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条波斯米亚红裙

七十三

虽然知道明宵迟早会找到她,但是看见明宵出现在化妆间的那一刹那,她心里依然掀起了波澜。这个她曾经深爱过的人,五年未见,帅气依然,身体更增添了几分强壮,脸上也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她曾经喜欢他的一切:他的年轻,他的帅气,他的阳光,他的自信,他的谈吐,他的理想,他的拥抱,他的亲吻,他的气味。她曾经以为他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那个爱人,那个会爱她,娶她,宠着她,呵护她,会跟她携手一直走到生命终点的那个人。她曾经为他欣喜,为他疯狂,也为他伤心,为他落泪。然而,她现在不能爱他了。她再也不能爱他了。

当明宵伸手抱住了她的时候,她觉得鼻子酸酸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她不得不把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免得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水。她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伸手抱住他,跟他重新拥抱在一起,亲吻在一起,就像五年前一样。但是她克制住了自己。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做。她已经不是十七岁时的那个小曦了。五年以前,她可以不顾一切地跟明宵走,跟明宵在一起,可以飞蛾扑火一样地爱他。但是现在,她只能克制住自己,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克制住自己的感情,跟明宵保持距离。

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有人向着化妆间走来。她低着头,用手缓慢而坚定地推着他的胳膊,身子扭动着,从他的手臂里挣脱了出来。明宵像是也听见了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松开了抱着她的手。一个姑娘在门外敲了一下,把头伸进来对她喊了一声:

曦,你怎么还在这里?他们都在楼下餐厅庆祝演出成功,在等着你呢。

这就去。我一个朋友来看我,好久没见了,她对门口的姑娘介绍明宵说。

你好,姑娘对明宵点了一下头说。曦,你快点儿啊,带你朋友一起去吧。



我要卸一下妆,跟团里的人一起吃饭去,她说。

小曦,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明宵看着她说。真没想到在纽约能够见到你。昨天我几乎一晚上都没能睡着,觉得心里特别激动。我知道只要你在纽约,就一定能找到你。

我也没想到,她说。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曦----

他伸出手想去抓她的手。她机敏地躲开,把手藏在背后。他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她低下头,不敢去看他。他摇晃着她的肩膀,强迫她抬起头来看他。

我爱你,他的眼睛里闪耀着一股灼人的光芒说。我今后一定会好好的爱你,再也不让你离开我---

她摇摇头,身子猛一扭动,挣脱了他的手臂。她低着头,绕过明宵,向着门口走去。

小曦,给我一个机会,他从后面拽住她的胳膊说。我不会再犯过去的错误了。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做,可是我是真的爱你。过去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对待你。这几年来,我一直在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做的事。我知道你一定很伤心,也很恨我。这几年来,我终于明白了,我心里最爱的人是你,不能没有你---

请你以后不要这样说了好吗?她含着泪转过头说。明宵,我已经结婚了。我有爱人。我有一个安宁的生活,一个幸福的生活。我不想失去这一切。如果你爱我,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爱我,你应该为我想一想,不要让我失去这一切。我们回不到过去了。我们回不到过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他用力抓着她的手腕问。

因为我是今夕,你是明宵,她甩开了他的手说。我们一个是今晚,一个是明晚,命中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

那我把名字给改了,他抓住她的肩膀说。把明宵改成明月。今夕明月总能在一起了吧?

太晚了,她的眼泪一下崩出来了说。如果两年以前你这样对我说,如果五年以前你能原谅我,如果那时你能像你说的那样爱我,我们。。。我们。。。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小曦!

可是那时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人家心里是多难受?现在已经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明宵的眼睛也有些湿润说。告诉我,你真的爱徐泽宁吗?徐泽宁也真心爱你吗?

嗯。她伸手从旁边的桌上抓过一张纸巾来,擦了一下眼睛说。我真的爱泽宁,他也真的爱我,对我非常非常好,比你。。。比你对我好多了。

明宵松开了手,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如果你还爱我,就不要来找我,她咬了一下牙低头说。不要再打搅我,不要再说爱我。我特别怕欠别人的爱。我不能跟你好,也不敢跟你好。我真的输不起。让我保持一个平静的生活,就是你能给我做的最多最好的了。离开我,可以吗?



像是不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样,明宵在她对面发愣地站着,眼圈一下红了。她抬起头,透过模糊的双眼,看见他的脸色涨红着,嘴张开,像是想说什么话,但是没能说出来。他点点头,缓慢地转过身,像是内心受到了极大伤害似的,一言不发地向着门口走去,肩膀颤抖着。

明宵,她在他走到门边的时候轻声叫了他一声。

他在门边停住了脚步,手扶着门把手,背对着她,等着她说什么。

谢谢你今天来,也谢谢你过去对我的一切好,还有过去的那些时光,她的咽喉有些哽咽地说。我忘不了,都会记得的。



化妆间的门关上了,明宵的背影消失了。她颓然地坐在梳妆台前的木椅子上,从台上拿了一块卸妆棉,对着镜子机械地在脸上擦着。她觉得胸口很堵得慌,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眼泪顺着脸颊像是线一样流下来,在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她有些后悔刚才话说得太绝情了,毕竟明宵依然在爱着她,而且来找她。但是她害怕自己重新陷入跟明宵的感情纠葛之中,那样不是会伤害徐泽宁,就是会伤害明宵,最终也会伤害自己。她过去已经有过经验教训,明宵就是因为她跟徐泽宁亲近而离开她的。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不能因为明宵而伤害徐泽宁,不能因为明宵而丢掉自己跟徐泽宁的婚姻,不能因为明宵而失去自己的安宁的生活。如果不把话说绝,不让明宵死心,明宵就会继续热烈地追求她。那样的话,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抵挡得住明宵的攻势。

她卸完妆换好衣服,让心情平静了一些之后,才走出化妆间。沿着林肯中心的宽敞的楼梯向下走,她觉得心里的一块重负好像卸了下来。她知道以明宵一贯的自尊,是不会再来找她了。而她,也不会去找明宵。她跟明宵,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什么交往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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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她和几个姑娘一起从林肯中心楼下灯火通明的餐厅出来,站在街头等出租车。头发苍白,走路带着绅士风度的团长从后面走过来,跟她们聊着天。

曦,你想不想以后留下来,在我们这里跳舞?团长问她说。

没有想过,她说。过几个月排练完了《卡门》,我就该回中国去了。

我看了你《卡门》的排练,跳得也非常好,团长说。你很有天分,又努力,如果能留在我们芭蕾舞团里,你会非常有前途的。虽然我不能保证你什么,但是你如果能留下来,将来你一定会成为剧团的主力,也能挣很多钱。剧团里一流的芭蕾舞演员一年至少能挣十万美元,你会成为超一流的演员。我不知道像你这样的演员在北京挣多少钱,但是我想肯定比这里要少得多。更重要的是,我们这里能够给你提供一个很大的舞台,一个世界级的舞台,一个能够让你接触到最好的演员,最好的评论家,最好的观众的舞台。在这个舞台上,你可以尽情发挥你的才华,把你的潜力都发挥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不知道,她有些惶恐地说。

曦,以后就留在我们这里跳吧,一个姑娘说。你跳得真好,人也好,我们大家都喜欢你。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团长说。好好想一想,以后再告诉我。车来了。



团长和姑娘们拦住出租车,坐上车走了。她没有跟她们一起上出租车,因为她的住处走着只有十来分钟,她喜欢在这种春天的夜晚里走走。看着载着团长和姑娘们的出租车离去,她用手裹了一下身上披着的白色针织衫,捋了一下被夜风吹到嘴角的头发,心里觉得不能平静。一年十万美元,简直不可想象。如果换成人民币,几乎就是七八十万元。这还只是一年。在中芭,她的工资只有二百元,一年工资加奖金还不到三千元钱。她从来没想到将来自己有可能挣这么多钱。有这些钱,她可以想买什么买什么,可以给爸爸买一幢房子,让爸爸过个舒心的日子。弟弟将来上大学和结婚需要用钱,她也可以给弟弟。有她的这些收入,徐泽宁可以清廉地从政,他们的日子也会过得非常好。

怪不得中芭的一些演员都跑到国外去跳芭蕾了,她想。原来国内国外的收入相差这么悬殊。



想到此,她心里觉得高兴起来。她沿着林荫路向着公寓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的街景。她看见不远处马路边树荫的暗影里,坐着一个人。她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但是直觉让她感到那个人在看着她。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她有些害怕,于是低头继续向着公寓的方向走去。在快要走到那个人所坐的地方时,她眼睛的余光瞥见那个黑影站了起来。她吓了一跳,低着头刚想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却听见那个黑影叫了她一声:

小曦!

她一抬头,看见是明宵站在树影里,眼睛看着她。

你吓死我啊,她吃惊地停住脚步说。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有几句话我还想跟你说说,明宵走到她身边说。小曦,你说得对,我太自私了,光从自己的角度考虑,没有从你的角度想问题。你结婚了,什么都有,跟我在一起,你会丢掉这一切。我爱你,老天给了我一个机会,我自己不知道珍惜,把它丧失掉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不能全怪你,主要是我做得不好,她道歉地说。

我想让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爱,是不管对方怎么样,也还会爱上对方,明宵说。即使你不能爱我,我也可以永远的爱着你,守护者你,思念着你,陪伴着你,分享你的快乐,承担你的忧伤,在你伤心的时候给你一个可以靠着流泪的肩膀。不要任何的诺言,不要任何的给予,只是对你一厢情愿的爱,那样的我也会是终生无悔的快乐和幸福的,而且我也会感谢上帝,让我遇到了你。如果有一个人会让我一辈子惦记,一辈子不能忘记,那就是你。

听着明宵的表白,她心底的柔软的地方又被触动了。她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逃离了他,她拒绝了他,而他还在这里等着她,说着让她感动的话。她的眼睛不知不觉又湿润了。

你不用做我的爱人,你只需要做我的一个朋友,让我总能看见你,我就心满意足了,可以吗?明宵看着她的眼睛问她说。

嗯,她用力点点头说。



你累了吧?我送你回住处好吗?

好,她说。今天下午排练了整整一下午,晚上又连续演出了快两个小时,特别累,身体都觉得快散架了。

你住处远吗?我去叫辆车,明宵心疼地看着她说。

不用,我就住在对面不远处的那幢大楼里,她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说。你陪我一起走走就行了。



曼哈顿街头行人和车辆不多,星星像是熠熠发光的宝石一样镶嵌在黑蓝色的夜幕上。春天的夜风温暖地从身上拂过,带着一阵阵花的香气。一幢幢玻璃大厦的窗户里透着桔黄色的灯光,在暗夜里显得寂静而温暖。树影在路灯下婆娑,一串串车灯在不远处的红绿灯前静止不动。

她跟明宵静静地走在街上,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路上,她几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明宵讲述着来美国后的经历和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学习,偶尔瞥他几眼。这个曾经让她痴狂地爱着,后来又让她心碎的男人,现在就走在她身边,依旧年轻,帅气,阳光,讲起话来散发着自信和才气。她仿佛觉得自己和他不是走在曼哈顿的街头,而是走在北京陶然亭公园边上的林荫路上。她喜欢跟他这样在空旷寂静的街头并肩走过,听他慢慢地讲自己的故事,看月光流水一样流过脚下,闻着路边咖啡馆飘逸出来的香气,就像是在梦中一样。过去的那些心碎,那些伤痛,那些难受,还有五年的间隔,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的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语调,就像是五年以前一模一样。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穿过了几条街区,来到了她的公寓楼前。她在公寓楼门前停住脚步,对明宵说:

到了,我就住这楼上,二十二层。

明宵仰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大楼,又低下头,黑黑的眼睛凝视着她说:太晚了,我不送你上楼了。回去后赶紧睡觉,好好休息。

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她看着他说。另外,别生我的气好吗?今天我说的话有些不好听,你别放在心上,答应我,以后不许恨我哦。

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儿,明宵说。还记得在北京时我们曾经有一次说起过,等我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你会给我做电影里的女主角?

记得,她点头说。记得,那时觉得你真会吹牛。你真的要开始拍自己的电影了吗?

是一个毕业短片,他说。我们学导演的,毕业时都要拍一部片子,最后还会评奖。片子不长,不能超过二十分钟,故事和场景我都构思好了,就缺一个女主角。你能来演吗?

真的啊,太好了,她激动地说。行,我愿意。只是我没有演过电影,没有经验,你不要嫌弃我演得不好哦,还有只能利用周末的白天拍,因为平时要去演出和排练---

那我们就说定了,明宵说。二十分钟的电影,剧情简单,也不需要很多演技和时间,你肯定能行。明天我把剧本拿来给你看,如果你觉得哪里情节不合适的,到时我们可以一起商量着改。

好,她点头说。听起来很兴奋。平时我都在剧场里上课和排练,明天中午你到芭蕾舞团来找我吧,午休有一个小时,想看看你的剧本,好期待。

那明天中午我过来,一起吃午饭吧,他说。

行,她说。都快午夜了,我要上楼睡觉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我们明天见。

能抱你一下吗?他问她说。就像朋友一样的抱一下。

她点点头。明宵把胳膊伸出来,上身前倾,轻轻地搂了一下她的肩膀,抱了她一下。她也轻轻搂了他一下。他的拥抱很温柔。她知道他在克制着自己。短短的拥抱,虽然不像过去那样激情,但是却温暖依旧。

明天见,明宵松开手后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说。晚安。



明宵走了。她站在门内隔着玻璃窗看着他和她之间的距离逐渐拉开,越来越远,不久他的背影就在她的视野里消失了。她转过身,穿过前厅,向着左手边的电梯口走去。前厅的一长排落地窗户外,曼哈顿的夜色依然旖旎,灯火辉煌,群星闪烁,像是一座永恒的不夜城,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不夜城。

电梯叮的一声开始上升,顶上的一排红色指示灯在依次跳跃,她的耳朵里响着明宵最后说的晚安两个字。不知怎么,她觉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苦涩,让她觉得心里有一种惆怅和难受。从今往后他们就再也不是恋人了,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充满激情的拥抱和亲吻了,而只能像是朋友一样的关心和问候。她感激他,因为多少人都不懂得放手是一种更深的爱,他却懂得。从电梯走出来的时候,她的心里涌上了一种悲伤,好像心里失去了什么。也许真的不应该那么早就结婚,她掏出钥匙打开公寓门的时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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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条波希米亚红裙(七十三)
这么多感情上的撞击, 好看!
 
20几岁的人说什么一辈子不忘记,八成落不到实处啊。但是女人就是喜欢听这样的话,明明知道不能当真,还是会往坑里跳。
谢谢灵兮。我觉得在恋爱中的人,当时当地讲的话是真诚的,恨不得一辈子好,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人会变,感情也会变。
 
写得真好! 故事跌宕起伏,非常吸引人。 这样的故事很感人,艺术天才一定会某一时刻发出灿烂耀眼的光忙。 我曾经有过类似的描述, 那是真事。 贴在这里,给拥抱捧场! 拥抱加油!

2001 年 2 月14 日 晚 上,澳 大 利 亚 悉 尼 歌 剧 院 正 在 上 演 歌 剧《 茶 花 女》。 中 国 男 高 音 歌 唱 家 丁 毅 担 任 男 主 角 阿 尔 弗 来 德, 来 自 维 也 纳 的 著 名 女 高 音 歌 唱 家 Regina Schorg 担 任 女 主 角 马 格 利 特。 演 出 谢 幕 了, 台 下 的 观 众 席 上 响 起 了 长 久 的、热 烈 的、雷 雨 般 的 掌 声。 掌 声 献 给 精 彩 的 演 出, 掌 声 献 给 这 位 东 方 男 高 音--第 一 次 在 歌 剧 院 展 现 歌 唱 艺 术 光 芒 的 丁 毅。 丁 毅 一 次 又 一 次 向 热 情 的 观 众 谢 幕。 合 作 的 同 事 们 走 上 来 热 情 地 拥 抱 他, 给 他 送 上 美 丽 的 鲜 花。他 们 说“ 丁 毅, 祝贺你!” 他 们 衷 心 的 感 谢 他 为 演 出 带 来 的 成 功, 为 西 方 歌 剧 舞台 带 来 的 华美 。

面 对 掌 声 和 鲜 花, 丁 毅 异 常 激 动,他 心 潮 起 伏,思 绪 万 千。 这 是 他 艺 术 生 涯 中 的 又 一 次 成 功, 是 他 在 西 方 歌 剧 舞 台 上 获 得 的 真 切 认 同 和 赞 赏。面 对 这 一 切, 丁 毅 没 有 陶 醉, 作 为 一 个 中 国 人, 他 为 终 于 能 站 在 西 方 歌 剧 艺 术 殿 堂 里 演 唱 感 到 欣 慰 和 骄 傲。此 刻, 他 回 想 起 自 己 漫 长 艰 辛、 坎 坷 曲 折 的 艺 术 追 求 之 路。。。。。。
一尘做过记者吗,这一段好像是给报纸的写的报道啊。
 
一尘做过记者吗,这一段好像是给报纸的写的报道啊。
这篇文字在悉尼的报刊上发表过。我 没有做过专业记者,但写给几篇报道。 有过一次机会可以去做副总编,但是另一个机会出现了,就没去,挺遗憾的。 中国的艺术人在海外获得认同,一定是非常不寻常的经历。 中国人一定要比外国很优秀很多,才能获得认同。 为了写这篇报道,我还特意读了世界三大男高音。 http://ent.qq.com/a/20060922/000182.htm 最后有我的名字。 :) 我觉得纽约的小夕和丁毅特别象。
 
这篇文字在悉尼的报刊上发表过。我 没有做过专业记者,但写给几篇报道。 有过一次机会可以去做副总编,但是另一个机会出现了,就没去,挺遗憾的。 中国的艺术人在海外获得认同,一定是非常不寻常的经历。 中国人一定要比外国很优秀很多,才能获得认同。 为了写这篇报道,我还特意读了世界三大男高音。 http://ent.qq.com/a/20060922/000182.htm 最后有我的名字。 :) 我觉得纽约的小夕和丁毅特别象。
刚去读了,写得太专业了,比专业记者写的还要好
 
刚去读了,写得太专业了,比专业记者写的还要好
哪里啊?! 不好意思。 我这跟读的写写就跑题了。 :shy:
拥抱的这几章写很好,故事跌宕起伏,人物的情感冲突,和处理空间给留得特别宽,读起来很舒服。觉得这也是拥抱本人的风格吧, 向来是宽大为怀。人物身上总是带着一种超然的单纯,或者说很纯粹的东西。 因为小夕的单纯执着,也因为小夕对舞蹈的热爱和成就,让这段初恋蒙上令人羡慕的光环。 引用丁毅就是想说这样的故事是非常真实的。 它给个人的自信心, 对人的影响是非常深的。 而且,有趣的是,甚至世界著名三大男高音也都经历过那种成功给他们带来的巨大震撼,让他们几乎战栗,更加卑微。所谓艺术的成功,荣誉是观众给予的。 对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视艺术为生命的人,不会因此而骄傲,只会更好。 拥抱刻画了很多经典的画面, 就是铺陈也非常吸引人。 以后的故事一定更好看了。拥抱加油! :jiayou:
 
哪里啊?! 不好意思。 我这跟读的写写就跑题了。 :shy:
拥抱的这几章写很好,故事跌宕起伏,人物的情感冲突,和处理空间给留得特别宽,读起来很舒服。觉得这也是拥抱本人的风格吧, 向来是宽大为怀。人物身上总是带着一种超然的单纯,或者说很纯粹的东西。 因为小夕的单纯执着,也因为小夕对舞蹈的热爱和成就,让这段初恋蒙上令人羡慕的光环。 引用丁毅就是想说这样的故事是非常真实的。 它给个人的自信心, 对人的影响是非常深的。 而且,有趣的是,甚至世界著名三大男高音也都经历过那种成功给他们带来的巨大震撼,让他们几乎战栗,更加卑微。所谓艺术的成功,荣誉是观众给予的。 对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视艺术为生命的人,不会因此而骄傲,只会更好。 拥抱刻画了很多经典的画面, 就是铺陈也非常吸引人。 以后的故事一定更好看了。拥抱加油! :jiayou:
谢谢一尘,一尘总是特别热情的鼓励别人,夸的我很汗颜。
我比较任性,写得时候也经常脱离现实,也有很多漏洞,谢谢一尘能够耐心跟读和鼓励
 
这篇文字在悉尼的报刊上发表过。我 没有做过专业记者,但写给几篇报道。 有过一次机会可以去做副总编,但是另一个机会出现了,就没去,挺遗憾的。 中国的艺术人在海外获得认同,一定是非常不寻常的经历。 中国人一定要比外国很优秀很多,才能获得认同。 为了写这篇报道,我还特意读了世界三大男高音。 http://ent.qq.com/a/20060922/000182.htm 最后有我的名字。 :) 我觉得纽约的小夕和丁毅特别象。
一尘的文风多样,对人热情,不当编辑可惜了。
 
七十四

她走进客厅里,把身上挎着的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走到落地玻璃窗前。看着夜幕下灯火辉煌的曼哈顿,她的心里依然不能平静。她知道明宵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她以为在化妆间把明宵拒绝之后,明宵就再也不会回来找她了。她没想到明宵晚上一直在等着她。她本来应该再一次坚决地让明宵离开,但是她心软了。

想起刚跟明宵认识到时候,她像是一只被人漠视的丑小鸭,而明宵是那么阳光帅气,让她一下就喜欢上了他。如果没有明宵,她可能也不会去中芭,也就不会见到靳凡,靳凡也就不会发现她的芭蕾天赋。她今天可能都不会走上芭蕾的道路,更不会成为一个芭蕾舞明星。想到此,她觉得应该帮明宵点儿什么,至少帮明宵把他的毕业短片拍好。

但是,这一切怎么跟徐泽宁讲呢?徐泽宁要是知道她在纽约见到了明宵,而且还要帮明宵拍短片,他会怎么想呢?

她站在玻璃窗前,下意识地咬着指甲盖,心里思忖着。徐泽宁在西安,她在纽约。徐泽宁通常都是在她演完《睡美人》回到公寓的时候才给她打电话。如果不告诉徐泽宁,徐泽宁也不会知道。但是这件事瞒着徐泽宁,她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有一种欺骗的感觉。可是要是告诉徐泽宁,徐泽宁肯定会不高兴,也许不会让她跟明宵有任何往来,更不会让她帮着明宵拍短片。那么到底告诉徐泽宁还是不告诉呢?

她犹豫着,一会儿觉得应该把一切都告诉徐泽宁,一会儿觉得应该瞒着徐泽宁。她在这两种选择之间摇摆着,最后决定先不跟徐泽宁讲。

我跟明宵不会有什么的,她对自己说。我已经明确地拒绝了明宵,明宵也知道,只要我跟泽宁在一起,就不会跟他好的。我跟明宵只是朋友在异地相逢。他过去帮过我,我帮他个忙,帮他把毕业短片拍好,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有,也不会发生。再说,过几个月我就进修完毕,该回北京了。那时跟明宵就见不到了。如果跟泽宁讲了,泽宁会不开心,一定会阻止我跟明宵往来。那样我也就不能帮明宵了,明宵也会不高兴。何必让两个人都不高兴呢。

想到此,她觉得先不把遇见明宵的事儿告诉徐泽宁好一些。如果徐泽宁不问明宵,她也不提明宵的事儿。如果徐泽宁提起明宵,她再如实跟徐泽宁讲不迟。



明宵第二天中午把剧本拿来,跟她在林肯中心楼下餐厅一边吃饭一边看。她迫不及待地把剧本读了一遍。剧本的故事很简单。一个女大学生坐在校园附近的咖啡馆里看书做作业,来了一个男大学生。男生问女生可不可以跟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复习功课,女生觉得很怪,但是还是答应了。于是女生做女生的作业,男生做男生的作业。两个人都在埋头忙自己的。女生有一道数学题不会,问男生会不会做。男生帮女生把数学题做了出来,然后他们聊了几句天,彼此都似乎有了一些好感。女生去卫生间,让男生帮着看着点儿自己的书包。女生从卫生间出来后,收拾好书包,告诉男生说要走了。男生说还要继续做一会儿作业。女生背着书包刚走出门,背后男生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问女生是不是把钥匙落在地上了。女生接过钥匙来,谢了男生。男生说也想回去了,让女生等他一会儿,一起走。女生站在咖啡馆外面等着男生,看着手里的钥匙,突然想起自己的钥匙一直放在书包里,怎么会掉出来呢?男生收拾好书包出来,跟女生一起走了。

这个男生故意把女生的钥匙藏起来,好跟女生一起走吧,她看完剧本后跟明宵说。

你可以这样想,但也可能是钥匙真的落在地上,女生没有发觉,明宵说。

整个片子就四五句对白,这。。。也太简单了吧?故事是不是太平淡了?

二十分钟的短片,不能有很多故事情节,明宵解释说。而且那些教授们不喜欢好莱坞的狗血剧情。我想拍一种比较含蓄的感情,表达一种偶然相遇的情况下产生的好感。对白其实可以都砍掉,一句对白都不用也可以,就像卓别林的默片一样,也一样可以达到效果。

这样说倒还有点意思,她点头说。你打算在哪里拍啊?

离纽约不远有个小城,里面有一所大学,挨着一所古堡,风景优美,我打算在那里拍,明宵说。这个周六你有时间吗?要是有的话,我叫上摄影师和男主角,一起去把这个短片拍了。早上去,下午就应该能回来了。真正拍摄的时间,有半天就足够了。

男主角是谁演啊?她忍不住问明宵说。

表演系的一个男生,明宵说。他也需要交一个毕业作品,正好我们凑在一起拍片。



这一周过得很快。她每天白天在芭蕾舞团排练,晚上演《睡美人》。一切都比预想的顺利,《睡美人》场场爆满,好评如潮。原来饰演A角的演员脚扭伤得厉害,根本无法回来演出;B角水平不高,只演了一场,看观众热情不高,团长就不让B角继续演下去了,决定剩下的演出都由她来主演。因为演主角,她的薪水也提高了,每场能挣演出费一千五百美元。

第一次挣这么多钱,她心里觉得很高兴。刚来纽约时,她在寓所对面的一家鞋店里看中了一双棕色的过膝长靴。她高中时在电影上看见过一双类似的长靴,一直就想将来自己也能买一双。那双靴子标价七十多美元,前一段她一直没舍得买。现在她终于可以买了。



这些日子里,徐泽宁依旧每天给她打个电话,聊几句天。她把自己在《睡美人》芭蕾舞剧里当了主角,以及报酬涨了很多的消息告诉了徐泽宁。徐泽宁很高兴,说很为她骄傲,说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有这个潜力,说总有一天她会成为最棒的芭蕾舞演员的。她告诉徐泽宁说,团长想要她留下来,在纽约芭蕾舞团跳舞,问她愿不愿意。

那可不行,徐泽宁说。你可别答应,我不想让你长期在纽约,到时一年见都见不了几次面。

你要不愿意,我就不会留在纽约,她说。那我就跟团长推辞了。



徐泽宁告诉她说,北京的学潮愈演愈烈,蔓延到全国各个大中城市里。西安几所大学的学生也都上街游行了,成立了学生自治联合会。他为了阻止学生游行和成立学生组织,防止学潮进一步发展,忙得焦头烂额,经常工作到深夜。他想尽了所有的办法,但是都没有什么效果。

没办法就没办法吧,她心疼徐泽宁说。又不是你一个人能够扭转局面的,别把身体累坏了。

看样子人不能逆天,徐泽宁说。我只能做我能做的,下面的发展我也控制不了。

志宏怎么样?她有些担心地问徐泽宁说。

还好,没出什么事儿,徐泽宁说。他同情学生,想蠢蠢欲动,被我给按住了。

幸亏他听你的,她说。希望你们都别出什么事情。

现在上面的斗争很激烈,徐泽宁说。我爸给我讲了很多中央里发生的事儿,电话里我不能给你讲。反正现在是关键时刻,谁站错了队,今后的政治前途就完了。你在国外,也一定多小心,千万别跟着游行和讲话。你要是卷进去,将来回中芭就跳不了芭蕾了。

我知道,她说。你以前给我讲过了,我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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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早上,她跟着明宵,还有摄影师和表演系的一个男生一起坐火车去了拍片子外景的小城。他们出门很早,因为周末的缘故,火车上人不多。他们在最后一节车厢找到了两排靠窗的空座,面对面坐了下来。她喜欢最后一截车厢,因为她可以从车尾的玻璃窗里望见火车行驶过的铁轨。她喜欢坐在火车上,看着绵延不断的铁轨和各种景物在身后不断消失。她觉得那样特别有旅行的感觉。

明宵拿出一个本子,先跟她和表演系的男生把表演时的注意事项都说清楚了,把戏捋了一遍,然后跟摄影师讲怎么拍。她坐明宵对面,正好可以仔细地观察他一下。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风衣里面是一件深灰色的西服。西服没有系扣,可以看见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衫,衬衫上系着一条蓝白道的领带。春天的阳光从火车窗口照进来,不时落在他的身上,光线把他的头发染成了金黄色。他的身材健壮挺拔,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英文流利,谈吐头头是道儿,很有自信,像是个真正的导演。她看着明宵,觉得心里很喜欢。

明宵比表演系的男生帅多了,如果明宵要是演片子里的男生,可能会更好,她暗自想。



火车在纽约郊外奔驰着,从一座灰色的桥下钻过。三个圆滚滚的灰色水泥桥墩竖在坚实的地面上,桥与路面接触的地方是一座浅黄色的斜坡状的水泥桥座。桥的后面是一片翠绿的树林,几幢灰色高层建筑显现在树林的顶上。轨道前面的弧形拐弯处,她看见地上的黑色的闪光的铁轨铺在有些发黄的枕木上,深灰的石子堆积在铁轨两侧。铁轨边有连绵不断的灌木丛,后面是一片一片的草地,绿色的叶面在灿烂的阳光下一点一点地珍珠一样地闪着光。火车驶进了一个悬崖峭壁一样的深沟。深沟的两侧是参差不齐的石壁,石壁上有一道道的机器斧凿的痕迹。沿着悬崖峭壁行驶了一段时间之后,空间骤然变得开阔了起来,铁轨两旁的一丛丛灌木把房屋和道路阻隔开。对国外依然觉得很新鲜的她好奇地看着窗外不断出现又不断消失的景物:黑黑的落着麻雀的高压线,灰色的高高的有着各式各样阳台的公寓楼,路面上行驶的公交车,大卡车和小汽车,住宅后院的木制篱笆,篱笆里面放着的烧烤炉子。火车驶上一座铁桥,与迎面驶过另外一辆列车擦身而过。对面的银灰色车身反射着太阳的金光,深褐色的玻璃映射着桥下河水的蓝色。

前面就到了。明宵把用手指着远处的一座古堡说。

她向窗户向外望去,看见古堡掩映在树丛之中,旁边有一湾湖水。湖中心有几块栖息着白色飞鸟的礁石,礁石下是一层层的白色的水花。湖水两边是一块块褐色的岩石堆成的河岸,河岸下是灰褐色的芦苇丛,四周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绿地。

果然风景很漂亮,她想。

火车鸣了一声笛,减慢了车速,缓缓地滑进了小城的月台里。



咖啡馆坐落在古堡边,四周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常春藤,显得古色古香。明宵已经事先给咖啡馆的老板电话联系过,打过招呼,老板很高兴用他们的咖啡馆做外景。在柜台里面忙活的老板见到他们几个进来,赶紧迎出来。跟明宵说了几句话后,老板把员工们召集起来,让员工们和顾客们都配合拍片。

明宵挑了一张靠窗的小桌,让她坐到桌边,准备开拍。摄影师在咖啡馆里支起了摄像机。咖啡馆里的顾客们都好奇地围拢过来,叽叽喳喳地兴奋地在旁边议论着。老板招呼着顾客们各回各位,眼睛不要看着摄像机。



整个拍摄过程进行得很顺利。虽然她从来没拍过片子,但是在明宵的指导下,她表演得很自然。表演系的男生入戏很快,也帮着指点了她不少,给她讲了不少经验。摄影师经验丰富,按照明宵的要求,把画面拍得很美。明宵在旁边给她和表演系的男生指点着,从坐到桌边到起身离去,一段一段的反复的拍,务求完美。

四个小时后,短片的拍摄按照明宵的设想顺利完成。

他们感谢了老板和顾客们的支持,在咖啡馆吃了一顿便餐,随后坐火车回了纽约。他们在大中央车站分手,摄影师和表演系男生分头走了。明宵叫了一辆出租车,先把她送回了公寓,自己再回住处。她在公寓换了衣服之后,匆匆去了剧场,准备晚上的演出。



她坐在剧场化妆间里,一边对着镜子化妆,一边哼着邓丽君的《小城故事》。虽然一天很忙,但是终于帮明宵做了一件事儿,让她的心情很愉快。跟明宵在一起,无论做什么,她都喜欢,也不觉得累。她很高兴能帮明宵拍了他的第一部片子,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小心愿。

见到明宵,她觉得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过去,那些以为早已忘掉了的感情,又像是一朵小小的花,在心底开放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充满了激情,人生更有意义。只是这种心情既让她欣喜,也让她担心和害怕,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她心里有一种期待,也有一种紧张和慌张。她既想见到他,但是又害怕见到他。因为,虽然明宵说跟她只做朋友,但是从他的眼睛里,她依然能够看见眼底燃烧着的火焰。她怕这把火有一天会燃烧进她的心里,让她也焚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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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条波希米亚红裙(七十四)
 
七十四

她走进客厅里,把身上挎着的包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走到落地玻璃窗前。看着夜幕下灯火辉煌的曼哈顿,她的心里依然不能平静。她知道明宵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她以为在化妆间把明宵拒绝之后,明宵就再也不会回来找她了。她没想到明宵晚上一直在等着她。她本来应该再一次坚决地让明宵离开,但是她心软了。

想起刚跟明宵认识到时候,她像是一只被人漠视的丑小鸭,而明宵是那么阳光帅气,让她一下就喜欢上了他。如果没有明宵,她可能也不会去中芭,也就不会见到靳凡,靳凡也就不会发现她的芭蕾天赋。她今天可能都不会走上芭蕾的道路,更不会成为一个芭蕾舞明星。想到此,她觉得应该帮明宵点儿什么,至少帮明宵把他的毕业短片拍好。

但是,这一切怎么跟徐泽宁讲呢?徐泽宁要是知道她在纽约见到了明宵,而且还要帮明宵拍短片,他会怎么想呢?

她站在玻璃窗前,下意识地咬着指甲盖,心里思忖着。徐泽宁在西安,她在纽约。徐泽宁通常都是在她演完《睡美人》回到公寓的时候才给她打电话。如果不告诉徐泽宁,徐泽宁也不会知道。但是这件事瞒着徐泽宁,她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有一种欺骗的感觉。可是要是告诉徐泽宁,徐泽宁肯定会不高兴,也许不会让她跟明宵有任何往来,更不会让她帮着明宵拍短片。那么到底告诉徐泽宁还是不告诉呢?

她犹豫着,一会儿觉得应该把一切都告诉徐泽宁,一会儿觉得应该瞒着徐泽宁。她在这两种选择之间摇摆着,最后决定先不跟徐泽宁讲。

我跟明宵不会有什么的,她对自己说。我已经明确地拒绝了明宵,明宵也知道,只要我跟泽宁在一起,就不会跟他好的。我跟明宵只是朋友在异地相逢。他过去帮过我,我帮他个忙,帮他把毕业短片拍好,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有,也不会发生。再说,过几个月我就进修完毕,该回北京了。那时跟明宵就见不到了。如果跟泽宁讲了,泽宁会不开心,一定会阻止我跟明宵往来。那样我也就不能帮明宵了,明宵也会不高兴。何必让两个人都不高兴呢。

想到此,她觉得先不把遇见明宵的事儿告诉徐泽宁好一些。如果徐泽宁不问明宵,她也不提明宵的事儿。如果徐泽宁提起明宵,她再如实跟徐泽宁讲不迟。



明宵第二天中午把剧本拿来,跟她在林肯中心楼下餐厅一边吃饭一边看。她迫不及待地把剧本读了一遍。剧本的故事很简单。一个女大学生坐在校园附近的咖啡馆里看书做作业,来了一个男大学生。男生问女生可不可以跟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复习功课,女生觉得很怪,但是还是答应了。于是女生做女生的作业,男生做男生的作业。两个人都在埋头忙自己的。女生有一道数学题不会,问男生会不会做。男生帮女生把数学题做了出来,然后他们聊了几句天,彼此都似乎有了一些好感。女生去卫生间,让男生帮着看着点儿自己的书包。女生从卫生间出来后,收拾好书包,告诉男生说要走了。男生说还要继续做一会儿作业。女生背着书包刚走出门,背后男生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问女生是不是把钥匙落在地上了。女生接过钥匙来,谢了男生。男生说也想回去了,让女生等他一会儿,一起走。女生站在咖啡馆外面等着男生,看着手里的钥匙,突然想起自己的钥匙一直放在书包里,怎么会掉出来呢?男生收拾好书包出来,跟女生一起走了。

这个男生故意把女生的钥匙藏起来,好跟女生一起走吧,她看完剧本后跟明宵说。

你可以这样想,但也可能是钥匙真的落在地上,女生没有发觉,明宵说。

整个片子就四五句对白,这。。。也太简单了吧?故事是不是太平淡了?

二十分钟的短片,不能有很多故事情节,明宵解释说。而且那些教授们不喜欢好莱坞的狗血剧情。我想拍一种比较含蓄的感情,表达一种偶然相遇的情况下产生的好感。对白其实可以都砍掉,一句对白都不用也可以,就像卓别林的默片一样,也一样可以达到效果。

这样说倒还有点意思,她点头说。你打算在哪里拍啊?

离纽约不远有个小城,里面有一所大学,挨着一所古堡,风景优美,我打算在那里拍,明宵说。这个周六你有时间吗?要是有的话,我叫上摄影师和男主角,一起去把这个短片拍了。早上去,下午就应该能回来了。真正拍摄的时间,有半天就足够了。

男主角是谁演啊?她忍不住问明宵说。

表演系的一个男生,明宵说。他也需要交一个毕业作品,正好我们凑在一起拍片。



这一周过得很快。她每天白天在芭蕾舞团排练,晚上演《睡美人》。一切都比预想的顺利,《睡美人》场场爆满,好评如潮。原来饰演A角的演员脚扭伤得厉害,根本无法回来演出;B角水平不高,只演了一场,看观众热情不高,团长就不让B角继续演下去了,决定剩下的演出都由她来主演。因为演主角,她的薪水也提高了,每场能挣演出费一千五百美元。

第一次挣这么多钱,她心里觉得很高兴。刚来纽约时,她在寓所对面的一家鞋店里看中了一双棕色的过膝长靴。她高中时在电影上看见过一双类似的长靴,一直就想将来自己也能买一双。那双靴子标价七十多美元,前一段她一直没舍得买。现在她终于可以买了。



这些日子里,徐泽宁依旧每天给她打个电话,聊几句天。她把自己在《睡美人》芭蕾舞剧里当了主角,以及报酬涨了很多的消息告诉了徐泽宁。徐泽宁很高兴,说很为她骄傲,说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有这个潜力,说总有一天她会成为最棒的芭蕾舞演员的。她告诉徐泽宁说,团长想要她留下来,在纽约芭蕾舞团跳舞,问她愿不愿意。

那可不行,徐泽宁说。你可别答应,我不想让你长期在纽约,到时一年见都见不了几次面。

你要不愿意,我就不会留在纽约,她说。那我就跟团长推辞了。



徐泽宁告诉她说,北京的学潮愈演愈烈,蔓延到全国各个大中城市里。西安几所大学的学生也都上街游行了,成立了学生自治联合会。他为了阻止学生游行和成立学生组织,防止学潮进一步发展,忙得焦头烂额,经常工作到深夜。他想尽了所有的办法,但是都没有什么效果。

没办法就没办法吧,她心疼徐泽宁说。又不是你一个人能够扭转局面的,别把身体累坏了。

看样子人不能逆天,徐泽宁说。我只能做我能做的,下面的发展我也控制不了。

志宏怎么样?她有些担心地问徐泽宁说。

还好,没出什么事儿,徐泽宁说。他同情学生,想蠢蠢欲动,被我给按住了。

幸亏他听你的,她说。希望你们都别出什么事情。

现在上面的斗争很激烈,徐泽宁说。我爸给我讲了很多中央里发生的事儿,电话里我不能给你讲。反正现在是关键时刻,谁站错了队,今后的政治前途就完了。你在国外,也一定多小心,千万别跟着游行和讲话。你要是卷进去,将来回中芭就跳不了芭蕾了。

我知道,她说。你以前给我讲过了,我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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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早上,她跟着明宵,还有摄影师和表演系的一个男生一起坐火车去了拍片子外景的小城。他们出门很早,因为周末的缘故,火车上人不多。他们在最后一节车厢找到了两排靠窗的空座,面对面坐了下来。她喜欢最后一截车厢,因为她可以从车尾的玻璃窗里望见火车行驶过的铁轨。她喜欢坐在火车上,看着绵延不断的铁轨和各种景物在身后不断消失。她觉得那样特别有旅行的感觉。

明宵拿出一个本子,先跟她和表演系的男生把表演时的注意事项都说清楚了,把戏捋了一遍,然后跟摄影师讲怎么拍。她坐明宵对面,正好可以仔细地观察他一下。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风衣里面是一件深灰色的西服。西服没有系扣,可以看见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衫,衬衫上系着一条蓝白道的领带。春天的阳光从火车窗口照进来,不时落在他的身上,光线把他的头发染成了金黄色。他的身材健壮挺拔,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英文流利,谈吐头头是道儿,很有自信,像是个真正的导演。她看着明宵,觉得心里很喜欢。

明宵比表演系的男生帅多了,如果明宵要是演片子里的男生,可能会更好,她暗自想。



火车在纽约郊外奔驰着,从一座灰色的桥下钻过。三个圆滚滚的灰色水泥桥墩竖在坚实的地面上,桥与路面接触的地方是一座浅黄色的斜坡状的水泥桥座。桥的后面是一片翠绿的树林,几幢灰色高层建筑显现在树林的顶上。轨道前面的弧形拐弯处,她看见地上的黑色的闪光的铁轨铺在有些发黄的枕木上,深灰的石子堆积在铁轨两侧。铁轨边有连绵不断的灌木丛,后面是一片一片的草地,绿色的叶面在灿烂的阳光下一点一点地珍珠一样地闪着光。火车驶进了一个悬崖峭壁一样的深沟。深沟的两侧是参差不齐的石壁,石壁上有一道道的机器斧凿的痕迹。沿着悬崖峭壁行驶了一段时间之后,空间骤然变得开阔了起来,铁轨两旁的一丛丛灌木把房屋和道路阻隔开。对国外依然觉得很新鲜的她好奇地看着窗外不断出现又不断消失的景物:黑黑的落着麻雀的高压线,灰色的高高的有着各式各样阳台的公寓楼,路面上行驶的公交车,大卡车和小汽车,住宅后院的木制篱笆,篱笆里面放着的烧烤炉子。火车驶上一座铁桥,与迎面驶过另外一辆列车擦身而过。对面的银灰色车身反射着太阳的金光,深褐色的玻璃映射着桥下河水的蓝色。

前面就到了。明宵把用手指着远处的一座古堡说。

她向窗户向外望去,看见古堡掩映在树丛之中,旁边有一湾湖水。湖中心有几块栖息着白色飞鸟的礁石,礁石下是一层层的白色的水花。湖水两边是一块块褐色的岩石堆成的河岸,河岸下是灰褐色的芦苇丛,四周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绿地。

果然风景很漂亮,她想。

火车鸣了一声笛,减慢了车速,缓缓地滑进了小城的月台里。



咖啡馆坐落在古堡边,四周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常春藤,显得古色古香。明宵已经事先给咖啡馆的老板电话联系过,打过招呼,老板很高兴用他们的咖啡馆做外景。在柜台里面忙活的老板见到他们几个进来,赶紧迎出来。跟明宵说了几句话后,老板把员工们召集起来,让员工们和顾客们都配合拍片。

明宵挑了一张靠窗的小桌,让她坐到桌边,准备开拍。摄影师在咖啡馆里支起了摄像机。咖啡馆里的顾客们都好奇地围拢过来,叽叽喳喳地兴奋地在旁边议论着。老板招呼着顾客们各回各位,眼睛不要看着摄像机。



整个拍摄过程进行得很顺利。虽然她从来没拍过片子,但是在明宵的指导下,她表演得很自然。表演系的男生入戏很快,也帮着指点了她不少,给她讲了不少经验。摄影师经验丰富,按照明宵的要求,把画面拍得很美。明宵在旁边给她和表演系的男生指点着,从坐到桌边到起身离去,一段一段的反复的拍,务求完美。

四个小时后,短片的拍摄按照明宵的设想顺利完成。

他们感谢了老板和顾客们的支持,在咖啡馆吃了一顿便餐,随后坐火车回了纽约。他们在大中央车站分手,摄影师和表演系男生分头走了。明宵叫了一辆出租车,先把她送回了公寓,自己再回住处。她在公寓换了衣服之后,匆匆去了剧场,准备晚上的演出。



她坐在剧场化妆间里,一边对着镜子化妆,一边哼着邓丽君的《小城故事》。虽然一天很忙,但是终于帮明宵做了一件事儿,让她的心情很愉快。跟明宵在一起,无论做什么,她都喜欢,也不觉得累。她很高兴能帮明宵拍了他的第一部片子,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小心愿。

见到明宵,她觉得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过去,那些以为早已忘掉了的感情,又像是一朵小小的花,在心底开放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充满了激情,人生更有意义。只是这种心情既让她欣喜,也让她担心和害怕,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她心里有一种期待,也有一种紧张和慌张。她既想见到他,但是又害怕见到他。因为,虽然明宵说跟她只做朋友,但是从他的眼睛里,她依然能够看见眼底燃烧着的火焰。她怕这把火有一天会燃烧进她的心里,让她也焚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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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条波希米亚红裙(七十四)
真正的爱是在对方身上唤起有生命力的东西。--《爱的艺术》弗洛姆

我觉得明宵的这个毕业剧本不够给力,如果钥匙是在女孩包里的,岂不是暗示男生偷偷翻看女孩的私人物品,然后为了套磁还撒谎,这感觉不太好啊....明宵是一个以导演为志向的人,而且在哥大学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应该搞点儿实验性的有特点的剧本表现出他的与众不同的导演天分呢?
 
真正的爱是在对方身上唤起有生命力的东西。--《爱的艺术》弗洛姆

我觉得明宵的这个毕业剧本不够给力,如果钥匙是在女孩包里的,岂不是暗示男生偷偷翻看女孩的私人物品,然后为了套磁还撒谎,这感觉不太好啊....明宵是一个以导演为志向的人,而且在哥大学了这么多年,是不是应该搞点儿实验性的有特点的剧本表现出他的与众不同的导演天分呢?
谢谢灵兮。这个剧本是不够给力,主要是我没能想出个短片的好剧本来。
 
七十五

帮明宵拍片回来的那天晚上,她从剧场演完《睡美人》回来,刚进门就听见电话响。她匆匆地奔到客厅的茶几前,抓起茶几上的电话,听见是徐泽宁的声音。

今天过得好吗?徐泽宁问她说。

挺好的,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说。刚到家,今晚上纽约市长来看《睡美人》,还给我送了一个大花篮,在后台跟我聊了一会儿。可是他说的话,我都听不太懂,只会点头和说yes。后来他也看出我听不懂了,就转过头跟团长说,团长再慢慢转述给我,你说逗吧。

你真成大明星了,徐泽宁说。这样下去我要担心了。

你不是一向特别有自信吗?她说。对了,白天我坐火车去了纽约边上的一个小城,那里有一座古堡,还有一所大学。古堡旁边有一个古色古香的咖啡馆,特别幽静,风景非常美。哎,特别羡慕那里的学生,能够安安静静地坐在里面喝咖啡和看书,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在里面读书就好了。

等我们老了,想去哪里去哪里,徐泽宁说。到那时,你跳不动舞了,我也做完了我想做的事儿。那时我们功成名就,可以隐退江湖。到时我陪着你,去世界各地转去。等我们转够了,就住到你说的小城去,那时我们可以天天坐在咖啡馆里看书喝咖啡。

真的啊?你说真会有那么一天吗?

会啊,怎么不会?徐泽宁反问说。再有四十年,中国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富强的国家,所有的人都想到中国来移民,也没有国家会拿签证来卡我们。那时人民币升值,跟美元似的,我们用人民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对了,你怎么想起去那个小城了?纽约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我以为你会在纽约城里转呢。

噢,就是。。。就是。。。我们剧团有人去那里,我就跟着去了,她有些含混地说。

不要轻易跟别人出去,徐泽宁叮嘱说。你太单纯,容易上当受骗。出门在外,安全最重要,有些地方好玩但是可以不去。听说纽约还有一些很危险的街区,也不要去,凡是有危险的地方都不要去。

我知道,她说。又不是小孩子,你放心吧,我丢不了,也不会让坏人骗了。



自从帮明宵拍短片以来,转眼两个星期过去了。这两个星期里,白天她忙于训练,晚上忙于演出,一天到晚忙得精疲力尽,回去躺在床上就想睡觉。名誉,鲜花,掌声,那些她过去特别渴望的,现在对她来说,都不如好好睡一觉美。

这两个星期,明宵几乎每天都来剧场看看她,但是她几乎没有时间能够跟明宵在一起。中午排练间隙,她在林肯中心楼下的餐厅里跟明宵一起匆匆吃点儿东西,喝杯咖啡,聊一小会儿天,然后就得回剧团继续下午的排练。只有周六和周日的白天,她才可以睡个懒觉,下午跟明宵出去逛逛纽约,晚上还要继续去演《睡美人》。

她看得出来明宵跟她在一起时很能约束自己,讲话也小心翼翼的,再也没有讲过什么会让她脸红的话。他只是像个导游一样,很热心地带她去逛纽约好玩的地方。她喜欢好看的衣服,鞋子和手包。明宵带她去意大利街和唐人街,沿着街道一家一家小店走下去,陪着她去店里看挂着的各种时装,鞋子和手包,帮她砍价,每次都能让她买到既便宜又喜欢的东西。

跟明宵在一起,她也尽量表现得很正常,就像是两个好朋友出去玩一样。吃饭的时候,明宵总是抢着把单给买了。她问明宵说,不是都说在国外盛行AA制,就是情侣吃饭也AA吗?我不喜欢AA,也接受不了AA,只要咱俩在一起,每次都是我请你吃饭,明宵说。我可以自己付钱,每晚上演出我都能挣一千五百美元呢,她说。你挣多少钱我不管,反正吃饭时是我买单,明宵霸道地说。



自从跟明宵重新相逢之后,她发觉晚上睡觉前,总是想着明宵,却不怎么想徐泽宁。她有些感叹,结婚才两年,还没到老夫老妻呢,好像自己对徐泽宁的爱情就慢慢消失了。结婚后,她发现徐泽宁其实是个很有主意,也很强势的人,脾气也大,家里的事情几乎都要徐泽宁做主。结婚的时候,徐泽宁让老四派人装修的新房,买的家具,都没有让她去看,也没有征询她的意见。那时她觉得徐泽宁把一切都替她想好了,什么都不用她做,觉得很幸福。但是结婚以后,她发现徐泽宁也是这样,家里有什么事儿,徐泽宁一句话就做主了,很少征询她的意见。

她有几次不太高兴,觉得自己被漠视了,跟徐泽宁拌过几次嘴。徐泽宁总是说下次一定先征询她的意见,但是下次就给忘了,依然不跟她商量就把家里的事儿定了。徐泽宁家世显赫,官大脾气也大,有时发脾气很厉害。她觉得自己出身卑微,总是不敢让徐泽宁生气,也不敢跟徐泽宁硬顶。每次拌嘴,最后都是以她主动跟徐泽宁和解而告终。有时她觉得心里有些委屈和憋屈,忍不住跟齐静聊聊。齐静总是劝她,说世上没有完美的男人,让她心宽一点儿,别太计较,有事儿忍让着点儿徐泽宁。齐静说,志宏也是这样,结婚前对我特别好,婚后也是会发脾气,吵架。

婚姻需要磨合,磨合磨合就好了,齐静说。小妹,你就够幸福的了,别抱怨了。你看你们家有什么事儿,不都是泽宁一个电话就给解决了吗?我们家志宏没有你们家泽宁的本事,脾气可是一点儿也不小,有时把我气得什么是的,不也得忍着吗?

可是你不觉得那样挺伤感情的吗?她问齐静说。我就特别受不了泽宁说我。他一说我,我就特别伤心,觉得他不爱我了。我爸婚前一直不太赞成我跟泽宁的婚事,说我们家跟徐家门第相差太多,以后会受气。可我觉得泽宁特别爱我,觉得他会一直爱我对我好,不会冲我发脾气的。后来才发现,人的脾气真难改哎。

要我说,你们家泽宁够爱你的了,齐静安慰她说。你看他这么好的家世,这么大的官儿,你不来西安,他还总是对你一心一意的好,从来也没听见他跟别的女的有过绯闻什么的。反过来说,嫁个没本事的,倒是能事事听你的,让你欺负,可是你愿意吗?



这两个星期,北京的学潮越来越声势浩大,电视里天天演着北京街头学生们的游行和示威,明宵有时也跟她讲讲电视上看到的报道和纽约人的反应。明宵和徐泽宁对待学潮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徐泽宁虽然觉得学生们反官倒要民主做得很对,但是做为负责教育和公安的副省长,他竭尽全力地去阻止学潮,想让学潮平息下来。明宵则希望学潮闹得越大与越好,最好一下在中国实现民主。每次讲起北京的新闻来,明宵总是眉飞色舞,热烈赞扬北京的学潮,说他要是在北京,也一定会去天安门广场游行去。明宵说,哥伦比亚大学的中国学生会一向是听中国大使馆的,学生会的头面人物也都是跟使馆来往很密切的学生。现在哥大的中国学生们在酝酿像北京的学生们一样成立完全独立的组织,摆脱使馆的控制,声援北京学潮。

你可不要去参加这种学生组织,她劝明宵说。你以后拍电影,也要回国内去拍,你爸妈也在国内,别到时你因为这些活动没法回国了。别为了一时的冲动,影响你的事业和父母。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明宵生气地看着她说。那些北京的学生,他们跟我们一样年轻,血管里流着跟我们一样的热血,他们的生命和我们的一样珍贵。我们在国外,顶多就是将来不能回国了,他们在国内的体制下,可是冒着不能毕业,甚至进监狱的风险啊。

好好,就算我没说,真是的,她噘嘴说。人家是为了你好,为你担心,好心当成驴肝肺,切。



在那之后不久,北京学生在天安门广场开始了绝食。因为政府拒绝跟学生认真对话,学生们组成了绝食团,占据了天安门广场。消息传来,舆论哗然,人心开始一面倒地偏向了学生们。连续几天,北京上百万市民上街游行,各行各业都走上街头,声援学生,谴责政府。

纽约的华人也开始举行大游行,呼吁政府跟学生对话,尽早结束绝食。明宵所在的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们甩开了中国大使馆支持的学生会,自发成立了学生自治联合会。明宵通过竞选,成了哥大学生自治联合会的副主席,负责财务和给北京学生捐款事宜。哥大联合纽约其它大学的学生,在曼哈顿,中央公园和唐人街举行了大游行,筹款支援北京绝食学生。

徐泽宁打来电话来说,西安的学生响应北京学生,也在新城广场进行了绝食。他因为学潮和学生绝食的事儿忙得焦头烂额,以后可能无法每天跟她通电话了。



《睡美人》的演出在五月十九号结束了。明宵说第二天晚上要请她出去吃饭,庆祝一下演出完满结束,但是明宵那天晚上没有能来。五月二十号,北京市宣布了戒严令,军队和坦克从四面试图开进北京城实施戒严,被市民和学生们堵截在北京四周的主要道路上。CNN和其他电视新闻频道上到处都是坦克和军车的画面,以及学生们和市民们阻截军队入城的画面。纽约华人计划当晚在中央公园举行大游行,抗议和反对军队戒严。

电视上的画面震惊了她,她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纽约芭蕾舞团的同事们也都很震惊,他们在中午吃饭时,聚集在餐厅讨论着北京发生的事情。因为她是从中国来的,团长特意问她怎么看。她想起徐泽宁几次叮嘱过她,让她在国外不要讨论跟政治有关的事情,更不要发表跟政治有关的言论。她对团长说,她同情学生,但是不想再说什么,因为她的话要是被国内单位知道了,她就无法在中国跳芭蕾了。

那你正好可以留在我们这里,团长说。

团长说,她参加排练的《卡门》预定在七月份中旬开始演出,问她是否到时能够留下来,在《卡门》里跳女主B角。她说她跟家里商量过了,丈夫不愿意她留在纽约。

你都结婚了啊,团长惊讶地说。你这么年轻,我还以为你连男朋友都没有呢。太遗憾了。曦,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回纽约,我都欢迎你回来跳,纽约芭蕾舞团都欢迎你。



明宵下午打来电话说,他当晚要去组织哥大的学生游行,不能跟她一起吃饭了。明宵问她想不想一起去游行,说先在市区游行,晚上九点聚集在中央公园里,在那里举行抗议集会。她告诉明宵说,她六月底就该回国了。如果她参加了游行,被中芭发现,她就再也跳不了芭蕾了。她说她虽然想去,但是去不了,不敢去。明宵说他能理解。明宵说他只是问问,也不希望她去游行。

晚上她在公寓里觉得心情很焦躁。她想去看看游行,但是又不敢去,怕有人能认出她来。电视画面上,纽约的中国留学生和各界华人们举着各色各样的旗帜,横幅和标语牌,在路边人们的一阵阵掌声和叫好声中,像是滚滚洪流一样穿过纽约最繁华的街头。她看见镜头上明宵走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队伍前面,对着摄像机打着V型手势。她踌躇着,犹豫着,最后还是忍不住,自己下了楼,打车去了中央公园。

中央公园门口的街道上停放着几十辆媒体采访车和警车,记者们扛着摄像机前后跑着,警察们腰胯手枪在路边观看着。公园大道上走着一排排的学生和市民,看样子游行队伍刚来到公园不久。她站在公园门口看了一会儿游行,随后跟着游行队伍的尾部走进公园,来到公园里一处宽阔的地方。



她站在公园山坡的一棵树的暗影下,看着前面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临时舞台。游行队伍的领袖们一个个走上台来,发表演说和带领人们高呼口号。那些台上发表演讲的各界名人,她一个也不认识,直到明宵走上台来。她看见个子高大的明宵头上扎着一块红布,红布上写着民主几个黑色的大字,手举着话筒,显得更加帅气,带着一股庄重和威严。在摄像机和镁光灯的闪耀下,明宵对着坐在地上的一排排的人群,面容激动地发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说。

她听着明宵的演说,既佩服明宵的勇气,又为明宵担心。因为她知道,记者们的摄像机和照相机都在对着明宵,在一片片闪起的镁光灯里,也许就有大使馆派来的人在收集资料。明宵毫无顾忌地抨击政府,支持学生,所说的话得到一片片掌声和呼喊声,也一定会在今后成为他的罪证。但是她知道,她既不能,也无法阻止明宵。她觉得有些好笑,她生命里最亲近的两个男人,一个做为当政的人物在西安在竭尽全力阻止学生的绝食和示威游行,一个做为学生的代表在纽约全力支持并无比兴奋地投入到抗议集会里面。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曾经爱过,现在也可能还在爱着的男人。两个人都带着各自的理想,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站在树影里看着,跟随着人群一起鼓掌和喝彩。她在山坡上站了几乎有两个多小时,一直站到抗议集会结束,腿都几乎站麻了。坐在地上的人们站起来,三五成群地离开了中央公园。她在黑影里用目光四处搜寻着明宵,终于看见明宵肩膀上扛着一个音箱,在跟几个男生一起往外走。

明宵,她站在路边黑影里有些胆怯地叫了他一声,怕别人认出她来。

小曦,你----

明宵看了一眼四周,把肩膀上的音箱交给了身边的男学生,说了几句什么。几个男学生继续向着公园门口走去了。明宵走到她身边来,眼睛在黑影里闪闪发光。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

我想来看看,她小声说。你们真了不起,特佩服你们 ---

这有什么啊,北京的那些绝食和挡坦克的学生才是真正让人佩服呢,明宵说。今晚我嗓子都喊哑了,又渴又饿。

我请你吃饭吧,她有些心疼地说。今天你不能买单哦。

不想去外面吃了,明宵摇头说。我们哥大就在公园的西北角,跟我去宿舍吧,我弄点儿吃的。

这么晚了,我不去了,她摇头说。看见你很高兴,跟你说句话,我就回住处去了。

你还记得吗?那会儿在北京,我在家里给你煮鸡蛋西红柿方便面,你说特爱吃?

记得,真的特好吃,她回忆说。后来我自己怎么煮,也煮不出那时的味道来了。

我想再给你煮一次吃,明宵的眼睛看着她说。走吧,我的宿舍特近,十几分钟就到了。我那里有好几箱韩国方便面,麻辣的,放入鸡蛋和西红柿后特好吃,我总吃不够,你肯定爱吃。吃完面我给你送回去,顺道儿你还可以看看我的宿舍。

那。。。好吧,她犹豫了一下说。不用做别的,就方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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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沿着公园里宽阔的大道,走出了公园,来到了公园西北角的哥伦比亚大学。明宵的宿舍在校内一幢五层高的长方形红砖楼里。虽然已经很晚了,楼房依然灯火通明,学生们在门口进进出出。她跟着明宵沿着楼梯走上二楼,来到明宵住处门口。明宵掏出钥匙打开门,把她让进去。

走进门,她看见明宵的宿舍不大,里面有两间卧室,一个小客厅,一个与客厅连在一起的小厨房,旁边是一个卫生间。客厅里很乱,一个黑色的长沙发上放着一堆衣服,几本书,沙发旁边放着一把木吉他。挨着客厅的厨房的水池里堆放着一些没洗的碗碟,旁边的一个小圆桌子上也散乱地放着几个碗。

我有个室友,跟我一起住这里,不过他可能出去了,明宵说。我先带你参观参观,再煮面。

好,她说。不着急。

这是我的卧室,明宵推开卧室的门说。不知道你来,也没有准备,屋里特乱。



她带着一种好奇和兴奋的心情,走进了明宵的卧室。卧室不大,靠墙放着一张木质单人床,被单皱皱巴巴的,上面放着一个枕头,一条看上去很薄的蓝面白底的被子,一条牛仔裤和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床头是一个五斗橱,一个橱柜抽斗敞开着,里面露出一些男式衣服来。卧室有一个带着白色百叶窗的铝制小窗户,窗户下是一个小书桌,上面放着一个双卡索尼录音机,几盘磁带,一个褐色的瓷咖啡杯,几本书和笔,桌边是两把木质椅子。墙上贴着一些电影海报和招贴画,立着一个书架,书架边上挂着一把网球拍。地板是木质的,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注意到五斗橱的顶上放着一条灰色的围脖,觉得围脖的样子很熟悉。

你还听磁带啊,她走到桌边看着磁带说。出国那时,你把你的邓丽君磁带都留给我了。

我后来在唐人街上又买了一些磁带,明宵说。你喜欢听什么?我给你放一盘。

民歌吧,她说。后来我都不听邓丽君了。

为什么不听邓丽君了啊?明宵把一盘民歌放进录音机里,好奇地问她说。记得你过去很爱听邓丽君啊。

因为----



她停住嘴,没有再往下说下去。自从跟明宵分手之后,她已经无法再听邓丽君的那些让人伤感的缠绵悱恻的歌了。

那我去厨房煮方便面了,明宵把桌边的椅子给她拉出来说。你坐着先歇会儿,要是椅子不舒服就坐床上或者外面的沙发上,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去跟你煮吧,她说。也跟你学学怎样能煮出好吃的方便面。

你还跟我客气?明宵拦住她说。一晚上你也累了,你就歇着,我煮上面切两个西红柿下个鸡蛋,一下就好。你要不要喝点儿什么?

不用了,她说。等着喝面汤。



明宵去厨房煮方便面了。磁带里传出民歌悠扬的笛子伴奏声。她看着明宵的房间,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心酸。这些年明宵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一个人住在这样乱的房间里,过着学生的日子。她走到靠墙的书架前,看着书架上的书。她还记得刚认识明宵的时候,在明宵家里看见书架上的那一排排的书,还借走过《安娜卡列尼娜》和几本书,后来一直都没还给明宵。她看见明宵的书架上已经没有什么中文小说了,基本都是英文小说和电影理论一类的书籍,还有一些电影年鉴。她抽下来一本电影年鉴,翻着里面的彩色插图,突然看见里面夹着几封折叠起来的信。她展开一张信纸,看见是她熟悉的中芭的信纸,上面是她过去写给明宵的信。她读着自己过去给明宵写的信,眼睛潮湿了起来。难道,自己当年曾经这么热烈地纯真地傻傻地爱过他吗?


亲爱的明宵,

今天中午收到了你寄来的包裹,很意外,很惊喜。你怎么能这么细心,还给我寄东西来。刚才试了试,手套很合适,帽子和袜子也很合适,他们都很好看很暖和。那条项链也非常好看,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给我买过首饰,第一次带属于自己的项链,站在镜子前臭美了好半天,左看右看,心里很美。谢谢你这样想着我和对我好。

我在给你织一条围脖,还没有完全织好,打算这两天织好后放在包裹里随信给你寄去。这是我第一次织,跟齐静学的。齐静和我一样,最近没有什么芭蕾角色演,有了时间,每天晚上在给志宏织毛衣。我买了毛衣针和线,跟齐静学,每天晚上我们一起织。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就挑了灰色的毛线。我刚学,织得不好,你别笑话我。

齐静现在跟志宏很要好,他们好得要结婚了。齐静说她特别想嫁给志宏,现在她变得越来越爱打扮,她说二十四了,要是再不把自己打扮得美一些,以后就来不及了。我挺羡慕他们的。有一天看见齐静和志宏一起出去,志宏在雨里给齐静打着伞,我就觉得心里好难受,觉得那要是我们这样该多么好。

我们一起排练舞蹈的一个男生有一次在路上遇见我,跟我说他喜欢我。我说我有了男朋友了。他说听齐静说了你男朋友在国外,他说他不在乎,依然想跟我好。我说不行,因为我只能爱上一个人。我告诉他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有那功夫去追别的女孩子吧,后来就再也没有搭理他。

。。。你走了后的这几个月,我觉得特别特别的长,长得像是几年。靳凡说我虽然十七岁了,可是依然很幼稚。他知道我在爱着你。他说知道等待的滋味是多么难受,他说想看见我快乐,不想看见我哭。我知道靳凡不想让我谈恋爱,他想让我把时间都用在芭蕾上。他对我的期望很高,想把我培养成我妈那样的芭蕾舞演员。他说我们太小,之间隔着的距离也太远。可是我觉得我们都十七岁了,不小了,而且距离远没关系,只要心近就可以了。我知道我很幼稚很肤浅,而且从小生活圈子很窄很死寂,一直渴望有一个人懂我爱我,点亮我的生活,能够心疼我,让着我,听我哭,陪我笑。有时在街上,看见一个骑车人的背影或者一个路人的背影,会突然觉得很像你。我会赶过去看看,直到看见不是你才离开。

夏去秋来,冬天又至,天气渐寒。你走了之后,我一直穿着你喜欢我穿的衣服,听着你留给我的磁带,看着从你那里拿来的书。我有时在想,世界上是不是真有永恒的爱情,就像小说里写得那样的爱情。我相信会有的。你信吗?

我知道你的志向,也理解和支持你。于我来说,只想跟你在一起,让你抱着我。我不是一个很贪心的人,你成功,我为你祝贺。你不成功,只要你心里有着我,想着我,爱着我,我就会心甘情愿的跟你好一辈子。有时我觉得特别困特别累,就想在你怀里睡一觉。

看着你的来信,有时我自己眼睛会湿润起来。你就这么走进我心里,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让我觉得有一个人在真正地爱着我,给我温暖,给我的生命带来了明媚的光。我觉得自己很幸运的,因为我爱的等的人,也在爱着等着我。

记得有一天早上齐静和我不想去食堂吃早饭,在楼道里煮了方便面,端回到桌子上吃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在你家里,你给我煮的鸡蛋西红柿方便面,然后眼泪就像一串珠子一样下来了。齐静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想你了。齐静抱了抱我,说不知怎么能安慰我。我哭完了,面也凉了,坨在碗里成了一大坨,都给倒了。下午去排练厅,眼睛还是肿的。

好了,擦擦眼泪,不说这些让你听了难受的话了。。。围脖织得有点儿大,也不知道是不是适合你。要是不适合,你就凑合着戴吧。虽然有些晚了,也祝你圣诞快乐,新年快乐。没事儿的时候多想想我,有事儿的时候也多想想我。

爱你的,小曦


读着这些过去的信,她忍不住想起了跟明宵初恋时的很多事。她的眼睛湿润着,拿着信纸的手颤抖了起来。她抬起头来,目光转到五斗橱顶上,停留在她进门时看见的那条围脖上。她把信纸重新夹回到电影年鉴里,把年鉴塞回书架上。她走到五斗橱前,拿起橱顶上的围脖,仔细看着。围脖很长,都有些起毛了,像是围了好久好久的样子。怪不得这条围脖这么眼熟,她想。原来是自己以前亲手给她织的。她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织毛线,笨手笨脚的,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织好。她还记得在寒冷的天气里,踩着光秃的树枝间透下来的细碎的阳光,穿过几条街,走到邮局,把围脖和信一起寄给明宵时的心情。那种欣喜和快乐,现在早已找不到了。



厨房传来一阵鸡蛋西红柿的香气。小曦,这就快好了,一会儿就端去,她听见明宵说。录音机里传来一个民歌女歌手充满深情的嗓音:

山青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

小小船儿撑过来,它一路摇呀摇,

为了那心上人,起呀么起的早,

也不管呀路迢迢,我情愿多辛劳。



山青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

一心想着他呀他,我想得真心焦,

为了那心上人,睡呀么睡不着,

我只怕呀找不到,那叫我怎么好。



山青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

三步两脚跑呀跑,快赶到土地庙,

我情愿陪着他,陪呀么陪到老,

除了他呀都不要,他知道不知道。



她听着这首民歌,看着手里的围脖,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她把围脖放下,低着头从卧室走出去,走过客厅,拉开门,沿着走廊走出去。她听见明宵在背后惊讶的喊声:嗨,面熟了,你去哪儿?她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到楼梯边,顺着楼梯跑下去。楼梯上有两个学生在往上走,看见她红红的眼睛和往下跑的样子,停住脚步问她说:

Are you OK?

她没有回答,直接跑出宿舍楼门。她顺着校园的林荫路跑着,一口气跑到校门口。在门口她气喘吁吁地拦住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去那儿?司机问她说。

林肯中心,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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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条波希米亚红裙(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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