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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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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很好,明宵的出场很自然,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一如既往的热情,坚定。一三五
闷热的夏天过去了,多雨的秋季也过去了,一转眼窗外已经是冰挂满树,白雪皑皑。阴历大年三十的早上,她六点就醒了,躺在床上看着窗户上透进来的白光,突然觉得缺少了什么。她侧耳倾听了一下寂静的屋子,才想起来孩子们不在家,由齐静带着回国去了。
不知不觉到伦敦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变化。从七月份开始加入皇家芭蕾舞团以来,她的生活变得繁忙而紧张。皇家芭蕾舞团虽然不要求团员们坐班,但是每天的训练都很严格,而且舞剧排练的周期也短,训练强度大。她每天花在芭蕾训练上的时间都多于八个小时,加上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即使没有芭蕾训练也不轻松。每天要接送孩子去幼儿园,送孩子参加兴趣班,给孩子们做早饭中饭和晚餐,带着孩子们玩,哄孩子们睡觉。有时孩子们发烧感冒,也要带着孩子们去医院。每天她都忙得团团转,睡眠不足,脑袋一沾在枕头上就会睡过去,但是早上无论多不想起也得起来给孩子们做早饭和带吃的,送孩子们去托儿所。虽然齐静经常过来帮忙,也确实给她帮了不少忙,但是她觉得老这么麻烦齐静也不好。
入秋的时候,眼看着《卡门》要开始上演了,她觉得自己无法应付带孩子和参加演出,于是想把爸爸和继母接到伦敦来,帮着照看孩子。她怕爸爸自己不知道怎么办护照和签证,在一次徐泽宁来电话时,把想法告诉了徐泽宁。徐泽宁让秘书去把护照和签证给办了,送到家里,也给订了机票,还安排了一个外交部驻英国使馆的人,带着他们上了飞机,一路送到伦敦。爸爸和继母在《卡门》上演之前来到了伦敦帮着她带着孩子,才让她松了一口气,集中精力把《卡门》跳好。有爸爸和继母在,每天她不用担心回来晚了没人照看孩子。
爸爸和继母都很喜欢这两个外孙女,也很喜欢伦敦的生活,他们几乎每天都带着孩子出去走走,不是到附近的小公园去玩滑楼梯荡秋千,就是带她们去泰晤士河边散步,周末带她们去博物馆玩。孩子们也很喜欢姥爷和姥姥,经常缠着姥爷给她们讲故事,带她们出去玩。继母脾气大,在她小时候曾经对她很不好,但是在她嫁给徐泽宁后,一直对她很好。这些年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继母的脾气也改好了许多,而且烧得一手好菜。每天她回到家,都有很好吃的热饭热菜等着她。她过去对继母的怨恨也消失了,毕竟继母照顾了爸爸这么多年,对孩子们也很好。爸爸一生辛劳,身体也不太好,来到伦敦后,帮着带孩子之余,静下心来练习练习毛笔字,参加一些老人们的活动,心情愉快,身体也比国内时好了许多。
十月上旬,《卡门》在皇家歌剧院开始正式演出,一连演了一个月,受到了观众和评论界的一致欢迎和好评。主流媒体上,《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独立报》,《卫报》,《观察家报》,《每日邮报》,《星期日邮报》,《每日快报》都在显著版面报道了皇家芭蕾舞团的《卡门》演出,就连《太阳报》,《世界新闻报》,《每日镜报》,《每日星报》,《人物报》这些小报也报道了《卡门》演出的盛况和照片。《卫报》的艺术板块专门刊登了两版报道和讨论,对她在《卡门》里的演出给予了盛赞和肯定。在网络上, 《艺术信息网》 ,《每日艺术网》,《艺术报》, 《艺术论坛 》,《艺术家网》 ,《艺术批评网》都刊载了赞扬的文章。法国艺术论坛派记者到伦敦专门采访了她,刊发了长篇报道。英国美学协会邀请她参加了年会,并请她上台做了一个简短的演讲。云云替她起草了演讲词,帮助她纠正发音,让她在美学协会年会上的演讲非常成功。
她没有想到的是,以四十岁的年龄,她依然能在舞台上继续跳芭蕾,绽放风采,而且在国外同行的帮助和指导下,演技比过去更为成熟和精湛了。皇家芭蕾舞团的《卡门》在皇家歌剧院的上演,让她在国外声名鹊起。很多不了解她的国外资深评论家们亲眼见识了她的日臻完美的表演,对她大加赞扬,把她称作皇家芭蕾舞团的一颗耀眼的明星。
虽然获得了巨大的荣誉,但是她的日子依然过得很平淡:每天除了排练和演出外,回家就是带带孩子,陪陪老人。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有时觉得腕上的伤疤依然在隐隐作疼,像是在提醒她的失败了的婚姻和与大维的那场飞蛾扑火一样的热恋。爸爸来了之后,她跟爸爸聊了许多,把跟大维恋爱的经过都告诉了爸爸,以及自己当时为什么一下想不开,走上了自杀的道路。爸爸说,他没有见过大维,也不了解大维,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是一个随便就会跟别人好的人。爸爸说他相信她和大维都是动了真感情。爸爸说,幸亏她割腕自杀时被齐静发现,救了回来,不然那样死了,孩子失去母亲,爸爸失去女儿,会给他们造成一生的悲痛。爸爸说,她才四十岁,前面还有一多半的人生,希望她能从过去走出来,重新找到自己的爱,有个幸福的生活。她对爸爸说,经历了跟徐泽宁的失败的婚姻和跟大维的一场痛入骨髓的恋爱之后,她已经对婚姻和爱情心灰意冷,不想跟任何人好了。她说她只想好好看着孩子们成长,好好照顾父母,专注于自己的芭蕾,别的都不想了。
《卡门》演出结束之后,皇家芭蕾舞团准备排练经典名剧《吉赛尔》。她已经在中央芭蕾舞团演出过好多次这部舞剧了,对这部舞剧轻车熟路。团长决定由她和达西·布塞尔担任里面的女主角,她做A角,达西做B角。她知道达西·布塞尔以前没有跳过《吉赛尔》,为了帮助达西尽快熟悉这部舞剧,她花了很多时间给达西做舞蹈示范。达西·布塞尔是个大度的人,并没有因为她刚来剧团就担任女主角而对她不好,而是跟她很谦虚的求教和切磋。两个人平时关系也不错,经常在排练之余和剧团的姑娘们一起出去逛街,生日的时候达西也请她去参加了生日派对。跟皇家芭蕾舞团的这些姑娘们相处几个月下来,她觉得她们跟中芭的姑娘们一样,都很努力,认真,也很敬业,对艺术精益求精。不同的是,皇家芭蕾舞团的姑娘们的天性更为自由和敢于讲话,经常会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讲出来,显得率真可爱。
新年过后,徐泽宁打电话来,说想在春节期间让孩子们回北京一趟,见见孩子。徐泽宁告诉她说,准备跟小寇在大年三十结婚。徐泽宁说,平时抽不出时间来,想趁着春节,把婚礼办了。徐泽宁说,婚礼不想张扬,只是想请双方的直系亲属在钓鱼台吃顿饭,见见小寇的父母。徐泽宁说,知道以她的个性,她不会来参加婚礼,但是希望孩子们能回来参加一下。
听到徐泽宁这么快就准备再婚的消息,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毕竟一起曾经经过二十年的婚姻,也有过许多值得记住的日子。最早见到小寇和孩子的照片,听见徐泽宁承认跟小寇的事情的时候,她曾经感到愤怒,屈辱和怨恨,现在她已经不再有那种感觉了。特别是后来知道小寇自己在国外,一手把孩子带大,她觉得小寇也挺不容易的。小寇毕竟是徐泽宁亲生孩子的母亲,她觉得徐泽宁欠小寇一个婚礼,这个婚礼迟早是会要举行的,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同意了让孩子们春节期间回北京跟徐泽宁住一段时间,也同意了让孩子们去参加徐泽宁的婚礼。恰好齐静春节时回去看望志宏,她就托齐静帮着把孩子们带回北京,在机场交给徐泽宁。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见爸妈的卧室房门开了,随后听见爸爸走进了客厅,在客厅里沏茶。爸爸每天早上都沏一壶浓茶。她翻身下床,穿上拖鞋,用手拢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在衣橱里找了件干净的内衣,跟在客厅里喝茶的爸爸打了个招呼,去了卫生间。她快速洗了一个澡,换了衣服,用拢子梳着依然潮湿的头发,重新回到客厅,看见继母也起来了,正在跟爸爸一起坐在沙发上看中文电视新闻。自从爸爸和继母来了之后,她给他们买了能收中文台的接收器,让他们能像国内一样继续收看中文电视。爸爸喜欢一边喝茶一边看新闻联播,也喜欢看京剧或者戏曲,以及《百家讲坛》那样的节目,和《三国演义》,《康熙大帝》,《雍正王朝》那些历史连续剧。继母喜欢看赵本山的小品和韩剧,讲起韩国演员来头头是道。从十七岁进入中央芭蕾舞团以后,她先是住宿舍,结婚后跟徐泽宁住在一起,几乎再也没有回家里住过。现在爸爸能住在她这里,她觉得很高兴,
今天大年三十,还去芭蕾舞团吗?爸爸看见她走进客厅来,问她说。
还得去,今天下午有彩排,她摸了摸茶壶的边沿说。水有些不太热,我去给您坐壶开水去,把热水瓶的水换了,温水泡茶不好。
不用不用,这水就行,爸爸说。
小曦,你忙你的,不用管了,继母说,一会儿我去厨房给你爸烧热水去。你说这国外,春节一点儿也不像过节的样子,也不给放假,更不放鞭炮,都不像过节。
圣诞和新年不都放过假了吗?爸爸说。
那不一样,继母说。总没有春节热闹。
晚上早些回来,咱们一起包饺子过年,爸爸说。你妈昨天买了韭菜,肉馅,鱼和肉,还买了一只鸭子。晚上咱们做些热菜凉菜,吃饺子。
排练一结束我就回来,她提着热水瓶走向厨房说。妈别着急,等我回来再一起做。
我先把面发上,等你回来擀皮儿,继母说。
寇辰菲和徐泽宁一起站在钓鱼台国宾馆的宴会大厅门口,在喜庆的鞭炮声中面带笑容地迎接着来宾。徐泽宁本来想在老四的私人会所举行一个低调的小婚礼,但是寇辰菲觉得老四的私人会所不好,主要是因为她最早跟徐泽宁就是在那所私人会所里幽会,总觉得那是一个偷偷摸摸的地方。她觉得婚礼需要光明正大,明媒正娶,不能让人感觉是偷偷摸摸的。她把自己的顾虑跟徐泽宁说了,徐泽宁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于是决定把婚礼在钓鱼台举行,但是只邀请了双方的直系亲属。选了大年三十这一天,既是因为春节能休息几天,也是想用春节来为婚礼打掩护,免得让人提前知道。徐泽宁打算事后给政治局的人发些喜糖,告诉大家一声就行了,免得都来参加婚礼,动静太大。但是不知道是钓鱼台方面泄露出来的消息,还是谁泄露出去的,先是志宏听说了,要求前来喝喜酒,随后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各个上流社会圈子。在京的党政要员们以及红二代们,都纷纷要求前来贺喜。
自从徐泽宁把小寇接到徐家大院里去之后,京城的上流社会圈子里就传出了徐泽宁和靳曦正式离婚的消息。这一消息对许多人来说并不意外,因为以前就传出了靳曦和徐泽宁因为感情不合而分居的消息,后来更传出了靳曦自杀的小道消息。上流社会的男人们都觉得靳曦实在犯不上这样做,因为徐泽宁这样身份和家世,别说有个把女人了,就是在外面有几房妻妾,妻妾各有孩子的也有人在。上流社会的女人们都觉得靳曦太傻了,领导同志们也都是人,不是神,为国家日夜操劳之余,遇见个喜欢的女人放松一下,这是件事儿吗?徐泽宁就算是这方面最有自制力的了,跟徐泽宁同样家世,身份和地位的人,在外面好过的女人多了去了。为这种事情别说自杀,就是分居也不值得,顶多吵闹一下发泄一下不满,过后见好就收就是了。徐泽宁把小寇接进徐家大院后,上流社会的人们就猜测会有结婚这一天。
面对消息已经泄露,在京的党政要员们纷纷要求前来参加贺喜的局面,徐泽宁也没有办法,只好同意在钓鱼台宴会厅举办婚礼,邀请了在京国务委员级以上的党政要员们,多年跟随自己的老部下,曾经共过患难的铁哥们儿,以及各大家族的红二代代表。小寇邀请了父母,在国内的几个亲戚,在伦敦的闺蜜和几个剑桥同学,作为娘家的人,以及外交部的部长,主管司长们,和几个要好的同事。这次婚礼,由老四出钱,钓鱼台国宾馆出地方,小寇亲自策划,请了中央电视台的一对当红男女花旦做婚礼主持。在邀请函上,小寇特意写下了不收红包的要求,提醒客人们不要带红包来。
婚礼当天早上,钓鱼台国宾馆门口就由中央警卫局的人替换下了原来的保安人员。按照徐泽宁的要求,没有邀请函的人一律不能入内,特别是谢绝媒体记者入内。即使这样,婚礼也有近千人参加。钓鱼台国宾馆门口,一辆辆豪华轿车载着衣冠楚楚的党政要员们和红二代们鱼贯而入。无法入内的中外记者们排成长龙,把摄像机对准门口,场面堪比奥斯卡颁奖仪式。更有好事的人在门口架起了摄像机,在网上进行了直播。
宴会厅内,军乐队伴奏着喜庆的歌曲,钓鱼台的漂亮的女服务员们引领着客人们入席。最前面的几桌是双方亲友和政治局委员们,后面几桌是国务委员级别的党政要员们,再后面的一张张桌子上,坐着家世显赫的红二代们,徐泽宁的老部下和当初一起共过患难的铁哥们儿。
小寇穿着伦敦订制的白色婚纱,面带笑容跟在身穿黑色西服的徐泽宁后面,依次到各桌敬酒。想起当年跟徐泽宁在老四的私人会所里偷偷幽会,后来怀着孕悄悄离开北京,在伦敦生下孩子,再后来自己一个人把孩子带大,到今天跟徐泽宁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明媒正娶,风光满面,人人羡慕,小寇心里颇多感慨。当年剑桥毕业时,所有同学都在国外的政府机构或者大公司里工作,只有她独自一人来到北京,屈身在中国日报社里做收入不高工作又累的小编辑。那时她的剑桥同学们都为她惋惜,觉得她太屈才了。现在,这些剑桥同学们一个个都羡慕她,赞扬她有远见有魄力,让她再一次感觉到人生就是一场豪赌。她押进了所有的一切,所幸终于赌对了。今天,是她最开心的一天。她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让所有来宾都看到一个不同的徐泽宁夫人。
小寇跟随徐泽宁走遍了宴会厅的一张张桌子。身穿白纱的她端庄美丽,酒量好,讲话得体,反应敏捷,对客人们既亲切又有礼貌,表现得落落大方,赢得了参加婚礼的宾客们的一致好感和赞扬。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觉得,小寇比平素不爱出面,见人也不太爱讲话的靳曦更适合做一个政治家夫人,更适合徐泽宁。
中午吃完饭后,靳曦坐地铁去了皇家芭蕾舞团去参加排练。在地铁的月台上等车的时候,她看见一面墙上挂着一排钟表,钟表上显示着伦敦时间,纽约时间,东京时间,莫斯科时间和北京时间。她看了一眼北京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她突然想起了孩子们,不知道孩子们在徐泽宁的婚礼上会怎么样,也不知道在伦敦过惯了自由生活的孩子们,重新回到徐家大院里习惯不习惯。徐泽宁的婚礼应该已经结束了,此刻应该带着孩子们回到徐家大院,进行传统的包饺子活动。她记得每年包饺子时,孩子们都很兴奋地跟着帮倒忙,把面团揪出一块来,捏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自己领养孩子的时候,正是小寇怀孕的时候。算下来,小寇的孩子要小一些,应该和自己的孩子们能玩到一起。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们会不会喜欢小寇。她有些担心,因为孩子们不喜欢自己的爸爸娶了另外一个女人。她不知道孩子们会不会给小寇难堪。
站在月台上,看着黑黑的地铁隧道,她想起了当初跟徐泽宁的婚礼。他们的婚礼是在北京饭店举行的,老四带着红旗轿车打头的六辆车到爸爸家的楼下来接她,全楼的人都出来观看。徐泽宁的司机老杨点起了爆竹,爆竹噼噼啪啪地想着,空气里弥漫着火药的气息,地上是纷纷落下的鞭炮的碎屑,那时的她是多么的年轻,多么的风光。她仿佛又一次听见了婚礼鞭炮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心里却涌出一种悲哀,因为这些鞭炮不是为她而响的,而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
她想起了大维。在这个新年前夜,大维在做什么?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包饺子,还是和朋友们在一起?她知道大维有些乐团里的朋友,但是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来往不来往了。秋天的时候,她在网上看到了一段据说在国内疯传的视频,视频的名字叫《高手在民间 –最美的追梦人》,是大维跟一个姑娘在地下通道里演奏的手机录像。视频拍得不是很清晰,噪音也很大,画面上还有人头晃动。她看见一条地下通道里,大维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白衬衫,脖子上系着领结,像是在音乐厅演奏一样全神贯注地拉着小提琴。大维的前面的一把折叠椅上,坐着一个看上去很端庄美丽的年轻姑娘。姑娘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套着一件带着白色花点的黑色针织上衣,外面是一件军绿色紧身外套,下面是一条几乎遮住脚裸的米黄色长裙和一双黑色的小皮靴。姑娘低着头,两只手臂上下起伏着,弹着一把竖在膝上的琵琶。小提琴和琵琶声混在一起,带来一种奇妙的组合,时而悠扬,时而深沉。观众们大概有几十人,男男女女都有,穿着各式各样的秋季外套,围在他们身边看着。在视频的结尾,她看见姑娘停下琵琶,扭头看了大维一眼,对着大维嫣然一笑。她觉得姑娘的眼神和笑容里都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欢。她不知道大维是不是也喜欢那位姑娘,但是以她对大维的了解,她觉得经历了那次惨痛的恋爱之后,大维可能像她一样,现在也无法走出来。
她陷在沉思里,没有注意到手包里的手机响了。直到手机响了三声之后,她才惊觉,赶紧从手包里掏出手机查看。她看见上面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没有接,直接把手机挂断了。徐泽宁曾经告诉过她,在国外不要接陌生的电话。最近因为徐泽宁结婚的消息被一些媒体得知,总有媒体给她打电话,想约她谈谈,她都给拒绝了。按照跟徐泽宁的约定,她不想接受外界对她的个人婚姻方面的采访。她想一定是哪家媒体听到徐泽宁的婚礼,又想来采访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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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维站在窗前,缓慢地合上手里的手机,看着窗外在寒风里颤抖的干枯的树枝,心里感觉很惆怅。自从出狱之后,他每天都会想起她,但是从来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他想到国外后,她一定已经换了新号码了。虽然不知道她的情况,但是从网络上,他看见一些新闻报道,知道她加入了英国皇家芭蕾舞团,在伦敦的皇家歌剧院里演出过《卡门》。他想她一定在国外过得不错。
快过年了,他突然觉得很想她,迫切地想听到她的消息,听听她的声音。他拿出手机,找到那个早已不用了的电话号码,给她的手机拨了一次电话。电话里传来的不是她的声音,而是一个柔和的陌生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过了几秒钟之后,电话自动挂断了。
一定是电话号码早已经更换了,大维想。她去了国外,怎么可能还用北京的手机号码呢?
大维把手机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走到床边,脱掉衣服,拿起摆放在床上的熨得平整的白衬衫,穿了起来。最近他瘦了一些,衬衫也显得有些肥大。他穿好衬衣,把胸前的纽扣一个个系好,又把袖口的纽扣系好。他弯腰从床上拿起一条黑色的西装裤,套在腿上,把皮带系好。他回到沙发前,从沙发靠背上拿起一条搭在上面的银灰色的带细点儿的领带,把领带小心地打上,勒紧领带,让领带尖垂在皮带下方一点。
面前的手机响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一条短信。大维瞥了一眼屏幕,看见是弹琵琶的姑娘来的。他拿起手机,用手指划了一下,看见短信上说:
大维哥,今晚的民间春晚九点开始,我们的节目排在十点半,我已经从宿舍里出门了,一会儿见。
我这就出门,一会儿见,大维快速地回了一条短信说。
大维把手机放进西服裤兜里,把原来的裤子里的钱包和一串钥匙掏出来,也放进西服裤兜里。他提起靠在墙上的小提琴盒,走到门边。他把提琴盒靠在门上,弯腰穿上地上放着的黑皮鞋,把鞋带仔细地系好。他拿起一把鞋刷子,抹上鞋油,把皮鞋擦亮。他放下鞋刷,站起身来,从门口的衣裳架上取下一件黑色西装上衣,伸开胳膊穿上。他最后穿上一件黑色的大衣,脖子上系了一条围脖,提着小提琴盒出了门,把门在身后带上。
他快步走下楼梯,出了楼门。外面的空气有些干冷,街上的人不多,大概家家户户都正在家里包饺子过年。他在外面的街道上等了一会儿,才拦了一辆出租车。他坐进出租车的后座,把小提琴盒竖在身边的座位上,从裤兜的钱包里掏出一张纸条,把地址告诉了司机。
出租车在空旷的街道上行驶,昏暗的街灯不断在车内扫过。车路过一处街口的时候,他认出了这条街口。这是齐静那套房子的小区街口。他看着不远处的那座高楼,心里又想起了她。自从最后一次见到她,到现在已经快十个月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十个月的。没有她的日子,天空从来没有晴朗过。每天晚上,当他躺在床上,闭上眼,就会想起她来。他无法忘记她。虽然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的两个月,但是那是他生命里最快乐的时光。从他开始记事不久,就成了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跟爷爷相依为命长大。这么些年来,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对他这么好过,对他这么温柔过。从她第一次到他的住处,到最后一次从齐静的房子里离开,每一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的衣着打扮,她说过的话,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身体,她的亲吻,他们在一起的缠绵,从进门到出门,想起来都历历在目,十分清晰。
这十个月来,他对她的感情不仅没有淡化,反而更强烈了。他觉得他的生命里已经无法离开她,他觉得她是他生命的全部的意义。他觉得他的一生好像被浓缩在短短的几个月里,绽放和凋谢,都在那几个月里。他的生命已经随着她的离开而逝去。现在的他,失去了工作,没有了爱情,甚至连爷爷留给他的小提琴也失去了。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具可以吃饭和行走的尸体。这具尸体存在的唯一目的,是让老四付出代价。不是他杀了老四,就是老四杀了他。他们之间,没有第三条选择。
她来到皇家歌剧院后台的化妆间时,很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化妆台上放着一大束花。她放下自己的包,拿起花束上面的卡片,看见上面写着新春快乐,后面签着团长的名字,还有芭蕾舞团的姑娘们的签名。达西•布塞尔推门走了进来,抱了一下她,告诉她说,团里的一个姑娘收听了BBC的新闻,听见BBC里报道北京正在举行的一场婚礼,里面提到了她的名字。姑娘告诉了团长,团长让助理去买了一束花来,全体姑娘们给她签了名。看见这束花,她觉得很感动。过去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姑娘们她跟徐泽宁的婚姻,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曾经是徐泽宁夫人。
她来到舞台上,看见姑娘们和乐队都在等着她。她谢了姑娘们,和姑娘们一起开始了彩排。彩排中间,她看见台下来了一辆轮椅,一个衣着简朴而端庄的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进来,在前台过道上停住。团长和剧团的几个人站在老妇人身边,给老妇人小声介绍着演出。老妇人频频点头,随后两眼目视舞台,专注地看着台上的彩排,一直看到结尾。她觉得老妇人有些面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彩排完之后,她正要去后台卸妆,团长上台来叫住她,把她带到老妇人面前。团长介绍说,这位老妇人是前首相撒切尔夫人。她一下想了起来,以前曾经在电视上看见过撒切尔夫人,但是现在眼前的撒切尔夫人,已经老了许多,发型也变了,几乎难以认出来了。老妇人对她说,去过中国四次,在中国观看过中央芭蕾舞团的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印象很深刻。老妇人说,早就听说她的芭蕾舞跳得很杰出,一直想来看看,但是坐着轮椅,不便在正式演出时去剧院里观看,所以来看看彩排。
她跟着团长一起推着老妇人的轮椅,把老妇人送到剧场门口。在剧场门口,老妇人对她说:
姑娘,有句话我想告诉你。女人要坚强,有时要比男人还要坚强。你跳得非常好,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再看到你的演出。
民间春晚在一家宾馆大厅里举行。大厅门口铺着大红地毯,门框两侧挂着几串红灯笼。宾馆的大厅很高,上面垂挂着一排聚光灯,四周的墙壁上布置得像是夜晚的星空,闪烁着一排排紫色和蓝色的小灯。面对入口的墙壁上画着一幅画,上面是一个蔚蓝色的地球,地球上写着民间春节晚会几个大字。
宾馆大厅中间围出了一块空地当作小舞台,四周是一排排套着白色套子的宾馆里常见的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些面容兴奋的年轻人,手里挥舞着彩光棒。大厅的四周站着一些没有座位的人,或站或走,显得有些乱。一个摄像记者耳朵上戴着耳麦,肩扛一架黑色的摄像机,在过道里来回走着,让摄像机一会儿对着观众,一会儿对着演员,一会儿对着主持人。
大厅中间的窄小的空地上,一个身穿白色西服面容英俊的年轻钢琴手,坐在一家黑色的钢琴前面,正在聚精会神地弹着《爱情故事》的主题曲。悠扬的乐曲在大厅里回荡,人们聚精会神地听着,在结尾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钢琴手站起身来,向着观众们鞠躬感谢,随后走向自己在观众席上的座位。几个工作人员走上前来,把钢琴沿着过道推走。一个身穿露肩蓝色长裙,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脸上画着一个淡妆的美丽的女主持人,手拿黑色的话筒,走到空地上说:
大家好,我叫陈欣茹,是北京广播电台《失眠之夜》的主持人,今天应导演的邀请,在这个民间春晚上,客串一下主持人。大家刚才看到的,不是著名的艺术大师,而是一个宾馆的小服务员。他自小喜欢钢琴,但是家境贫寒,请不起钢琴教师,家里也没有钢琴,只有一架小电子琴。他完全靠弹电子琴练习,自学成才。高考时,他没能考上音乐学院,去了一家五星级宾馆做服务员。我问过他,为什么去宾馆做服务员,他说那里的大堂里有一架钢琴,他可以下班后坐在那里弹钢琴。有一天一家奥地利乐团下榻在那家宾馆,团长和几个音乐家在大堂休息时,听到了一阵优美的琴声。他们都很惊异,一起来到了他背后,站在他身后,听他弹这首《爱情故事》。团长问他是哪个乐团的,他说是这家宾馆的服务员。团长说,他是一个非常有天分的人,愿意写推荐信,推荐他去奥地利音乐学院去进修深造。他没能去奥地利深造,因为他没有钱,去不了,所以现在他还是那家宾馆的服务员。有人把当时的场景录了下来,放到了网上。导演找到了他,今晚很荣幸地请他来参加民间春晚。他的琴声再一次证明了,高手在民间,让我们再一次感谢他带给我们的优美的琴声!
观众们扭过身,面对着钢琴手,一齐呼喊和鼓起掌来。钢琴手站起来,有些腼腆地弯腰鞠了一个躬,谢了观众,随后坐了下去。身穿蓝色长裙的女主持人举起话筒来继续说:
下面我们给大家介绍的,是一对因为在地下通道演奏而走红网络的高手。去年秋季,有一对歌手在地下通道演奏《追梦人》,被一个网友录下来,贴到了网上,一天就有了上百万点击。男的叫大维,西安人,北漂到北京,曾经担任过中央乐团的第二小提琴手。女的是戏曲学院的三年级学生,弹得一手好琵琶,人们管她叫琵琶姑娘。他们一起搭伴在地下通道里演奏,吸引了无数的过路人,成了北京一景。我在地下通道里看过他们的演出,水平非常高,也很动人,也曾经请他们上过我的节目,在节目里给听众们演奏过,深受听众们的欢迎。今天晚上,他们也来到了会场,让我们用掌声欢迎他们!
随着一阵热烈的掌声,大维提着小提琴,姑娘拿着琵琶,一起走到空地上。他们腼腆地对着观众们鞠了一个躬,感谢观众们的掌声。一个工作人员端来一把宾馆的椅子,放在空地中间。姑娘坐在椅子上,把琵琶竖在自己的腿上,显得有些紧张的样子。
在请他们给我们献上精彩的节目之前,我想先问他们几个问题,女主持人说。琵琶姑娘,自从你和大维的视频在网上走红之后,对你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有,琵琶姑娘说。到我们地下通道来看演出的人比过去多了。走在街上,有时也会被人认出来。
是不是有一种成为名人的感觉?主持人继续问道。
没有没有,一点儿都没有,琵琶姑娘说。我觉得还是自己,一个大三的学生。我还是蛮担心将来毕业分配的,怕找不到好的单位。
你这样在地下通道演奏,会不会耽误功课?
还好,琵琶姑娘说。功课忙的时候我就忙功课,不忙的时候才去地下通道演奏。
你怎么想到去地下通道演奏的?主持人问。
主要是因为他,琵琶姑娘用手指了一下大维说。我喜欢听他拉琴,想跟他做个伴儿,就带着自己的琵琶去了。
我过去拉琴都没人听,大维笑笑说。她去了之后,听的人多了几倍,都是她的粉。
因为我不弹古典音乐,弹得都是流行歌曲,琵琶姑娘说。我想多挣点儿钱。
是为了付自己的学费吗?主持人问道。
不是,我已经有学费和生活的钱了,琵琶姑娘说。我想挣钱给他买把像样儿的琴,他的琴被人偷走了,现在用得是小孩子学习用的小提琴,太委屈他这样专业的小提琴手了。
姑娘你的心真好,也让人感动,女主持人说。听说你和大维演奏的《追梦人》最好听,今天是准备给我们演奏《追梦人》吗?
不,我想换一首,那首好多人都在网上听过了,姑娘说。我想和大维一起演奏周杰伦的《青花瓷》。
太好了,女主持人说。下面请大维和琵琶姑娘给我们现场演奏一曲周杰伦的《青花瓷》,大家鼓掌欢迎!
姑娘用手撩了一下腮边的头发,扭头看了一眼大维。大维把小提琴架在脖颈上,点点头。几束剧场灯光交叉着打下来,照在大维和姑娘身上。姑娘坐在前面,穿着平素喜欢穿的一条白色连衣裙,面容安详而端庄,手指轻快地在琵琶上弹着,发出珠子落在玉盘里一样清脆的声音。大维站在姑娘身后,小提琴夹在脖颈处,手臂上下挥舞着,琴弓上下起伏着。大厅里响起了《青花瓷》轻快的乐曲声,伴随着姑娘的歌声:
天青色等烟雨 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 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刻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天青色等烟雨 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 云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从芭蕾舞团彩排回来,她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女人要坚强,有时要比男人还坚强”,一路上她想着老妇人的话,觉得老妇人是一个真正的铁女人。冬天天黑得早,从地铁站口出来,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月亮已经出来了,把街道洒满银光。街头上行人和车辆熙熙攘攘,路边的商店灯火通明。她抱着一大束鲜花,踩着月光和树影,走进楼门。门口的保安看着她手里的花说:
女士,你今天真漂亮。新年快乐!
谢谢,她微笑着点头致谢,抱着花进了电梯。
从电梯出来,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拧开门,她看见爸爸妈妈已经坐在客厅里包起了饺子。有一个人背对着她,正在用擀面杖在面板上擀着皮儿。她疑惑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不知道是爸妈认识的楼里的什么人。那个人转过身来,放下了手里的擀面杖,叫了她一声:
小曦!
她张开了嘴,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已经七八年没见,但是她从来不曾忘记这个人。看着那张熟悉的但是略带沧桑的脸,宽宽的肩膀,高高的个头,长长的腿,粗黑的眉毛,炯炯有神的目光,刚毅的下巴,她觉得眼睛一刹那模糊了。
这不是明宵吗?
她的眼睛看着明宵,像是不相信地紧紧盯着他。欢喜,悲伤,委屈,快乐,一种说不出的混合滋味在心里翻涌起来。从布拉格一别,已经这么多年了,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她爱过他,她恨过他。他让她知道过什么是爱,他也伤过她的心,现在他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抱在怀里的花颤抖了起来,她有一种想扔掉手里的花,扑到他怀里的冲动。但是她的脚像是被钉在了门口一样,一动不动。
小曦,不记得了吗?这是明宵啊,爸爸站起来说。
她把花放在门口的架子上,背过身去,把外衣脱了,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屋内的空气变得尴尬起来,她听见擀面杖滚到地上的声音。她转过身去,看见明宵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说:
小曦,我才看到消息,说徐泽宁跟你离婚了,娶了另外一个女人。徐泽宁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爱和信赖的人。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一直在等着你自由的这一天。如果你不嫌弃我,我愿意跟你重头开始,好好爱你。
听见明宵的坚定的,热情的,毫不犹豫的声音,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地流了下来。明宵变得成熟了,再不是当年那个任性和赌气离开她的人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期望有这么一个跟自己年龄相当,爱好相似,既能谈得来,又能互相吸引和欣赏,真心相爱的人跟自己相恋。在初恋的时候,她就觉得明宵是个理想的男朋友,是个会一辈子都对她好,不会让她受委屈,呵护她,爱着她的人。跟明宵分手这么些年来,几次相逢,又几次失之交臂,每次都无法在一起,让人遗憾。现在,她离婚了,自由了,他也来了。他来找她来了。她不知道他是怎样找到自己在伦敦的住处,怎样敲门进来的。对一个真正喜欢你的人,这不该是一个难题。但是 ---
明宵!她流着眼泪说。明宵,你来得太晚了 ---
什么时候都不晚。明宵从客厅走过来,走到她面前,双手抓住她的双臂说。你四十岁,我也四十岁,我们还有一多半的人生可以一起携手渡过,相爱到老。虽然我们已经耽误了许多时光,但是这一切都可以加倍相爱来弥补过来,你说对吗?
我不知道,她低头哽咽着说。明宵,你来得太晚了,我已经爱上了另外一个人。
你爱上了别的人?谁?明宵疑惑地问道,两只手依然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
他叫大维,因为我,他吃了许多苦,差点死掉。她挣脱了明宵的手,擦了一下眼泪说。他还在国内。我已经发过誓,只要他还一个人,我就不能背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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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一条波希米亚红裙 (135)
靳曦也成熟多了,这次没有遮遮掩掩,她确实欠大维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