在开始就培养下一代芭蕾舞演员,从群舞的演员里挑一批身体素质好基本功扎实的,好好培养出一只预备队,作为这些主力芭蕾舞演员一旦跳槽或者老化之后的替补。可惜像你这样跳得好的太少了。
靳凡说着话,眼睛扫视着室内。他看见了放在床上的硬纸盒和摆在旁边的手套,帽子,袜子,还有明宵的照片。她看见靳凡的眼睛在看着明宵寄来的东西,就挪了一下身子挡住了明宵给她的信。她不想让靳凡看见明宵给她的信。
明宵给你寄来的?靳凡指着明宵的照片说。
嗯,刚收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把明宵的照片给藏起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在美国怎么样?学习各方面好吗?适应了吗?
挺好的,她说。明宵适应挺快的,在学校里成绩很好,英文提高很快,现在说要学开车考驾照呢。
我听你爸说明宵这孩子聪明好学,性格也很不错,靳凡说。我不是反对你跟明宵谈朋友,我也经历过那个阶段。不过,你们毕竟太小了一些,你才十七岁,明宵也是十七岁是吧?我知道你喜欢明宵,他也喜欢你,可是他在美国,你在这里,隔着这么远,年龄又这么小,你有没有想过结局会是怎样?你爸告诉我说,周末在家里你总有些闷闷不乐的。他觉得你可能在想明宵。你爸爸希望你能多开心一些,我也是希望你能多快乐一些,也希望你能集中精力好好学习。芭蕾舞是一门精致的艺术,永无止境,无论你跳得多好,也有提高的余地。小曦,别看你现在没有什么重要角色跳,但是我对你期望很高,在预备队里我把你排在第一位,希望你在今后的几年里能够成长为在芭蕾舞团担纲挑大梁的人物。我们将来会排练很多舞蹈,《天鹅湖》,《睡美人》,《卡门》,《堂吉诃德》,还有已经排练好的《吉赛尔》。你的芭蕾天分我最了解了,将来会大有用武之地的。你和明宵将来会有很多时间,你们的爱也需要时间考验---
谢谢您和爸爸对我的关心,她打断靳凡的话说。我跟明宵的事儿,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靳凡说。我和你爸,一个是你的亲生父亲,一个是把你养育大的父亲,我们都希望看见你好。好了,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了。演出部最近决定在春节的时候排演一台芭蕾舞片段集锦,准备在天桥剧场公演,到时北京电视台会作为春节晚会节目转播。我记得你妈妈以前跳《天鹅之死》跳得很好,你会跳吗?
我会啊,她点头说。妈妈在家里跳过很多次,我都记着呢,以前也偷偷在家里练过,很喜欢。
那太好了,靳凡看了一下腕子上的手表站起来说。我得走了,一会儿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必须去参加。我回去跟演出部商量商量,让你跳一段《天鹅之死》。你先好好养病,把感冒养好了,然后练练《天鹅之死》。过一段团里会有一个公开选拔赛,每个人都可以报名,到时在四楼小剧场表演,评选出来的最好的舞蹈能参加这台春节芭蕾集锦。你好好准备准备,这是一个让你展现才华的机会。
我会好好准备的,她说。既然是公开选拔赛,您别跟演出部特意讲了,那样对别的演员不太公平。我想靠自己的实力争取这个机会。如果我没有别人跳得好,输了也心甘情愿,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也不是为了你,靳凡走到门口转身说。我是为了你妈妈。你妈妈曾经说过,她希望你将来成为一个最伟大的芭蕾舞演员。我在帮她实现她生前没能实现的愿望。
靳凡走了之后,宿舍里重新安静下来,楼道里也没有人声。她觉得身上依然在发烧,额头有些热,脑子有些头晕。她重新倒了一杯开水,吃了一片感冒药,随后靠在床上把明宵的信又读了两遍。她想给明宵写封回信,再把围脖织好,一起给明宵寄去。想到此,她下床坐到桌边,摊开一张信纸,开始给明宵写回信。她把明宵的信放在旁边,看几眼明宵的信,写几句,有时低头沉思一下。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信纸上,她的手的阴影在信纸上移动着。
亲爱的明宵,
今天中午收到了你寄来的包裹,很意外,很惊喜。你怎么能这么细心,还给我寄东西来。刚才试了试,手套很合适,帽子和袜子也很合适,他们都很好看很暖和。那条项链也非常好看,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给我买过首饰,第一次带属于自己的项链,站在镜子前臭美了好半天,左看右看,心里很美。谢谢你这样想着我和对我好。
我在给你织一条围脖,还没有完全织好,打算这两天织好后放在包裹里随信给你寄去。这是我第一次织,跟齐静学的。齐静和我一样,最近没有什么芭蕾角色演,有了时间,每天晚上在给志宏织毛衣。我买了毛衣针和线,跟齐静学,每天晚上我们一起织。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就挑了银灰色的毛线。我刚学,织得不好,你别笑话我。
齐静现在跟志宏很要好,他们好得要结婚了。齐静说她特别想嫁给志宏,现在她变得越来越爱打扮,她说二十四了,要是再不把自己打扮得美一些,以后就来不及了。我挺羡慕他们的。有一天看见齐静和志宏一起出去,志宏在雨里给齐静打着伞,我就觉得心里好难受,觉得那要是我们这样该多么好。
我们一起排练舞蹈的一个男生有一次在路上遇见我,跟我说他喜欢我。我说我有了男朋友了。他说听齐静说了你男朋友在国外,他说他不在乎,依然想跟我好。我说不行,因为我只能爱上一个人。我告诉他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有那功夫去追别的女孩子吧,后来就再也没有搭理他。
有时候我在想我妈妈,想她为什么从莫斯科到中国。我想她一定是特别特别的爱靳凡(对不起我还是只能用这个名字,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改口),才会这样。在她的眼里,爱一定是最重要的,所以她才能不顾一切的来到中国,才有了她后来的悲惨的命运。所有的人都说,她是一个把爱情当真的傻瓜。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发誓不能让自己重蹈妈妈的覆辙,不能不管不顾的爱上一个人。即使爱上一个人,也不要把自己的心全部交给他。遇到你之后,我发现自己的世界全变了。虽然难以启齿跟你说,但是在我的心里,没有一个人能够替代你。我觉得我也变成了一个当初发誓不能成为的傻瓜。
前一段齐静母亲病了,回家看母亲去了。因为在新编排的舞剧《红楼梦》里没有我的角色,只是跳群舞,也不需要每天晚上去排练厅练习,我自己住在宿舍里,想起你来,就觉得自己很孤单,有时会烦躁不安。我幻想着你有一天会在我没有想到的时候推开门,抱着我,亲我,大声说想我爱我,把我抱起来转几个圈儿,让我欢喜的眼泪流出来。
你走了后的这几个月,我觉得特别特别的长,长得像是几年。靳凡说我虽然十七岁了,可是依然很幼稚。他知道我在爱着你。他说知道等待的滋味是多么难受,他说想看见我快乐,不想看见我哭。我知道靳凡不想让我谈恋爱,他想让我把时间都用在芭蕾上。他对我的期望很高,想把我培养成我妈那样的芭蕾舞演员。他说我们太小,之间隔着的距离也太远。可是我觉得我们都十七岁了,不小了,而且距离远没关系,只要心近就可以了。我知道我很幼稚很肤浅,而且从小生活圈子很窄很死寂,一直渴望有一个人懂我爱我,点亮我的生活,能够心疼我,让着我,听我哭,陪我笑。有时在街上,看见一个骑车人的背影或者一个路人的背影,会突然觉得很像你。我会赶过去看看,直到看见不是你才离开。
夏去秋来,冬天又至,天气渐寒。你走了之后,我一直穿着你喜欢我穿的衣服,听着你留给我的磁带,看着从你那里拿来的书。我有时在想,世界上是不是真有永恒的爱情,就像小说里写得那样的爱情。我相信会有的。你信吗?
我知道你的志向,也理解和支持你。于我来说,只想跟你在一起,让你抱着我。我不是一个很贪心的人,你成功,我为你祝贺。你不成功,只要你心里有着我,想着我,爱着我,我就会心甘情愿的跟你好一辈子。有时我觉得特别困特别累,就想在你怀里睡一觉。
看着你的来信,有时我自己眼睛会湿润起来。你就这么走进我心里,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让我觉得有一个人在真正地爱着我,给我温暖,给我的生命带来了明媚的光。我觉得自己很幸运的,因为我爱的等的人,也在爱着等着我。
记得有一天早上齐静和我不想去食堂吃早饭,在楼道里煮了方便面,端回到桌子上吃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在你家里,你给我煮的鸡蛋西红柿方便面,然后眼泪就像一串珠子一样下来了。齐静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想你了。齐静抱了抱我,说不知怎么能安慰我。我哭完了,面也凉了,坨在碗里成了一大坨,都给倒了。下午去排练厅,眼睛还是肿的。
好了,擦擦眼泪,不说这些让你听了难受的话了。新年之后,《红楼梦》就会公演了,我和齐静在里面都是没有名字的小丫环。但是靳凡说,我们要准备一台芭蕾舞片段集锦,在春节的时候演出。我想准备跳一段《天鹅之死》,看看能不能被选上。
围脖织得有点儿大,也不知道是不是适合你。要是不适合,你就凑合着戴吧。虽然有些晚了,也祝你圣诞快乐,新年快乐。没事儿的时候多想想我,有事儿的时候也多想想我。
爱你的,小曦
文学城链接:
给我一条波希米亚红裙(三十七)
谢谢老椰。打毛衣,一针一针的打,是凝聚了不少的时间的和爱,我LD领导织的一件毛背心给我(怀老大的时候),现在还完好健在,上面还有图案,一定不容易织。她又教女儿织,但只能很简单的东西。Alberta有一位老人,一辈子住在一农场里,她说长寿的秘诀是针织,动手动脑,保持安静的心。
喜欢《无怨的青春》,可以改写成叫《无怨的人生》:
在你的一生中,如果你碰见一个人,无论什么样的人,记住,记住,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或者她。不管你们相遇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若你们能始终温柔地相待,那么,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瑕的美丽。
“大提琴拉出了厚重的带着伤感的和弦,寂静的森林里似乎有无数如风的精灵在唱着一首圣洁而凄美的歌。她的右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像是悲伤的天鹅想尽最后的力气游动一下,但是已经精疲力尽了一样。她的右手无力地搭在左手上,头贴在了右腿上,像是天鹅合上了翅膀,闭上了眼睛,带着遗憾永远地离开了美丽的世界。” 《天鹅之死》这一段的描写细腻鲜活,有肢体动作,有情感变化,有延伸的想象,搭配上灯光,服饰,音乐,好像用文字跳了一段精彩绝伦的芭蕾舞。赞一个!三十八
天桥剧场的宽大的蓝色天鹅绒帷幕徐徐拉开,黑暗的舞台上,只有一束蓝光打在舞台中央的地板上。随着《天鹅之死》的凄婉的大提琴声,舞台左侧出现了一个穿着吊带芭蕾舞短裙的身影,身影背对着观众席,缓缓地随着音乐用脚尖碎步向着舞台中心无声地移动着。
蓝色的聚光灯从舞台中央左移,把蓝光打到了她的身上。她的芭蕾短裙紧贴上身的部分是白色的,由腰部撑开的钟形短裙是蓝色的,像是一只洁白高贵典雅的天鹅。她的足尖在舞台上交替地移动着,两只纤细的胳膊呈弧线型举着,手背向下,四指并拢与地面平行地伸展开,像是天鹅的两只翅膀。她的手臂由上至下又由下至上地缓缓扇动,大臂和小臂波浪一样地起伏着,像是大提琴的乐符通过手臂传达至全身。背对着观众用脚尖碎步移动到舞台中心后,她的身体开始转过来面向观众席,光洁而修长的脖颈挺直,头部微微上扬,眼睛里带着悲伤的神情,两只修长的腿交替地在舞台上移动着碎步,胳膊在身后向着黑蓝色的天幕上扬,像是月光下一只受伤了的天鹅在一处幽静的湖边降落,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栖息养伤的地方。
她在舞台上旋转了一圈,一只胳膊低垂,从舞台的光滑地板上掠过,像是疲倦了的天鹅滑翔到了被蓝色月光笼罩的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翅膀轻触到了幽静的湖水。但是这只是一瞬间。她的身子随即向后倒退着,两只胳膊抬起来快速地扇动着,仿佛天鹅发现了什么,要仓皇躲避。也许是树影的摇动,也许是湖水的荡漾,也许是突然之间出现的声响,也许就是一种无名的惊恐,天鹅显得惊慌失措,展开翅膀想飞走。
她的身子向下弯曲着,头俯向地面,两只手臂在背后无力地上下起伏着。也许是因为太疲累了,或者是翅膀受了伤,天鹅的翅膀的扇动缓慢了起来,随后重新落回到了幽蓝的湖面。她的带着忧伤的头逐渐抬起来,身体旋转了一圈,两只手臂上下起伏着,像是天鹅在湖水里缓缓地游动。划动了一段之后,她的左臂无力地垂了下来,脸上带着疲惫的神情,头低下来,斜靠在左臂一侧,像是天鹅忧伤地垂着头,再也没有力气飞起来了。她的左腿向后伸出,几乎与伸向后面的左臂触碰到一起。旋转了一圈后,她的右腿跪在地上,臀部后坐,左腿笔直地贴在舞台上。她的身体前倾,背后的两只手臂也落了下来,低下来的头部几乎触碰到了左腿,仿佛受伤了的天鹅在在镜子一样的湖水中悲哀地审视着自己的美丽而疲累的的身躯,又像是受伤的身体支持不住头部的重量。
大提琴奏出的如泣如诉的缠绵的琴声仿佛惊动了湖水,把平静的湖水拉出了涟漪。她的左腿依然跪在舞台上,右腿贴着舞台平着画了一个半圆,平直地伸向了后面,同时上半身直立,胸脯挺起,头抬起,两只手臂指向天空。她保持这个姿势几乎有一秒钟,随后身子后倾,两臂下压,头仰对舞台顶部的天幕。她的两臂一直向后压,直到几乎接触到了平贴在舞台地板上的右腿的时候,两臂才开始像是触底一样地缓缓抬起,向后仰的头部和上身也缓缓直立,恢复到上身挺直的状态。但是她并没有在直立的位置停下来,而是上身继续向前,俯向前面的地板,在胸脯几乎接触到地板的时候才停住,像是疲惫的天鹅俯身喝了一口湖中的清凉的水,又像是天鹅亲吻了一下镜子一样的湖面。她站起来,两只足尖在舞台上快速地移动着,手臂不断上下起伏着,像是天鹅在湖水里不断游动着。
她在舞台上旋转了一圈,随后背对着观众席,两臂伸过头顶交叉在一起,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右手的手面紧贴着左手的手背,头微微向后仰着,像是濒死的天鹅眷恋着自己美丽的身体和美好的生命,渴望翅膀能够恢复力量。她的脚尖小碎步移动着,右手顺着左臂缓缓下移,头和身子逐渐向着观众转过来,嘴唇半张,像是带着极大的痛苦与悲哀。她的头歪向舞台左侧,右手从脸颊划过,垂了下来,身子仿佛失去了控制一样摇摆不定,像是天鹅精疲力尽,被笼罩在了死神的阴影里。她在舞台上旋转了几圈,像是天鹅挣扎着在湖里打了几个转儿。随后她的两臂继续上下起伏,速度越来越慢,像是带着一线希望在努力挣脱死神的阴影,但是逐渐失去了全身的力量。
钢琴奏出了叮当的响声,像是有清泉在不远处落在岩石上。仿佛泉水的声音给天鹅带来了新的希望一样,她的右腿半蹲,左腿向后伸去,贴近地板,像是渴望生命的天鹅想休息一下之后重新在湖水里游动。她的两臂无力地挥动了几下,身体向后坐去,左腿屈膝,小腿平贴在地板上,臀部坐在了小腿上,与此同时右腿也平着伸直在地板上,像是天鹅虽然想继续游动,但是再也没有了游动的力气一样。她的头仰起了一次,随后上身前倾,左手无力地垂下,搭在右脚的脚面上,头部逐渐低了下来,上身与地板平行,仿佛雪一样洁白美丽的天鹅昂起了高贵典雅的头颅,最后看了一眼蓝色的月亮和身边的一泓幽蓝的湖水,随后垂下了头一样。
大提琴拉出了厚重的带着伤感的和弦,寂静的森林里似乎有无数如风的精灵在唱着一首圣洁而凄美的歌。她的右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像是悲伤的天鹅想尽最后的力气游动一下,但是已经精疲力尽了一样。她的右手无力地搭在左手上,头贴在了右腿上,像是天鹅合上了翅膀,闭上了眼睛,带着遗憾永远地离开了美丽的世界。
掌声如潮地响起,观众热泪盈眶地鼓掌欢呼着。她从舞台上站起来,两臂先在前面交叉着,随后优雅地伸起,越过头顶。她的头低了下来,左腿在前面屈膝,右腿在后面下跪,左手与舞台平行,右手在脑后指向天空,谦恭地谢幕。观众继续如潮地鼓掌,喝彩声叫好声此起彼伏。她站了起来,目视观众席,两臂越过头顶向上伸起,身体微微转向舞台左面的观众席,继续做了一个左腿屈膝,右腿下跪的低头谢幕动作。掌声继续地响着,像是不让她下去。她对着右面的观众也做了一个低头谢幕动作之后,掌声才逐渐停息了下来。
她走进舞台左侧的帷幕,秦老师第一个拥抱了她,齐静跟在秦老师后面也拥抱了她。
你跳得太棒了,简直跟你母亲跳得一模一样,秦老师大声地对她说。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天鹅之死》。
没想到你能跳得这么好,齐静激动地祝贺她说。水平太高了,演出太成功了,真为你高兴。这是今晚最精彩的节目,把《红色娘子军》里的常青指路都给盖过了。
她的眼里噙着泪水,不知道说什么好。自从靳凡告诉她中芭要在春节期间推出一台芭蕾舞集锦之后,她就开始了练习《天鹅之死》。她从小看母亲跳过,以前自己也练习过,里面的高难动作都做过。为了能在一月中旬举行的内部选拔赛里通过,她新年都没有休息,每天都在排练厅练习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宿舍,早上七点又准时到排练厅开始练习。虽然她知道有靳凡帮着她,她一定会通过内部的选拔赛,但是她不想靠靳凡,她想靠自己的实力。选拔赛的那天,她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顺利通过了选拔赛。
齐静也报名参加中芭内部的选拔赛,准备了以前跳过的《希尔维亚》里的一段舞蹈。齐静选拔赛那一天发挥不好,动作失误,分数排在倒数几名,没能通过选拔赛,为此郁闷了好多天。幸亏志宏的不断安慰,齐静才感觉好了一些。月底的时候,志宏回外地的家过春节去了。本来志宏想带着齐静一起回去,但是芭蕾舞剧《红楼梦》正在上演,齐静在里面跳群舞,无法脱身,志宏只好自己回家过春节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舞台上正式演出,事先她还很担心自己会发挥失误,没想到这次发挥得这样好,跳出了一支无懈可击的完美的芭蕾舞。而且,这次不是内部排演,是正式演出,台下坐着中芭领导和文化部的官员,面对舞台的地方还架着两台摄影机摄像。这台芭蕾舞集锦片段会作为北京电视台春节晚会的节目在初四晚上黄金时段播出。
她带着激动的心情,走到后台的化妆间去卸妆。虽然舞蹈只有短短四分钟,但是这段《天鹅之死》好像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一样,让她感觉十分疲累。她瘫坐在化妆间的椅子上,对着梳妆台前的镜子用棉花擦着脸上的油彩。每次化妆,秦老师都让化妆师给她们化得很浓。秦老师说只有这样,在电视上和舞台上人们才会得到最好的视觉效果。
靳凡匆匆地走到后台来,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他在化妆间找到了她,把手里的鲜花给她放到梳妆台上说:
从来没有给别的演员买过鲜花,但是你是我的女儿,所以给你买了。小曦,我太为你骄傲了,你演出得太棒了,比你妈妈跳得还好。你才十七岁就跳得这样好,继续努力下去,将来有一天一定会成为享誉世界的芭蕾舞演员的。
谢谢您,她充满感激地看着靳凡说。如果没有您,我就进不了中芭,走不上这条路。
我第一次看见你在四楼小剧场跳《卡门》,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靳凡高兴地说。不过后面的路还很长,你别太骄傲,以后还需要好好努力,才能成为最好的芭蕾舞演员。
中央芭蕾舞团为春节晚会组织的芭蕾舞集锦演出,通过北京电视台转播后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电视台播映之后,后面几场的演出场场爆满,演出票一售而空,在黄牛市场上票价炒高到原价的两倍。不仅北京电视台在春节的黄金时间做了整场转播,而且北京各大新闻媒体也争相报道了演出盛况,几乎每一篇报道都提到了《天鹅之死》和她的表演,把她作为中芭的新秀来介绍。更有媒体记者挖出了她的身世,采访了靳凡和芭蕾舞团的一些人,写了一部长篇报道,披露了她母亲娜佳和靳凡的往事。本是苏联最好的芭蕾舞演员之一的娜佳,为了爱情毅然决然来到中国,在文革中的悲惨遭遇获得了人们的广泛同情。不少人买高价票来到天桥剧场观看这台演出,就是专门为了看一看这个带着传奇色彩的娜佳女儿的舞蹈。
由于观众的热情,中芭原定只演四场的芭蕾舞集锦增加到了十二场。即使这样,演出票依然供不应求,总有人打电话到团里来找票。每场演出之后,也总有人到后台来给她献花。
她对那些献花的人一点也不了解,一个也不认识,也没有印象。献花的人总是借着献花的时候跟她说几句话。多数人献完一次花后就消失了,再也见不到了。只有一个人几乎每场演出都来,场场不拉,而且每次都到后台来给她献花。这个人三十来岁,中等身材,打扮普通,肤色略黑,眉宇轩昂,说话很有底气,脸上总是带着一种亲切的微笑。第一次献花的时候,这个总是面带微笑的人给她留下了一张名片,她随手放进了自己的包里,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人是谁和干什么的。这个人见了她也并不多说话,每次把花送给她,跟她笑笑,说句辛苦了跳得真好就走。
靳凡每次演出后都到后台来看她,也注意到了这个常给她献花的人。最后一场演出前,靳凡中午去了她宿舍,问她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她翻了一下包,把这个人的名片找出来,递给了靳凡。靳凡看了一眼名片,吃惊地说:
这个人可有来头,你最好对他好一些。
你认识他?她好奇地问靳凡说。
我不认识他,可是你没看过名片吗?这个人是舞蹈学院的团委书记,徐泽宁,靳凡把名片还给她说。舞蹈学院院长是我的老同事,以前也是我们那一拨第一代芭蕾舞演员中的一个。前不久我找他联系让你去舞蹈学院进修的时候,跟他一起吃过一次饭。他说他们学院新调来了一位团委书记,是某位国家领导人的公子,在陕北上过山下过乡,77年高考的时候考上了清华,毕业后先在某个副总理手下当了一段时间的秘书,后去团中央任职。最近团中央在搞挂职锻炼,他去了舞蹈学院挂职做团委书记。听说这个人属于低调做事的人,平时锋芒不外露,不出风头,不得罪人,踏踏实实办实事儿。据说他年龄刚三十出头,还没有结婚,是舞蹈学院女生公认的前程似锦的白马王子。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印象,您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很好奇了,她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放回包里说。对了,志宏说以前也在陕北插队,在那里结识了不少当年落魄的高干子弟,也许他是志宏的朋友呢。下次他来时,我问问他认识志宏不。
小曦,对徐泽宁这样的高干子弟,最好保持距离,不要得罪也不要太接近,靳凡说。虽然你爷爷也算是高干,但是我们跟这样的人门户相差太远了。何况,我听舞蹈学院的院长说,这个人聪明好读书,崇拜毛泽东,志向远大,做事有小毛泽东之风,将来说不定真能在中国呼风唤雨。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但是,中国的事儿,你也看见了,经常是政治斗争你死我活,政治人物一被打倒就连累一大片。所以跟这样的人也不能太接近,免得一旦他倒了,自己也跟着倒霉。
我知道,她看着靳凡说。我有明宵,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的,除非明宵不喜欢我了。
小曦,也许我太唠叨了,我还是觉得你这么年轻,最好不要谈恋爱,靳凡思索了一下说。最好先专注你的芭蕾事业,等到了齐静这个年龄再谈也不迟。你看你这次表演得这么好,也获得了不少好评,这就给你铺垫了一条担任芭蕾舞剧主角的路。而且,现在中芭的一些主力队员们纷纷想跳槽到香港和国外,有些看样子是铁了心的想走,团里想拦也拦不住。这样虽然对团里是个打击,但是也会给像你这样的新秀腾出一些位置来。你在中芭非常有前景,只要好好跳,有那么三四年,一定就能跳得很出名。那时,你什么样优秀的男朋友找不到,何必现在就认准了明宵呢?明宵这么年轻,到了国外一定会受到国外的很多影响,也会认识不少那边的优秀的女生,说不定会喜欢上别人。退一万步讲,即使他一直跟你好,他跟你隔着这么远,见也见不到,谈恋爱多累多苦啊。恋爱应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儿,你要真想谈恋爱,还是等你年龄大一些,找一个人在北京的,门户相当,老实而又优秀的人为好,你说呢?
我不知道,她摇头说。我只知道我爱明宵,而且爱他胜过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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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条波希米亚红裙(三十八)
拥抱更得真快啊,写得太好了!三十八
天桥剧场的宽大的蓝色天鹅绒帷幕徐徐拉开,黑暗的舞台上,只有一束蓝光打在舞台中央的地板上。随着《天鹅之死》的凄婉的大提琴声,舞台左侧出现了一个穿着吊带芭蕾舞短裙的身影,身影背对着观众席,缓缓地随着音乐用脚尖碎步向着舞台中心无声地移动着。
蓝色的聚光灯从舞台中央左移,把蓝光打到了她的身上。她的芭蕾短裙紧贴上身的部分是白色的,由腰部撑开的钟形短裙是蓝色的,像是一只洁白高贵典雅的天鹅。她的足尖在舞台上交替地移动着,两只纤细的胳膊呈弧线型举着,手背向下,四指并拢与地面平行地伸展开,像是天鹅的两只翅膀。她的手臂由上至下又由下至上地缓缓扇动,大臂和小臂波浪一样地起伏着,像是大提琴的乐符通过手臂传达至全身。背对着观众用脚尖碎步移动到舞台中心后,她的身体开始转过来面向观众席,光洁而修长的脖颈挺直,头部微微上扬,眼睛里带着悲伤的神情,两只修长的腿交替地在舞台上移动着碎步,胳膊在身后向着黑蓝色的天幕上扬,像是月光下一只受伤了的天鹅在一处幽静的湖边降落,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栖息养伤的地方。
她在舞台上旋转了一圈,一只胳膊低垂,从舞台的光滑地板上掠过,像是疲倦了的天鹅滑翔到了被蓝色月光笼罩的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翅膀轻触到了幽静的湖水。但是这只是一瞬间。她的身子随即向后倒退着,两只胳膊抬起来快速地扇动着,仿佛天鹅发现了什么,要仓皇躲避。也许是树影的摇动,也许是湖水的荡漾,也许是突然之间出现的声响,也许就是一种无名的惊恐,天鹅显得惊慌失措,展开翅膀想飞走。
她的身子向下弯曲着,头俯向地面,两只手臂在背后无力地上下起伏着。也许是因为太疲累了,或者是翅膀受了伤,天鹅的翅膀的扇动缓慢了起来,随后重新落回到了幽蓝的湖面。她的带着忧伤的头逐渐抬起来,身体旋转了一圈,两只手臂上下起伏着,像是天鹅在湖水里缓缓地游动。划动了一段之后,她的左臂无力地垂了下来,脸上带着疲惫的神情,头低下来,斜靠在左臂一侧,像是天鹅忧伤地垂着头,再也没有力气飞起来了。她的左腿向后伸出,几乎与伸向后面的左臂触碰到一起。旋转了一圈后,她的右腿跪在地上,臀部后坐,左腿笔直地贴在舞台上。她的身体前倾,背后的两只手臂也落了下来,低下来的头部几乎触碰到了左腿,仿佛受伤了的天鹅在在镜子一样的湖水中悲哀地审视着自己的美丽而疲累的的身躯,又像是受伤的身体支持不住头部的重量。
大提琴奏出的如泣如诉的缠绵的琴声仿佛惊动了湖水,把平静的湖水拉出了涟漪。她的左腿依然跪在舞台上,右腿贴着舞台平着画了一个半圆,平直地伸向了后面,同时上半身直立,胸脯挺起,头抬起,两只手臂指向天空。她保持这个姿势几乎有一秒钟,随后身子后倾,两臂下压,头仰对舞台顶部的天幕。她的两臂一直向后压,直到几乎接触到了平贴在舞台地板上的右腿的时候,两臂才开始像是触底一样地缓缓抬起,向后仰的头部和上身也缓缓直立,恢复到上身挺直的状态。但是她并没有在直立的位置停下来,而是上身继续向前,俯向前面的地板,在胸脯几乎接触到地板的时候才停住,像是疲惫的天鹅俯身喝了一口湖中的清凉的水,又像是天鹅亲吻了一下镜子一样的湖面。她站起来,两只足尖在舞台上快速地移动着,手臂不断上下起伏着,像是天鹅在湖水里不断游动着。
她在舞台上旋转了一圈,随后背对着观众席,两臂伸过头顶交叉在一起,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右手的手面紧贴着左手的手背,头微微向后仰着,像是濒死的天鹅眷恋着自己美丽的身体和美好的生命,渴望翅膀能够恢复力量。她的脚尖小碎步移动着,右手顺着左臂缓缓下移,头和身子逐渐向着观众转过来,嘴唇半张,像是带着极大的痛苦与悲哀。她的头歪向舞台左侧,右手从脸颊划过,垂了下来,身子仿佛失去了控制一样摇摆不定,像是天鹅精疲力尽,被笼罩在了死神的阴影里。她在舞台上旋转了几圈,像是天鹅挣扎着在湖里打了几个转儿。随后她的两臂继续上下起伏,速度越来越慢,像是带着一线希望在努力挣脱死神的阴影,但是逐渐失去了全身的力量。
钢琴奏出了叮当的响声,像是有清泉在不远处落在岩石上。仿佛泉水的声音给天鹅带来了新的希望一样,她的右腿半蹲,左腿向后伸去,贴近地板,像是渴望生命的天鹅想休息一下之后重新在湖水里游动。她的两臂无力地挥动了几下,身体向后坐去,左腿屈膝,小腿平贴在地板上,臀部坐在了小腿上,与此同时右腿也平着伸直在地板上,像是天鹅虽然想继续游动,但是再也没有了游动的力气一样。她的头仰起了一次,随后上身前倾,左手无力地垂下,搭在右脚的脚面上,头部逐渐低了下来,上身与地板平行,仿佛雪一样洁白美丽的天鹅昂起了高贵典雅的头颅,最后看了一眼蓝色的月亮和身边的一泓幽蓝的湖水,随后垂下了头一样。
大提琴拉出了厚重的带着伤感的和弦,寂静的森林里似乎有无数如风的精灵在唱着一首圣洁而凄美的歌。她的右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像是悲伤的天鹅想尽最后的力气游动一下,但是已经精疲力尽了一样。她的右手无力地搭在左手上,头贴在了右腿上,像是天鹅合上了翅膀,闭上了眼睛,带着遗憾永远地离开了美丽的世界。
掌声如潮地响起,观众热泪盈眶地鼓掌欢呼着。她从舞台上站起来,两臂先在前面交叉着,随后优雅地伸起,越过头顶。她的头低了下来,左腿在前面屈膝,右腿在后面下跪,左手与舞台平行,右手在脑后指向天空,谦恭地谢幕。观众继续如潮地鼓掌,喝彩声叫好声此起彼伏。她站了起来,目视观众席,两臂越过头顶向上伸起,身体微微转向舞台左面的观众席,继续做了一个左腿屈膝,右腿下跪的低头谢幕动作。掌声继续地响着,像是不让她下去。她对着右面的观众也做了一个低头谢幕动作之后,掌声才逐渐停息了下来。
她走进舞台左侧的帷幕,秦老师第一个拥抱了她,齐静跟在秦老师后面也拥抱了她。
你跳得太棒了,简直跟你母亲跳得一模一样,秦老师大声地对她说。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天鹅之死》。
没想到你能跳得这么好,齐静激动地祝贺她说。水平太高了,演出太成功了,真为你高兴。这是今晚最精彩的节目,把《红色娘子军》里的常青指路都给盖过了。
她的眼里噙着泪水,不知道说什么好。自从靳凡告诉她中芭要在春节期间推出一台芭蕾舞集锦之后,她就开始了练习《天鹅之死》。她从小看母亲跳过,以前自己也练习过,里面的高难动作都做过。为了能在一月中旬举行的内部选拔赛里通过,她新年都没有休息,每天都在排练厅练习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宿舍,早上七点又准时到排练厅开始练习。虽然她知道有靳凡帮着她,她一定会通过内部的选拔赛,但是她不想靠靳凡,她想靠自己的实力。选拔赛的那天,她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顺利通过了选拔赛。
齐静也报名参加中芭内部的选拔赛,准备了以前跳过的《希尔维亚》里的一段舞蹈。齐静选拔赛那一天发挥不好,动作失误,分数排在倒数几名,没能通过选拔赛,为此郁闷了好多天。幸亏志宏的不断安慰,齐静才感觉好了一些。月底的时候,志宏回外地的家过春节去了。本来志宏想带着齐静一起回去,但是芭蕾舞剧《红楼梦》正在上演,齐静在里面跳群舞,无法脱身,志宏只好自己回家过春节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舞台上正式演出,事先她还很担心自己会发挥失误,没想到这次发挥得这样好,跳出了一支无懈可击的完美的芭蕾舞。而且,这次不是内部排演,是正式演出,台下坐着中芭领导和文化部的官员,面对舞台的地方还架着两台摄影机摄像。这台芭蕾舞集锦片段会作为北京电视台春节晚会的节目在初四晚上黄金时段播出。
她带着激动的心情,走到后台的化妆间去卸妆。虽然舞蹈只有短短四分钟,但是这段《天鹅之死》好像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一样,让她感觉十分疲累。她瘫坐在化妆间的椅子上,对着梳妆台前的镜子用棉花擦着脸上的油彩。每次化妆,秦老师都让化妆师给她们化得很浓。秦老师说只有这样,在电视上和舞台上人们才会得到最好的视觉效果。
靳凡匆匆地走到后台来,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他在化妆间找到了她,把手里的鲜花给她放到梳妆台上说:
从来没有给别的演员买过鲜花,但是你是我的女儿,所以给你买了。小曦,我太为你骄傲了,你演出得太棒了,比你妈妈跳得还好。你才十七岁就跳得这样好,继续努力下去,将来有一天一定会成为享誉世界的芭蕾舞演员的。
谢谢您,她充满感激地看着靳凡说。如果没有您,我就进不了中芭,走不上这条路。
我第一次看见你在四楼小剧场跳《卡门》,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靳凡高兴地说。不过后面的路还很长,你别太骄傲,以后还需要好好努力,才能成为最好的芭蕾舞演员。
中央芭蕾舞团为春节晚会组织的芭蕾舞集锦演出,通过北京电视台转播后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电视台播映之后,后面几场的演出场场爆满,演出票一售而空,在黄牛市场上票价炒高到原价的两倍。不仅北京电视台在春节的黄金时间做了整场转播,而且北京各大新闻媒体也争相报道了演出盛况,几乎每一篇报道都提到了《天鹅之死》和她的表演,把她作为中芭的新秀来介绍。更有媒体记者挖出了她的身世,采访了靳凡和芭蕾舞团的一些人,写了一部长篇报道,披露了她母亲娜佳和靳凡的往事。本是苏联最好的芭蕾舞演员之一的娜佳,为了爱情毅然决然来到中国,在文革中的悲惨遭遇获得了人们的广泛同情。不少人买高价票来到天桥剧场观看这台演出,就是专门为了看一看这个带着传奇色彩的娜佳女儿的舞蹈。
由于观众的热情,中芭原定只演四场的芭蕾舞集锦增加到了十二场。即使这样,演出票依然供不应求,总有人打电话到团里来找票。每场演出之后,也总有人到后台来给她献花。
她对那些献花的人一点也不了解,一个也不认识,也没有印象。献花的人总是借着献花的时候跟她说几句话。多数人献完一次花后就消失了,再也见不到了。只有一个人几乎每场演出都来,场场不拉,而且每次都到后台来给她献花。这个人三十来岁,中等身材,打扮普通,肤色略黑,眉宇轩昂,说话很有底气,脸上总是带着一种亲切的微笑。第一次献花的时候,这个总是面带微笑的人给她留下了一张名片,她随手放进了自己的包里,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人是谁和干什么的。这个人见了她也并不多说话,每次把花送给她,跟她笑笑,说句辛苦了跳得真好就走。
靳凡每次演出后都到后台来看她,也注意到了这个常给她献花的人。最后一场演出前,靳凡中午去了她宿舍,问她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她翻了一下包,把这个人的名片找出来,递给了靳凡。靳凡看了一眼名片,吃惊地说:
这个人可有来头,你最好对他好一些。
你认识他?她好奇地问靳凡说。
我不认识他,可是你没看过名片吗?这个人是舞蹈学院的团委书记,徐泽宁,靳凡把名片还给她说。舞蹈学院院长是我的老同事,以前也是我们那一拨第一代芭蕾舞演员中的一个。前不久我找他联系让你去舞蹈学院进修的时候,跟他一起吃过一次饭。他说他们学院新调来了一位团委书记,是某位国家领导人的公子,在陕北上过山下过乡,77年高考的时候考上了清华,毕业后先在某个副总理手下当了一段时间的秘书,后去团中央任职。最近团中央在搞挂职锻炼,他去了舞蹈学院挂职做团委书记。听说这个人属于低调做事的人,平时锋芒不外露,不出风头,不得罪人,踏踏实实办实事儿。据说他年龄刚三十出头,还没有结婚,是舞蹈学院女生公认的前程似锦的白马王子。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印象,您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很好奇了,她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放回包里说。对了,志宏说以前也在陕北插队,在那里结识了不少当年落魄的高干子弟,也许他是志宏的朋友呢。下次他来时,我问问他认识志宏不。
小曦,对徐泽宁这样的高干子弟,最好保持距离,不要得罪也不要太接近,靳凡说。虽然你爷爷也算是高干,但是我们跟这样的人门户相差太远了。何况,我听舞蹈学院的院长说,这个人聪明好读书,崇拜毛泽东,志向远大,做事有小毛泽东之风,将来说不定真能在中国呼风唤雨。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但是,中国的事儿,你也看见了,经常是政治斗争你死我活,政治人物一被打倒就连累一大片。所以跟这样的人也不能太接近,免得一旦他倒了,自己也跟着倒霉。
我知道,她看着靳凡说。我有明宵,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的,除非明宵不喜欢我了。
小曦,也许我太唠叨了,我还是觉得你这么年轻,最好不要谈恋爱,靳凡思索了一下说。最好先专注你的芭蕾事业,等到了齐静这个年龄再谈也不迟。你看你这次表演得这么好,也获得了不少好评,这就给你铺垫了一条担任芭蕾舞剧主角的路。而且,现在中芭的一些主力队员们纷纷想跳槽到香港和国外,有些看样子是铁了心的想走,团里想拦也拦不住。这样虽然对团里是个打击,但是也会给像你这样的新秀腾出一些位置来。你在中芭非常有前景,只要好好跳,有那么三四年,一定就能跳得很出名。那时,你什么样优秀的男朋友找不到,何必现在就认准了明宵呢?明宵这么年轻,到了国外一定会受到国外的很多影响,也会认识不少那边的优秀的女生,说不定会喜欢上别人。退一万步讲,即使他一直跟你好,他跟你隔着这么远,见也见不到,谈恋爱多累多苦啊。恋爱应该是一件很快乐的事儿,你要真想谈恋爱,还是等你年龄大一些,找一个人在北京的,门户相当,老实而又优秀的人为好,你说呢?
我不知道,她摇头说。我只知道我爱明宵,而且爱他胜过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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