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枫都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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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心客

我本无心,逍遥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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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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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都之恋 (1)

枫都之恋

这个故事将由里面的几个主要人物分别叙述,这方式有点特别,不过相信您很快就
会习惯的。您可以这样设想:在故事发生的若干年后,故事中的人物又聚在一起,
激情已经沉淀,友情得到升华,大家一杯清茶在手,回忆起往事,娓娓道来:

1、接机

(何雅)

我是在一个冬天来到渥太华的。按照加拿大当地人的标准,那是一个暖冬,路上很
少有积雪,但撒了很多盐,跑来跑去的车很多都是脏兮兮的,挂满了盐花。是萧白
到机场接的我,他站在候机厅一个显眼的地方,手里拿着一张卡片,上面用彩笔龙
飞凤舞地写着我的名字。那是一张过期的新年贺卡。那张卡片我一直保存至今。

第一次见到萧白,我叫了他一声叔叔,因为他在国内是我母亲的同事。萧白三年前
移民加拿大,我爸爸也正是在那一年离开了他工作多年的设计院下海开了家公司;
也正是因此,我父母才有经济能力在三年后送我来这里的卡尔顿大学自费读书。听
我叫他叔叔,萧白当时似乎一愣,笑着问我他有那么老吗?待我定睛看他,不禁也
笑了。以后我叫他萧大哥,后来就直接叫他的名字。

他把一件羽绒服递给我,告诉我外面正下着大雪。那羽绒服颜色好鲜艳,我猜想一
定是他妻子的。萧白的车上顶着个大盒子,他告诉我那是放滑雪板的。接机那天,
他在附近的圣特玛丽滑雪场滑了一天的雪。说起滑雪,他口气中颇有几分穿林海、
跨雪原的豪迈。虽然从来没有看过他滑雪的样子,可我脑海中一直有这样一组活动
的画面:天上飘着大雪,就像我来到渥太华第一天看到的那样一场大雪。雪越下越
大,滑雪的人渐少,飘飞的雪花把山和树都隔到更远的地方去了,宽阔的雪道只剩
下一片辽阔的空茫。萧白站在山顶滑道的起点处,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他雪杖一
点,呼啸而下,随着起伏的山势跌宕盘旋。到了山脚,他侧身急停,滑雪板激起一
道一人来高的雪幕。这画面在我的印象中是如此的鲜明,甚至连我自己都迷惑于它
的真实性;虽然理智告诉我这完全不可能,因为我从来没有去过滑雪场。或许这印
象不过是从某个电影中得来的。

可惜以后再也不可能看到萧白滑雪了。

从机场出来,萧白打开车里的音响,一个男中音低沉的歌声在车里缓缓飘起。“是
童安格?”我问。虽然歌是陌生的,可童安格磁性般的歌喉和中年人特有的成熟品
性却是熟悉的。“是啊。很老的歌了。没办法,就是怀旧,喜欢听老歌。你也听童
安格?”他问。“我也喜欢他。不过我更喜欢听新歌。新歌听多了不也就成了老
歌?”我回答。我从国内带来好多光碟,后来借了不少给萧白,发现他其实也很喜
欢听新歌。

渥太华机场很小,跟北京机场没法比,我转机的温哥华机场也比它大很多。城市在
夜幕下的显得十分空旷。“是市郊吗?”我问。“已经是市区了。渥太华没有大都
市那样繁华。”萧白回答。其实我并不太喜欢大都市,我本来是学天文的,总觉得
那些摩天大楼太夸张、太霸道,把星星都遮住了。人挤在里面象蚂蚁。“小城会不
会很寂寞?”可一直生活在北京的我,还是禁不住这样地发问。“人在异乡总是寂
寞的。”我一直记住了萧白的这句回答,即使是当我在渥太华拥有很多朋友以后,
即使是在我自认为找到了我的真爱以后。

大概是担心我害怕小城的寂寞,萧白开始历数渥太华的种种好处。用他的话来说,
渥太华让你既能体会到一个城市作为首都的热闹,也能同时享受中小城市的安静从
容。他说这里一年四季活动蛮多的,有郁金香节、各种音乐节、焰火节、热气球节,
还有龙舟赛、沙滩排球、露天音乐会。现在正是Winterlude,也就是冰雪节。有冰
雕、雪雕比赛,各种冰上表演。最吸引人的还是在瑞都运河上滑冰,据说它是世界
上最长的滑冰场,将近八公里,从道斯湖一直到国家艺术中心。

“还有龙舟节?”我有点吃惊。“是啊。龙舟节规模越来越大,一百多个队参加,
比赛两天。我们今年准备组织一支华人龙舟队,你也参加吧。”在加拿大划龙舟一
定很有意思,我不觉神往。

车驶进市中心地区,路面变得宽阔,汽车从四面八方汇来,闪亮的尾灯接成了一条
光的长龙。“前面就是卡尔顿大学。”顺着萧白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校门处一
座石墙象屏风一样立在花圃中,地面的射灯照亮了几个大字:Carleton
University。校园掩映在夜幕和树影中,看不真切。
 
萧白住的是公寓,一室一厅。屋子里东西多了,显得有点局促。我们到的时候,饭菜
已经摆在了桌上,女主人热情地迎出来。“何雅。杨羽倩。”萧白简单地给我们介
绍。羽倩看起来是个很典雅的女人,而且对我表现出她的体贴而细心。“怕你累了
没胃口,我只准备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和稀饭。”她微笑着对我说,“你可以先给家
里打个电话,报声平安。”

晚饭后,羽倩沏了一壶龙井茶。萧白坐在计算机桌前的转椅里。羽倩和我坐在沙发
上,落地灯柔和的光洒在我的身上,很温暖的感觉。萧白告诉我房子已经为我租好
了,就在学校附近。越层式的Townhouse。楼下是客厅和厨房,卧室在楼上,两间,
带家俱的。一间卧室已经住了个中国女孩,也是卡尔顿大学的学生。萧白已经代我
付了定金,但没有签租约,他解释说这样我如果觉得不满意,住满一个月后还可以
搬出去。停一下,萧白接着说:“你愿意的话,今晚可以住我这里。我睡沙发床。”
“我还是过去吧。 都等不及看自己的新家了。多谢你们给我安排得这么周到。”我
的感激确是发自内心。

“也好。”萧白接着道:“听你妈妈说你在北大已经读到三年级了,现在来这里读
本科,是不是太可惜了?”

“我原来的专业和现在想学的完全对不上,所以只能从本科读起。有一些数学课的
学分可以转过来。本来去年秋季就入学了,可办签证耽误了时间,去年没有来成。”
我给他们解释。

“你原来学什么专业?”

“天文。现在转行学商科了。年轻的时候任性,干事完全凭兴趣,别人怎么劝都不
行。”我这样回答,可自己心里明白,我现在还是一样的任性。就拿中断北大的学
业出国留学这事来说,这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属于那种看起来似乎很柔顺,其
实内心很倔强的人。或许是因为我的学习成绩不错,周围的人对我一直很纵容;同
几年前那个青涩少女相比,我觉得自己现在的任性和倔强在有些方面甚至是有过之
而无不及。

“猎户在天。”萧白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都说男人会更多地保有一颗童心,这话似
乎在萧白身上也得到了验证,我觉得那一刻他的表情就象一个大男孩。我们的谈话
也由此变得更为松弛。

“哈,还降龙十八掌呢,看武侠走火入魔了吧?”我脱口而出,我是个金庸迷,觉
得猎户在天这四个字象极了一个武功招数。但我马上觉出了自己的失态,有点儿不
好意思,又放低了声音,“猎户确是一组非常美的星。宽宽的肩,长挺的腿,精巧
的腰带。”

聊起星星,我的话多起来。“虽然转了专业,可我还是喜欢看星星,准备再买一架
单筒天文望远镜。加拿大是看星星的好地方,空气和灯光污染都很少。”

“什么是灯光污染?”萧白问。“就是太多的灯光啊。太多的灯光对夜空就是一种
污染,让人觉得星星都暗淡下去了。美国很多城市灯光污染非常严重,有些建在山
上的天文台都受到城市灯光的影响。”

“我最喜欢天狼星啦,冬天的晚上数她最亮,蓝汪汪的。没有女人不喜欢天狼,它
太象钻石了。”我在心里窃笑,“等我买了望远镜,去我那儿看星星吧?”“好,
一定!”萧白回答。

就这样,我们定下了一个星约。
 
萧白送我去我的新家。来应门的是一个中国女孩,高高的个子,微乱的卷发,紧身
衣,一种混合了优雅和野性的气质扑面而来。看到萧白,她似乎一愣,说:“这不
是萧白吗?”。萧白指指我,“你的新室友,何雅,她刚从国内来,请你多关照。”

“我叫顾雪梅,大家都叫我梅雪。”女孩笑着向我伸出手。

“噢,雪梅,网上可是鼎鼎大名啊。”萧白笑道。他帮我把行李搬上楼,然后就告
辞了。

送走萧白回来,梅子还在客厅里。我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雪梅:“你和萧白原
来认识?”

“哈,萧白可是这里的名人啊,很多人都认识他,不过他以前并没有见过我。他建
了一家中文网站,叫中国人在渥太华,是渥太华最大的,里面的论坛和聊天室每天
都吸引很多人。当初创建网站,据说只是送给和他同居那个女人的一份生日礼物,
连网站的域名都是以她的名字注册的。”

“同居的女人?”我失声问。

“杨羽倩啊。你应该见过的。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刚刚见过她。我还以为他们是夫妻呢。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他们也和夫妻差不多。听说已经同居一年多了。名人嘛,他们的事这里很多人都
知道。还有,萧白写了一本叫《裸露的土地》的长篇小说,发在网上,写得就是渥
太华新移民的故事,听说正联系出版呢。”

后来我知道雪,梅说得不错,萧白在渥太华的华人中的确小有名气。从一份东拼西
凑的《渥京导报》可以摆到168商场柜台上卖,就可以看到这里的中国人对中文的饥
渴。互联网让大家可以去逛外面的世界,但萧白的故事写的是他们身边的事,从中
似乎可以看到他们自己的影子。而那个作为羽倩生日礼物的中文论坛给渥太华的中
国人带来了几多情缘、几多烦恼,恐怕更是他们始料不及的。于是萧白成了小城的
名人,于是名人的一点点小小的隐私也就成了许多人饭桌上的调味品。小城嘛,一
百万人口在中国也就是个县级市,何况这儿的中国人还没有国内一个县的人多呢。


窗外依然飘着雪花。躺在宽大的席梦思上,望着蔟新的地毯,整洁的家俱,我感到
温暖而舒适。想起看过的电视连续剧《北京人在纽约》,想起里面的王起明在纽约
第一夜被亲戚抛在街头,蜷缩在肮脏阴冷的地下室过夜的情景,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看来出国的人也并不是都没有人情味儿。而萧白举手投足间所表现出来的稳重自信,
又自有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这是我在以前那些大学同窗身上看不到的。

那一夜,或许是时差的关系,或者是对即将开始的全新的留学生活感到兴奋,我翻
来覆去很晚才入睡。
 
星约

。。。。。

回到屋子里,何雅一边搓手一边说:“外面好冷,暖和一会儿再走吧。我给你调一
杯马丁尼。”

“你这儿还能调马丁尼。生活蛮奢侈嘛。”萧白说。

他环顾何雅的房间,见房间布置得简洁、温馨。书桌上立着的贺卡好熟悉,不正是
自己接机时写何雅名字的那张吗?

“那只北极熊太可爱了。”看到萧白在看贺卡,何雅解释,接着说:“酒是我的另
一喜好。不是狂饮那种。将来我有了自己的家,一定要设一个小酒吧,自己调各种
各样的酒。有一种叫彩虹的鸡尾酒,可以调出七层不同的颜色,调酒难度相当高。可
据说在所有鸡尾酒中,就数马丁尼的调法最多,配方就有上百种。我这儿也只有可调
马丁尼的两种酒。”

何雅把杜松子酒倒入放了冰块的调酒杯,稍待片刻,倒入苦艾酒,她一边摇一边笑
着说:“记得电影‘007’里詹姆斯・邦得那句有名的台词吗?Mertine, shaken, not stirred.”
过了一会儿,她把调好的酒倒入鸡尾酒杯,又随意地放入一颗橄榄。

“嗯,口感锐利。看来你喜欢比较辛辣的口味。”萧白说,话题一转,他又提起天
文学,“你这么喜欢天文,放弃了不觉得可惜吗?”

“也没什么可惜的,我感兴趣的那些问题,课本里没有答案。作为职业,天文也有
枯燥的一面。”何雅淡淡地说。

“给你看看我的影集。”何雅从壁橱里捧出个影集。

“你穿唐装真是好看。”萧白翻着影集说。

何雅暗自得意,那张照片正是她自己最喜欢的, 照片上她穿一件小宫领的中式紧
身夹袄,黑色的段面,一字的明扣,只在胸口这边有个金丝绣出锦瑟团圆的花样。照
片上她脸色微微泛白,神态有点慵懒娇憨。

“同学说我嘴巴大,穿上唐装也不够古典。”何雅笑道。

“西方可流行大嘴巴美人。当年电影《苔丝》在中国上映,很多中国人认为女主角
嘴巴太大,不够漂亮,可金斯基可是西方的标准美人。再说好莱坞当红女星朱丽亚
・罗伯特,大众情人,嘴巴更是大得出奇。”萧白的调侃逗得何雅开怀而笑。^_____^

“长得真漂亮。”萧白赞叹。

听到萧白这样夸自己,何雅不禁有点儿腼腆,又有一丝甜蜜。不知他说的又是哪一
张照片?凑头过去一看,原来是张小狗的照片。是自己会错了意,何雅更加不好意
思了,混合了马丁尼中酒精的效力,她感到脸上有点儿发烧。心中却平添了一份难以
言传的失望。

“那是我们家的小狗挺傻,七岁了,漂亮又通人性,我这次出来她还送我到机场。
妈妈说了,要全家送我,一个都不能少。”

“七岁的狗这么小?”萧白不信。

“狗的一年等于人的七年啊。”

“那它再过四年不赶上我这么大了?”萧白笑道。

“这么看你也不比我大多少。”何雅也笑。

“我看了你的《裸地》,写得真动人。不知道有多少写的是你自己?”何雅给他空
的杯子添酒。

“少来一点,一会儿还得开车。”萧白接着说:“那只是个故事。我可不想写成自
转。”

“《裸地》是你的第一篇小说吧?人家说作家的第一部小说都是在写自己。”

“我可算不上作家。”他笑道:“《裸地》确实是我写的第一个长篇故事,里面也
有我自己的经历,不过我尽量把它们分散到各个人物身上。”

“真实吗?”何雅转动着手里的高脚杯。

“有的真实,有的扭曲,有的根本颠倒。”

何雅很想问他书中有多少是写的羽倩,甚至想问一下他们为什么选择了同居而没有
结婚,但不知为什么,终于忍住没有开口。

“星星好看吗?”萧白回家的时候羽倩正在计算机上浏览网页。

“很神奇。何雅知道的非常多。什么时候我们再一起去看看。”

从认识的那一天起,萧白一直觉得何雅身上有一种静气,即使是在她嘻笑忘情的时
候。这或许同她喜欢星星有关吧。心存宇宙,始知天地宽广,生命脆弱有限,才真
正会淡薄豁达。有很多年轻人崇尚朋克精神,放浪形骸,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想想何
雅当时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去学天文,也未尝不是另一种叛逆。这种叛逆虽然没有前者
那样招摇,但都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也许,每个人小时候,出于好奇的天性,都对神秘的夜空有过无限的遐想。仰望苍
穹,拥满天星光。斗转星移之间,浩瀚的星空交织了千百年来人与神的传奇,散发
着大自然无与伦比的和谐之美。人类一直都在探寻这苍茫宇宙的底蕴,无可抗拒于她
的魅力。“世界上最浩瀚的是海洋,比海洋还浩瀚的是星空,比星空还浩瀚的,是人
的心灵。”

那一夜,萧白的梦中星空浩然。
 
花心

何雅渐渐迷上了那个中文论坛。她也注册了一个网名,遇到感兴趣的话题,时不时地
加入进去,和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们一起谈天说地。文学苑还是她最常去的地方,最
近萧白在那里发起了一个接龙的游戏,就是大家写故事,一个人开个头,别人接下
去讲,这样接的人不仅要自圆其说,还要圆他人之说,搞得沸沸扬扬、笑话百出。
小说叫<<我们的故事>>,从网恋开始,因为续作的人什么样身份的都有,活脱脱写
足了渥太华华人生活的众生像。萧白起了个头,安排了几个人物出场,以后就很少
写续篇了,只是点评大家的续作。只在故事似乎进了死胡同,才动笔串连一下,重
新安排一下情节,于是故事又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让人赞叹。

续篇写得最多的一个人网名叫花心客,何雅见到这个名字就觉好笑,花心又不是什
么好事,还敢这么张扬?这个世界上花心的男人多了,可都扮作纯情,自己说出来
的还是头一次碰到。不过花心客的文字却自透出一份清新的气息,不拘一格,嬉笑
怒骂皆成文章。何雅很喜欢他的文章,如果他不是用了花心客这个网名,何雅甚至
想见见他。

“花心客啊,网上浪子,自许风流。”一天何雅同梅子说起他的名字,梅子这样评
价,一脸的忿忿,“瞧瞧他是怎么编派我的。”连线上网,鼠标一点,梅子登陆到
那个网站,找到了一个帖子<戏说网名>。

“菜谱:梅子炖鸭头

备料:梅子一枚,鸭头一个,香菇、葱姜、花椒、黄酒少许。
作法:鸭头下锅,放入清水烧开,捞出,用清水漂洗乾净;再把鸭头、香菇、葱 姜、
花椒、黄酒同时下锅,烧开,移至小火,梅子下锅,文火慢炖;待到 梅子酥软,鸭
头嘴烂之时即可。
特点:鸭头肉质细腻,入口软绵;梅子清脆爽口,醇鲜味美。食之不腻。”

“哈哈。”何雅忍不住大笑。丫头是QQ美食园的版主,是梅子的好朋友。

“还笑?你看这‘梅子酥软,鸭头嘴烂’是什么意思?还说什么‘鸭头肉质细腻,
入口软绵;梅子清脆爽口,醇鲜味美’,总之是不怀好意。上次网友聚会,有女孩
叫他参加,你猜他回什么:‘花心客是宁可与陌生女人上床,也不愿与陌生人喝酒
的。’气不气人啊。”

“是有点儿轻薄。不过他说得倒是有趣。”何雅说,忍不住还想笑。

不知什么时候花心客在网上盯上了何雅。网上的何雅同生活中的她有几分相像,都
有一点骄傲,一点矜持。何雅的网名单一个“荷”字,选的绣像图案也于众不同,
不是用的美女帅哥的头像,而是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一次花心客编了个谜语让她
猜:

素手擎起团团扇,细脚伶仃水中站。落泪非为心中苦,一缕情丝斩不断。

何雅知道他在拿自己的名字打趣,可喜欢他迷中后两句说得巧妙,“落泪非为心中
苦”应该说的是圆荷泻露,莲子芯苦;“一缕情丝斩不断”当然说的是藕断丝连了。
于是何雅回了他的帖子,还贴了周华健唱的<<花心>>那首歌,可以在网上在线收听
的。

花心客显然是从何雅的回帖中受到了鼓励,以后总是把荷姑娘挂在嘴边,似乎把她
当作了追求目标,而且更加口无遮拦。何雅心中有几丝恼怒,也有几丝欢喜,不知
道还该不该同他这样游戏下去。女孩毕竟喜欢有人追,花心虽然有时口中轻薄,可
还是很会掌握分寸,从未让她难堪。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一个名叫“独立寒秋”的网友看不惯花
心客对何雅的调笑,来了个英雄救美人,对花心客大加斥责。花心客自不相让,一
时两人唇枪舌箭、刀光剑影,花心客辩驳之余更是机变百出,又把对手烧成了一道
菜:独立寒秋。“此菜烧制和炸油条差不多,只是只拿一条来炸寓意独立,出锅后
在蘸少许白糖寓意寒霜。据说当年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岳飞,老百姓就把两条
面下油锅炸象征秦桧和王氏,从此也就有了油条。杭州岳王庙至仍悬一联,‘青山
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

何雅坐山观虎斗,看得津津有味,可毕竟怕两人真伤了和气,又忙不迭地出面调停。
终于两人握手言和,花心客还假惺惺地作首歪诗,说什么要“多情剑客无情剑,化
作彩笔绘众生。”,一付浪子回头的架式。可他似乎还是心有不甘,又要同独立寒
秋打赌。

盈笑是文学苑中颇活跃的一个女孩,踏踏实实写了不少伤感的小说和散文,可也许
是曲高和寡,人气并不旺,更有些好事的人对她的作品冷嘲热讽。可不管别人怎么
说,褒也好、贬也好,盈笑从不对自己的作品置评一字,更不理会那些冷嘲热讽。
文章一发,人就象蒸发了一样消失了,直到新作又出。这无形中给她平添了几分神
秘。花心客要同独立寒秋打赌,看谁能橇开盈笑小姐的金口,让她评论自己的作品,
输者拜胜者为师,以后网上以师徒相称,并邀何雅作为仲裁人。

花心客挑战的帖子一出,何雅看了笑得趴在桌上直不起腰。梅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也跑过来看。只见花心客一张英雄帖写得扬扬洒洒倒也还罢了,最有趣的是在
帖子末尾对两个对手和裁判员的作的个人简介,并给了相应网址说是可以查到该人
更详尽的个人资料。一点给花心客的链接,进入的是美国白宫的网站;独立寒秋连
的是美国联邦监狱;何雅连的是美国最高法院。

梅子也忍不住地乐,对何雅说:“这花心客看似胡闹,其实还真是一片好心。盈笑
的很多东西写得都很不错,可很多人好像闭目不见似的,花心客此举,可以说是在
给盈笑作广告。其实我也很想能看看盈笑评论她自己的作品,若是真有人能让她开
口,还真是一段造化。”

打赌的事一直未见结果,可何雅、花心客、独立寒秋却因此成了网上的好朋友。大
家网上一聚,谈天说地,何雅很喜欢花心客那快哉如风的率真性情,似乎总有说不
完的话题。花心客曾在杭州读书,这更给何雅一份亲近感,荷雅的母亲出生在宁波,
在杭州长大,后来才搬去北京。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听母亲描述这座美丽的城市,还
记得母亲说起她时眼中透出的那份眷恋;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所代表的那个
细雨蒙蒙的江南可以说同何雅已经有约很久了。终于在她大学二年级的暑假,应一
位在浙大读书的中学校友之邀,何雅得以一游杭州。当时何雅就寄住在浙江大学的
宿舍,觉得那美丽的校园充满了浪漫的气息。毗邻植物园,离闻名遐迩的西湖也只
有举步之遥。何雅好羡慕自己的那位中学校友。

网上同花心客聊起杭州,何雅更仿佛遇到了知己。两人聊杭州十景,何雅说起自己
于那九溪十八涧中迷了路,于是“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最后在一
茶农的家里品到了刚出炉的新茶,虽然有点涩,但却是翠绿莹润,口齿留香,在此
之前,还不知道茶叶是炒过的呢。以后纵然又喝过什么一级,特级龙井,记忆中只
有那一次的清香。花心客给她讲当年在玉泉同学给他举办的生日PARTY,也正是新茶
上市的时节,几杯清茶藕粉而已。给她讲在仲夏之夜,他整夜地呆在孤山的草坪,
一把吉它弹到天明。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情,字里行间却可以感受到他对逝去的
那段日子深深的怀恋。

网上一日,世间一年。短短的两个月的网上交流,竟让何雅觉得花心客是她默契已
久的朋友。
 
枫都之恋 -- 约会

渥太华的春天终于来临。早归的雁三三两两地在河面降落,柳稍嫩黄,象黄毛丫头
的发捎。一个周末的下午,空气有点沉闷,好像在孕育着风雨。

“你怎么了?”看到何雅坐立不安的样子,梅子问。
“花心客约我去看电影。”何雅终于说。
“哈,网上头条新闻。去啊,犹豫什么?害怕出事儿?我可以陪你去。”梅子放下
手里电视遥控器。
“我倒不是怕出事儿。觉得他不象个坏人。”
“这么相信他?那你还犹豫什么?”
“我是怕见面后会失望,以后反而连朋友都作不成了。”何雅眼睛望着远方,象是
自语。
“你看到哪对网上的朋友长久了?网上的事就象小孩过家家,当时象真的,后来还
不都是慢慢淡下去?不如趁热打铁见见面,或许可以成了真朋友。”梅子说。
“你见过网友吗?”何雅眼睛转向梅子。
“多了。”
“失望吗?”
“没希望哪来失望?别看一个个在网上诈唬唬的,一见面都是凡夫俗子。”梅子撇
嘴道。
“没希望还去?”
“认识个朋友嘛。”
“《裸地》里王嘉宾和苏晓蓓不就是在网上认识的?”何雅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个时
候会想起《裸地》,想起萧白。
“故事啊。你还当真啊?”梅子说。
隔了一会儿,梅子有点神秘地说:“你知道花心客在聊天室里用什么名字吗?”
“是什么?”
“氓。”
“氓?流氓的氓?”
“他还能用哪个氓?”

说话间外面天气突变,下起了暴雨。
“糟糕。来不及了。”何雅站起身。
“你们约的什么时候?”
“快到了。我本来想骑自行车去的。”
“在哪儿?”
“上次我们看《指环王》那家。”
“那你可要快点了,去那儿的公交车很长时间才有一趟。”
何雅匆匆地找出雨伞,换了件衣服,临出门从茶几上抓起一本《时代周刊》杂志。

“你拿书干嘛啊?”
“见面礼。”

Tim Horton 咖啡馆。

花心客坐在那儿,桌上的热果汁已经变成了冷饮。他感觉自己就象美国电影“You've
Got Mail” (伊妹奇缘) 中的凯思琳。只不过这里不是美国的餐馆,而是加拿大的
咖啡馆;他在等的也不是美国狐狸 Joe FOX,而是一位中国女孩儿何雅。

约好了先在这里见面,然后去看电影“Harry Potter”(哈利波特)。选了这么部童
话片,花心客希望他同何雅也会有一个童话般的完美结局,至少也有一段神奇故事。
而现在电影是看不成了,梅已经晚了半个多小时,花心客只盼她会最终出现。

望着窗外如织的雨幕,他在设想何雅没有来的各种可能。

他面前摆着本书,那是同何雅约好了的,第一次见面,各拿一本书作标识。氓为拿
本什么样的书还费了番考虑,最后选了本菜谱。可以借机聊聊做饭烧菜,聊聊美食
园的版主丫头,看看网上超凡脱俗的何雅在现实是不是也不食人间烟火,他很为自己
不同凡响的选择而得意。

等人的时间过得真慢。他感觉已在这里等她了一个春天。突然,他腰间的手机响了。
他几乎是跳起来,何雅有他的手机号码,虽然她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给他。他手忙脚
乱地揿通了手机。不是何雅!一个哥们找他打保龄,他一口回绝了,心不在焉地闲
聊了两句,揿断了手机。“宁存抱柱信。”他心中苦笑。

几乎就在他揿断了手机的同时,一位清清爽爽的东方女孩从风雨中走了进来。氓还
没来得及坐下,手机还在手中,好像被哈利波特的魔法定住了一样,呆呆地盯着刚
进来的女孩。

径直走向柜台的女孩感到了落在身上的目光,她回过头来,大大方方地对着他微微
一笑。那笑容是善意的,稍纵即逝,没有丝毫的羞涩暧昧。是那种懂得被人欣赏的
漂亮女孩对善意欣赏目光的回报。那女孩要了一份饮料和小点心,找了一个座位坐下,
再没有朝他的方向看一眼。

她没有拿书!但却背了个小小的挺时髦的背包。她会是何雅吗?一瞬间花心客站在
那里有点儿手足无措。

公交汽车站。

梅子说得很对,那一路公交车的确很少,何雅等了很久还是不见车的影子。电影院
其实并不太远,骑车也就二十几分钟,可何雅没有雨衣,更没有骑车打伞的水平。如
果是在国内就好了,随便什么地方叫不到出租车?哪象这里,打出租还要电话预约。没
有自己的车在这里就象没有脚一样不方便。

花心客长得什么样?何雅想起他和独立寒秋斗嘴时的一个帖子,那时网上一位颇有
人缘的元老级人物出面为两人调停,邀请他们还有何雅一同去滑冰,可花心客并不
买账:“如果独立寒秋去,花某就不去了,不为别的,只为他长得太漂亮。想花心客
本来就长的奇丑无比,再和这位如花似玉的帅哥站在一起,还不恨不得在冰上砸个窟
窿钻进去?又有荷姑娘站在一边,花某千辛万苦培养起来的荷姑娘对花某的一丝丝好
感到那时岂不荡然无存;还没有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走了,这样赔本的买卖花某不干。
再说也不知道独立兄有没有冰鞋。他的冰鞋也不好买,买一双浪费,买一只也不知
店里肯不肯卖给他。”何雅也知他不过在调侃,未必真的很丑。可还是忍不住想象在
网上书生意气的花心客,在生活中是什么样?

昨天在网上收到花心客约她见面的悄悄话,何雅心跳一下子加速。虽然这些日子一
次次网友会面抄炒得沸沸扬扬,可何雅总觉得这网上的事是当不得真的。听了太多
网友见面后失望的故事,有人甚至戏称网友会面是见光死,就是说一旦网上的朋友、
恋人在现实生活中暴光,也就意味着两个人关系的终结。当她还在犹豫的时候,花
心客把她约进了网上的聊天室。他当时用的可不是“氓”这个名字,而是Sky,因为
她用的名字是Star。这个花心客,总是不忘占点便宜,可何雅也不得不佩服他反应
的机敏。在聊天室里,也许是为了打字更快,两人用的都是英语。花心客开门见山
提出约会,时间、地点、接头方式都安排好了。然后不容她多想,留了个手机号码
就下了线,好像这约会已经是两人商量好的板上钉钉的事儿。这个花心客,追女孩
子怎么能这么霸道?

又是十几分钟过去了,公交车还没有来。继续等吗?何雅决定还是等下去,反正已
经等了这么久了。就象一个赌徒已经押了太多的筹码,象这里无数投资者被北电的
股票深度套牢,想抽身都感到身不由己。

花心客又要了一杯咖啡,坐到了那女孩的对面,一本菜疆摆在他们中间。“你是不
是何雅?”“哦,Blind Date. ”女孩脸上浮出会心的微笑。看到花心客脸上失望的
神色,她收起揶揄的口吻,“我不是何雅。这么大的雨,她也许来晚了吧。”她试
图宽慰他。
“我心目中何雅就是你这样。”说也奇怪,知道她不是何雅,花心客心中竟感到一
阵宽松,或许是他太在乎何雅和这个约会了吧。
“不要调情。我可是有夫之妇。”
“你?结婚了?这么年轻。”
“你挺会奉承人的。你们怎么认识的?”她笑。
“网上。”
“她在网上叫何雅?”她好奇地问。
“不是。何雅是她的真名。她网上叫荷,荷花的荷。”
“噢,荷。那你是?”
“我网名叫花心客。”他有点儿不好意思。
“花心客。”她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我网名不雅。你好像并不惊讶。”
“我见多识广。这里可以自带菜谱点菜吗?”她微笑,颔首指点桌上的菜谱。
“说好了见面拿本书作标志。”他笑。
“大俗而雅。不俗!”
“多谢夸奖,希望她也能这么想。”
“你是认真的吗?对荷。”
“我对谁都是认真的。”他觉得这样谈话很被动,反问道:“你是学生吗?这么多
问题。”
“工作了。跟人合伙开了家会计事务所。”
“真的?”
“报税可以找我。”她递过一张名片。
“蔡晓冬。”他读名片,“我正对学生申请退税有疑问呢。我在读研究生。”他强
调研究生倒不是炫耀自己的学历,而只是想表示他不比她小。
“我们准备去渥太华和卡尔顿大学办讲座,专门讲学生退税的问题,你去听吧。有
问题也可以直接找我。”
“好,一言为定。”
“你网上文章写得不错啊。”她转了个话题。
“你也上网?上中国人在渥太华?”
“嗯。”
“那你的网名是... ...”
“绿草。”
“文学苑的版主?”
“什么版主,义工罢了。高兴时大家叫斑竹,不高兴时管我们叫板儿猪。”
“...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板儿猪是他最先叫的。
“还记得文学苑开张时你致贺的帖子吗?”
“噢,那个。”他更不好意思了。那个帖子纯属恶作剧。标题是:亲爱的。帖子里
面只有一句话:亲爱的,就是想让你体会一下删别人帖子的乐趣。其他的好事之徒
在回帖里自然是添油加醋,浮想联翩。那帖子她最终也没有删,大概是不想作他的亲
爱的吧。
“荷象象是个挺纯的姑娘。好好待她吧。我要回去了,什么什候你们去我那儿玩儿。”
她笑着站起身来。
“我也要走了。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她不能来了。”他也站起身。
“你真的结婚了吗?”为她拉门的时候他忍不住问。
“你这花心客倒真是名符其实。”她嘲笑道。

上车的时候花心客看到一个女孩撑着把红伞走过来,斜风细雨中的红伞飘曳如花。
“她会不会是何雅?”他有一刻的犹豫,“不会吧,已经晚了一个多小时。”他在
心里说着启动了汽车。

那撑红伞的女孩正是何雅。她一直没有等到公共汽车,最后只好走过来了。她曾经
想回去给他打个电话,可她相信他一定会等她,所有她走过来了。结果她发现自己
很傻。

晚上两个人在网上聊天室里见了面。不知为什么,何雅不想打他的手机。他们嘲笑
天气对他们约会的妒忌,彼此安慰几句,觉得说的话都不是发自肺腑。期末考试快
到了,何雅很忙,花心客也上网少了,可能也在忙功课。两个人在网上竟渐渐淡了下
来。
 
枫都之恋 -- 初识

在萧白的网站上看到组织华人龙舟队的消息,何雅赶紧打电话给萧白报名。“早把
你算进去了,我们正缺女队员呢。下周末龙舟队第一次聚会,我到时候去接你。”


知道何雅要去划龙舟,罗宾很兴奋,嚷着也要参加。何雅告诉他这是一只全部由中
国人组成的龙舟队。“This is racial discrimination.”(这是种族歧视。)罗宾不
满地说。能够在加拿大“歧视”一下罗宾,何雅心里暗自得意。比赛时给我们加油
吧,她安慰罗宾。

龙舟队的第一次聚会是在Chapters书店的会议室。来到渥太华,何雅还是第一次看
到这么多华人聚在一起,总有三十多人吧。萧白穿了件深色便服西装,浅蓝色衬衫,
没有结领带。他穿西装真的很有型,显得沉稳而又可亲。羽倩也来了,帮着登记人
数。“刚知道北电又裁了三千人,你们还好吧。”何雅关切地问她。“我们那也裁
掉了几个,还好这次影响不大。”

会议还真有点儿气氛。两架摄影机交叉对着大家,另有数架照相机闪光频频。简单
的开场白以后,萧白介绍了一下渥太华龙舟节的由来:

渥太华龙舟节开始于1993年,是在加拿大香港商会的协助下创办的。当年参加比赛
的队伍只有二十五支, 第一次活动仅持续了半天。以后龙舟节每年一度,时间就安
排在中国端午节的那个周末。加拿大人崇尚自然,酷爱户外运动,所以这项来自中国
的水上运动很快就被他们接受。现在龙舟节已经有一百多支参赛队,比赛两天,是加
拿大第二大体育节。

“第一次参加龙舟赛,我们的目标是在预赛中取胜,进入第二天的决赛。比赛在六
月初。我们请了龙舟俱乐部的专业教练,安排了七次训练,都是在周末和傍晚。米
诺作我们的摄影兼文字报导,它是学传媒的。”

何雅认识米诺,她们一起上过心理学课。她还是那样乖巧可爱,总是笑笑的样子,
让人看一眼再多的烦恼也会没了。米诺也早就看到了她,不过是一直没有机会过来
说话。这时向她摆摆手,相机对过来,给她照了张像。

“美丽的世界孤儿,大家网上大概都认识,他是我们的一号摄影师。”萧白指着一
直在边上录像的小伙子。他用的不是常见的家用摄像机,而是架看起来很专业的高
档机,听到萧白介绍他,举手打了个OK的手势,继续录他的像。“他是真正的摄影发
烧友,前不久专门跑回国去拍专题片。我们会把所有的训练和比赛都拍下来,最后制
成CD送给大家。“

“牛仔,我们的二号摄影师。”牛仔是个瘦瘦的大男孩,还有点儿羞涩。“丫头,
我们的啦啦队长。”丫头笑呵呵地同大家打招呼,一看就蛮有人缘。

接下来是大家自我介绍,很多都是网上的知名人物,如今同生活中的真实一一印证,
颇有戏剧性。

“花心客。”听到这个名字时,何雅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原来他也参加了龙
舟队。”

等到何雅介绍完自己,她感受到了花心客那如炬的目光,烤得她脸上有点儿发烫。
似乎有人也在打量着他们。花心客在网上追她一直是明目张胆的。

龙舟队共有二十名桨手,其中有八名女将,另外还有舵手,鼓手各一名。大家在选
队长、舵手、鼓手,可何雅总感觉有一对目光罩着她,罩得她心里乱乱的,再也不
能专心听大家说什么。

龙舟会结束,有几个刚刚认识的网友商量着去四海那儿聚会。何雅出门的时候,花
心客走到了她面前。“去喝杯咖啡好吗?”何雅默默点点头。书店里有家星吧克咖啡
屋,就在会议室的对面。花心客端来两杯咖啡。

何雅本来想说“对不起,那天我去晚了”,出口却变成了“你那天怎么没等我啊?”

“下次再不敢了。被水淹死我也会等。”。
她笑。想起了为约会抱柱而死的尾生。
“你猜那天我碰到了谁?”他略带神秘。
“谁?”
“绿草。文学苑的版主。”
“我说呢?你一定是送她去了吧。”她轻啜了一口咖啡。
“人家有车。还有老公。”
“她结婚了?”她诧异。
“我也奇怪。那么年轻。”
“第一次见面连人家结没结婚都知道了。你挺本事的。”
“她主动说的。怕我起歪心。”他解释。
“是怕你花心。”何雅笑,“听说你还有个名字叫‘氓’?”
“消息灵通嘛。氓可不是流氓。其实《氓》是 《诗经》中的一篇,‘氓之媸媸,
抱布贸丝’。一个汉子笑嘻嘻,抱着布匹来换丝。氓也就是一介草民的意思。” 
“那下面呢?”她问。
“‘匪来贸似,来即我谋’。他并不是来换丝,来了就是想跟我套近乎。诗是以一
位女子的口气写的。”
“那还不是流氓?!”
他没词了。想自己在聊天室里死皮赖脸追女孩的样子,同流氓又有什么两样?
“氓,就是亡民,流亡之民。自己流放自己。”他觉得今天自己脑子转得蛮快。
“你挺会狡辩啊。”她笑。
“你一笑让我想起一首歌。”他故意不马上说出来。
“嗯?”
“梨涡浅笑。”他也笑。
“你一笑也让我想起一首歌。”
“什么?”
“来自北方的狼。”
“我倒真是从被方来的。”他说。
“我知道。你网上不说过吗。”
“网上说过的话你都信?”他带了点嘲弄的口吻说。

何雅坐直身体。
“说正经的,你网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她追问。
“从没有象克林顿那样有意误导民众。”
“那你是学生?”何雅问。
“在渥太华大学读计算机研究生。你呢?”
“卡尔顿大学读商科。”何雅回答。
“我知道。你们学校是爱尔兰人创办的。”
“真的?”
“真的。原来叫克来登大学。”他大笑。
“你!”她也忍不住笑。想起钱中书《围城》里爱尔兰人办的那所骗子‘大学’。
“你真名叫什么?”
“现在才想起问名字?”他喝了口咖啡。
“不愿说算了。”何雅把脸转向一边。
“林逸城。”
“挺好的名字嘛。活生生让你的这些网名给糟蹋了。”
“那你叫我逸城好了。”他注视她的眼睛。
“不。我还是叫你花心客。”她避开他的目光。
“你认识萧白?我看到你们一起来的。”他问。
“糟糕。忘了跟萧白说一声让他先走。”何雅下意识地向会议室观望。
“他们早就走了。”他说。
“萧白象兄长一样待我。”何雅接着给他讲萧白对他的种种关照。
“你真幸运。我来的时候接机都是付钱的。住汽车旅馆。一天好几十元。”
“听说萧白的《裸地》正联系出版呢?”何雅说。
“是吗?”
“听梅子说的。我室友。你网上那些东西写的也蛮有趣的。”
“我就喜欢胡闹。”
“可闹得不乏味。我喜欢你给我的谜语。”
“荷花那个?”
“嗯。”
“那我再送你一个吧。正想贴网上呢:撑伞非为防雨淋,粉面含笑醉红尘。自从知
遇周敦颐,千古高风说到今。”
“哈哈。周敦颐是谁啊?”何雅笑得开心。
“土吧。《爱莲说》的作者。”
“你还记得这个?”
“Google上查的。我只记得《爱莲说》。”
“还算诚实。最后这两句怎么看着眼熟。是《红楼梦》偷来的吧。”何雅说。
“我自己也看着眼熟。却想不起在那儿见过。你倒提醒了我。是不是红楼里的咏菊
花诗?”
“好像是。我也记不清了。”何雅低头看一眼表,“时间不早了。”
“请你吃午饭吧。”
“以后吧。”
“那我送你。”
“你有车?”何雅有点儿惊讶。
“有!”他显得很骄傲,“老爷车。暑假打工买的。能开车是我在这儿最开心的事
儿了。没有这个我都不想出国。”
“不就一交通工具吗?值得这样。春天在校园里骑自行车也蛮舒服的。”
“嗨。女人永远不会明白男人对车的感情。”他感慨。

花心客开车送何雅回去,路过一个购物广场时,何雅让他停了车。“我想买点东西。
我就住前面,离这儿很近。你先走吧。”
“我可以陪你买东西。”
“还有男人愿意陪女人买东西?不是说男人最烦这个。”
“我愿意陪你。只要你不让我付钱。”
“想的美。算了,我开玩笑的。我只买点儿吃的,走回去也不费事。你不用陪我。”

“好吧。不留个电话给我?你可有我手机号码。”他说。
“我们下周不是龙舟训练吗。到时候再见吧。谢谢你送我。”
“好吧。”他挥手告别。
何雅有点儿失望,本以为他会追着要她的电话呢,哪知道他这么轻易就放弃了。还
不如就告诉他了。可不想先给他打电话。

买了点东西回到家,刚脱下外衣,电话就响了。何雅接起电话。是花心客!
“你在哪儿?”何雅问。
“我就在你楼下。”
“你没走?”
“送佛到西天嘛。”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嗨。龙舟队的通讯录上不就有吗。我早就知道了。”
“你。那你还问?”何雅跺脚。
“我想要你亲口告诉我。”
“你要再问一句我也就告诉你了。”何雅轻声说。
“晚上我们去雳魁都 (Liquor Dome) 蹦迪吧。我来接你。”
“嗯... ...好吧。什么时候?”
“十一点半怎么样?”
“那么晚?”
“晚上那里才热闹。”
“好吧。就这样。你不上来坐会儿?”
“不了。我下午还真有点儿事儿。我们晚上见。拜。”
“拜。”

或许是因为重金属音乐的穿透力,那个夜晚的一切在何雅的记忆中是支离破碎的,
只留下一个个画面定格在那里。雳魁都迪斯科舞厅。那里是年轻人的天下。昏暗的
灯光下少男少女们用肢体语言诉说着自己的心事。他们眼睛是空洞的,灵魂仿佛已经
被棚顶射下的那束绿光摄去。花心客那天穿条黑色仔裤,运动夹克敞开着,背心上印
着一圈套一圈的图案,象靶心。让她想起科所沃战争中的塞尔维亚青年,他们就是穿
着印有靶心的T恤衫,捧着烛光,想用生命保卫他们的大桥,可美国人最终还是把那
座桥给炸了。她穿的是件低腰仔裤,深蓝色的牛仔上装,红线锁边绣花白色无领衫。
舞厅的人都穿深色的衣服。花心客形容她就象白荷一样浮起在舞池黑色的人群中。
梅子!他们碰到了梅子。梅子同花心客的对舞曾经是舞池的一个小小的中心,他们
配合得那样丝丝入扣,激情中蕴涵着缠绵,象是讲述着一个爱情故事。他们三个人
一起喝了啤酒。那地方有吧台。竟还有台球桌。轰鸣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中,打球
的那个小伙子冷静如杀手。他俯身的一刻。他俯身瞄准他的猎物,那只黑色球,一
击入袋,自己的主球恰到好处地躲到了一个地方酝酿新的杀机。一次次,他把黑球
击入球袋。心跳。还有心跳。自己的心跳。它渐渐同震耳欲聋的重金属轰鸣合拍。
还有那首歌,花心客车里放的。“脱下寂寞的高跟鞋,赤足踏上地球花园的小台阶,
我的梦想不在巴黎、东京或纽约,我和我的孤独,约在悄悄的、悄悄的午夜......”


刺激,放纵,沉醉。但那里让孤独的人更孤独。
 
枫都之恋 -- 龙舟赛

最后一次训练是在傍晚,不是周末。湖面上已经拉起了比赛用的船道,训练安排在
瑞都运河。运河中有很多条龙舟。他们一直划到卡尔顿大学校园。夕阳下的运河波
光粼粼,迎着低低的落日划过去仿佛会融入那波光中。

六月二十二日,中国端午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六,龙舟比赛的日子。

月亮湾的停车场不再对公众开放。早晨,当何雅、梅子、花心客、罗宾乘龙舟节的
专线公交车来到他们的营地时,萧白和一些人已经早就在那里了。营地上支起了两
顶帐篷,特别显眼的是帐篷上挂着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今天的月
亮湾是不过份的,这场面在中国司空见惯,可在这地广人稀的加拿大,何雅还是第一
次看到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龙舟节已经是加拿大的第二大体育节。

龙舟队的服装让人目不暇及。加拿大的春天很短,告别了漫长臃肿的冬季,人们满
怀喜悦全身心地拥抱夏天,从某种意义上说,龙舟赛成了他们迎接夏季到来的一次
服装庆典。穿得最露的是亚当夏娃队,男士赤裸着上身,女士下身穿着绘有树枝图案
的超短裙,上身彩绘的胸罩。海盗队。浪漫的夏威夷草裙队。但最多的图案还是龙,
凶神恶煞般的、憨态可掬的、各色各样的龙。网站队的服装别开生面。萧白曾在网
上征集比赛服装的设计,最后采纳了花心客的主意。金黄色的无领衫,胸前是中国
人在渥太华网站的标志,背后是一个硕大的五彩缤纷的京剧脸谱,每个人的都不相
同。“主意不错,每件衣服一个图案大家的破费也不小,可我认为值得,说不定我
们还能拿最佳服装奖呢。”萧白在大家争论不休的时候说。

他们碰到了安妮,罗宾以前的女朋友,那个高中生。安妮见到何雅和梅子很高兴,
挨各看她们后背的图案,拉着何雅的手说个不停。对罗宾却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形同路人,罗宾显得有点儿尴尬。安妮同母亲一起来看她父亲比赛,她父亲是警察
队的。她父母都喜欢划船,渡假经常是选一僻静的森林公园,一家人划一叶独木舟,
带上露营的帐篷,缘溪而行,风餐露宿。警察的女儿都敢玩弄,罗宾的胆子真够大
的,何雅在心里说。她一直认为罗宾玩弄了安妮。

绿草也来了,来的比较晚。在她同花心说话的时候,何雅仔细打量着她,见她长得
娇小可爱,真看不出是个工作而且结了婚的女人,只是在言谈中才透出职业女性的
从容和干练。花心介绍他们认识,说起咖啡馆那次错失的约会和邂逅,三人会心一笑。
她热情地邀请何雅和花心去她家里作客。后来花心悄悄地问何雅:你不觉得你们两
个人长得有点儿象吗?经他这么一提醒,何雅觉得自己真是同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来得人越来越多,有丫头的啦啦队队员,龙舟队员的亲朋好友,网上闻讯而来的热
心者。他们的营地热闹非凡。芭比领着龙舟队员在做热身活动。队员们按照他们在
船上的位置排成两排赛前最后合影,留住这难忘的一刻,只有微笑。队员在啦啦队的
欢呼声中进入比赛区域,一同比赛的有五支龙舟队。比赛在即。

湖面上风平浪静,不时有载人热气球从上空缓缓飘过。队员在龙舟上各就各位。鼓
手和队长还想最后练一次起动,队员们把桨全部埋如水中,屏住呼吸,鼓手一声令下,
大家用爆发力短促快速地划水六下,然后是中速过渡到正常的行进速度。非常完美,
一切仿佛尽在掌握之中。

五条龙舟在起点一字排开。短暂的宁静,静得可以听到心跳。发令枪响,比赛隍7d始
了。网站队的起动不错,同另外两条船处在领先的位置上。划到赛程大约三分之一
处,三条船跟得很紧,网站队稍稍领先一点。“快点!”花心客突然喊。“加快节
奏!”有人附和。船头的鼓手依然保持着原来的节奏。赛程过半,三条船仍然紧紧跟
在一起。“加快节奏!”花心客大喊。更多的人附和他。鼓手依然无动于衷,保持着
原来的节奏。“一、二、三”花心客领人喊起了号子,同时加快了挥桨的频率。船上
有了两个号子,船头的人跟着鼓手的节奏划得慢,船尾的随着花心客划得快,船中间
的队员有点儿不知所措,桨入水不齐,几柄桨发生了短促的碰撞,引起一阵小小的骚
动。冲刺了,队员们都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迎着飞溅的水花奋桨急进。震耳的鼓声,
嘶哑的呐喊,何雅感觉到自己体内热血的沸腾。龙舟冲过了终点线。他们是第二名,被
第一名拉下了半个船身。

队员们在啦啦队的欢呼和掌声中上岸回到了营地。他们没有拿到第一,却受到了最
热烈的欢迎,没有一支船队在此之前受过如此的礼遇。

“第二名,不错!”萧白笑哈哈地迎过去。“中间的时候我们划得不齐。”有队员
说。“我们本来可以拿第一,节奏太慢了。”花心客闷闷不乐地抱怨。“如果一直
都是全速划,冲刺的时候怎么办?我是一直按照训练的节奏来的,怎么练就应该怎么
比。”鼓手也不满。萧白问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说:“怎么样的节奏好一会儿大家再
讨论讨论。我觉得应该按照训练时的节奏来。但有一点,一条船上只能有一个号子。
我先去看成绩,我觉得我们还是很有希望进入决赛的。”

比赛成绩出来了,他们暂列三十几名,前六十个队进决赛,但还有很多队没有比。
“很难说能不能进决赛。成绩在两分二十几秒的队非常多,差一秒钟总名次就差出
去好几名。”萧白说。网站队今天的赛事结束了,大家虽然微带倦意,但是兴奋久久
不曾散去,谁也不愿意离开,都想等到最后的比赛结果出来,希望知道他们能进入第
二天的决赛。

“看到啦啦队给你们助威的情景了吗?”梅子对何雅说。
“比赛中哪顾得上啊。冲刺的时候使足了力气,脑缺血眼冒金星,最后半分钟几乎
要休克。”何雅说。
“那情景真是太感人了!”梅子说:“你们船下了水,我们也走到离航道最近的沙
滩。丫头领头,几个啦啦队员脱掉鞋子,挽起裤角下到水中,就是想离船更近些,让
你们能听到加油声。震天响的‘中国队,加油’整个公园都能听到,着实让那些本地
人吃惊了一把。”
“最棒的是狮子,他披着中国国旗站在水里呐喊,特醒目。”丫头插嘴,“本来大
家说是喊英文的,结果最后都变成了一个声音‘加油’。让老外看看我们中国人这
么团结,真开心。”
“我们能组队参加本身就是胜利。给我们加油的人多得令我吃惊,好像渥太华各个
角落的中国人都聚到这儿来了。”队长说。
“You should be better, it's a Chinese sport. (你们应该划得更好,龙舟是
中国人的项目)”罗宾轻描淡写地对何雅说,何雅却觉得这话格外沉重。

总的比赛结果出来了。中国人在渥太华网站队没有进入第二天的决赛。

龙舟赛过去了。但如同一枚石子投入静潭,龙舟赛激起的涟漪却在渥太华华人心中
荡了很久,下面是赛后他们在网上传递的心声:

龙舟队员:毫无疑问我会记住这次龙舟赛,等我七老八十的时候我会微笑着回忆道: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加过龙舟赛 ......”

龙舟队员:最大的收获是找到了一些朋友。这是我在渥太华生活中最快乐的,最激
动的,最兴奋的日子,相信各位也是一样。

龙舟队员:我是芭比,不要忘了我!这次本来是想减肥,谁知道反而长胖了,哈哈,
因为运动完以后吃很多呀。当踏入小龙船的时候,有一种超级兴奋感,尤其是听到
啦啦队的助威声,竟然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比赛中,一种潜藏于内心的
能量,如同发泄着什么似的从喉咙中迸发出来,感觉太酷了。

龙舟队员:真得很开心能和各位弟兄同舟共济。假如我们的目标是增进当地华人的
交流和互助,我们已经达到了目标。

一位没有看到龙舟赛的朋友:在渥太华守了两年,却错过了最激动人心的一刻,憾哉!
 
枫都之恋 -- 绿草

龙舟赛后的周末,绿草打电话给何雅,邀请她和花心客没事的话去坐坐。绿草住得
离市中心稍远,因为是一片新开发的住宅区,那条街道的名字还没有在地图上标出
来。虽然绿草已经在电话里把路径说得很详细,他们开车还是费了点周折才找到她家。

她家是一栋崭新的小二楼,前面是车库,后面是一块不太大的草坪,草坪外是一片
小树林。绿草笑着把他们迎进去。客厅很宽敞,摆着一张很大的办公桌,电脑,文
件柜。一只小狗迎着客人跑过来,脚在光亮的地板上直打滑。
“我们自己开了家会计事务所,就在家里接待客户。”绿草解释。墙角有架电子琴
支在落地的琴架上,谱架上有翻开的琴谱,屋顶的两个射灯正对着琴谱。看到花心
客在打量电子琴,绿草说:“我不大会弹琴,那是戴维的。”
说话间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白人,比花心还高一头,他竟直走过来,脸上堆着笑。
“你们好。”他用生硬的汉语同他们打招呼。何雅和花心从沙发上站起来,绿草走过
来给他们介绍:“这是我先生戴维。”戴维点头微笑。“这是何雅。”何雅向戴维
伸出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你很漂亮。”戴维一字一顿地说。“这是逸
城。”绿草指着花心。“你好。”花心也同戴维握手,不自觉地在手上多加了两分
劲儿。“你们聊。再见。”戴维摆摆手,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两罐啤酒,拎着
啤酒转身又上楼去了。
何雅和花心觉得自己的嘴好像一直张着没有合拢,这太不可思议了,看起来娇小而
年轻的绿草不仅结婚了,而且嫁给了个外国人。绿草当然看出了他们的惊讶,她把
桌上的一盘葡萄推到他们面前,“刚知道的朋友都是这么吃惊。”她低头一笑。
“他还会说中文。”何雅说。
“嗨,就会那么两句。刚认识我的时候还找来中文课本说要学中文,现在早不知道
丢到哪儿去了。我有朋友来一般也不用他陪。他从来都是打个招呼就走。”
他们聊了很多网上的趣事,聊龙舟赛,可话题总是不知不觉地又回到戴维身上。
“戴维是我在蒙特利尔读书时的同学,其实他也是移民,前南斯拉夫人,很小就随父母
来加拿大。我们认识是在学校,但真正的了解和接触却是在教会里。”
“你信教?”何雅又吃一惊。
“是的。”绿草点头,一脸的庄重。“开始是一对中国夫妇领我去一家查经班,大
家定期聚会研读《圣经》,讨论些与信仰有关的话题。后来我就信了主,正式受洗,
每周都去戴维所在的那个教会作礼拜,在那里我重新认识了戴维。”
绿草拿出两张受洗时的照片给他们看。一张是她走向河水中时照的,让人过目难忘
的是她脸上坚定的表情。在另一张照片上,绿草仰卧水面,牧师的一只手轻轻托着
她。照片上可以看到她全身完全放松,双眼安祥地合着,脸色异常地苍白,看不到一
丝生命的红润。一袭白衣沉浮于黛色的河水,画面凄美绝伦,仿佛只要那牧师轻轻一
放手,她就会随波逐流而去,飘向永远的天国。
 
流星雨

这个周六下午,他们又约好了在卡尔顿大学的网球场打球。
遇见花心客的两个球友,那两个人来得晚,看着花心慢悠悠地给何雅喂球,他们嘻
嘻哈哈地同他打招呼:“逸城,什么时候赛一场吧。瞧你现在这么练球,我们准赢
你。”“随时奉陪!我挂拍一年不练,照样灭你们两个小子。”花心嘴里说着,用力
打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球,何雅只能眼睁睁看着球落地弹起老高。
打了一阵,两人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休息。何雅从包里拿出两瓶矿泉水,递给花心
一瓶。“你看过流星雨吗?”她问花心。
“没有。”
“下星期一我带你去看,英仙座流星雨,流量不是非常大,每小时六十多颗,还是
值得一看。”
“太好了!”花心兴致勃勃,“记得在国内的时候,看流星雨曾经轰动一时,我当
时不巧错过了。不过很多人看了以后挺失望。”
“你说的可能是狮子座流星雨,那次新闻炒作太厉害,让人觉得看流星雨就跟看焰
火一样,哪能不失望?难能一见的天文奇观硬是被庸俗化了。”
“你一定看过。好看吗?”
“我看过狮子座和双子座的流星雨。其实在天文爱好者眼里,观测流星雨是件挺严
肃的事儿。那时我和同学结伴去的,带着笔、记录表、星图,大家分工合作,将所
见到流星的方向、持续时间和亮度记录下来,然后在星图上绘出流星的行经路线。挺
紧张的。”
“好复杂。我们这次也要这么观测吗?”花心侧脸看着何雅。
“我们这次就看热闹。欣赏天文奇观。我想邀萧白和羽倩一起去。”
“两个人看流星雨不是更浪漫?”花心得失望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我和萧白说过一起去看流星雨。”何雅的口气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一帮人一起去,还不跟看焰火一样?”花心沉默了,一付兴味索然的样子。
“可要熬夜,流星雨爆发时间是在晚上二点到五点之间。”何雅说着从长椅上站起
身,挥动着球拍,“我们再打会儿。”

晚上,何雅打电话邀萧白和羽倩一起去看流星雨。
“我们已经过了那个浪漫的年龄了。明天还得上班。”萧白推脱。
“不是说好了的吗?还记得我们看星星时的约定吗?”
“当然记得...... 但你和花心两个人看流星雨是件挺浪漫的事,我们就不搀和了。
下次好吗?”
“那可要等一百四十年以后了,英仙座流星雨一百四十年才一次。”
可不论何雅说什么,萧白还是没有答应她一起去。
“多穿点衣服,别着凉。”他最后在电话里叮嘱她。

星期一的晚上。知道萧白他们不能来,花心客很高兴,打电话请何雅去饭店吃晚饭,
准备吃完饭直接去看流星雨。不巧何雅晚上有课,已经早早就在学校吃了快餐。花
心来到何雅的住处时,已经是快十点了。他们看了会儿电视,何雅又做了夜宵。午夜
时分,他们出去看流星雨。
他们开车去附近的葛迪纽森林公园一个山顶。何雅特意带来一张F4的《流星雨》歌
碟。花心在高速路上开车时也大开着车窗,任凭夜色呼啸着吹入心中。看到何雅把
歌碟放入车上的音响,他慢慢摇起车窗。“ 温柔的星空,应该让你感动,我在你身
旁,为你布置一片天空。不准你难过,替你摆平寂寞,梦想的重量,全部都交给我.....
.”
“喜欢看《流星花园》?”何雅问。
“喜欢里面《流星雨》这首歌。“牵你手,跟着我走,风再大又怎样,你有了我,
再也不会迷路方向......”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要你相信我的爱只肯为你
勇敢,你会看见幸福的所在。”两个人跟着轻轻哼唱。
车进了森林公园,沿着盘旋的公路向一座山顶开去。“葛迪纽公园有很多座山头,
冬天是滑雪的好地方。”山顶处一个小小的停车场,空寂无人。花心停了车,从车
厢里拿出两把旅行用的那种折叠椅背在肩上。他们走了很短的一段山路,就来到了山
顶。夜色如水。天空好像是圆的,没有一丝云雾,四面垂下来,笼罩了山野。
他们并肩坐在满天的星斗下,远方的脚下是熟睡的城市。“我看到的那次双子座流
星绿色的偏多,而狮子座流星雨多为橘红色的。不知道我们今天看到的英仙座流星
雨又会是什么颜色。”她邀指北部天空,“你认识那是什么星吧?”
“北斗七星和北极星嘛,谁不认识?”
“北斗七星是大熊星座的主要部份。小熊座a星是最接近北极的的一颗恒星,就是
北极星。如果你坐上一夜仰望星空,会发现天上的星星都在围着北极星绕圈。”
“那它岂不是固定不动的了?可是日月星辰不都是东升西落的吗?”花心问。
“北极星是北半球唯一黑天白天都在同一位置的星星,这种星被叫做‘拱极星’。
不同纬度,可以观测的拱极星数目不一样,象北极,全天都是拱极星,而赤道一颗
拱极星也没有。”
“那就是银河。”何雅指着一条从东北到南方横跨天空的白色星带,“看到天顶的
那三颗亮星了吗?形成一个直角三角形。”何雅边说边指给他看,“角尖的白色亮
星就是牛郎星,天鹰座a星。两旁的小星便是传说中牛郎和织女的两个孩子。银河西
岸对角的就是织女星了。她旁边有四颗小星,五颗星合成一个琴的形状, 织女星是
天琴座中最亮的一颗星。 一万三千年后地轴将指向织女星使其成为北极星。 ”
“织女星成为北极星?”花心惊讶地问。“你和萧白怎么都问同样的问题?”何雅
说:“是啊。现在的北极星也不过暂时担任北极星罢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可惜这里没有流萤。”她笑。
“低山之巅看流星,岂不胜过轻罗小扇扑流萤?”
“只听说过高山之巅。”
“我们这能算高山吗?”他侧头看着她。
“算你有道理。你是什么星座的?”
“人马座。怎么?想给我买生日礼物吗?”他索性侧身而坐,看着她说。
“那我给你讲个人马座的故事吧:在遥远古希腊的大草原中,驰骋着一批半人半兽
的族群,他们非常擅长酿酒。这是一个生性凶猛的族群,人马族里唯独的一个例外
是凯龙,生性善良,在族里十分受人尊敬。伯乐斯也是人马族的一员,他是希腊最伟
大的英雄海格里斯的朋友。一天海格里斯来拜访他,强迫他偷人马族的酒来给他喝。
海格里斯是连太阳神阿波罗都得让他三分的英雄,迫于无奈,伯乐斯只有照着办了。
海格里斯喝酒时,酒的香气弥漫了整个部落,所有人马族都来斥责海格里斯。海格
里斯怒气冲天,拿着他的神弓追杀人马族。人马族们仓皇奔逃,跑到他们最尊敬的
凯龙家中。凯龙听见了屋外万蹄奔踏和惊慌的求救声,他连想都没想就开门直奔出
去。说时迟那时快,海格里斯拉满弓射出去,一箭正中凯龙的心脏。天神宙斯听见
了人马的嘶喊,对这头善良的人头马的死感到很哀痛,便在天上给他安了一个位置
‘人马座’。 人马代表着理性与非理性、人性与兽性间的矛盾挣扎。 ”
“太有意思了,人马座在哪里?”
“人马座的东半部份有六颗星,被称为南斗。人马座上方是银河最明亮的区域,是
银河系的中心方向。”
“你是什么星座的?也有故事吗?”花心问。
“我是处女座的。每个星座都有自己的故事。处女座的故事也很美:柏瑟芬是春神,
她的母亲是谷物之神、大地之母。有一天她和同伴在山谷中摘花,看到一朵银色的
水仙,她伸手正要碰到花儿,地底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一辆马车由黑马拉着,冲
出地面, 原来是冥王爱上了最美的春神柏瑟芬,设计掳走了她。柏瑟芬的呼救声传
到了她母亲的耳中,她飞过千山万水去寻找女儿。人间没了大地之母,土地再也结
不出麦穗,人类都要饿死了,于是向宙祈祷。宙斯派天使去带回柏瑟芬,冥王不得
不服从宙斯。但他暗中却生诡计,临走前给柏瑟芬一颗安石榴,一旦她吃了这颗果
子便只有回到地府里才不会痛苦。宙斯只好想了个折衷的办法,一年之中,让柏瑟
芬四分之一的时间和冥王在一起。从此以后,只要大地结满冰霜,寸草不生的时候,
人们就知道春神柏瑟芬又去了地府。宙斯后来为柏瑟芬在天上安置了一个星座,就
是处女 座,她手里拿的是她母亲养育的麦穗。”
“我是人马族的。我就是拉着冥王马车的黑马。跟我走吧,处女座的美少女。”他
做了个凶恶的鬼脸。
“别吓我,我可是信任你才跟你来这儿的。”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看!”两个人同时看到了,一起喊出来。
“真是转瞬即逝。”
“正是因为短暂才更加美丽。”
“看,又一颗。”
“我也看到了!”
不一会儿他们就看到了十几颗流星。“许愿了吗?”何雅问。
“嗯。”
“该有十几个心愿吧?”
“十几个相同的心愿。就是永远能跟你在一起。”他的手搭上她的肩头,把她向怀
里揽过来。“我也是。”她觉得脸上冒火,心跳得很厉害。他轻轻吻住她的双唇。
他深深久久地吻住她,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椅子有点碍事,他拥着她站起来。他
们站在山顶边缘的地方,不远处的脚下是深深的山谷。他再次激情地亲吻她,把她
紧紧拥抱在怀里。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身上开始不安分地游走,她轻轻挣脱出他的怀
抱。一同面向着幽暗的山谷,一同仰望着繁星点点的苍穹,何雅轻轻倚偎在花心得
肩头,山风无声地在他们身边刮过。
突然英仙座的附近出现一颗极其明亮的火球,瞬间照亮整个地面,地物都映出了明
显的影子。流星的尾迹在空中持续了几秒。“这是一颗火流星。很难得一见的。”何
雅在花心耳边低语。
那一夜,他们就一直这样站着,紧紧倚偎在一起,合披着他的一件衣服,一直站到
东方泛起晨光。何雅觉得自己的情欲和灵魂,正在同山脚下的那座城市一起慢慢苏
醒。
一生中可以一起去看流星雨的,真的没有几个人。
 
枫都之恋 -- 露营

生活中突然充满了歌声。何雅觉得这几天自己一直在唱歌。做早餐的时候
唱,上学的路上唱,甚至有一次在机房里小声哼起歌来,引来数道目光,赶紧住口。

心情畅快的时候,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好事都能为你增添更多的快乐,好的心情这
时就象一个放大镜,成倍地放大着快乐。
梅子敏锐地感到了何雅的异样。“怎么了?小天使,怎么这么快乐?”
“没有什么啊。我们小组的作业得了全班最高分。”
“得了吧。拿了那么多A也没见你这么高兴,一个作业值得这样?是不是跟花心客
的关系有了突破?”梅子总是能把她的心事看得雪亮。
“嗯。我们看流星雨时,他吻了我。”何雅有点儿害羞地说。
“嗨,我当多大的事儿呢。”梅子笑道:“要是有进一步亲密接触,可一定别忘保
护自己。”
“保护自己?怎么保护?”
“用套子啊。到处有卖。”
“嗨。你说哪儿去了。”何雅没想到梅子说出这种话来。
“我可是真心奉劝。出了事儿麻烦多着呢。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我只把他当男朋友。才认识没几天,那种事,想还都没有想过。”何雅低头。
“你没想,他可八成想过。我只是给你打预防针,没别的意思。花心客挺有才的,
人也帅;就是心太花,最近还看到他在网上逗弄人家小姑娘,你可看紧点儿。”
“我可不喜欢看紧他。一切随缘,该是我的总归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也没意思。”

“你是我在渥太华看到的最天真的女孩。”梅子叹道:“看吧。也许你命好。”

一天晚上花心在何雅的房间翻看着她收藏的光碟。
“这么多,都是歌的。怎么没有游戏?”
“你们期中考试完了吗?”他问。
“考完了。”
“我们也考完了。周末我们去露营吧?”他说。
“都谁去啊?”
“就我们俩还不够吗?”
“那可不行。再说两个人露营有什么意思。”她挣脱出他的怀抱。
“那你叫上梅子吧。顺便再问问罗宾。”
“你不带朋友去?”
“我再带个女朋友你高兴吗?”
“哼,你敢?”何雅说:“可我没有帐篷啊?”
“我们可以合用一个。”
“你又胡说。”她声音有点儿不高兴。
“我是认真的。我的那个帐篷很大,中间是可以隔开的,和两个帐篷没什么区别。”
他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还是自己买一顶吧,听说这里露营很好玩儿,不少同学都有自己的帐篷。”
“这个时候买帐篷很不合算,淡季的时候很多都只有半价。”花心劝她。
“那我去商店看看再说。先去买个睡袋。正好梅子和罗宾都在家,我这就去问问他
们去不去。”她放上音乐,“你先在这儿玩会儿电脑吧,不许用我的名字在网上发
帖。”
何雅敲敲门进了梅子的房间。梅子穿着宽松的亚麻短裤,上身只穿了件短背心。还
好没有贸然同花心一起来,何雅在心里说。“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开空调呐?”她问
梅子。“不喜欢空调那种冷飕飕的感觉。”
梅子听说要去露营,一下来了精神。“去哪儿?”她问。
“还没定呐。”
“去梅杰卡玛吧,那地方我去过,挺幽静的。阿岗昆那些地方都需要很早就预订,
已经来不及了。”
“好吧,我跟花心说,就去梅杰卡玛。我再去问问罗宾。”
“不讨厌我给你们当电灯泡吗?”何雅出去的时候,梅子对着她的背影说。
“那我们就不带手电了。”何雅笑道。
罗宾听了有点儿犹豫。龙舟赛的时候何雅他们一直说中文,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局外
人。“How about I bring my girl friend?”(我带我女朋友去吧?)他问。罗宾又
有了女朋友?何雅略感诧异。罗宾告诉她是辛迪,辛迪住独立的公寓,所以经常是
罗宾去她那儿。难怪这些日子总是看不到罗宾呢?何雅见过辛迪,印象不是很深,
也并不知道她是罗宾的新任女朋友。“She is not another high school student,
right?”(她不会又是一个高中生吧?)何雅半开玩笑地说。罗宾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辛迪不是高中生,是他卡尔顿大学的同学,似乎一点儿没有听出何雅话中讽刺的意
味。都说老外脑袋一根筋,还真是这样。何雅自己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星期六早晨他们早早就动身了,罗宾带了他的女朋友辛迪,一个栗色头发身材苗条
的姑娘。梅杰卡玛在葛迪纽森林公园的最北边,属魁北克省,从地图上看,那里有
星罗棋布的湖泊和山林。
那是一片私人的土地,主人是一对好客的中年夫妇,领着三个七、八岁的孩子,说
话带着浓重的法语口音。男主人开着山地车先带他们在附近转了一圈。他告诉大家这
里是钓鱼、打猎的好地方,附近有一万二千多只白尾鹿,是魁北克第二大的白尾鹿栖
息地。大家看到一个栅栏里圈着十几只银灰色的猎犬,主人介绍说这是冬季打猎拉雪
橇用的。他有点儿遗憾地告诉大家,如果早一点在六月份来,可以看到许多乌龟在沙
滩上下蛋。他又带他们参观湖边的小木屋,最后把大家带到一个僻静临水的营地。
。。。。。
梅杰卡玛附近的湖泊不是一望无际的那种大湖。象一面明镜摔落地面,湖泊碎成了
一片片散落于山林间。湖水曲折蜿蜒,时而开阔,时而狭窄,山中有湖,湖中有山。

何雅、梅子、花心合坐在一条船上。独木舟配两支桨,花心坐在船尾,左右开弓,
一面划一面掌握方向。何雅和梅子轮流坐在船头划。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有点儿掌握
不好方向,一会儿就配合娴熟了。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静静的潭水,倒映着独木舟影,如同在画中行。一行人陶醉
在幽静的山水中。小船转过一个小岛,看到一片莲荷,叶子很小,出水不高,莲花
也只有杯口大。
“还记得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吗?我们中学时的课文”花心客问。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
......”
“可这荷花叶子小,出水也不高。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何雅问。
“这叫雅荷,俗名出浴美人。”花心笑道。
“你!”何雅扭转身。小船动荡起来。
“别动!要不你就真成出浴美人了。”花心警告她。

划船回来,大家都有点儿累了,找了处湖边阴凉的地方,一边休息一边钓鱼。花心
教何雅甩杆儿,不一会儿就钓上来几条太阳鱼,何雅高兴得不行,其他人却是无动
于衷。“太阳鱼这里最不稀罕了。想钓太阳鱼就去司弥斯水库,半天就能钓几十条。
不过这鱼蛮好吃的。就是个头小点儿。”梅子说。何雅看看钓上来的太阳鱼,见也
有鲫鱼大小,身上有红色和蓝色斑点,挺漂亮的。辛迪钓鱼的时候, 她坐在罗宾的
腿上。夕阳西下,平常的景物此时却因为涂上了一层光的色彩而份外迷人;满天的
彩云倒映在湖中,恍若仙境。
“又有鱼咬钩了!好沉!”何雅一边摇线一边说。远处水面翻起一道水花。“真是
大鱼。我来。别让它跑了。”花心接过钓杆。鱼提出水面的那一幕大家很久以后说
起来仍是津津乐道。只见鱼钩钩着一条极小的太阳鱼,而一条五十多公分长的梭鱼
紧紧地咬着太阳鱼。一钩两鱼。大鱼很凶,用手抓的时候它还跳起来咬人。
夜幕降临,他们回到他们自己的营地,篝火生起来了,何雅盯着篝火出神,觉得那
红红的火苗有说不出的美丽。白天的时候身上洒了那么多驱蚊水儿,还总是有小蚊
虫绕着飞,如今大家都围坐在篝火旁,再也没有蚊虫来叮咬。营地有烧烤用的铁架子,
梅子把钓来的鱼和带来的鸡腿、牛排、香肠摆在上面烤,香味四溢。花心和罗宾不
时地往火中添木柴。大家轻轻地用英语交谈。辛迪倚偎在罗宾的怀里,吃东西的时候
还喂了罗宾几口。
聊着聊着,中文又占了上风。辛迪和罗宾坐的稍远,两人喃喃私语,旁若无人地亲
吻,做些让何雅看了耳红心跳亲昵的小动作,辛迪时而格格地笑。
“快放暑假了。你们暑假去哪玩儿吗?”花心问。
“我想去爱德华王子岛。那儿有海、有沙滩,还有田园风光,龙虾也特有名。”梅
子转向何雅,“我们就去王子岛吧。让花心作一次王子。”
“好啊。我也听说那儿不错。去多久?”何雅说。
“至少也要八、九天吧。我们租个小木屋,自己做饭。每天海边晒晒太阳,观观景,
也不要玩得太累。这里人渡假最讲究休闲了。回去我就去定小木屋。”花心说着又
向篝火中添柴。
“现在就定木屋?还有半个学期才暑假呢。”何雅说。
“花心说得对。租木屋一定要提早定,那边是旅游地,我还听说有人提前半年多就
定的呢。”梅子说:“不过要多几个人才有意思。人多了还省钱。”

   “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定了暑假去王子岛,梅子兴致很高,“蚂蚁在森林
里走,突然遇到一只大象,蚂蚁连忙一头钻进土里,伸出一只腿。兔子见了很好奇,
问:你在干什么?蚂蚁悄悄对兔子说:嘘!别出声,看我绊丫一跟头 。”
“哈。我说下午爬山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说不定也是那个蚂蚁下的绊子。”
花心笑道:“我也给你们讲个小白兔的故事吧:一天,有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白兔跑
在大森林里,结果迷路了。这时它看到一只小黑兔,便跑去问:‘小黑兔哥哥,小
黑兔哥哥,我在大森林里迷路了,怎样才能走大森林呀?’
小黑兔问:‘你想知道吗?’小白兔说:‘想。’小黑兔说:‘你想知道的话,
就得先让我舒服舒服。’小白兔没法子,只好让小黑兔舒服舒服。小黑兔于是就告

小白兔怎么走,小白兔知道了,就继续蹦蹦跳跳地往前跑。
跑着跑着,小白兔又迷路了,结果碰上一只小灰兔。小白兔便跑去问:“小灰兔哥
哥, 小灰兔哥哥,我在大森林里迷路了,怎样才能走出大森林呀?”小灰兔问:
“你想知道吗?” 小白兔说:“想。”小灰兔说:“你想知道的话,就得先让我舒
服舒服。”小白兔没法子, 只好让小灰兔也舒服舒服。小灰兔于是就告诉小白兔怎
么走,小白兔知道了,就又继续蹦蹦跳跳地往前跑。
于是,小白兔终于走出了大森林。这时,小白兔发现自己怀孕了。 ”
花心把头转向何雅:“你猜猜,小白兔生了一窝什么颜色的小兔?”
何雅说:“什么颜色呀?”
花心说:“你想知道吗?”
何雅说:“想。”
花心说:“你想知道的话,就得先让我舒服舒服。”
花心和梅子暴笑。
“你!你竟敢......”何雅气得说不出话来。罗宾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可看
到何雅面红耳赤的样子,也知道她准是受了奚落,坐在对面笑吟吟地看着她。
“我再不敢了。”花心讨饶,“我给大家出个谜语吧,将功补过。星星怀孕了,猜
一首歌名。”
“没人猜你的迷,准又是没正经。”何雅转过脸不理他。
“是《星运》?”梅子说。
“是《月亮惹的祸》。”花心说。
何雅也忍不住笑。
“张宇的那首歌很好听的。”梅子说着轻轻唱起来,“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
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怎样的情生意动,会让两个人拿一生当承诺。”他们一起唱。
从那时起,他们开始唱歌,一首接着一首,好多都是老歌。一首首老歌好像牵着一
段岁月,藏着一个故事。“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歌’不如故。”花
心道。升腾的篝火,醉人的歌声,心爱的人坐在身边。何雅心中有股莫名的感动。盼
望能拥有这一刻。直到永远。
午夜以后,大家才有了倦意。罗宾和辛迪最先进帐篷收拾去了。花心帮梅子给气垫
床充气。想到要同花心在一顶帐篷里睡,虽然中间有隔的,何雅的心还是禁不住怦
怦乱跳,她默默地在帐篷中自己的那一边收拾东西。花心过来,帮她把气垫床也充好
气,轻轻在她面颊上吻了一下,回他自己那一边去了。
何雅钻进睡袋。帐篷中一层薄薄的尼龙把他们隔开,她可以听到他悉蔌的脱衣声,
手电的光把他的影子放大投影到尼龙隔层上。手电熄灭了。帐篷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静得有点儿出奇。何雅睁大眼睛盯着篷顶,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睡了吗?”过了好一会儿,花心突然轻声问。“嗯。睡了。”
“我睡不着。”“我也是。”
罗宾帐篷那边突然穿来异样的声音,接着听到辛迪压低声音地吃吃而笑。
“他们在做什么?”花心象在耳语。“不知道。睡吧。”
花心突然轻轻拉动隔开两人尼龙幔帐的拉锁。
“你干什么?”何雅警觉地问。
“就只是想拉拉你的手。”他把幔帐只拉开很窄的一条,把手伸过来。
何雅犹豫了片刻,轻轻伸手过去,放在他的手中。他的手温暖发热,她的手却一握
沁凉。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才进入了梦乡。
 
枫都之恋 -- 罗宾

来了一个新房客。一天何雅下课回来,看到一个高大的外国小伙子正在往地下室房
间里搬东西。“I am Robin, your new roomate. Nice to meet you. ”罗宾向她伸
出手来,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房东怎么不跟我们商量就召了个男生进来?”何
雅暗自在心里嘀咕。

罗宾也是卡尔顿大学的学生,本科快毕业了,准备读工商管理硕士(MBA)。后来何
雅知道他有四分之一西班牙血统。罗宾的母亲没有固定的职业,他从来不愿说起他的
父亲;一次不知道怎么提到了,罗宾一脸的忿忿,说他是个混蛋。他是靠政府贷款读
书的,毕业找到工作以后再偿还贷款。

罗宾酷爱功夫,参加了一个日本的空手道会馆,已经练习两年了。在他的房间里,
最显眼的就是摆在电视机上的一个很大的奖杯,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墙上挂着一张
放大的照片,照片中罗宾白衣黄带,搏击中的他虎虎生威。他颇为骄傲地告诉何雅:
空手道有严格的段位级别,以腰带予以区分,自低而高有白带、橙带、黄带、蓝带、
绿带、棕带、黑带,其中白带属无级初学者。照片上的他是黄带,而现在已经是蓝
带了。

罗宾每星期二晚上去会馆练习空手道。一次他邀请何雅去观看,何雅早就想见识一
下,于是欣然前往。宽敞明亮的练功房里,几十个学员身着白色的练功服,腰间的
带子五颜六色。学员先向教练行礼,然后开始热身和基本动作的练习。只见罗宾一招
一式有板有眼,他身体柔韧性极好,踢腿高而又力,更难得的是踢出的腿可以突然在
空中停住,当真是动如脱兔,静若处子。接着是对抗练习,大家捉对搏击,更见精采。
罗宾的第一个对手是位黑带高手,动手前两人相对施礼。尚未出招,何雅已觉得此
人白衣黑带、威风凛凛,举手投足间透出难以言传的威仪;果然,动起手来,只见他
静如渊静岳峙,动似电掣风驰,招式大开大阖,几个回合下来,罗宾早着了数下拳脚。
一轮练习结束,对手间相互施礼,然后交换对手,开始新的一轮对抗。

始于礼亦终于礼,看来这空手道的确并不是纯粹的一门武术,讲究更多的却是“道”。
听罗宾说他们的第一节课便是学礼,进入道场首先要向道场敬礼,向师长敬礼,开
始训练前学员与教练之间也要互相敬礼。"Mind and technique become one in true
karate." (真正的空手道,心和技巧是合而为一的。) 这充满着东方哲理的话从罗
宾嘴里说出来,让何雅感到惊奇。

罗宾的下一个对手是一个文弱的小姑娘,黄带,她对身高腿长的罗宾显然构成不了
多大威胁,罗宾轻易地把她的进攻一一格开,偶尔反击几下也显然并为尽力。过了
一会儿,罗宾有点儿分心,向何雅站的方向看过来;就这一刹那的目光游离,那小姑
娘一个侧踹,正中罗宾面颊。何雅哈哈大笑。

训练结束,罗宾有点儿垂头丧气,觉得在何雅面前丢了面子。何雅则一个劲儿地夸
他们训练很有意思,她是真心的,觉得那场景充满了青春的潇洒、激情和无畏。她
关切地问他有没有受伤,罗宾说没事儿。他告诉何雅,空手道搏击练习要求能在打到
离对手一寸处即停,所谓点到为止。那个黑道高手能够收发自如,虽然罗宾看起来挨
了他不少拳脚,其实一点儿没事儿,倒是那小姑娘的一脚踹得他面颊有点儿发肿。两
人在街上吃了点夜宵,吃完各自付帐。

罗宾很崇拜中国功夫,但苦于无处可学。他喜欢看成龙演的电影,几部电影录像反
复地放。何雅向他推荐李连杰,告诉他李连杰曾经是中国的武术冠军,会真功夫。她
租来一部李连杰进军好莱坞以后的片子,罗宾这才知道她说的是 Jet Li,说这片子
他早就看过了。看完录像,何雅也觉得不太喜欢,影片里血腥味太重。还是他以前
拍的电影好看,她找来了李连杰的《黄飞鸿》系列片,回来和罗宾看得津津有味。


一天,罗宾兴冲冲地告诉何雅他在网上找到了一家教中国功夫的武馆,要她陪着去
看看。何雅那两天功课正忙,可看到罗宾那兴奋的样子,还是答应同他一起去。罗
宾问何雅什么是咏春拳,何雅也不太知道,只是泛泛地告诉他中国武术门派很多,拳
脚上有南拳北腿之说,这咏春拳大概是属于南拳吧。

两个人打电话预约了时间,然后按着计算机上打出的地址找到了那个武馆。迎出来
是位个子不高的精壮汉子,操着口音很重的英语,自称是助理教练,对他们很热情。
去看练功房,原来是间比较大的车库改装的,里面吊着几个沙袋,刚好碰到有课,七、
八个学员正在跟着教练反复做一个看起来很简单的动作。那教练倒是长得虎背熊腰,
身材高大,但不太会说英语。两个人看了一会儿训练,瞧不出什么门道。那矮个子
的似乎看出他们的狐疑,解释说武术入门训练就是这么枯燥乏味的。

回来的路上两个人一言不发,终于罗宾耐不住,说这两个人不象是真正的功夫大师。
何雅说她觉得也不对劲儿,告诉罗宾不要去参加他们的班。“两个骗子。”她在心
里恨恨地说。

和罗宾接触多了,何雅觉得英语口语大有进步,她庆幸房东没有同她和梅子商量就
招了这么个男生,如果当初同她商量,她肯定会一百个不乐意。和罗宾越来越熟悉,
两人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多。一次梅子对何雅说:“昨天听罗宾叫你的名字,我还以
为是哪个中国人喊你呢;一看是罗宾,吓了我一跳。”何雅暗暗得意,她正是让罗宾
完全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和发音叫她的全名。罗宾告诉何雅,他的名字 Robin 代表一
种很小的鸟,何雅一查字典,原来是知更鸟。

梅子对罗宾很热情,英语也比何雅好,可何雅慢慢看出罗宾对她总是爱搭不理的,
一次梅子约罗宾去看电影,罗宾也借故推脱了。后来罗宾无意中说,梅子身上好多
东西同他那些同学没什么两样,而她又学得不是太象;同他们喜欢一类的东西,可口
味又差了一截。不象何雅,让他觉得是真正的东方女孩。

一天晚上从学校自修回来,何雅照例在客厅打开电视,看一会儿新闻和脱口秀节目。
罗宾也在,看了会儿电视,他突然说要打个电话,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回来的时
候春风满面。他告诉何雅,今天是她女朋友的生日。

女朋友?何雅还是第一次知道罗宾有女朋友。罗宾告诉她那个女孩叫雪莉,在瑞士。
雪莉也是一个大学生,去年暑假她只身一人来北美旅行,边打工边游玩。渥太华是
她北美之旅的最后一站,主要是慕名来观光这儿的郁金香节。来到这里时她又已是
囊中羞涩,需要先打几天零工,于是找到一家小餐馆作招待。罗宾正是在那家小餐馆
遇到她的,立时被她的美丽所吸引,两人一拍即合,临走的时候,他不仅留下了可观
的小费,还同时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雪莉很快就打了个电话给他,于是两个人有
了第一次约会,闪电般地象是在拍电影,雪莉搬过来同罗宾住在了一起。罗宾带着她
赏花游玩,过了蜜月般的几天。然后雪莉就回到了瑞士,但两人还是时断时续地保持
着联系。罗宾告诉何雅他毕业后要到瑞士去。听罗宾讲他的女孩,何雅觉得他眼睛中
有一片可爱的纯真自然地流露出来。

一天,罗宾领了个女孩回来,罗宾介绍说是他的女朋友,叫安妮。那女孩一头瀑也
似的金发,长得很丰满,但不怎么爱说话,举止言谈颇为生涩,与何雅以前见过的
罗宾的那些同学不太一样。罗宾和她打了一会儿游戏机,罗宾玩得手舞足蹈、兴高采
烈,那女孩却是默默地不太出声。玩了一会儿,他们就回罗宾的房间去了。

第二天晚上何雅碰到罗宾时,发现他手中捧着一本小说,这可是件稀罕事儿。一问,
是安妮推荐给他读的,他要尽快读完去讨安妮的欢心。何雅不觉好笑,原来外国人
谈恋爱同国人也有很多相通的地方啊。罗宾还给何雅看安妮写给他的小诗,隽秀的
花体字写在印花的信笺上,看不出她竟是个很内秀、痴情的女孩。

一天早晨起来,何雅发现安妮在楼下的盥洗室洗漱,然后和罗宾一起准备早餐。很
显然,安妮是在罗宾这儿过的夜。以后的一段时间里,经常可以看到安妮住罗宾这里,
特别是在周末。安妮同何雅和梅子也慢慢熟悉了,初识的时候,安妮不太爱同她们
说话,何雅以为她很傲慢;熟悉了以后,她们发现安妮待人蛮好的,性格也开朗,看
来她以前竟是有点儿拘谨。何雅和梅子都喜欢上了这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反倒是罗宾
好像失去了往日的热情。

突然有段时间没有看到安妮,何雅终于忍不住拐弯抹角地问罗宾安妮可好。罗宾说
安妮的父母知道了他们的恋爱,不许安妮再到他这里过夜了。这里的父母也管孩子
恋爱的事儿,何雅大为吃惊。可安妮还只是高中生啊,罗宾终于告诉何雅。

何雅一时呆立在那里。

真是很难看准西方的女孩的年龄,初识的时候,何雅也注意到安妮脸上的尚存的稚
气和言谈中略带的生涩,但她成熟的丰满最终欺骗了何雅的眼睛。

几天后安妮又出现了,面庞清瘦了一些,晚上总是早早地离开。罗宾也不再同她有
说有笑了,似乎在有意疏远她。一次安妮从罗宾的房间里出来,脸上挂着泪痕,看
来是同罗宾吵了架。何雅不知道安妮同罗宾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开始从心里同情这
个女孩。

罗宾对安妮一天比一天感到不耐烦,甚至不接她的电话,留言机里安妮楚楚动人的
声音让何雅感到心酸,可罗宾坐在一边就是不拿起电话。

终于,再也听不到安妮的声音。一切仿佛又恢复到一个月前的样子,可是何雅不再
相信罗宾毕业后会去瑞士了。
 
枫都之恋 -- 龙虾

这几天何雅心里一直闷闷的,和花心吵架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以往两人吵架,
花心总是很快就打电话过来,有时是道歉,有时是接着吵,可这次一周过去了,花
心竟没有一点动静。何雅觉得好像生活中一下子少了点儿什么,心里空荡荡的。也许
这份感情真的是不再能把握得住了,也许两人早已经疏远?何雅觉得这份感情真是剪
不断、理还乱。

傍晚回到家里,何雅竟发现自己的笔记本忘在图书馆里了,飞快地骑车回去,找到
下午自修时的座位,那书桌上什么也没有,桌面光洁可鉴,象是刚刚擦过。只好再
去问问图书管理员了,望着何雅满头大汗的样子,那位打扮的乾净利落、腰板笔挺的
小伙子笑咪眯地把她的笔记本隔着柜台递了出来。

再次回到家,何雅一头扑到床上,恨不得大哭一场。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何雅
拼命伸直身子够到了床头的电话,是花心。

“我被龙虾咬了手。”

“活该!谁让你那么花心,连龙虾都不放过你。这么多天没你消息,原来又逗弄龙
虾去了......手疼吗?”

“不很疼,但有一种又麻又痒的感觉。可以看到一条黑线沿着手背上的血管向上走,
现在已经蔓延到了手腕附近。龙虾是不是有毒啊?”

何雅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龙虾有没有毒我不知道,不过听你说的好像是静脉感
染。赶快用带子系住手腕,用水冲一下伤口,然后去医院。不行,你不能开车,打
911叫救护车吧。”

“被龙虾咬了打911,那不是太给国人丢脸了。”

“好吧。那我马上骑车过去,我给萧白打个电话,让他开车送你上医院。”

“萧白就不用来了......”

“你不要乱动,我们马上就到。”何雅挂断了电话,拨通了萧白的手机。

“花心被龙虾咬了,好像是静脉感染的症状,你赶快过来送他去医院吧,我也马上
去他那儿。”

“被龙虾咬了?......”

“是啊!他说有黑线沿着血管走啊,可能是中毒了,你快过来吧。”

“好,我马上就到。”

何雅冲下楼梯,差点儿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BE CARE!(小心)”那个人冲着她
的背影喊。


花心房间的门没有锁,何雅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花心的右腕缠着一条毛巾。

“怎么样了?让我看看。”

“你叫萧白了吗?”花心似乎本能地把手臂向后挪了挪,避开何雅的手。

“疼是吗?萧白马上就到,他住的远,不过也差不多该到了。”

“唉,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叫他吗?”

“你不肯叫救护车,自己开车我怕你有危险。让我看看伤口。”

“我没事!”花心这次没有把手臂挪开。

何雅小心翼翼地解开花心手腕上缠着的毛巾。“咦,伤口在那儿啊?”

“愚人节快乐!”花心闪身捧起桌上的一束鲜花。

“你,你骗人!”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随后萧白走了进来,“花心这里今天真整洁,桌上还有鲜花。
那儿来的香味儿?好像是水煮龙虾的味道啊。看样子你是报了仇,把它给煮了。”

“花心骗人!他根本没有被龙虾咬。”何雅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

“哈哈,我在路上就觉得这事儿不对头,从来没听说过龙虾咬人,还有黑线沿血管
上升,听着怎么象武侠小说里写的。后来想起来了,今天是愚人节。看你房间收拾
得这么好,一定是早有预谋啊。何雅在电话里可是急得好像都快哭了。”

“本来只是跟何雅开个玩笑,逗她乐一乐。没想到她急成那样,还把你给叫来了。
我一个劲儿跟她讲不用叫你,可她不等我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让你这么远开车过
来,真对不起。和我们一起吃龙虾吧。”花心满脸歉意地解释。

“你们两个好好庆祝愚人节吧。我得赶回去,羽倩还在等我吃饭呢,再说我也想回
去上网看看,看有没有人在我的网站造谣生事。”

花心显得更加不好意思了,“我发了条假新闻,说卡尔顿大学一位心理学教授自杀
了,人们发现他屋子里堆满了有关<<沉默的羔羊>>的剧照、书籍,我还给大家提供
了一个网上连接,是<<渥太华城市日报>>对此事的报导。”

“<<渥太华城市日报>>的报导?”

“当然不是真的, 我把他们的新闻首页拷贝到我自己在雅虎地球村的空间下,这
样我就可以随意编辑、造假了,如果不留意,很容易信以为真的。”花心似乎有几分
得意。

“真有你的,花心。我先回去了。”

“我也跟你一起走。”何雅跳起来,先走到门前。

“你回去有龙虾吃吗?花心可是一番苦心呐,你看桌上的鲜花和蜡烛。何雅,我可
是被你给骗来的。愚人节快乐!”

说笑中三个人一同出了房间,萧白上了车,向两个人挥挥手,一踩油门,汇入了路
上的车流。

“你还走吗?”花心含笑盯着何雅的眼睛问。

“走!吃了龙虾就走。”


回到房间,花心随手关了吊灯,只留下墙角的一盏落地灯。“我们坐地上吃吧。”
花心一边往盘子里放龙虾一边说。

“好啊。”何雅在茶几边坐下来,随手从沙发上取了个垫子,背靠在沙发上。茶几
上干乾净净的,只有一个小烛台和一盒火柴。真如萧白所说,看来花心为此真是费
了一番心思。何雅点燃了蜡烛,不禁想起去年自己过生日时的情景,想起花心送的
魔术蜡烛,禁不住出神地一笑。

“龙虾来了。”花心端着两个大盘子,一个里面一只通红的大龙虾。“怎么样?是
不是在怀念我们的爱德华王子岛之旅?想当初我可是屠龙高手。”花心转身又拿出
来两个酒杯和一瓶红酒,一个杯子里倒了半杯,“我这儿没有你那么多种酒,不过
也可以让你一醉。”

两只酒杯轻轻碰在一起。

“HAPPY APRIL FOOL!”(愚人节快乐!)
“HAPPY APRIL FOOL!”(愚人节快乐!)

烛光下,花心觉得雅的眼睛特别乌黑明亮,里面一朵小小的火苗在跳动。雅给盯的
脸上微微一红,说:“你桌上的花是香水百合吗?真好看。”

“正是香水百合。”花心高兴地说,“我可找不到可以摆在屋子里的荷花啊,这百
合也算是你们何家一族了。我搬过来给你看。”

何雅一把拉住正要挺身站起的花心,“不用了,放在那儿挺好。”

“还生我的气吗?”花心揽过雅的肩头。

“哼!记得狼来了的故事吗?下次狼真的来了,再也没有人救你。快吃龙虾吧,我
都快饿死了。”说完这句话,雅才感到自己的肚子真的已经在咕咕叫。

风卷残云般,两只龙虾和两小碗米饭一扫而空。两个人坐在地上,慢慢地喝红酒。
也不知是烛光映的还是不胜酒力,雅的脸上泛着红晕。

“你说如果我被龙虾咬了,你会怎么办?”何雅问。

“敢咬你的龙虾,那一定是花心客了。不过若能咬到你的手,就是被你吃了也是心
甘。在你把我下锅之前,我会再一次吻你的手,悄悄地告诉你,其实我没有毒,而
且不花心。再见了我的何雅,我愿用我的生命护佑我深爱的人,愿你永远幸福。当你
把我吃进你肚子的时候,我们就真的合为一体了............别忘了加点儿姜,我早
就知道我对你的口味。”

“哈哈。这哪是花心客啊,整个一痴情客”何雅乐得俯在桌上。乐完了,何雅突然
变的一脸严肃,“真的吗?你真这么想?”

“真的!”花心吻住雅。不知过了多久,雅轻轻推开花心。张学友低沉的歌声,深
情而悱测:

“你再为我点上一盏烛光,因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我掩饰不住的慌张在迫不急待
地张望 ,怕这一路是好梦一场 。

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我越陷越深越迷惘,路越走越
远越漫长。如何我才能锁住你眼光 。

今夜就这样守在你身旁
今夜就这样一辈子不忘 “

“雅,今晚别回去了。”

“逸城,你真的爱我吗?”雅喃喃低语。

“真的。”

“一生只对我一个人好?”

“一生只对你一个人好!”

“好,今晚让我们一醉方休。”
 
(代花心客发)
萧白<裸地>发表,网站成功地发展,实现了商业化。
羽倩经历了失业。

花心、何雅的感情经历了很多波折。花心客花心不改,甚至同梅子有暂短的接触;
毕业后适逢经济萧条,找工作不顺,开始颓废,以至在酒吧吸食大麻。何雅最终离
开了花心,转校去美国继续学业。她对萧白一直怀有一份感情,终于在离开OTTAWA的
时候对萧白做了表白。

羽倩看到了何雅给萧白的EMAIL,两人发生争吵。第二天,萧白在滑雪中脊椎摔伤(这
就是为什么在开头就提到萧白滑雪),需要动手术,有50%的可能他要在轮椅上渡过
一生。手术前一天,羽倩在病榻前跪地向萧白求婚,闻讯从美国赶来的何雅恰好看
到了这一幕。第二天,羽倩何雅牵手目送萧白被推进手术室。全文完。
 
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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