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太阳的战车》【第一部辽南仙踪完结】

【十二】钻天耗子

贵五爷这帮“水火堂”的弟兄,虽然也盗过不少大墓,但在这崇山峻岭中做活儿,却都是头一次。因为是从南疆出发,所以他们的驼队走了几天的荒漠才到了大山脚下。

一进了山,每个人都显得兴奋而紧张,每个人都在憧憬着能挖到什么样的宝贝。队伍里有个地里蹦的伙计,是贵五爷过命的兄弟,这人性子比较鲁莽,平时最是嫉恶如仇。他一进了山就嚷嚷着要掘了皇上的龙脉,挖了皇上的陵寝,把财宝拿出来散给天下的百姓。

胡先生听了地里蹦的话,便笑着问他,“你可知什么是龙脉啊?”

这一下倒是把地里蹦给问住了,他没读过什么书,在“水火堂”里也不过是个伙计,因此哈哈一笑到,“先生,那你说这龙脉是个啥东西啊?”

那胡先生在驼背上不紧不慢的说,“龙脉便指如龙般妖娇翔,飘忽隘显之地脉。地脉以山川走向为其标志,故风水家之龙脉,即是随山川行走的气脉。这《撼龙经》云:‘大率龙行自有真,星峯磊落是龙身。’龙行飘忽,即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山脉亦多起伏逶迤,潜藏剥换。郭璞《葬经》所谓‘委蛇东西,忽为南北’即是此意。”

地里蹦听得似懂非懂,便又问到,“先生,你说这大山里有龙脉么?”

胡先生抬头用手中的扇子指了指那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有,当然有。此等气象之山脉,我中华也仅昆仑、长白出于其右。”

一听说有龙脉,地里蹦咧开大嘴乐了,露出一口白牙,他得意的对身后的弟兄说到,“我说这大山里有皇帝老子的坟吧!这下可要开开眼界了。”

胡先生又笑着说,“我说这天山有龙脉,却没说这天山有皇陵啊。”

听到这里,地里蹦又糊涂了,他搔了搔脑袋,问到,“这龙脉不都是给皇帝老子准备的么?他们怎么不来住?”

驼队里一个叫万里风的伙计搭上了腔,“地里蹦,既然他们不来住,等下让胡先生帮你选个好地方,让你也过过皇帝老子的瘾。”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伙计都笑了起来。

等大家笑够了,胡先生便对地里蹦说,“天下龙脉有无数,却不是每条都可葬人的。风水一门中将龙脉分为5势,既正势、侧势、逆势、顺势、回势。其中只正势同顺势可做皇陵,余者皆不可。这天山山脉,由东向西成侧势,因此只能葬些王公贵族了。”

听到胡先生这样说,贵五爷心里有了计较,便问胡先生,“先生,您说咱们这趟,会不会抛空杵儿?”这抛空杵儿,是江湖上的黑话,意思是花冤枉钱。

胡先生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在下也不好说。不过五爷深明大义,为南疆百姓求财,想来此行定会满载而归。”

听胡先生称自己为五爷,贵五爷连忙摆摆手,“五爷不敢当,先生比我年长,叫我五弟就好了。”

二人又寒暄几句,却都是些不要紧的话了。又向前行了一阵,贵五爷便吩咐在一山坳庇荫处打尖。此时正是初夏,天山一带虽然干燥多风,只要不在日头下面,就还算凉爽。地里蹦张罗着生火做饭,胡先生则要贵五爷陪着他找个高处,好下针堪舆。

说到这里,花九爷似乎觉得有些口渴,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旁的东子赶忙凑了上来。其实东子早就进了餐厅,看到花九爷正讲得兴致勃勃,便站在后面等着,不敢打断师傅。

“师傅,夏主任夫妇来了,已经在客厅侯着。”

“他们来做什么?”花九爷不耐烦的说,“难道又是给他那不成器的儿子问前程?”

“听说是他的公子在外面惹了祸,夏主任想问问是凶是吉。”东子低声说。

“哼!多行不义必自毙,又何必来问凶吉?”花九爷将茶杯在桌子上重重一敦,“让他们走,老夫不见!”

东子见花九爷发了脾气,赶忙退后两步,“师傅息怒。这夏主任在本地也算是头面人物,得罪了他,恐怕不大好办啊。”

花九爷冷哼了一声,阴测测的说到,“想我‘地鼠门’不光在本地,在中国也不曾怕得罪谁。你小子这么替他说话,不会是收了什么好处吧?”说罢,他转头看向东子,那气势将东子逼的又后退了两步。

一旁的大力突然说到,“师傅,俺师哥没收那个姓夏的一分好处,实在是因为……”

还没等大力说完,东子赶紧回头拉了大力一把,然后恭敬的对花九爷说,“师傅,您老息怒,我这就去把他们打发走。”说着,就领着大力出了餐厅。

“玉不琢不成器啊,”花九爷叹了口气,便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讲起来,“胡先生和贵五爷带着两个弟兄爬上一处山梁,但见群山之间,茂密的古林与宽阔的草甸交织在一起,一群群岩羊在山间乱石中跳来跳去,与山外的荒漠比起却上另一番景象。胡先生从背后的包袱中取出一个方形罗盘来,便是罗经了。博士,你可知何为罗经?”花九爷说到这里看了看巴苏。

“是不是中国古代的指南针啊?”巴苏问到。

花九爷并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正方形的东西来,金呼呼的,上面画满了一道一道的条纹,正中央是一个指南针。

花九爷指了指这正方形的东西,说到,“罗经古制径必尺有二者,应十二月也。围必三尺六寸零者,应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也。层必二十有四者,应岁时二十四气也。余谓天池,外
 
【十二】钻天耗子

具二十四层神器之妙用也,天池为之体,二十四层为之用。这罗经者,以其搜罗天地之蕴,上揆星辰之躔度,下察山水之峙流,以形应气,以数合理,无不林罗密布。”

接着花九爷便将话题转回之前的故事,胡先生恭恭敬敬的请出罗经,端放在手,叩齿三声,口中默念道:

“天有三奇,地有六仪,精灵奇怪,故气伏尸,
黄砂赤土,瓦砾坟基,方广百步,随针见机。”

默念完毕,便下针堪舆。一次向东为逆针,两次向西,为搪针和正针。向东逆针向西正针,都是代表往东去必有古墓,向西搪针,则是向东必有灵器之意。胡先生对贵五爷说了,大家都是精神一爽,觉得此行没有白来。

听到这里巴苏摇了摇头,她觉得用罗盘来勘探周围地下,未免有点天方夜谭了,至少科学上不能解释。

花九爷知道巴苏的意思,便笑了笑,用细长的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罗经,“这东方古法,妙术无穷尽,3日后老夫演给你看便是。”

再说胡先生和贵五爷收了针向山下走,路过一片古林,突然听到林间一阵响动。4个人驻足倾听,从那密林深处似乎传来女子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贵五爷回头看看胡先生,确定不是自己一人听到哭声,胡先生开口到,“此地人迹罕至,怎会有女子?定是山魈林怪作祟,迷人心魄。五爷,还是快快下山吧。”

贵五爷抬头看看天,此刻碧空万里,阳光普照,没有半分的隐晦之气,便对胡先生说,“这战乱年月,保不齐就有流民落难于此,若是不救,怎能称是替天行道。即便真是甚么山鬼夜枭,想来这光天化日,量它也没多大能耐。”

说罢,便招呼两个弟兄同自己钻进树林,胡先生无奈,也只能跟在后面。这林中光景,同外面又是大不一样。参天古树将天遮蔽得密不透风,日光只如星点般落在地上。树上落下的枯枝败叶也不知堆了多少年月,就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众人顺着那呜咽声而去,来到林间一块大青石旁。

那青石上倒卧一物,像是一身穿貂裘的女子,正兀自哭得伤心。一个兄弟性急,不等贵五爷吩咐,便抢上前去将那女子扶起。

可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了。那女子突然扭过头来,一口咬掉了那伙计的半个脑袋。另一个伙计惊叫一声,胡先生更是瘫坐在地。只有贵五爷凭着多年的硬功,才定住心神,他向那青石上仔细看去,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女子,而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大豹子!

这豹生的膘肥体壮,四肢粗大,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拖在地上,正恶狠狠的盯着贵五爷。贵五爷这一般弟兄,虽然平日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生活,不过那些都是跟人动手过招,眼下这样一只大猫拦在前面,却又是另一番计较了。

只见那大猫低吼一声,便又向贵五爷扑去,五爷赶忙举起手中的朴刀当头劈下。谁知那大猫的尾巴在地上一弹,身子在空中翻了筋斗,却将另一个伙计扑倒在地。

眼看着两个活蹦乱跳的弟兄瞬间便这么没了,贵五爷不由得红了眼,他将手中的朴刀舞动如飞,冲上去和那大猫拼命。即便贵五爷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这等拼命的打法,换了谁都会吃不消,可是那大猫却极为灵活,在刀光中躲闪自如。

缠斗多时,只听那大猫又是怪叫一声,钻了个空子扑向地上的胡先生。这下贵五爷可傻了眼,要是胡先生有个三长两短,此趟不是白来了么?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气力,贵五爷将手中朴刀一扬,脱手向那高高跃起的大猫掷去。这一下快如电光火石,量是那大猫再狡猾,也逃不过去了。

朴刀插入大猫那圆滚滚的肚子,直没入柄,只是那畜生这一扑余势未衰,还是砸在胡先生身上,鲜血溅了他一身一脸。贵五爷赶忙跑过来,扶起吓得面无人色的胡先生,又照着大猫的肚子踢了两脚,才知那畜生已经死了。

贵五爷俯身去拔朴刀时,见那大猫的肚子鼓鼓囊囊,好像装着什么东西。便索性用刀在它肚子上划了个口子,伸手进去摸索一阵,居然提出个血葫芦似的婴孩儿来!

“果然是个吃小孩儿的妖孽!”

听贵五爷这么一说,胡先生却摇头到,“这不是什么妖孽,而是一只有孕的雪豹。”

雪豹是中亚高原上的一种特殊猫科动物,因终年生活在雪线附近而得名,又名草豹、艾叶豹。头小而圆,尾粗长,略短或等于体长,尾毛长而柔。全身灰白色,布满黑斑。因为其骨是名贵的药材,而皮毛又十分珍贵,进一个世纪以来雪豹遭到大量扑杀,目前世界上的野生雪豹已经近乎绝迹,只在不丹境内还存有少量。

不过想来在明末清初时,新疆一带的雪豹应该还是蛮多的。巴苏曾听一个来自尼泊尔的学生说起过这种神秘的动物,据说怀孕的母豹会发出像人一样的声音,在风雪天中,这种声音往往会迷惑行路的旅人,让他们成为雪豹的美餐。贵五爷他们听到的女子的哭泣声,想来便是这头母豹发出的了

。巴苏想到这里,只听花九爷继续讲下去,贵五爷愤愤将那幼豹的尸体摔在地上,跑去查看地上的两个弟兄。其中一个被咬去半个脑袋,当时就死了;另一个被撕烂了喉管,也奄奄一息,想来是活不成了。

胡先生也走过来,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黯然到,“五爷,咱们这趟还未寻着古墓的影儿便折了两个弟兄,又杀了个怀孕的母豹,绝非什么好兆头。想来是老天示警,不如葬了弟兄们的尸骨,退回南疆,再从长计议。”
 
【十二】钻天耗子

胡先生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贵五爷自己也知道,按照江湖规矩,此次就应该收手了。然而五爷生来就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儿,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打了退堂鼓,他实在有些不甘心,再说了,要是以后这事儿在江湖上传出去,也不免让人耻笑。

说到底,贵五爷当时也不过20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因此也并不把胡先生的话太放在心上。

他对胡先生说,“咱们近日更够化险为夷,有点大难不死必有厚福的意思,说不定会摸着个大墓呢。”

胡先生见贵五爷如此坚持,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两个人下得山来,贵五爷并没有对弟兄们说起此事,谈到那两个伙计,只说忘了交代家里些事,打发他们回去了。

吃饱喝足又行了半日,这天可就擦黑了。20几个人便在一处山脚下安营扎寨,贵五爷特意吩咐多派了几个弟兄站岗,以防意外发生。一夜无话,第二日贵五爷早早就起来,带着驼队的向导先去探路。

这个向导名叫努尔阿洪,是个热情开朗的维族小伙子,努尔阿洪在维语中的意思是光明,因此阿洪对自己的名字非常自豪。

阿洪是贵五爷到达南疆后不久,从蒙古兵手里救出的。当时那个年月,当地驻防的蒙古兵不敢跟清军交手,却时常祸害老百姓,阿洪的家人都被蒙古兵杀了,房子也烧了,他则被抓去当苦力。

幸亏贵五爷一般兄弟路见不平,这才救了阿洪一条性命,贵五爷看他孤苦伶仃一个人,便让阿洪入了伙儿,从此这个维族小伙子就死心塌地的跟在了贵五爷身边。两个人沿着山间的羊肠小径一路向上,阿洪就像一只灵活的山羊,在荒草和乱石间跳来跳去,贵五爷也一时兴起,展开陆地飞腾的轻功,两人就这样你追我赶的爬到了半山腰。

一到半山腰,阿洪就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呼哧呼哧的喘气来。贵五爷感到身上也微微见了些汉,他回头顺着来时的路望去,发现已经跑出了3、4里地,远处山坳营地燃起了袅袅炊烟,想来是地里蹦在做早饭。

此时朝阳刚刚爬上东边的山麓,整个天山山脉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金色之中。头上,高耸入云之处,一座雪峰更是金光灿灿,就如同金甲天神下凡一般。

“那是博格达峰,”阿洪用并不流利的汉语说到,“草原之王成吉思汗曾经到过那里,拜见西方来的仙人。”

阿洪说的,是成吉思汗会见西来的长春真人丘处机的故事,贵五爷早就知道,只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博格达峰。现在一看,不禁为它的壮美宏伟而叹服,大自然造物,从来不拘一格、出神入化。再向前方看,茫茫大山,一眼望不到边际,人行在其中,就如同沧海一粟。

贵五爷不由皱起眉头,虽然昨天下针后胡先生已经测出了古墓的大概方向,可是还是没有具体位置,这样乱闯乱撞的找下去,还不定出什么乱子。这十万大山,别说隐藏区区一座古墓,就是藏个几百万军队,都没人能轻易发现。

想到这里,贵五爷将目光从远方收回,落在阿洪身上。阿洪的祖辈,时代在天山山脉一带以放羊为生,因此对于天山附近的地形地貌格外了解,这次贵五爷带着阿洪来,也就是看中了这点。

突然,贵五爷灵机一动,问阿洪到,“阿洪,你们牧羊人之间,有没有关于天山禁地的传说啊?”

贵五爷之所以问这个,是因为但凡和古墓打交道的人都知道,一些王侯之墓,在下葬后是要有守陵人的,这些守陵人居住在陵墓周围,保卫着皇陵的安全,日积月累,便在陵墓周围的地区形成了村镇。

随着朝代更替,守陵人的后代也就变成了牧羊人或者樵夫,他们的祖先为了保守陵墓的秘密,也只会编一些神山禁地的传说警告后人不要踏入陵墓范围。这种把戏在中国历朝历代都有,贵五爷一直认为这种蠢办法无非是欲盖弥彰,骗骗没头脑的人罢了。

很多有经验的盗墓贼,往往会利用这些传说,找到陵墓的确切位置。贵五爷心想,如果天山山脉真的有王侯之墓,一定会在附近流传下一些相关的故事。

阿洪摸着脑袋想了想,好一会儿才对贵五爷说,“头人,关于天山禁地的类似传说,我只知道一个,还是很小的时候听我爷爷说起的。”

贵五爷一听这话,不由得眼前一亮,越是古老的传说,越说明古墓的年代久远。

他压抑住心头的兴奋,听阿洪接着说下去,“小的时候我很贪玩儿,常常自己跑到山里去,后来爷爷对我说,这片大山里有一条‘禁忌之谷’,凡人要是跑到里面去,就出不来了。我当时就问爷爷,这个‘禁忌之谷’在什么地方,爷爷说没有人知道,因为进去的人就没有走出来过。只是听老人们讲,这片山谷远远看上去,会发出血红血红的光芒,说是山神爷爷在拷打迷路的人,可怕的要命。”

贵五爷听完了阿洪的话,自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决定赶紧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胡先生,或许他会说出一番道理来。说到这里,花九爷常常的出了一口气,也像是从那遥远的故事中回到了现实一般。他抬眼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是6点多钟了,便叫东子准备晚餐。

“博士,晚餐之前老夫就不陪你了,让大力带你到附近转转吧。”花九爷说着起身走出餐厅,只剩下大力跟巴苏。

“博士,俺陪你出去走走吧。”大力说到。

“也好,”巴苏也想活动活动,坐了一天,她感到有些腰酸背疼了。
 
刀郎有质有量,写得快也写得好,佩服一下
 
【十三】12年前

从别墅里出来,巴苏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个大花园中。之前她一直认为,中国人都是住在公寓里的,没想到这里还有如此排场的花园别墅。

两个人沿着红色方砖铺成的小路信步向前,巴苏看到类似这样的别墅居然有20几栋,形成了一条长街。大多数的别墅都还空着,因为看不到任何住过人的痕迹,另外一些则在装修中,巴苏甚至还看到一栋被拆了一半的别墅。

“那是要拆了重盖,买主就看中这块地了,别墅是要重盖的,”大力说着,临了又补了一句,“现在的人,都是有钱烧的。”

“哦,中国人都很有钱啊。”巴苏喃喃的说,她说的是英语,一旁的大力并没有听懂。

“博士,俺有个问题想问你?”大力不好意思的笑笑。

巴苏转过头来,示意他说出来。“你跟一般的洋人不大一样啊?倒是很像印度阿……”这个“三”字还没出口,大力马上意识到说错了话,于是把最后那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巴苏倒是不了解“印度阿三”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个问题她倒是听懂了。的确,虽然外公是个纯种法国人,但自己却和那些高鼻深眼的白人一点都不像,她的骨子里,更多的继承了外婆和父亲的血统,从某中意义上来说,巴苏应该算得上一个纯种苏族印第安人。

“我是印第安人。”巴苏的中文并不流利,她希望大力能够听懂。

“啥是印第安人啊?”大力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解的问到。

这个问题倒是把巴苏给难住了,并不是因为她不知道印第安人的定义,作为一个研究印第安风俗的历史教授,关于自己本族的事情她可以说上三天三夜。可是现在,巴苏的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疑问,对于之前一切研究与学习的疑问。

历史的研究,是要以文献凭据作为依据的,因为印第安人并没有留下多少历史文献,因此便只能采用推测的方法。一些印第安吟唱诗歌中的内容被记录下来,作为印第安迁徙论的根据。

另外一些对于太阳神的歌颂则被忽略掉,因为专家们认为那是古代人类愚昧无知的表现。于是在巴苏之前的研究中,便接受了西方史学界对于印第安历史的定义。

可是现在她突然觉得,作为一个印第安人后裔,自己并不去思考而是盲目接受他人的见解,这实在是荒谬之极了。是啊,到底什么是印第安人呢?

巴苏现在也搞不清楚了。印第安人是太阳神的子民,同太阳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跟世界上的其他古老民族一样。

正思量间,巴苏突然看到远处一个小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这个人影是如此的熟悉,可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谁的身影!

要是换在从前,巴苏根本就不会在乎,可是现在,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冲动,她突然迈开双腿朝那条小巷跑去。后面的大力有点措手不及,他拼命在后面叫着巴苏的名字,可是后者根本就没想停下来。

巴苏冲到了小巷口,发现这只是两层楼房之间的夹缝而已,夹缝里阴暗潮湿,还散发着一股垃圾腐烂的味道。那个身影已经走到夹缝的另一头,眼看就要出去了。

“喂,等一等!”巴苏顾不上垃圾的臭气,拼命向前追去。

前面那人听到巴苏的喊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就在那人转头的一瞬间,巴苏仿佛遭到两万伏高压电的猛击一般,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张脸,那是一张同自己何其相似的脸啊!

古铜色的皮肤,浓密的眉毛,扁平的鼻子跟薄薄的嘴唇。那张脸,在之前的16年间她是如此的熟悉,可是之后的12年,那张脸却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她曾经无数次在梦中看到过这张脸,每每梦醒之后,她都会涕泪长流。

是的,她不会认错,哪怕是在如此阴暗的环境下她也不会认错,那张脸的主人,正是她的父亲——火狐!

从外公留给自己的信中,巴苏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在这片土地上遇难的,虽然她打心眼里不接受父亲离开人世的说法,但巴苏也从来没有指望过父亲会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

为什么父亲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父亲会一下消失了12年?

正当巴苏的大脑中一片空白时,火狐却转过身去,消失在小巷的另一端了。巴苏想要追上去,可是脚下一软,却扑倒在地。她感到浑身在剧烈的颤抖着,却没有丝毫力气爬起来。

她不明白,父亲明明也看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

不会!那是自己朝思夜想的父亲啊,不会错的!

这时,大力也气喘吁吁的跑进了小巷,他看到巴苏居然趴在地上,绿色的青苔弄了一脸一身,便赶紧扶了她起来。

“博士,你可真吓死我了。你说你要是丢了,师傅还不把我给活吃了。”这时,巴苏才反应过来,她在这里接受的虽然是贵宾级别的待遇,可终究还是人质的身份。

“你刚才看到那个人了么?”巴苏问大力。
 
【十三】12年前

“哪个人啊?我的博士,这街上的人多了。”

“就是我追的那个人。”

“你在追人?我还以为你要逃跑呢。”大力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解。

这下巴苏可是真的糊涂了,难道前面那个只是自己的幻觉?或者,难道那是父亲的鬼魂?可是即便是鬼魂,为什么偏偏出现在这里呢?巴苏突然想到了外公留给自己的那封信,那上面说的都是真的么?至少关于“少女之春”号的沉没,外公并没有讲真话。那么自己父亲遇难的事情呢?外公是否也对自己说了谎?

可是如果外公真的想要隐瞒事实,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写上那样一封信?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看了信之后,就会来到这里寻找真相的。这几天好不容易理出的头绪,就好像被一柄重锤狠狠敲了一下,瞬间化成了尘土。看到外公对于12年前那次探险,是有所隐瞒的。那么究竟如何才能了解事情的真相呢?

巴苏想到了花九爷,如果他在辽南地区时间够久的话,是不可能不听到些风声的,说不定他还参与其中。想到这里,巴苏决定摊派了,就在晚饭后。

晚餐吃的很清淡,是小米粥配上各式酱菜,巴苏因为心里有事所以并没有食欲,花九爷倒是喝得津津有味。

好容易挨到花九爷喝完,东子将残席扯下,巴苏便迫不及待的开了口,“九爷,您在辽南找东南神柱,究竟找了多久?”

花九爷没有料到巴苏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呆了一下,说到,“有些年头了吧,老夫也记不大清了。”

他看了一眼巴苏,问到,“博士,你想问些什么?”

“12年前,有一支国外探险队,也曾在这里寻找同样的东西,您知道么?”巴苏觉得这些事情没有必要隐瞒,便开门见山的说了出来。

“12年前,12年前,”花九爷捋着自己的燕尾胡,陷入了沉思中。

良久,花九爷才缓缓抬起头,喃喃自语到,“12年前,老夫记得确实有一支探险队出现在这里。而且,老夫还都见过这些人。”

这句话几乎让巴苏的心跳出了嗓子眼儿,她感觉自己离12年前的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些都是怎样的人?后来他们又去了哪里?”巴苏迫不及待的问。

“这时间有点久远了,容老夫好好想想,”花九爷摸了摸自己的前额,若有所思的说,“老夫记得好像是8个人,其中一个是法国人探险家,他还带了个印第安人跟班,另外几个就记不大清了。”

听花九爷这样一说,巴苏心里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确凿无疑的,花九爷说的那个法国探险家就是自己的外公罗伯特,而那个跟班,一定是自己的父亲“火狐”了。

“您是在哪里见到他们的?”巴苏追问到。

花九爷倒是没有急着回答,反而盯着巴苏看了一会儿,才说到,“博士,你问这些做什么?”

巴苏正要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可脑海中突然闪过了李恪那张颓废而冷漠的脸,“不管是谁,都不能完全相信。”这还是在“圣-马林斯派克”时,李恪对自己说的话。

的确,眼前的这个花九爷,自己能够完全相信么?认识才不过两天时间,而且之前一直在被“地鼠门”追杀。可是巴苏怎么看这个花九爷,都不像是阴险狡诈之徒。要不要告诉他们真相,巴苏一时间也踌躇起来。

要是X探员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会知道如何去做。就在这短短十几秒的沉默中,巴苏的脑中翻了好几个个,她拼命想思量出一个好的托词,一个足以让对方说下去的托词。

“那个印第安人是我一个朋友的父亲,12年前到达这里就失踪了。我的朋友托我调查此事,所以我才来到这里。”想了半天,巴苏才编出这么个不太高明的谎言来,不过至少还说得过去,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

“失踪了12年,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呢?”

花九爷这句话似乎找到巴苏谎言中致命的弱点,不过幸好巴苏的脑子转得极快,马上说到,“那是因为12年前,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经过12年的调查,直到最近,我才得到确切的消息。说是他乘坐的一艘游艇12年前在附近的海域沉没了,所以我们才会在附近试图打捞沉船。”

这段话似乎说的天衣无缝,巴苏不免感到暗自得意。

“哦,”花九爷点了点头,看样子应该是相信了。

他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是这样,老夫以为你大可不必费心了。”

“为什么?”巴苏不解的问。

“因为那个印第安人,连同其他7个人,”花九爷顿了一下,接着一字一句的说到,“12年前就都已经死了。”
 
【十三】12年前

巴苏感到自己的身体就要从椅子上弹起来,短短一个晚上,她已经是第二次产生晕眩的感觉。诚如外公信中所说,除了他自己之外,探险队中的其他7个人都没能从石柱神殿中逃出来。可是外公自己呢?

他确确实实回到北美了啊!而且此后还同自己一起生活了8年时间!然而现在花九爷却说探险队中的8个人12年前都已经死了,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自己的外公了!

“九爷,你说探险队的所有人都死了,你能确定么?”巴苏尽量压抑住心中的惊骇,问花九爷。

“何止是确定呢,”花九爷说,言语中没有丝毫的怀疑,“他们的尸体,已经被老夫亲手焚烧了。”

听到花九爷的这句话,巴苏的脑中轰的一声,尸体被焚烧,就以为着肉体的彻底消亡。如果说花九爷掩埋了那些尸体,还有可能发生起死回生的奇迹,可是肉体既然消失,巴苏看到的又是什么?

“那有没有这种可能,探险队本来是9个人,结果其中的8个人死了。”

巴苏拼命想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整件事情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她根本不能相信。如果是花九爷在说谎,他的目的何在呢?他应该根本不知道自己同那支探险队的关系。如果是外公在说谎,他可是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啊!

巴苏已经感觉到自己的逻辑层面出现了空间上的扭曲,就如同两条平行的直线相交到了一点。

“只有8个人,不可能有另外的。”花九爷摇了摇头,“他老夫也是在海岸附近找到他们的。”

“能给我讲讲这件事情的经过么?”巴苏知道,如果不让花九爷把整件事情说出来,自己今天晚上是不可能睡着的。

“这个嘛,”花九爷有些踌躇,“事关本门中一些隐秘之事,恕老夫不能直言相告。”

巴苏早就料到事情不会进行的那么顺利,花九爷是不可能痛痛快快的说出什么的。

所以她决定给花九爷下一剂猛药,“九爷,你说你当时亲自焚烧了8个人的尸体,包括那个法国探险家?”

花九爷点了点头。巴苏故作神秘的笑了一下,“可是那个法国探险家不久之后出现在北美,是活生生的。”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花九爷张大了嘴巴,鼻梁上的金丝墨镜也几乎要掉下来。就仿佛是大白天见了鬼,花九爷那本就蜡黄的脸上更是面如土色。巴苏早就料到说出这句话后花九爷会感到吃惊,可是没有想到会让他如此的心惊胆颤。

“敢问那个探险家,回到北美后都说了些什么?”

花九爷一脸祈求的看着巴苏,与原先那温文尔雅的神态大相径庭。

“他说了很多,不过,这些都是机密。”巴苏此刻心里有了些底,便不慌不忙的说,“如果九爷能跟我说说12年前的事情,我当然也可以把这些机密都告诉您。”

花九爷咬着下唇,又一次陷入沉思,巴苏看到他时而双眉紧蹙、时而频频摇头、时而又用手捋着胡须。

最后他抬起头来,对巴苏说,“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请博士借一步说话。”

随后花九爷站起身,引着巴苏走出餐厅。两个人来到大厅,巴苏发现东子和大力并没有跟来。沿着一道狭长的旋梯向下走,一个宽大的地下库房便出现在眼前。花九爷并不开灯,只是从墙上摘下一个手电,点亮了向库房里面走去。借着手电的光亮,巴苏吃惊的发现这间库房里堆放的居然是一口口黑漆漆的棺材!

难不成这花九爷起了歹心,要杀我灭口?巴苏想到这里,便放慢了脚步,戒备起来。那花九爷倒是没有注意,他加快脚步,走过一排排的棺材,突然手电光一灭,周围就变得漆黑一片了!

“九爷!”巴苏感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她想按照原路回到楼上。

就在这时,一阵木板相互摩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如此死寂的环境中听起来格外刺耳。

“九爷!是你么?”巴苏壮着胆子又往前走了几步,那木板摩擦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而且就在巴苏的身旁。

这究竟是什么响动?巴苏琢磨着,听上去像是某种木销子摩擦的声音。可是这里只有棺材啊?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巴苏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莫非,是这棺材盖子被推开了?那又是谁能够有如此的力气,推动这么厚重的棺材盖子呢?

巴苏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点,她缓缓的转过身,测算着仓库入口的位置,想要一口气冲过去。可就在这时,一只枯瘦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巴苏感觉自己就要瘫软在地了。也就在这时,那手电又亮了起来,花九爷站在旁边的一口棺材里,他的手正抓住巴苏的胳膊。
“你怎么会在棺材里?”巴苏惊愕的问到。

花九爷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棺材里面,便蹲下身子去了。巴苏把头凑近棺材看,这才发现原来这棺材里面还有个狭小的地道,花九爷正顺着地道向下爬去。巴苏也翻身进了棺材,跟着花九爷钻进地道。地道的四壁是用水泥砌成,冰冷潮湿,这倒是让巴苏想起了“圣-马林斯派克”大厅中的那条暗道,不知一条会通向什么地方去。
 
【十三】12年前

爬了大概5分钟工夫,眼前忽然一亮,像是到了尽头。花九爷先钻了出去,又帮着巴苏出来。站起身来,巴苏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方形石室中,屋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代器物,显然这是“地鼠门”用来藏匿赃物的暗室。花九爷在墙上的一个开关上按了一下,地道另一端就传来木板摩擦的声音,想来那棺材又关上了。

“刚才为什么关掉手电?”巴苏没好气的问到,因为她实在是被吓得够呛。

“那是因为打开地道口的机关不能见光,见光则不灵了。”花九爷解释说,“但凡来查的,都是在明处,所以即便发现机关,也不知道地道口的所在。”

“倒是个聪明的方法。”巴苏点了点头。

“随便坐吧,博士。”花九爷指了指室内随意摆放的几把太师椅,“都是前清的物件儿,就是土气大了些。”

一听花九爷这样说,本想坐下的巴苏立刻站了起来。想来这些椅子,大概也是从坟地里挖出来的,不知为什么,凡事占上死气儿的东西,就会令巴苏很不舒服。

“我站着挺好,还是说说正事吧。”巴苏不愿再多说什么废话,便看着花九爷,等着他说出12年前发生的事情。

“还是你先说吧,博士。老夫得先知道那个法国人都说了些什么。”到了现在,花九爷反而变得不紧不慢,他一屁股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也看着巴苏。

“九爷,不是我不相信您……”

巴苏这话刚说到半截就被花九爷打断了,“其实你还是不相信老夫,怕说完之后老夫反悔。”花九爷干笑了两声,接着说到,“也难怪,这江湖中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啊。”

良久,花九爷突然从靴子中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巴苏吃了一惊,还以为花九爷要用强逼她说出真相,赶忙后退了一步,一边四下寻找可以用来抵挡的武器。

但见花九爷惨然一笑,“老夫本不想出此下策,可事关本门兴衰气运,也说不得了。”

话音未落,只见寒光一闪,花九爷依然将自己的小指割下!

巴苏惊叫了一声,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花九爷抬起头,蜡黄的脸上又平添了几分惨白,他的双唇因为疼痛而剧烈的颤抖,只听花九爷一字一句的说到,“今日老夫在此发下毒誓,若是欺骗巴苏博士,下场便如此指。”

巴苏实在搞不懂眼前这个中国老人,先一秒钟还温文尔雅的他,为了博得自己的信任居然会生生割下自己的手指头!

她突然感到十分的抱歉,觉得自己做的实在太过分了。这时,花九爷已经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巴苏急忙上去帮他包扎好伤口。等到这些都做好了,巴苏已经浑身是汗,那花九爷坐在太师椅中也比刚才萎靡了许多。

“九爷,你是把我吓得够呛,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而花九爷只是苦笑了一下,“削指立誓乃是江湖规矩,别说老夫今日断去一指,若能了却祖师爷的遗愿,即便粉身碎骨,也能含笑九泉。”

这大概就是典型的东方人,巴苏心想,为了某个人就可以牺牲很多其他人的性命,为了某个人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在东方,人格魅力可以被演绎到极致,甚至某些人会被神化。

而在西方却不是这样,即使是华盛顿这样的伟人,人们也只是从心里敬仰他,没有必要为了他牺牲一切。巴苏觉得和狂热的东方人相比,西方人在这个问题上要理智很多。

“现在,还是说说你知道的吧,博士。”

花九爷显得有气无力,巴苏此刻对他的感觉,是怜悯多于敬畏,她觉得没有必要再心存戒备,便将外公信中提到的事情都说了,当然隐去自己同罗伯特的特殊关系。

听完巴苏的话,花九爷愣愣的呆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这么说,他们找到神柱了?”

“应该是这样,不过似乎没有带走什么有用的东西。”巴苏补充到,“从罗伯特教授的回忆中可以推测,似乎那东西很重要,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这个,老夫倒无从知晓。”花九爷摇了摇头,这多少让巴苏有些失望,她本来以为“地鼠门”会对那石柱神殿了解的更多一些。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九爷,说说您知道的吧。”花九爷用力撑着太师椅的扶手,将身子向上坐了坐,将12年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1998年,中国进行改革开放已有20年时间,一些尘封已久的行业也都逐渐复苏起来。花九爷当时50刚出头,是“地鼠门”中的骨干,常常领着手下一班弟兄到各地去摸金憋宝。

所谓摸金,指的是发掘年代久远的古墓,而憋宝呢,则是在乡野间寻觅有价值的文物。

花九爷的祖上,便一直以憋宝为业,因此自是学会了一套鉴别宝贝的法门,加之年轻时遇到一位高人,传授他一套金针点穴的手法,花九爷从此便如虎添翼,在“地鼠门”中可谓呼风唤雨。
 
【十三】12年前

98年2月间,盗墓业圈中起了这样一个传闻,说是有个刚刚出道的愣头青在辽南沿海挖到了大墓,从地里出土的东西价值连城。当时岳麓九重山已经在国内黑道上小有名气,看着别的帮会都纷纷赶到辽南想要捞上一笔,“地鼠门”自然不能落在后头。

于是舵把子便派花九爷带上几个伙计先去看看,如果只是传闻倒也罢了,要是真有此事,一定要抢先得手。花九爷领命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赴关外,他心里清楚,舵把子的真正用意不在那些挖出来的东西上,如果那些货色是真的,就说明辽南一定还有大墓,到那个时候,“地鼠门”可就有的忙了。

花九爷带着两个伙计一路奔波到了天津,又从塘沽上船过海到了海平。由于经常跑这条线,花九爷对海平这片地面可谓轻车熟路。他一下船就找到一个叫老万的人,这个老万,是本地面上一个小有名气的“蜘蛛”。

所谓“蜘蛛”,是古玩行里的黑话,意思是坐地销赃的商人。

老万做这行已经有30来年,因为海平是港口城市,是整个东亚的水利枢纽,因此每年地下文物走私的生意也不少。“地鼠门”很多走私到日本和韩国的文物都是老万联系的,因此,老万其实也算半个门里人。

花九爷一见老万,就问他知不知道挖到大墓的事情。老万点了点头,不过神色间并没有多少兴奋之情。这不免让花九爷有些奇怪,以往辽东一带出土文物,那土贼们都是找老万销赃的,因此有了这种事情,老万总是说个不停。可是这一次,下家似乎没有找到老万,这多少有些不正常。

花九爷就赶忙问老万是怎么回事,“这次碰上财迷了,”老万叹了口气,“这次挖到宝贝的是个生脸儿,那小子把货憋在手里,谁也不给看,说什么非要买个大价钱不可。”

花九爷又问那人手里是什么货色,老万摇了摇头,“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听那小子是一块什么石头。”

一听到“石头”两个字,花九爷不免恻然,因为但凡是从大墓中挖出的东西,不是珍贵的夜明珠,就是价值连城的玉佩,费了好大力气挖出一块石头来,还跟宝贝似的捂在手里,这实在有些不合逻辑。

“总之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老万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花九爷知道也只有如此办才能把事情弄清楚了。

第二日老万便带着花九爷去找那人,本来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却被搞得相当复杂,老万打了5、6个电话,见面的地方也换了3、4次,眼看着日头已经往西转了,老万气得直骂娘,可是花九爷倒是不以为然。

他知道,但凡是刚出道的土贼,都出奇的胆小怕事,而且越是如此遮遮掩掩,说明他手里的货色越是上乘。人一旦得到价值连城的宝贝,立刻回变得万分谨慎,在他眼中,周围一些很平常的事物都会成为怀疑的对象。很多人甚至因为这种压力导致精神失常,可见没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是无法在古玩行里打滚的。

眼看过了12点,老万和花九爷才在市郊的一个小饭店里见到本主。老万一见面就把那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花九爷则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对面的这个土贼来。那人光头没带着帽子,头发看来有几个月没有剪过,蓬乱的仿佛个野人一般。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绿色军大衣,脸上也满是污泥,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二位大哥,实在对不住哈。你说俺一个外地银,银生地不熟地,实在不想惹麻烦。”那人不停的向老万和花九爷赔不是,听口音应该是抚顺一带的乡民。

“这位小哥,照照面儿吧。”花九爷拍了拍自己的小腹侧面,那个位置正好是军大衣的口袋,那人一直将手放在口袋里。

“照面儿,啥照面儿啊?”那人似乎不懂江湖上的黑话,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还真他妈是个空子,”老万骂了一句,所谓“空子”,也是江湖黑话,就是外行的意思。

那人一听老万这么说,更紧张起来,他以为两人要合伙暗算自己,便站起来想跑。花九爷是何等人物,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那人的胳膊,手指微微用力,那人顿时浑身酸软的坐回桌前。

“这位小哥,”花九爷和颜悦色的说到,“有什么事大家可以坐下来谈嘛,只要满意,其他都好商量。”

随即他将一打人民币在那人眼前晃了晃,然后问道,“不知小哥怎么称呼啊?”

一看到钱,那人立马放松了不少,眼中闪烁出一丝贪婪的光芒。

“俺叫李跃进。”花九爷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人最多也不过40岁。

1958年,中国进入了轰轰烈烈的大跃进时期,为了响应中央号召,坚决拥护中央的指示,一些老百姓便给自己刚出生的孩子起名“跃进”。

“李小哥,现在能给我们看看货了吧。”花九爷还是笑嘻嘻的说到。

“等吃完了再说吧,”李跃进这一放松下来,说话也就随便了不少。

老万刚想发作,却被花九爷拦住,他当即叫了一桌子的菜,加上两瓶二锅头,让李跃进先吃了个够。一瓶二锅头下肚,李跃进的脸红得跟火炭似的,话自然也就多起来,开始吹嘘他的运气有多么的好。花九爷看到火候差不多了,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起李跃进到底手里有什么宝贝。
 
【十三】12年前

“要说这宝贝,可真是个宝贝。”李跃进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说,“这宝贝可是老天托梦送给俺的,俺命里就该发这笔财。”

看着李跃进醉眼迷离的样子,老万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用白眼球看了看李跃进,“这位花爷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一般的东西都进不了他的法眼,你最好是别吹过了头。”

一听这话,李跃进把嘴一撇,“这位老板说话俺就不爱听了,啥一般东西啊,俺这可是你花多少钱都见不着的宝贝啊!”

看到老万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李跃进当即便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遍体通红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可还没等老万看清,花九爷却将那东西推回到李跃进的手中,一边笑着说,“咱们先吃,吃完了再说这事。”

花九爷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已经激动地乱跳了。以花九爷入行金典30年的眼里,任何东西只要他搂上一眼,就能知道个大概。刚才李跃进把那东西放到桌面上的一刹那,花九爷就看到那是一快赤红色的石头,表面晶莹光滑,好像块玉,却又没有玉石的光泽。尽管不能确定那石头是否如自己所猜,但花九爷感觉自己心里已经有了7份把握。

等到第2瓶二锅头也见了底,李跃进开始有些东摇西晃,花九爷觉得时机到了,于是笑着对花九爷说到,“这位李小哥,咱们这顿饭吃过,就算相识一场,还请李小哥把宝贝的来历说来听听。”

那李跃进本来就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再加上酒劲一催,就原原本本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原来,这李跃进根本不是什么盗墓的土贼,因为学过一些爆破的技术,就在郊区一个采石场寻了个差事。

李跃进干活的那片采石场,当地人都称作城子山,是一片很大的丘陵。因为这里的石料很不错,所以城市里的建筑材料都是从这里进,李跃进的工作自然也就很忙,几乎每天都要在爆破一次。

转眼小半年过去了,年初的一个山包子已经被炸去了一半,将近大年夜,采石场的大部分人都回家过年去了。李跃进光身一个人,东北老家也没什么牵挂,又贪图正月里加班的工钱,就留下来打算继续干活。

这天下午,李跃进在山头上打好新的炮眼,装上炸药,来到山下正准备引爆导线,天空中忽然飘起鹅毛大雪来。眼看这雪下起来没完,李跃进只好收了导线,一边骂娘一边往工棚走。为了节省成本,采石场的老板是从黑市上买的土治炸药,这种炸药虽然便宜,却没办法在雨雪天气下使用,因为火药的导线会受潮。

李跃进回到空空荡荡的工棚,烫上一壶小酒,就着花生米吃了起来。说来也怪,他本来是有些酒量的,可是那天只喝了半壶酒便觉得脑袋发沉,旋即迷迷糊糊的失去了知觉。

等再次回复意识时,李跃进发现自己又回到采石场的山头上,周围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四下张望,打算寻个下山的道路,却听到附近传来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李跃进顺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看到自己下午装炸药的地方多了一个洞,那哭声便是从洞里传出来的。李

跃进生来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又最信狐仙鬼怪之说,还以为是黄大仙在作怪,便想拔腿跑开。就在这时,从那黑洞里突然钻出个人来,吓了李跃进一大跳。只见那人是个一身素镐的女子,眉目倒是生的十分俊俏,只是肉皮白的有些不正常,如同戏台上擦了粉的青衣一般。

那女子哭哭啼啼的来到李跃进面前,居然一头跪倒在地,恳求李跃进放她一马。李跃进听得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女子说,她是外乡人,只是打此路过,希望李跃进不要炸这座山。

李跃进喝多了酒心里烦乱,便不耐烦的让那女子快走,说这里是采石场,不准别人进来。说了半天,那女子只是苦苦哀求,李跃进便推了女子一把,这一推不要紧,那女子猛一抬头,眼中射出两道寒光,她的一张樱桃小口,这时候居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张开,露出口中两颗白森森的獠牙。

那女子向前猛的一扑,就朝李跃进咬了过来。李跃进吓得大叫一声,这次发现自己还躺在工棚的通铺上,原来刚才是做了一场噩梦。
 
巴苏的父亲看样子还应该活着。。。死的那些人要么是人数错了要么就是有替死鬼。
 
【十四】补天石核

虽然是个梦,可是李跃进觉得跟真事一样,那白衣女子的样子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越想越不对劲,便骑车跑到附近的镇子里找了个测风水的瞎子算了算。

那瞎子说,他是撞上妖怪了,李跃进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掏了50元请瞎子消灾。折腾到后半夜,李跃进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从瞎子家出来,他不敢再回工棚睡,就在镇子里找了个招待所睡到天亮。

第二天太阳升得老高李跃进才回到采石场,工头一见面就骂了他个狗血喷头,原来全工地都等着他爆破呢。李跃进赶紧按上导线,引爆了炸药。山头炸开的同时,只见一道黑气直冲云天,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在场的几个人工人,加上工头,看过的爆炸可谓不计其数,可是这种黑气冲天的现象却从来没见过。工头立刻让李跃进上去看看,李跃进虽然害怕,却不敢得罪工头,就硬着头皮带着两个人爬上山头。

经过刚才猛烈的爆炸,山头已经面目全非,乱石滚落一地。3个人找到刚才冒出黑烟的地方,发现那里居然被炸出一个黑洞,大小仅能容一人通过。黑洞旁边居然还躺着一条白蟒,有碗口粗细,从头到尾两米多长,不过已经被炸成两截,僵死不动了。

看到这情景,李跃进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联想起昨天的噩梦,莫非那个女子就是这条白蟒托梦?

这时已经有人跑去报告了工头,工头上来看了看,便叫李跃进到洞里探察一番。对于李跃进这样一个迷信的人来说,进洞无疑等同于要了自己的命,他苦苦哀求工头手下留情,可是平日就蛮不讲理的工头哪里管这一套,不由分说就叫人把李跃进推进洞里。

一进洞,李跃进才发现这里面比外面看起来又狭小了不少,虽然他生得瘦小,却也仅能爬行前进。借着外面的光线,李跃进隐约觉得这洞道是向下延伸的,不知哪里是尽头,而且还能感到阵阵阴风扑面而来。

他不由害怕起来,想要退回洞口,哪知工头早就在外面候着,一脚又把李跃进蹬回洞中。李跃进告诉工头说洞里黑,看不到东西,工头便找了把铝皮手电塞了进去。

李跃进垂头丧气的接过手电,再次胆战心惊的向里面爬去,他本想再爬一段就返回去,和工头撒谎说里面什么都没有,可没想到爬了不多久,前面的地势突然变陡,洞壁也变宽了不少,李跃进一个没留神,居然滚了下去。他就这样滚了七八个跟头,最后重重的撞在一块大石头上才停了下来。

这一下撞得李跃进七荤八素,铝皮手电筒也不知甩到哪去了。这下李跃进可慌了手脚,赶忙四下里摸索,可是触手之处,居然都是些盆盆罐罐!难道这里是那条白蟒的老巢?李跃进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可是他很快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进来的那个洞口了!

冷汗顿时变湿透了他的全身,大脑中也是一片空白,李跃进仿佛看到昨天梦里的那个白衣女子从黑暗中缓缓向他爬来,那女子狞笑着,张开血盆大口,要一口将自己给吞了!

李跃进吓得蜷缩成一团,紧闭着双眼。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什么动静,外面传来工头呼喝的声音,想来一定是等得不耐烦了。李跃进翻身坐起,顺着声音的方向摸索到了洞口,正准备顺着原路回去,突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样东西。

按理说,如此漆黑一团的条件下李跃进根本不应该看到什么东西。可是他还是看到了,那东西就在不远处,在黑暗中散发出深褐色的暗淡光泽。李跃进看到这个东西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一定是个宝贝。

小时候经常听村里老人讲西游记的故事,几乎每个妖怪都会有镇洞之宝。李跃进心想这个东西一定也是刚才那条死掉蛇精的镇洞之宝吧。李跃进虽然胆小如鼠,可更是个贪财之辈,他正盘算着这个宝贝拿出去之后能卖多少钱,从洞道里却反射出手电的光亮。

李跃进知道是工头看到他老半天没有动静,便带人下来找了。来不及多想,李跃进便扑过去将那个发光的东西揣进怀里,与此同时,工头也带着人从洞口钻了进来。有了手电的光亮,李跃进也终于能够看清自己的所在之处了。

原来这里是一个空间并不大的石室,仅能容下4、5个人同时站立,四周都是平滑的石壁,显然经过了人工的打磨。石室的地上散落着很多陶制的容器,大部分都变成了碎片,想来是刚刚李跃进摔进来时打破的。石室的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方形石台,上面雕刻着很多奇形怪状的文字。
 
【十四】补天石核

石台的表面已经裂开一个大口子,用手电照上去,里面似乎是空的。这工头做采石行当之前,在地方文物博物馆呆过几天,也跟着考古队发掘过周围的几个汉墓。他从地上的瓦罐和石台上的文字推断,这里应该是个古墓,而那个石台,应该就是棺木外面的石椁。

他当下叫人从工地里拿了撬棍和镐头,准备砸烂石椁,撬开棺木。可是手下的几个工人见了外面的白蟒,都害怕得要命,不敢动手。那工头告诉几个人说,这龟蛇一类,最喜欢阴凉干燥之所,所以在古墓中见到也不为怪。

几个人将信将疑,在工头的催促下砸烂的石椁,里面果然现出一口黑色的描金棺材来。那黑漆棺材的正面,用黄金描绘着一架马车,马车的上面不是人,而是一个圆形的球体,球体的周围还雕刻着一些火焰,想来应该是个太阳。

几个人一看是黄金都是眼前一亮,也忘了害怕,便想撬开棺材看看里面有什么宝贝,只有李跃进还是心有余悸,只是远远的站在洞口观看。也就是这个心有余悸,才救了李跃进一命。当工头他们撬开黑漆棺材的一瞬间,一股烈焰从棺材中喷涌而出,顿时把几个人裹在其中。

被那火烧到的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却不就此跌倒,而是站在那里拼命的挣扎。李跃进被眼前的情景吓懵了,他手刨脚蹬的从洞道里爬出,刚刚出来,就听到洞口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声响。

李跃进回头一看,刚才那洞口居然塌了下去,消失不见了。死里逃生,李跃进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深信是昨天镇子里那大仙替自己消了灾,便又去了瞎子家里,拿出从洞里带回来的东西请瞎子帮着参谋。

这东西原来是鹅卵大小一块石头,周身赤红,奇怪的是,原本在黑暗中还能发出光泽,在太阳底下却暗淡了许多,而且颜色似乎还在减退。

瞎子告诉李跃进说,这是蛇精的蛋,是不吉利的东西,让他赶紧扔掉,否则会有杀身之祸。李跃进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这么想,好歹也是自己拿命换来的东西,说什么也要买个好价钱。

可是辽南到底不比北京西安这类地方,连地下秘密交易文物的市场都没有,李跃进又不敢把这石头拿到古董店去,生怕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毕竟这里面还搭着工头那几条人命。

于是李跃进托人找到老万,放风说自己挖到了汉墓,希望能卖给个识货的主儿。不过究竟这块石头是个啥,李跃进自己也不知道,瞎子说是个祸根,可是他觉得是个宝贝。

听完李跃进断断续续的讲述,老万显出一副不屑的神情,他做古玩这行很久了,知道有些人为了能让自己出手的东西卖个好价钱,会故意编出一些离奇的故事。老万看了看花九爷,示意他别信李跃进的话。

可是花九爷却没有搭理他,反而对李跃进说,“这位李小哥,你的东西老夫要定了,只是老夫还有个条件。”

李跃进眯着醉眼看了看花九爷,“啥条件?该说的俺可都说了,价钱没商量,这可是俺用命换来的。”

“不,你误会了,”花九爷摆了摆手,“老夫是想去那个采石场看看。”

“你去那地方干啥,洞早就没了,你信不过我咋的?”李跃进有些不高兴了。

“洞口不在了没关系,老夫就是想看看。”花九爷一边说着,一边将4打人民币递了过去,“这是定钱,李小哥你先收好,咱们明早采石场交货如何?”

一看到钱,李跃进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赶忙低头数钱。

这时,花九爷又低头打了哎声,一边故意对老万说到,“可惜那棺材里的东西没有弄出来,不然可要卖上个大价钱了。”

又说了一会儿别的,李跃进站起来说有点事情要走,花九爷也不拦他。等到李跃进走出店门,花九爷才吩咐旁桌上的两个伙计缀上。

“九爷,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老万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问到。

花九爷却是微笑不答,独自哼起来:“我先前自道他宽宏量大,却原来贼是个无义的冤家,马行在狭道内我难以回马。”

正是京剧《捉放曹》中陈宫的唱段。看到老万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花九爷才笑嘻嘻的问到,“你知道那空子手里是什么货色么?”

“这我怎么知道?”老万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难道九爷您已经知道了?”

听到老万的话,花九爷得意的笑起来,他拍拍老万的肩膀说到,“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到车里再说。”

上了车,老万便又迫不及待的向花九爷打听那石头的来历,花九爷不紧不慢的说,“那空子手里的东西,老夫这一生中只见过一次,还是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图样,可谓世间罕有啊。”

“那是一本什么样的古书啊?”老万问到。

花九爷说,10年前他在江苏大山里盗了座古墓,在棺椁里找到一本古书,古书已然残缺不全,却被人重新裱糊,并在其中一段记载上加了标注。这段记载说的是南朝梁武帝时期,一位叫做云光的法师在雨花台石子岗讲经,这时天空中忽然下起了石子雨。众人惊得纷纷躲避,云光法师却向天而拜,说这些石子乃是当年女娲留在天上的补天石。
 
【十四】补天石核

据这本古书记载,当时从天而落的石子分大小两种,小的色泽圆润,便是现今的雨花石,故此有‘云光说法,天降雨花’的传奇。除去这些雨花石外,还有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从天而降,云光法师说此物为补天石之核。

后来这补天石核被人献给梁武帝,武帝一生中最爱收集世间珍宝,便将这补天石核藏了起来。‘侯景之乱’后,京都落陷,梁武帝自己也做了俘虏,那块补天石核也就此没了消息。

花九爷这一席话,听得老万似懂非懂,他还是有些地方不明白,于是问到,“九爷,即便这古书是真的,看过的人估计也没几个啊。搞古玩的虽然都认同物依稀为贵这说法,可如果手中的藏品不被收藏界所认同,就好比灭亡国家的纸币一般,不会值什么钱啊。”

花九爷呵呵笑了两声,“老万啊,让老夫说你点什么好。老夫看你这两年是跟收藏界走得太近,忘了咱们土夫子的习惯了。一件地下起出的东西,即便再值钱再有艺术价值,如果没用,老夫也定然不会收的。老夫平生最瞧那些收藏家不起,他们不过是些附庸风雅之辈,将那些古物跟宝贝似的藏在家里,不能物尽其用,倒不如捐给博物馆算了。古物对于老夫而言,只对两种人有用,其一是写史之人,作为考据之用,这其二么,便是经商之人,作为买卖之用。”

老万忙赔笑到,“九爷说的是,我确实是财迷了。”

花九爷见他有些尴尬,便安慰到,“当然,若不是天下有那么多收藏家,挥金如土的追逐古物,你我现在可能都在喝西北风喽。”老

万再问这补天石核有什么用处,花九爷却笑而不答了。其实花九爷并未将那本古书的内容跟老万说全,古书也并非残本。多年前,花九爷独自走了一趟江苏,在一座南梁贵族墓中找到一本名为《高祖藏宝集录》的古籍,里面详细记载了梁武帝在位时从民间搜刮的各种珍宝,其中就有这块补天石核。

古籍中提到,武帝为了防止自己的财宝被别人抢走,在大巴山脉中修建了巨大的宝库。宝库建成后,武帝命人将所有的珍宝都放入其中,唯独舍不得这块补天石核,于是叫能工巧匠将石核改造成能够打开宝库大门的钥匙。后来侯景攻入京都,到处寻找补天石核心,却最终不了了之。

花九爷当时看了古书之后心中一凛,觉得这事一定同“地鼠门”谋划了几百年的大事有关,因为在祖师贵五的生平中也曾有过关于补天石核的记载。于是在后来的几年中,花九爷一直都在寻找这块补天石核,可惜始终没有半点音信,就在他将要死心之时,李跃进带着石核突然出现在面前,真是有心栽花无心插柳啊。

花九爷之所以要在李跃进面前故意开出高价,是想让财迷心窍的李跃进先行回到采石场,重新挖开洞口。因为虽然已经有了7份把握,但做事向来稳重的花九爷还是要确定一下,李跃进手中的就是那补天石核。

他深知沾事则迷的道理,一定要亲自验过才肯罢休。等了不多时,跟踪的伙计便打来电话,说李跃进果然去了采石场。得知了采石场的地址,花九爷便叫老万开车先回驻地,说要取了应手的家伙再过去。

回到驻地,花九爷只拿了把洛阳铲跟几条白蜡杆,就回到老万的车里。老万说要不要多带几个伙计,花九爷则摆摆手,说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快到采石场时,花九爷给跟踪的伙计打了个电话,想问问李跃进挖到什么程度了,可是电话却没有人接。

花九爷顿时感到有些不妙,“别是那空子跑了吧?”

老万急忙问到,花九爷则一语不发,按李跃进的阅历,他绝对逃不过自己的掌心,一定是出了什么别的事情。两人到了采石场已经是夜里3点多钟,采石场里寂静无声,月光将高高的山包照得如同剪影一般。

花九爷打了个呼哨,却没有伙计走出来接应,他心下越发奇怪,便走到工棚旁边。工棚里亮着灯,却空无一人,想来是李跃进来拿了工具便上了山包。花九爷招呼老万一起上了山,果然在山顶发现了一个洞口,洞口旁边还放着一把铁镐。

花九爷探头向洞里看了看,里面漆黑一团。

老万打开手电,却被花九爷拦住,后者拿了洛阳铲闪身进了洞道。这花九爷出生就天赋异禀,生得一双夜眼,在黑暗中也能辨清周围。他弯着身子顺着洞道一直向下,走了不多时,果然发现洞道到了尽头。

花九爷并不着急出洞,而是先将洛阳铲伸了出去,在洞口晃了几晃,以防暗中有人偷袭,过了好一会儿,见没有动静,才使了个就地十八滚,迅速出了洞道。按照李跃进的说法,出了洞道便是一间石室,石室中间有口棺椁。花九爷却是看到了那口硕大的棺椁,还是在棺椁旁边倒毙的几具尸体。

他正想上前看个究竟,突然眼角的聚光扫到石室的角落里居然蹲着一个人!那人双手抱膝蜷缩在角落里,就如同婴儿在胎盘中一般,尽管生了一双夜眼,花九爷还是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觉得那人的姿势分外诡异。

看到这里,花九爷按了按怀中的12枚金针,这金针点穴可是他的看家本领,不但可以救人,更可以杀人。花九爷无声无息的抽出3枚金针,正想摸上前去点了那人的穴道,转眼却看见另一个角落里居然也蜷缩着一个人,姿势跟第一个一模一样!

他心下大惊,赶忙在看剩下的两角,果然都有一个人。这等诡异的阵势,花九爷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毕竟是做了多年盗墓的行当,他倒是不怎么慌张。花九爷将余下的9枚金针也都拔了出来,冷不丁将12枚金针掷向石室的4个角落,3枚一组,分上中下打去。

这等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是当年一位高人传授,也是花九爷一直引以为傲的资本。金针掷出,枚枚命中,但却只听到金属撞击石头的清脆之声,随即金针便纷纷落地。花九爷心下凛然,赶紧招呼洞外的老万拿了手电下来。
 
后退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