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不是我的错(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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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江琳琳很麻利地把刑拘手续填好了,冯局表情凝重地在呈批表上签了字。
精子挺着小鸡胸脯把那手续递给我,居高临下地说:去吧老钟,去给那女人宣布一下,然后把她送去看守所,要小心,注意安全不用我提示你吧?
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想起了“人来疯”这个词,真是越守着人越来劲。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把表情做割下许久的猪头状接过手续对江琳琳示意了下来到留置室。
刘香香靠墙站在那个铁笼子里低头沉思,看来真象我要求她的那样在认真考虑自己目前的处境了。
她表情木然地听我给她宣布完了拘留决定,伸出手在拘留证上签了字后幽幽地说:
秋子,我求你件事。
我点点头,示意她说。
给我找件普通的女式棉衣好吗?拜托了。说着眼圈已经发红。
我看了眼她身上的裘皮大衣,觉得穿那衣服进看守所确实是不伦不类,就点了点头,觉得这点小忙我能帮她,也应该帮她。
我对江琳琳打了声招呼,准备回家找苏娟一件棉衣给她。
江琳琳跟了出来,在走廊上问我:你要去拿苏姐的棉衣?
我说是啊。
琳琳拉住我的衣袖说,算了,让她穿我这件吧。省得苏姐想多了。
我感激地看着琳琳,见四周没人,伸手在她脸蛋上轻拍了下说,谢你了小丫头,真乖。还是我回去拿吧,让她穿你的恐怕想多了的人更多。说完我笑了下,骑上我的摩托车往家走。
路途近,五六分钟后我就到了家。我打开衣橱找出件苏娟的鸭绒衣用塑料袋装好,准备离开时想起在网上认识的那个女孩上午打电话说给我寄了张照片,就启动电脑打开邮箱。
看到那个站在春光花丛中微笑的白衣女性时我疑心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白皙的皮肤,生动的面部线条,精巧的五官,这使我好一阵瞠然。
我眯着眼睛对着电脑屏幕前凑后撤地看了两分钟,大为感慨:象,太象了!这个大雪纷飞的春节是在闹鬼吗?
我疑虑重重地关了电脑回到局里。
我让琳琳把刘香香从铁笼里放出来除下手铐把那件鸭绒衣递给她。
香香当着我们的面把衣服换了下来,她前后抚摸着那件鸭绒衣,脸上竟绽出一丝笑容:
是……你夫人的吗?呵呵,比我给自己买的还合适。
我没笑,看着香香在心里说:香香,那媳妇我就是照着你这款型找的。也许当时并没清晰地想到你,起码有两个大原则我没放弃,那就是小巧玲珑的身段和线条生动的小脸型,我对丰乳肥臀面如满月有一种近乎天生的抵触。
刘香香把她那件裘皮大衣叠好塞进我带去的塑料袋里,看着旁边桌上那个女式挎包说,能把我那本和笔给我用一下吗?
江琳琳从包里把她的本子和笔拿出来,她凑到桌前在本上写了两行字,然后小心地把那页纸撕下来递给我说:
如果允许的话请把这件大衣和其他与案子无关的我的私人用品交给她好吗?
我接过那张纸,看到上面写了个地址姓名还有两个电话号码,我的心跳明显加快,掏出裤兜里的一张纸条对了下,不错,一位数都不差!
真他妈的无巧不成书,我迷迷瞪瞪地觉得我眼前的境遇象极了传奇小说中的情节。
她是你什么人?
我的表妹,姨家表妹。
她是你在本地最近的亲戚?
是的。
是这样的刘香香,对你执行刑事拘留后还有一份给被拘留人家属的通知书,给她行吗?
行,就是给她。
我说那好,咱们走吧。
在看守所办完交接手续,那个三十多岁的女看守一脸惊愕目不转睛地看着香香,香香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尽管觉得有些虚伪,我还是说了句:
多保重吧……你。
香香没做声,眼含泪水跟着女看守走向通往监室的甬道,我盯着那个穿着我妻子浅色鸭绒衣的背影,直到在我的视线中消失。

在局里吃完晚饭又和冯局精子他们分析了下案情已是晚上十点多了。
在车棚里我刚想发动摩托车,琳琳叫住我问:
苏姐没问衣服的事吗?
我说没呢,要问也得后天早上才问。
那是怎么回事?
我笑笑说他带钟奎旅游去了,后天早上回。说完我对琳琳招了下手,发动起摩托车走了。琳琳的家离我们约十公里,在我们局有一小套单身宿舍,隔墙就是,她今晚就住那儿了,不用我送她。
我慢慢地驾着车,心和空中的雪花一样纷乱。

到家后我泡了杯茶,开始往浴盆里放热水。
家中的电话铃响起,我关了水龙头把电话接起来。
是我。
哦,琳琳,又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呀,你个小丫头片子还嫌老叔心里不乱?
知道你乱才想和你谈谈的。
好了丫头,听到你的问候我就不乱了。早点睡吧,明天好多事,不光要提审还得通知刘香香那个表妹。
知道。可我现在你家门口,让我睡雪地里吗?
我说哦哦,你个傻妞咋还神出鬼没的啊,等我给你开门。
打开门见琳琳果然在单元门口站着。我连忙把她让进屋,抽下毛巾为她掸去身上的雪,小姑娘脸儿冻得象只红苹果。
我说你这不是添乱吗丫头,过会儿我还得送你回去。她说谁要你送,俺自己能来就能自己走。
我说你行,你牛那个,呵呵。说着我把给自己泡的那杯茶端给她:喝点水暖和暖和,这是我的杯子,不会嫌你老叔脏吧?我没艾滋病,想得没得上,在咱们这地儿想得那病得有资格,起码得和徐映川精子那爷俩似的吧,嘿嘿。
琳琳捧着杯子坐到沙发上看着我说:刚不忙了你就贫,精……精子是谁?
我哈哈一笑说,是周通那王八蛋。我给他的爱称,你不能叫,姑娘家家的说那俩字不文雅,呵呵。
哟,你还知道有文雅一词啊?
那是那是,我文雅起来能气死濮存昕那厮,丫的还号称少妇偶像呢,屁呀,是不是比你老叔差远了啊?
琳琳扑吃笑出声来,说:是啊,他不如你能吹牛。
我说嘿嘿,不吹白不吹,反正不上税。
琳琳突然很沉重地叹了口气,有点痴痴迷迷地说:老哥你挺招人疼的,去年因为刘军强那事受了那么大委屈可我没见你皱一下眉头,啥时见你都是嬉皮笑脸地贫,和你在一起只有一个感觉,快乐。你和苏姐在一起时也这样吗?她可真有富气。可我知道你心里并不快乐,想到这层俺心里就痛痛的。
我说丫头你别小孩子说大人话吓唬我,你要这样想麻烦可就大了,你不知道你老叔坏着呢,花心,喜欢勾引女孩儿。
可你不喜欢俺。
我说你别胡说啊丫头,我喜欢你喜欢得要死,别惹我。
是,你拿俺当你的小妹妹喜欢。
恩,聪明丫头。
琳琳一脸认真,她说:你实话告诉俺,你对俺真的一点别的想法没有?是不是……俺长得不漂亮?
我说丫头你又胡说,谁不知道你在学校那会儿是校花?你漂亮着呢,又漂亮又单纯,极品女孩一个。
别净说好听的,你告诉俺,你对俺有别的想法没?
我说琳琳你这不是逼着老哥我出丑嘛。告诉你,我对你有想法,那想法还很强烈,不仅是看到你时想亲近你,就是想起你时也有亲近你的冲动。明白不?
琳琳拿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发颤,茶水从杯口里溢了出来。她说:真的?俺不信。
我说我没说假话琳琳。想归想,事情可不能乱来,你是我的小同事,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转,我不能毁你青春懂吗?
恩,苏姐也是个文文静静的好姐姐,俺不知你们的内情,从表面上看你们挺好的,俺,俺也不想做对不起她的事,可俺……心里咋就老放不下你呢?
我说:琳琳,这感情上的事,还有人本性上的事我也是说不清楚,记得上午我告诉过你的。我只能对你说,我非常喜欢你,我一个人的时候也曾对你的身体想入非非,可我不会那么做,这样说并不是标榜我是柳下惠再生。我永远承认我是花心的,我喜欢所有漂亮文静的女子,在这点上我可谓欲壑难填,因为难填,我索性就不急于填了,最起码不能乱填。生活的内容很多,我们顾忌的事情也很多,我们不能为了这个欲望毁掉一些不该毁掉的东西。我说的你明白吗琳琳。
她说,恩,也不是很明白。
我笑了:你不明白就对了,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哈哈。既然不明白那只有跟着感觉走了小丫头,要是感觉背叛了我们,我们只有认了。
你越说越悬乎了。
呵呵,我也是这么感觉的,越说我自己也越糊涂了。
你是不是依然爱着那个刘香香?
我说这又是个难题啊丫头。你也看到了,那个刘香香美丽得惊人,按我刚才的说法我肯定会喜欢她,何况她是我的初恋情人?
你们曾经恋到什么程度?能……告诉我吗?
我想了下说,琳琳,还记得我今天告诉你说我曾两度见过她那朵花儿吗?和你实说吧,我把女孩儿的私处看做是一朵花儿。强调一点,见过,我只是见过而已,懂吗?
哦,我好象懂了。那我们明天怎么审她?
我说过我不是那种工于心计擅长策划的人,我只会见山开洞遇河搭桥。局里既然让精子负责主审,我们就先看他怎么表现。我只保留一个大原则:不与事实强扭,歪曲了事实不但给任何一方带不来好处,事实早晚会大白于天下,那么正反两方面的报应也就接踵而至了。你信吗琳琳?我深信不移。
恩,我也信。尊重事实,这或许也就是我们的信仰了。
我忍不住在抚摸了下琳琳的头,好孩子,说得真好。不知你想过没有,转了这么大个圈儿,我们实际上崇尚的就是四个字:实事求是。呵呵,这可是我们党的思想路线呀!记得有句流传多年的话吗?经是好经,可惜被有些小和尚们给他妈的念歪了!
琳琳看着我。实事求是地说她眼中流露出的是敬佩和爱慕。
看着她,我象个话痨,继续滔滔不绝:
琳琳,再把话题扯到感觉上来。我知道你喜欢我这个老大哥,为什么?无论是在金钱还是在地位上,我没有帮过好象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实际你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和我在一起你会感到快乐,在我的言谈和行为中你获得了一种精神上的愉悦,是你从别人那里或另外的事情上得不到的愉悦,从这点上讲你这个女孩子就不算俗。用过去老人家的话说,人,总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比之那些只追求物质富有的女孩你上了档次了琳琳。这就是感觉,我对你有感觉,你对我也有感觉。记住我的话琳琳,真正美好的感情总是互动的,比如你想我时我肯定也在想你。我这样说绝没排除人的外部条件,比如你是个漂亮女孩,而我有着挺拔的身躯和端正的五官。
琳琳,我感觉我们目前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感情上都得摸着石头过河。因为我们不是学会了生活后才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就好比我们没有学会游泳就被人扔到了水中,我们不能眼睁睁地被淹没是吗?那我们就得扑腾,不管动作好不好看,我们都得奋力扑腾。开始这是本能使然,后来我们就掌握了一定的水性,我们的动作就会慢慢熟练起来优雅起来,不管栽多少跟斗呛多少口水,只要我们学会审时度势别丧失信心自甘沉沦,我想最终我们会到达彼岸的。
琳琳伸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身体竭力往我这边靠,可她靠不过来,我们之间隔了一个茶几。
我拍了拍她的手说:琳琳,现在我感觉你该回去了,听话,我送你。

送走琳琳回来后我把自己泡到浴盆里,全身放松半睡半醒之间,包括苏娟在内的四个女性的影子在我眼前时而交替时而重叠着出现,最终那朵花儿又影影绰绰地在我脑海中摇曳,我老想看得真切点,可无论如何做不到。
琳琳小姑娘,不出意外的话你明天就可以见到一个和香香一样让你吃惊的美丽女性,你能想到她和你的花心大哥有着那么一层堪称微妙的关系么?
我真我……到底算个什么玩艺啊我!
 
15

醒来后我拉开窗帘,碧空如洗。早起的人们在外面扫雪,伴着嘴中呵出的热气,话语隔窗依稀传来,大人小孩看上去都其乐融融。
我匆忙洗漱完毕往局里去,路上大约和二十几人点头微笑互道过年好。这是中国人一大特点,好不好的都得说好。好好,过年好过年好,心里说好个D哇,乱着呢烦着呢操蛋着呢。

来到局里得知朴得水传回个大概对谁来说都算是好消息的信儿:弘扬公司发出的那批价值八百万元的铝锭在T省一家货运码头发现,已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全部查封,一块都没少。
我暗出了口长气,刘香香的脑袋应该算是保住了。
刑拘后24小时之内必须有一次例行的提审,主要内容是告知嫌疑人有聘请律师为其提供法律服务的权力。
精子守着老冯又开始摆谱,说这点小事我就不亲自去了,你和琳琳把这事办办就行了。
我说:那也好,你抽空把亚洲金融危机还有伊拉克和美利坚合众国那点积怨给处理一下,顺便把全球性的水资源紧张问题给解决了吧,我们走了。

琳琳的白眼球有些发红,昨夜显然没睡好,上了切诺基坐我身边后还用塑料袋捏着个小笼包子猫似地啃。
看她那副小样我玩心又起,逗她说:琳琳昨天晚上一定做春梦了,俩眼珠子和糖葫芦球似的,嘿嘿,比粉红色的回忆还红。
琳琳乜斜着我,突然把嘴边的包子猛塞到我的嘴里,一边使劲往里塞一边恨恨地说,叫你贫叫你贫!
我两手握着方向盘,躲没处躲藏没处藏,索性张大嘴巴接纳了那大半个包子,并隔着塑料袋咬住了她的食指。
琳琳夸张地大呼小叫,好在雪后的路上车辆行人都极少。
我松开她的手指把那包子咽下去说:琳琳真是好孩子,知道老叔没吃早点,可惜是素的,就一块肉你还不让吃,真是小气。
琳琳把被我咬过的手指放在唇边佯吹着说:看着点吧钟立秋,我这辈子和你没完。
我说:乖乖,多亏老叔昨天晚上意志坚定,没把你怎么着,不然还真叫你给赖着了,嘿嘿。
琳琳伸手欲戳我软肋,我赶紧说,别别,琳琳我开着车呢,你想和老叔同归于尽啊?
你还怕死啊?稀罕。
那是那是,别看活的不怎么样可还没活够,好死不如赖活着嘛,何况身边还坐着你这么个靓妞,说啥也不能死。
我扭头看她一眼,见小丫头一副痴痴迷迷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冲动,很想探究一下这女孩的身体奥秘。
我笑了一下问,琳琳,我要是问了你不该问的话你会和老哥翻脸不?
琳琳说:哼,看你那一脸坏笑就知道你问不出什么好话来。
小丫头是聪明啊,那就不问了。
想问啥?你说。
不问了不问了。
问嘛,俺让你问,俺不和你翻脸就是了。
啊哈?真的呀?
真的真的。
说话算数?
算数,你快问嘛。
你多大了?
24了呀,就这个?你少装糊涂,俺和你说过好几次了。
恩,好象是。琳琳你说实话,有过性经验没?说完我瞟了她一眼,她的脸果然红了。
哼,这才是你要问的话吧?
我说:嘿嘿。
嘿你的头啊,俺没有。
笨笨,老哥我十二岁就知道女孩子是咋回事了。
天呀,你是真知道吹牛不上税啊,那会儿你不是还尿尿和泥巴玩吗?
我说你不信呀,我第一次见女孩的私处并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象就是十二岁,骗你变小狗啦。
呵呵,变小狗好,俺喜欢,俺家的小狗叫兰尼,等俺回家给它改名叫秋子,叫阿钟也行,嘿嘿。
我说丫头小心我把你屁屁揍成四片的。
能的你吧,你也就耍耍嘴皮子啦。
我说丫头说真的,你连嘴也没和男生亲过吗?
你笑话俺?告诉你,俺可不是没人亲,俺是没让他们亲。有次,有次比俺高一级的一个男生想亲俺来着,俺没让,他,他都急哭了。
哈哈哈哈,我开怀大笑起来。
笑什么啊你!你不信?
我连忙说我信我信,我是笑那男生忒可怜了啊。对了琳琳,想想我亲你两次了吧,去年审完那个强奸犯我是亲了你的腮,昨天在办公室里我好象亲了你额头一下吧?你咋就那么老实地等着啊?呵呵。
去去,和你这么坏的有几个?也是怪,被你亲时俺怎么就没觉得害怕或者不好意思呢?俺知道了,是你能倚老卖老,让俺感觉和俺小时候老爸亲俺似的。
哦?真的和你小时老爸亲你的感觉一样?再想想看,有没不一样的地方?
去你的。琳琳嗔了声,身体却往我这边靠了靠。
我无声地笑笑,专心致志地开车。
你说你十二岁就见了女孩儿的……那儿,就是见的那个刘香香吗,是的,你说过的。你曾两次见过她。第二次时你们多大了?
我二十,她十九。
哦,你个挨千刀的!看了人家以后就拉倒了吗?
是啊,她那时已合家调到山西去了。看完了就没下文了,那时我们太小了,要是现在……呵呵。
现在怎么样?
嘿嘿。
你就坏吧你,说一半留一半的。不过你也是够能掰的,你说女孩那地方象,象花儿?
恩哼。
去,俺没见过。不过俺觉得女孩的乳房挺美。
恩,挺美挺美,挺了才美。说着我又想笑,忍了忍,但笑意还是写在了脸上。
你又坏笑,想啥了?
想起一句古诗。
哪句?
呵呵,你不是说你没见过吗?我想起了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那诗。
去去,你真流氓。
恩,改天让流氓老哥看看你,描述给你听好不?
坏啊你!琳琳一边嗔着一边用女孩那种小花拳捶打我的肩头。
我说:我还是耍耍嘴皮子啦,还没看你就打,要是看了你非咬不可。
俺现在就想咬你,俺说的是实话。
我似乎看到了小姑娘那一脸的迷朦。
琳琳,要是有一天我真把你给那个了,你就非嫁给我不可是吗?
那当然。
哦,招不得招不得!我一点离开苏娟的理由也没有,要真弄炸了,钟奎那小子非把我送上道德法庭不可,我在心里告诫自己。
我说:好了琳琳,老叔不惹你了,你是个清纯的好女孩。
别哄俺,你不惹俺,俺还惹你来。你的意思是不是就想找个情人?除了那种关系别的什么也不牵扯的那种?
我说,所以你不合适呢丫头。
恩,也不一定,等俺想明白了再说吧,等俺三十岁的时候。
呵呵,琳琳,别想那么长远了,有合适的棒小伙就正经恋爱吧,别上我的当,更不能上徐映川那老狗日的当。

一个晚上过去,刘香香的脸色愈发苍白,眼中那令人揪心的忧郁也愈发深刻起来。
琳琳到了提审室伏首就写,例行讯问,按套路来就行了。
我点着一根烟,一时也无语,只盯着香香的脸看,回想着琳琳上份材料中记的刘香香的简历。
1988年结婚,1991年离婚,1992年注册了一家经贸有限公司,自己出任总经理。
看似很简单。
没用十分钟琳琳就把那材料整好了,签字捺印。
我看了下表,时间尚早就问了句:
香香,能和我说说你为什么离婚吗?
香香身子一振,我的话显然触到了她的敏感处。
好吧,我对你说说。其实你不问我也会找机会和你说说的。说着,她的嘴角出现了一丝笑纹,很蔑视,很讥讽的那种。
秋子,你对我说实话,我在你们男人眼中……她有所顾忌地看了琳琳一眼,继续说:我在你们男人眼中算不算漂亮?
还没等我说话,琳琳就接上话了:
那还用说?刘香香你长得太漂亮了,不,简直就是美丽!我都替你难过,你,你怎么会走上这条道!你这样子不该出现在看守所里的!
刘香香看着琳琳笑,笑得很沧桑。她说:谢谢你了小姑娘,能允许我叫你小姑娘吗?
当然,一码归一码,你现在可以这么叫。
谢谢。小姑娘你长得也很美丽,可我要告诉你的是,红颜多薄命,那话说得一点都不错。
刘香香面带一丝笑,真的象姐姐和妹妹谈心那样和琳琳说了下去:
我是二十三岁那年嫁的人,嫁了一个比我大六岁的男人,我们那的人都说他是个人物,他是七七年恢复高考时的第一批本科生,那时已在我们矿区所在镇做了三年镇长,也算是年轻有为了呢。他看上了我的漂亮,就托人说媒,我爸妈乐坏了,上赶着就把我嫁了过去,呵呵,这就成全了一桩郎才女貌的婚姻。
满打满算他对我的热情维持了也不到一年。他很会看风头,结婚一年他就放着镇长不干了,承包了镇上的一家机械加工厂,上手不到一年就发了。
后来有人告诉我说他在外面养了不下十个女人,我听了觉得好笑,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再后来就被我在家中撞见了,事实告诉我,传说是真的。
我最不能理解的是,那个和他偷情的女孩一点不漂亮,还带着一脸蠢相。呵呵,不怕你们笑话,我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见全了那些和他相好的女孩,我敢说没一个比我漂亮的。是这些女孩有其他过人之处吗?藏在黑夜里的我不知道,能拿出来见人的我一点没发现。
于是我就想,男人很贱,老掉牙的说法了,男人没个好东西。
她这才把目光投向我:我说的对吗秋子?不过你好象是个例外,那年……呵呵,那时你还小,现在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好孩子了吧?
我想起了在车上和琳琳说的那半截话,竟有点汗颜。
我说香香你还是不要把男人都一杆子打死的好。
呵呵,钟立秋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下海十年来我见的男人多了,从一般的商场小混混到省部级身份的我都见过,我有资格也有义务告诉眼前这个小妹妹:男人没个好东西!
我觉得再让她说下去,男人连内裤也没得穿了,就说:香香你说多了,今天就到这儿了。
呵呵,你说了算秋子。她哂笑着看我一眼,又转过去对琳琳说:记住我的话啊小姑娘,男人没个好东西,他会象蚊子那样吸你的血,你要是倒了霉出了事他还不会帮你,绝不会帮你!
琳琳在直着眼睛发愣,我连忙招呼女看守把刘香香带了回去。
往回走的时候刘香香还一步一回头地看我和琳琳,对我俩露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琳琳在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我,象打量一个陌生人。刚才在车上我还雄心壮志冲云天,觉得要是能让我乘上航天飞机我能把月宫里的嫦娥给拐下来,可这会儿我感觉自己象个露着两扇排骨只穿了件破花裤衩子的叫化子站在琳琳面前了。
没想到我一句话引来这么多不利索,本来想多了解点她的情况,这下好,偷鸡不成蚀把米。我操,这女人要都和她似的,我还花个D啊我。
我没好气地对琳琳说:丫头片子你瞪着俩眼瞅啥?不认识了咋的?跟我走!
 
16
回到办公室后我学着精子的口气对琳琳说,通知被拘留人家属这点小事我就不亲自出面了,打个电话叫她来,你办办就是了。
琳琳撇着薄薄的嘴唇发一声“切”音,说:让你那初恋情人一席话说没情绪了?
我说:是啊,那女同胞说得多好哇,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就是说起码有俩,就是我和我们家钟奎啦,嘿嘿。
琳琳白我一眼,拿了刘香香留的那纸条转过身去拨电话。
放下电话后琳琳先是愣了一两秒钟,然后看着我大惊小怪地说:哇噻,这女的说话真好听,慢悠悠的和唱歌似的哦!老钟你没听见可是亏大了,亏大了耶!
我在心里一笑,说:琳琳你啥时候学的哇噻哇噻的啊,姑娘家家的你文雅点行不?
哇噻怎么了,好多女孩子这么说。
那是她们无知,不知道这俩字是从哪演变来的,这俩字的祖宗是那句著名的粗口:我操!
去去,就你懂得多!什么话到你嘴里非变味不可。
琳琳,你别说这句粗口的表意功能特强,你只要变化下口气再配上不同的表情,它就可以表示愤怒、惊喜、感叹、遗憾、惋惜、敬佩、轻蔑、讥讽等情绪,甚至可以表示同情之意。相反,它的本意“我要性交”倒是被淹没了,充满智慧的中华民族啊,从这点小词上就可见一斑呢。
说着我就为琳琳逐一演示,比如愤怒是这样,比如轻蔑是这样,再比如遗憾是这样……
琳琳开始还略带戒备地看着我,等我连说带比划起来,这女孩笑得捂着肚子直叫妈。最后她抹着笑出的泪说:
服了服了,老钟俺是真服你了。
我说丫头你踩着鼻子上脸了啊,敢叫我老钟?
叫你老钟怎么了?老钟老钟老钟!
我说:老钟就老钟吧,我还真拿你没办法。哎,琳琳,闲着也是闲着,给你讲个笑话听吧?
什么笑话?带彩的俺可不听。
不听拉倒,俺也歇歇。说着我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一分钟不到琳琳就沉不住气了:不讲彩笑话你就不会说话了吗?你说点什么嘛老钟,俺闷得慌了。
我睁开眼说:嘿嘿,那我就说了啊。
恩。
从前吧,有个情窦初开的……算了算了不说了,忘了你还是个处女了。
什么呀你!怎么说着说着又扯俺身上来了?去你的……对了老钟,你说男人是不是对处女看得特别重啊?
是,那叫做性命攸关啊。
为什么?
恩,这个这个,比如穿袜子,你是愿意穿崭新柔软散发着清香的呢,还是愿意穿被人穿过的又臭又硬能自个儿站在地上的那种?哈哈哈,再比如那纯净水桶里没水了咱又渴得难受,你是愿意用只干干净净的新壶烧点水喝呢,还是愿意用一只曾盛过淤泥的洗脚盆来烧?嘿嘿,不用我替你选择吧?
啊呸,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那是,我要是一吐一堆象牙还干这破警察?早开工艺品厂发大财了我,呵呵。
琳琳突然静下来,过了会挺严肃地说:钟立秋,俺要是找不上男朋友就是你这鬼闹的。
我赶紧说:别呀琳琳,你可千万别在你的同龄人中找我这样的主,我这是诸事不得意闲出毛病来了,正经奋发向上的年轻人哪有我这么浑的?一板一眼的那才是好孩子。真的,好多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我真不是个东西呢。
我一边和琳琳东扯葫芦西扯瓢的胡侃,一边支愣着耳朵听走廊上的动静,先是影影绰绰地听到有人问答,继而由远到近响起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就站起身来对琳琳说:估计来了个美女,我得到里面躲躲,你知道我意志不坚,见了美女失态就不妙了,拜托了琳琳,你把那手续给办办。
说完我就进到套间里关上门,站在窗侧透过立式百叶窗帘的缝隙往外瞅。
一看之下我差点笑出声来,我看到琳琳一脸惶惑地看向门口,和初见刘香香时一样,那嘴张得能钻进只大老鼠去。这丫头真不幸,这两天遭劫呢这是。
黎静进入了我的视线。她长发披肩,穿一件长及脚踝的藏蓝色风衣,项中系一条白色轻纱,身体和面部的线条凹凸有致,带有一种充满动感的流畅,比之照片上的她更多了几分鲜活之气。我看到她不卑不亢地向琳琳询问了句什么,琳琳这才缓过神来请她坐在沙发上,给她出示了那张通知书。
黎静拿着那玩艺看了会,又向琳琳问了句什么,然后在上面签了字。琳琳起身拿出那件裘皮大衣及刘香香的一些私人用品交给她,并让她打了收到条。
黎静向琳琳点点头,露出一丝浅笑,然后转身离去。
我连忙推门出来,一股若隐若现却经久不散的香气刺激着我的嗅觉器官,使我想到了躺在浴盆里和她通电话时的情景,我无法想象这个美丽清秀的年轻女子在我语言的煽动下呻吟抽泣以至忘情嚎啕的那情那景,可我分明感到一股热流在我的下腹流动,竟是一种久违的强烈的冲动感。我在想象她那朵花儿,那会是怎样绚丽的一朵?一种比饥渴时想饮食更强烈的欲望充斥了我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这使我的神情可能起了相应的变化。
琳琳蹭过来伸手在我的眼前比划,语调夸张地说:
嗨,醒醒醒醒,老钟老钟你醒醒啊!
我真的如同梦游,一把抓住琳琳的手把她拽进套间踢上门说:
丫头你这会儿千万别惹我,老钟正难过着呢,当心我吃了你!说着我鬼使神差地拥她入怀用身体紧紧贴住她。
琳琳肯定感到了我身体那部位的抵顶,她哦了一声脸色绯红,闭着眼在我怀中扭动,平坦的小腹便摩擦了我那处凸起。
哦哦,我觉得自己象支绷在弦上的箭那样欲穿透什么,忘情地深吻住她的唇,腾出右手隔着羊绒衫搭在她左侧的乳房上。女孩的乳房小巧结实富有弹性,我的手象只怪兽贪婪地在上面揉搓,我的手象皲裂的土地,焦渴得激昂。
琳琳发出哭泣般的呻吟,这声音使我如梦方醒,我轻柔却不可抗拒地把她扶坐在我的椅子上,看着她的脸不住地喘着粗气。
琳琳愣怔怔地看了我会,垫着胳膊把脸伏到我的桌上,双肩如风中树叶般抖动。
琳琳,我……有权力对你说声……对不起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又瘪又哑,一点底气没有。
琳琳不语,仍在抽泣。
我说:琳琳你千万别哭,这里不是地方,求你了琳琳。
琳琳确是个乖女孩,双肩抖动的幅度立刻小了许多。不大一会,她抬起头抹干脸上的泪,看着我平静地说: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是我愿意的,老钟。
哦,可爱的琳琳!我在心中由衷地发一声喊,深深的自责罩住了我的身心,使我变得萎顿不堪。
同时,我的耳边又响起了黎静那撩我心魄的声音,她说我是魔鬼,我是魔鬼吗?你才是魔鬼呢黎静,我无法抗拒你对我诱惑你而产生的反应,如果你的声音使我陷入了欲望的深渊,而你在我眼前的出现则使我变成了个甘愿赴汤蹈火的殉难者。我豁出去了,非采了你那朵花儿不可,不白活一回啊。
我学着基督教徒的样子在胸前划着十字:
上帝啊,宽恕我这个罪人吧。
琳琳瞪着眼睛看着我,象看动物园里才引进的那头棕熊。
我来到做为临时指挥部的局会议室,看到精子正在老冯面前比比划划运筹帷幄,就找个位子坐了下来。
从他和徐映川那老狗联手害我背了处分后我落下个病,一开会我就想睡觉,特别是带队伍树形象那类的会,特别是这俩道貌岸然的家伙讲话时,不管困不困,两分钟内我准能坐在那里打呼噜。
这会儿看着精子在冯局面前滔滔不绝地往外喷着查扣截留,突审取证,顺线落实等等那些他永远也不明就里的术语,我的困意又上来了。我先是失聪,世界变得万籁俱寂;后是眼前的景象严重变形,精子的嘴由横向变成了竖向的,在那里一开一合……我的脑海中渐渐幻化出一头发情的母牛,又层递特写出那母牛的生殖器,直至那俗称牛B的东西与精子那张竖着的嘴合二为一。
我深深地打一哈欠,对冯局说:我的审讯习惯是在夜间进行,现在我想回去睡点觉了。
老冯说行,那就放在夜间审。又对着精子说:你呢,要不要也回去睡一觉?
精子败兴地说:我不困我不困。接着问我:几点审?你不能改改你那习惯吗,我是副总指挥,白天好多事呢。
我说:对不起周副总,我改不了。白天问人我思维凝滞说话结巴。不行你看换换人是怎的?再不然你们先去审?
精子说算了算了,那就晚上审。几点?
零点,届时我来局里。说完我起身出了会议室,找到琳琳告诉她回去睡觉。
琳琳问:你现在去哪儿?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想去哪儿琳琳,真的。
 
17

雪后的天蓝得死寂,空气清新如洗。
被大雪憋了几天的人们开始衣着光鲜地走亲访友,手里大提溜小包的,出租车司机一个个双目炯炯,象才得了手的贼。
极目远望,琼树银花,雪景至美。
齐鲁大地是个出硬汉子的地方,古往今来多少豪杰?也许当代著名作家莫言说得更准确些,这块土地上的人最英雄最好汉最能喝酒最王八蛋。我庆幸我生存在这空间里,这里有我的一隅,我走到哪儿就有个和我身体等同的空间是我的,是我的一方热土。这方热土眼下正被冰封着,可还是一方热土。
我身边很多人都知道,只要我醒着,又不和具体人说具体的话做具体的事,我的大脑就不停的思维。这种思维是非逻辑性的,是触景生情,已往的日子化做一幅幅声光色俱全的画面纷至沓来,搅得我百感交集。这会使我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比如骑着摩托车漫无目的走在路上的我。我的耳边还经常莫名其妙地响起些老歌,每一首老歌的旋律都会把我带回唱那首歌的年代。

百灵鸟从蓝天飞过,我爱你,中国。
我爱你森林无边,我爱你群山巍峨……
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您的光辉思想永远照我心。
蒙山高,沂水长,军民心向共产党。
天上的星星亮晶晶,亮晶晶,红小兵送水上油井,上油井。
不打青棵酒呀,不打酥油茶呀,也不献哈达,唱上一首心中的歌儿献给亲人金珠玛。
在繁华的城镇,在寂静的山谷,人民警察的身影披着星光浴着晨露。我们维护着祖国的尊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哪部影片上的国民党匪徒在扯着破锣嗓子冲被捕的地下工作者叫嚣:你上了共产党的当了!
反动派是他妈的反动。
头可断,血可流,革命意志不可丢。
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
革命者是大无畏,掷地有声呐。
姑娘的心儿,姑娘的心儿,展翅飞翔。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简单通俗的句子,明丽流畅的旋律,透出的是多么醉人的橄榄枝的清韵和玫瑰的浪漫啊。

我已骑着摩托车驶出了十五公里,一点也没意识到我来到了这里,群岭革命公墓。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墓园里的确是这么副景象。
我放好车子,沿没有清扫掉积雪的小路拾级而上,在碑林中找到我要找的那一座,拂去碑顶的雪。
墓志铭除了生猝年代和简要生平外,还有较醒目的一句:从生到死,他们的路没到尽头。
这句话是我拟的,长眠在这的,是我的爸妈。他们和日本人和国民党死掐了半生,又辛苦劳作了半生,三年前他们相继来到这里。
我四处张望了下,整个陵园好象就我一个活人,我就坐在洁净厚实的雪地上哭了。
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
叫着爸妈很孤儿很孤儿地呜呜地哭。
我知道不少人都孩子似地哭过。比如看《周恩来》《焦裕禄》等影片时,人们在暗光下压抑着可还是哭得稀哩哗啦一塌糊涂,走出影院却不敢正眼相互对视,那神情不象才看完一部感人至深的电影而象是才走出和情人的幽会场所。

哭够了,我从爸妈墓上捧起雪往脸上一通猛搓,我想我的脸一定是红光闪闪热气腾腾了,就给爸妈深鞠三个躬,顺原路回返。
我爸我妈都死了,悲哀。更悲哀的是,我还没死。
我没死就是还活着,胳膊腿儿脑袋瓜儿挺全地活着,那我还得按我的活法活着,也只能按我的活法活着。
不知道是谁的悲哀。也许是和我有关联的所有人的,可能我做不出什么好事来了。

翻起手腕看了下表已近下午两点,这才想起午饭我还没吃,就骑车来到路边一家号称正宗的兰州拉面馆,这地儿我多次来过,饭菜质量卫生条件都还好。
我点了一碗面两个小菜一瓶啤酒,身材和铁拐李身上背的那个葫芦似的女招待问我要吃粗的还是细的,我感到这几天的心情和不小心吃了屎也差不到哪儿去,就粗声粗气地说,不管粗的细的你拉来就行。
那“葫芦”白我一眼一声不吭地去了,一会就给我端上了那俩小菜一瓶酒。
我嘴中嚼着一段红油腐竹,一杯啤酒还没下肚就见驴蛋那辆捷达停在了门口,车牌号是16888。驴蛋多次说过上这副牌照他额外花了三千多给车管部门的人送礼。每次说驴蛋都骂:老子当初也是公安系统的人嘛,你说这帮王八蛋有多黑。我说活该,你要上1**44的牌子还用花这钱吗,8和4有什么鸟区别啊,简直就是精神病。
驴蛋下了车,后面还跟着个走路象麻雀那样一跳一跳的女孩。他进了门就旁若无人地冲我喊:
你个鸟人有病啊?到处找不到你,手机也不开!大过年的你跑这吃什么鸟拉面!要不是看你摩托车放门口还以为你小子变成烟冒了呢!
我没动声色,继续把杯中酒喝完,然后从腰间摸出手机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没电了。
驴蛋拖开张椅子坐我桌边后才发现身后跟进的那个女孩,他皱了下眉头,从包里抽出张百元钞递给她说,愿上哪玩上哪玩去吧,我这有事。
那女孩不满地瞪着驴蛋,扯过那张钞票后又一跳一跳地出去了。
我觉得好笑,说:驴蛋你真他妈好一头种驴啊,小媳妇才娶了几天?你又弄个麻雀玩儿!
驴蛋说:你懂个鸟,女人一成媳妇就没劲了,不管多小。得,不和你扯这没用的。走,我领你找个地方说点事。
我说什么鸟事这么急?我午饭还没开始吃呢。
驴蛋向桌上扫了一眼:这什么鸟饭,走,我领你去吃巴西烤肉。
不由分说拉起我就走,出门前没忘甩出张票子给那“葫芦”:不用找了。
“葫芦”攥着那张钞票激动地两眼水汪汪的和要撒尿似的。
坐到驴蛋的车里我说:蛋儿你先别开车,告诉我什么事儿。
驴蛋没听我的,点火挂档加油一气呵成,车子噌地冲了出去。
我缓缓地说:驴蛋你也不是不了解兄弟们的脾气,告诉你,我这两天挺烦。你把车停下把话说清,不然……
我一把挑开车门:我从这跳下去!
 
18
驴蛋一脚踩死刹车,恼怒而无奈地瞪着我。
我砰的把车门关好。这车骤然地一窜一停引来路人一片观望的目光。
驴蛋把车往路边靠了靠,然后熄了火。
说吧蛋儿,什么事。
驴蛋不做声,掏出棵烟点上气乎乎地朝着前挡风玻璃喷。
人的相遇相识相知至相互交往是一条缘份链,哪怕抽掉或者改变这链条上的任何一个环节,结果都会大相径庭。
驴蛋身上有一种我赞赏的品质,就象朴得水身上有一种我赞赏的品质一样。同样,我身上肯定有一种品质让他们两人欣赏,不然我们三个不会成为铁哥们。
我一直认为能成为哥们的很重要的一点是智商必须大致相等,有了这个前提彼此间才会有一种默契,才能相处的轻松愉快,如果对方老是和才从哪个土著里钻出来似的愣愣怔怔懵懵懂懂,不论什么事都得从猿猴变人说起就太累了。那哪儿是交朋友?分明是没罪受找个锅腔子蹲着嘛。
驴蛋和朴得水的智商应该都在我之上,最强有力的证据是他俩都比我混得好。他俩都能审时度势使自己的日子往上走,而我却人为地走了背字。
貌似鲁钝的驴蛋能果敢地辞职下海经商而且发了财与他的待人原则有关,这家伙不管见了谁都嘻嘻哈哈亲亲热热地称兄道弟,特别是路遇熟人,那表情总是和猛然认出失散了八十多年的骨肉同胞似的。人缘是种资源,驴蛋就有着这丰富的资源。
鼻直口方的朴得水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可靠感,就象他们家乡的红高粱那么纯朴本分让人不设防。他也象一棵树,似乎只是孤单单地戳在那里,而根系却在不动声色地执着地漫延,谁知与哪棵大树的根系相盘?他肯定也有这种来源于人的资源,不然以他的业务水平工作业绩不会来刑警大队代理副大队长,做了我的上司。
相形之下我在这方面就差得远了,我既不会象驴蛋那样见人叫大爷,也不会象朴得水那样隔三岔五纠合一帮参差不齐的所谓同事找个地儿醉一场,烟雾缭绕地搓一麻。我的待人原则是看上眼就把心掏给你,看不上眼你想让我和你多说句话都难。有那时间我宁可对着电脑码点我愿意码的字贴到因特网的论坛上去换回点连廉价也算不上的赞誉,满足下可怜的虚荣心。当然这是他们的说法,我的说法是那赞誉无价,我得到的是一种精神的充实。
其实我很清楚,泱泱大中华,被淹没甚至被残害的仁人志士旷世奇才多了去了,别说我这种连三脚猫功夫雕虫小技都算不上有的草木之人,岳飞怎的?司马迁又怎的?
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合。马克思同志伟大得让我五体投地,处理不好人的关系你还自命不凡个鸟啊。
我对我这俩哥们心存感激。我爸妈生病期间他俩都隔三岔五地过去探望,去的比我亲哥还勤,使我弥留之际的老父母大感欣慰。爸妈过世出殡时,驴蛋告知了他一群商场上的朋友开着各种小车在我家门前排起光闪闪的长龙,看得邻居们直吐舌头;朴得水则带着他的巡警小兄弟在太平间设起了灵堂,三天三夜供品常换香火不断,我爸妈一个走在炎热的盛夏,一个走在寒冷的隆冬,他们守在我爸妈的遗体边,不易啊。
我从爸妈单位的人看我的眼神中读懂了我这俩哥们给我的荣耀有多大。
我看着气嘟嘟的驴蛋突然心生愧疚,说:
蛋儿开车吧,拉我去哪儿都行。
驴蛋把抽剩的半截烟从车窗里扔出去后在我肩膀上狠拍一下驱动了车子。
不一会驴蛋就把车开到了那家巴西烤肉店,装饰豪华明亮的厅中除了我俩没有第二拨客人,背景音乐竟是电视剧《上海滩》上的主题歌:
浪奔,浪涌,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淘尽了世间事,化做浩浩一片潮流……
驴蛋掏出手机打电话,他说:
得水你来吧,我找到立秋了,这小子不知为啥连午饭还没混上,我见到他时这家伙正想吃那鸟拉面呢。哈哈,我们现在巴西烤肉店,赶紧过来,咱俩教训教训这小子。
我问:得水这孙子回来了?咋不和我打个招呼?你们真……你们他妈的。
驴蛋的眼又瞪起来:你少吱吱歪歪的,你连手机都不开,咋和你个球蛋打招呼?
大约二十分钟后,朴得水携一身寒气跑了来,脸上挂满憨厚朴实地笑。
坐下后驴蛋冲他嚷:你小子回来后消毒了没?当心老婆闻出你身上不该有的风骚味来。
朴得水只呵呵不说话。
我接过话说:得水你去的那地方可是个沿海城市,小姐都是吃海鲜长大的,成本高。咋样?价格不便宜吧?找徐映川那厮给报了吧,哈哈。
朴得水说:操,别说找吃海鲜长大的小姐了,去了两天吃了三次地摊,没在那边拉稀就不错了。
我说不管怎么说你立了一功,就是拉稀也值了。
朴得水很得意,是啊,八百万的货一点没少。
恩,买货的那方情况怎么样?
也急了,他们已付给刘香香六十万元定金,见封了货后扯着我的袖子不让走,问我他那六十万咋办,我说咋办?你又没给我,给了谁你找谁要去啊!真是的。
取证了没?
取了,当事人的口供都录了,还有他们分几次从银行的提款凭证也复印了,刘香香向他们要的现金。可逮住刘香香后她身上只有几千块钱,她公司的银行账号和她的信用卡我都查了,没钱。
哦,是这样。我应着。想起刘香香那一购一销两份合同,销的在前购的在后,看来这刘香香手上是真的没钱了,可她懂得借鸡生蛋。那家买货的公司说起来一点也不掉包,把定金交给香香后就派了一男一女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直到看着货物发出,可终还是没把钱赚到手,那六十万元血本眼看着就悬在了空中,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刘香香手中的六十万抛却运费装卸费和零星费用怎么也得剩个四五十万吧,哪儿去了呢?
服务人员在一道道为我们上着色香味美的巴西烤肉。这家酒店的服务很有特色,上菜的是一对对的金童玉女,男孩一手拿着串在铁叉上的肉,一手拿一铮亮的餐刀,女的一手托一木盘一手拿一精巧的捏子,来到桌前男孩用刀把肉一片片削到女孩的盘里,女孩再用捏子夹了送到我们面前放有各味调料的盘中。
驴蛋要了两瓶五粮液。我说蛋儿你摆啥鸟谱啊,都是自己兄弟用得着喝这酒?就你舌头值钱还是咋的?咋没见你把你嘴里那玩艺儿熏成五香口条卖了呢?
驴蛋说,就你**事多,你要是……
看来这小子想戳我的痛处,提我在云南揍刘军强那事,想了想又憋回去了。
他接着说:咱这不是给得水接风嘛,又是大过年的,喝吧兄弟。
喝,妈的,疼你不知道疼你,天天喝我也没意见!我没好气地说。
这不就结了嘛,嘿嘿。
朴得水突然说了句:美酒,可惜没有美女。那个刘香香太漂亮了!要是……
驴蛋打断他:得水你个**少乱说话,那可是秋子的初恋情人!
我和朴得水都是一惊,朴得水艳羡地看着我:乖乖!真的吗?你小子当初和她谈到啥程度了?上了没?要是没上可是太可惜了,我这辈子见的和人一样大的美女就数她了,其他都是在电影电视上见的啦。
而我惊的是驴蛋这小子耳朵够长,知道这事的就那么几个人,谁告诉他的呢?稍一思索我就明白了,也明白这小子为什么急火火地把我和朴得水找来了,而且从迹象上看,他的意图已和朴得水露过了。
我说蛋儿你是受人之托吧?说吧,我能做点什么?能做到的我一定做。
驴蛋讪笑着说:你总算学聪明点了兄弟。其实事情很简单,现在不是周通负责主审吗?刘香香不是不承认吗?你就让他审去,你少认真点就行了,反正货已被得水给追回来了,你不至于非让你的初恋情人去把牢底坐穿吧?何况是那样一个美人,到时她会感激你的。
我看看朴得水,那家伙和没听见似地低着头大嚼一片牛臀肉。
我笑了下说,蛋儿,我想知道你是受谁之托。
驴蛋一听就急了:看看,说着说着你又来了!你管那么多干嘛?谁托不是一样?对你没害处就行了呗!
我又笑了下,这次笑得肯定很冷,我说:蛋儿,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这个我可以不问,你说得对,爱谁托谁托。不过……你也不是没干过公安,是不是太天真了点儿?刘香香的诈骗意图明显,恐怕中学生都分析得出,审不下来不怕市局过问?就算市局不过问,就不怕检查院的立案检查?给你说白了吧,这个案子就是零口供也得起诉,不然根本说不过去!
驴蛋看我的眼神象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然后他对着朴得水说:得水你看,这个鸟人是不是一点治都没了啊?你看他操的这些心!
朴得水呵呵笑着说:立秋,你是得学聪明点了。看来这书读多了是他妈的误人啊!说实话,我也真懒得拿着你问下来的口供东奔西跑地调查取证,做那些费力不讨好的事,顺水人情干嘛不做?
我看着他俩说:
我说得水,看来你该好好复习下刑法了,犯罪在客观上有两种表现形式,作为和不作为,所谓渎职罪中有好多就是不作为造成的知道不?好嘛蛋儿,哥们儿没算难为我,不就是一个不作为嘛,反正查下来这突审口上有精子那厮顶着。从感情上我不想看着刘香香坐牢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我真想看看这些人是怎么让一个明摆着的重要刑事案犯逃脱法律制裁的!我是真想开开眼界呀我!
驴蛋和朴得水对视一眼,两人又叹气又摇头。朴得水说:兄弟,眼下这社会上你这样的人要是有三分之一,我朴得水绝对就是个秉公执法的好警察!呵呵,现在我也不是个坏警察,一码归一码,你说对吗立秋?
驴蛋看着我,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语重心长说:
兄弟你记住我一句话,其实这也不是我的话,是本市政界一个老前辈说的:眼下这世道,只有你做不成的事,而没有不能做的事!
我说你俩的话我都听明白了,你们不用醋溜我,也不用教育我。一条河里洗过澡,谁还不知谁那鸟啥样?我说过我早他妈的干够了,洋工我也磨了一年了。别说这次嫌犯是刘香香,不是她我还想磨洋工呢。嘿嘿,你们这顺水人情我领了,乐死我了呢!告诉你们,我钟立秋也不是硬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碰的主,我知道徐映川略施小计就足以使我翻船,惹不起我躲还不行吗?嘿嘿,不过说实话这事要不是刘香香的嫌犯我还真和他妈这老王八蛋作上了!他不是不想让这案子大白吗,我就不信我审不清楚!哥们,我是真的愤怒,我整个一愤中啊我!呵呵哥们,全当我是犯了会儿间歇性精神病吧。
说着,我端起杯中那三两三五粮液又是学着潘长江的样子直接倒入胃中。
驴蛋哈哈大笑:怪不得你小子不要好酒啊,你这喝法喝酒和喝尿根本分不出他妈的味来!
我顿下杯子拍着肚子说:不见得吧蛋儿,这里面有数着呢!
 
19

回家时天已黑透,我看到雪花又在风的舞动下在路灯的暖光中洋洋洒洒了。
驴蛋和朴得水说怕我喝多了酒骑摩托把人家的汽车给撞坏了,就分了下工,朴得水找他的小兄弟把我的摩托骑到局里放着,驴蛋则开车把我送回了家。
两瓶五粮液我喝了有一瓶多。平时我们三个喝酒是绝对要平分的,这次是我主动多吃多占了,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喝酒。
酒后驴蛋要请我和得水去洗桑纳,说这时泡泡蒸蒸找小姐捶捶踩踩特舒服。得水嘿嘿哈哈地笑着不表态,我说洗个鸟啊,我要回家,我想老婆了。
驴蛋说你想老婆还不是白想,苏娟不是带钟奎旅游去了吗,回来了?我说没呢,明天早上回。
驴蛋哈哈起来:那你回去抱着苏娟的枕头蹭吗?
我说:去你妈的,惹烦了我抱着你的驴头蹭。嘿嘿,反正我不去洗什么鸟桑纳,也不找什么鸟小姐。
驴蛋说:操,你以为你是刘德华还是谢霆锋?人家小姐上赶着往你怀里钻?
我说得得,就让小姐去钻他俩吧,再加上你和朴得水先生,号称四大钻王好不好?
驴蛋看我态度坚决就把我送了回来,下车时我让驴蛋来我家坐坐,驴蛋说去你家坐啥,哪有枕着小姐的大腿躺着舒服?
我说:那你就滚到你的小姐怀里去吧,那小姐要是有奶你也好顺便吃两口,省下你酒后干渴睡不着,嘿嘿。
你这把鸟嘴!服你个鸟了行不?驴蛋嘟囔着,一加油门窜了。

到家后我晕晕乎乎地把各房间的卫生清理了下。其实苏娟走之前已把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我只是用抹布擦了擦这几天落在家具上的浮尘和地板上的鞋印,我不想听她回来嘟囔我把家弄得多脏多脏,那娘们好象有点洁癖。
擦鞋印时我愣了下,我看到门厅地板上有几个淡淡的小巧的水渍鞋印,想起是昨天晚上琳琳来时留下的。哦,那个有着一对小巧结实富有弹性的乳房的清纯女孩。
盯着鞋印我蹲在那里柔肠百结,手中的抹布竟舍不得向那鞋印抹去。我想起琳琳在夏天里赤脚穿凉鞋的情景。她和苏娟和香香一样,有一双小巧周正迷人的脚,透过白皙的皮肤隐约可见淡蓝色的静脉,趾甲上的透明油使那双脚莹亮而凝润,象一对会跳舞的精灵。
去年夏天我正倒霉透顶对正经活路心灰意冷,只要琳琳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盯着她的脸儿和脚看。从她跟我审下那个强奸的由坤后琳琳对我的脾性象是摸了点,我知道她不会对我厌烦和恐惧,即使这样有时也被我看得不好意思,她说钟哥你再这样看俺,俺就不到你屋里来了。
我说琳琳你的脚好漂亮,比你的脸蛋儿还漂亮。
琳琳说你干嘛呢!从俺发现你第一次盯着俺的脸和脚看俺就回去查辞典了,品头论足是无聊男人干的事。
哈哈哈,你想笑死我啊琳琳,你以为男人一天到晚全琢磨正事啊?别说咱小老百姓男人,就是帝王将相又怎么样?爱江山更爱美人呐,说明他们琢磨女人比琢磨国家大事的时候多,呵呵。
……
琳琳的音容笑貌空气般在我周身缠绕,想起我上午拥她入怀的情景,心中惴惴的同时隐约还感到了一种欲望在涌动。
我的大脑不可遏止地在想象琳琳那女孩的裸体,想她的皮肤一定是白皙光洁的,想她的乳房一定是俏生生紧就就的,想她的腰肢一定橡胶般给人的触觉带来快感,想她腿间那朵花儿的形状颜色光泽及用身体各部位接触那花儿时所带来的战栗感,那时琳琳娇好面容会是怎样一副情态?会泛起红潮么?会娇喘微微泪光点点么?
我想得焦渴难耐头晕目眩,我重重地抹去地板上琳琳的鞋印,似乎要抹去我心中那头欲望怪兽。然后我扔掉抹布站起身来跑到客厅喝掉一大杯冰凉的纯净水,瘫在沙发上中了箭的公狼般发一声嚎。
我搞不清我这是怎么了,我何以会对所有美丽的女子如此痴迷,迷得深入骨髓。这欲望发作之时我的每个细胞都鼓胀欲裂,似有千万只虫蚁在咬啮我的每一条毛细血管和痛感神经,那些瘾君子的毒瘾发作时也不过如此吧?
我知道我这就是《圣经》上所说的,是一种原罪,可我不知道我怎样才能有效地控制这原罪不向我身边的女人身上辐射,我的小头脑听我大头脑的指挥是没错,可我不敢保证我的大头脑每时每刻都不发昏,今天上午对琳琳的行为就是一个可怕的信号。
我趔趄着起身把浴盆里放满热水,躺进之前我破天荒地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的身体,在洁白卫生瓷的映衬下,我的身形呈显出沉重的清晰。对女体的狂热挚爱使我对男体有一种天然的厌恶感,我很难正视一具男子的裸体,不管这裸体多么挺拔伟岸,特别是腹下那物什,无论是神气活现之时还是垂头丧气之际。它很实用,能给男人带来无边快意,可它真的是缺乏美感,在公共浴池里我对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体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对驴蛋他们胡拍乱抓的戏闹持强烈反对态度,我想我这这辈子是玩不了同性恋了,也不会性别倒错渴望把自己变成女人,我爱女人,爱女体带给我那无以言表的快感,那正因为我是个男人。
我撩一把凉水泼到我肌肉发达的胸前,激凌凌地看着那水顺我微褐的皮肤下滑在我的敏感部位处汇集,我明显感到了身体的变化,那是一种骤然间的紧缩,我不知是高兴还是悲哀地意识到,我身体的各部器官太好用了,真不知是喜是忧。

做为我的妻子,我断定苏娟是深爱着我的。非常不好意思的是,我断定她爱我的原因百分之八十是我在她身体上的表现。
恋爱时的苏娟被我略带沙哑的甜言蜜语和嘹亮高亢的豪言壮语所打动,乖乖猫咪般委身于我宽阔结实炽热的胸怀。我真的是无师自通,她的初夜之帘被我用最轻柔的动作撩开,几乎没感到丝毫的痛楚。那缘自我对她,对美好女体天生的热爱,我从她漂亮可人的小小脚丫爱起遍及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在我轻柔如水因爱意融融而准确无误内力雄劲的爱抚下,苏娟颤如风中一朵美丽的百合,啼如林间一只婉转的夜莺。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苏娟就在那样一种玄妙的感觉中面带羞红告别了她的女孩时代,成了一个女人,我的女人。
不管是卧室还是客厅,户内还是户外,只要条件允许我就在她身上施展我的天才,我懂得适度,根据环境情况我的每一个举动都不会让她感到哪怕是稍许的不适,在生理和心理上。我甚至可以忘却我自己,目的仅在于苏娟的快乐。我喜欢看着女人在我的撩拨下忘情的样子,就象音乐家弹奏自己生命的曲调,画家欣赏自己倾情的图画,诗人观望自己灵魂之火的跳跃。
我没给苏娟带来一点体能浪费,婚前婚后十好几年了,她仅怀过一次孕,这次怀孕使她生下了一个男孩,我给他起名叫钟奎,这个钟奎继承了我的灵动敏感和苏娟的执着宁静,已经能活龙活现地和我作对了,他是我的至爱,而苏娟则认为那孩子是我对她的恩赐。
我记不清我对苏娟的激情是从何时渐冷的,但绝不是因她身体的变化,如果说她的面容因岁月的侵蚀在慢慢变老的话,她的身体十多年来基本没什么变化,依然美好。
女人是敏感的,苏娟多次在我怀中流泪,泣诉着对我的爱恋和依赖,我会轻柔地爱抚她,捏着她尖尖的小鼻子宽慰她,可她看我的眼神依旧是悲凉的。她说:立秋,你的心花了,再也不会完整地属于我了。
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可直至眼下,我没有第二个实质上属于我的女人。
我只能说:我的心是花了,花的错乱纷呈莫名其妙,苏娟你就将就点吧,也许男人都这样,也许男人必须这样,我也糊涂着呢。
我只能说:苏娟,我会尽力对你好的,尽力象你疼我那样疼你,我永远不会主动离开你。你,是我的妻子,我没忘。可我也许会在某一时段忘记一个丈夫的责任,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

浸在浴盆中的我感到水温有些变凉,就扭开热水阀加热水,这时看到了我放在面盆上的手机,便摸过来,略一思忖,按下了一组号码。
钟哥!
对方显然记住了我的号码,接起电话就热切地叫着。
是我,黎静,静儿。我的眼前立即出现了那个俏丽女子的镜像。
钟哥。那边又叫了一声,声音低了很多。
在听呢,静儿。
你的生意顺吗?今晚有空给我电话了?
哦,不顺,很不顺。你……还好吗静儿?
不好,我很不好。我的表姐出事了,她一直是我的偶像,美丽坚强,可她……竟然涉嫌诈骗被南成区公安局给拘留了,钟哥!
我听到她在低声哭泣,我突然想这个外表有些冷艳的女子为何如此爱哭,我有必要问吗?我问那么多干嘛?
哦,静儿,这事很让人惋惜。别太伤心,做你能做的事,别担你担不了的心好吗?
恩,我知道。钟哥,你在公安方面有熟人吗?能帮忙打听下情况也好啊。
我问:静儿说实话你是做什么的?在Z市生活多少年了?没有你的社交圈儿吗?
钟哥,我凭直觉和你的文字信任你了,我在Z市生活了不足三年,我没有工作,说实话,我是那种住在笼子中的女人,我的男人也可能还是别人的男人,他在香港,每年回来两三次,我不爱和同住在笼子里的女人交往,我没有社交圈儿。
我一时无语,胸中感到一阵拥塞。
如果可能的话,请你帮帮我,我想知道我表姐的情况,她叫刘香香。
哦,你给她请个律师吧,律师可以了解一些必要的情况。
恩,今天南城分局找我去了,接待我的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她告诉我可以替我表姐请律师的。
恩,那你就按他们的程序办吧,努力做你能做到的,你表姐会感到安慰的。也许……自有人替你表姐奔忙,你要是力不从心就随遇而安吧。
恩,我只能这样。钟哥,我很无助,我的生活很不象样子,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我受过高等教育,钟哥,我是国内一所挺不错的大学的本科生,我……想你了钟哥。
我也想你,看过你的照片了,你美得惊人。
恩,从小人家就说我漂亮,也许就是这漂亮才使我现在这样的……钟哥,我的表姐也很漂亮,比我还漂亮,她比我个子矮一点儿。
哦,你们家出美女,呵呵。
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有机会见到我表姐就知道了。
我说也许我们都会见面的,愿你们姐妹俩都有个好命运。
我感到我虚伪得让自己恶心。
谢谢你,钟哥。
我说:就这样吧静儿,有空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坚强点,晚安。
好的钟哥,想着我,我太孤独了,钟哥。
恩。
扣下电话后我的大脑陷入一片浑沌,真真一个剪不断理还乱呐!一边是徐映川老冯两个对立面,还牵扯到驴蛋,朴得水这俩铁哥们,一边是这样的的姐妹俩,再加上琳琳这么个让人揪心的纯情女孩儿,还有苏娟,还有钟奎……我的理性和情感象团乱麻那样搅在一起,我该怎么出演我这时期的人生角色?
郁闷,郁闷得要死啊我
 
20

在浴盆里泡够后已近晚上九点,我躺到床上想睡一会儿却死活睡不着。我的思维异常活跃,八杆子划拉不着的陈年旧事象惊蛰后的小虫复活在我的脑海中,使我不得不以后脑勺和脚后跟做支点在床上重重翻动我的身体,把席梦思床垫砸得晃晃荡荡忽忽悠悠。
我酷嗜裸睡,身上有一条布丝就难以入眠,一年三百六十天,只要我在家中睡觉,天天如此。我不仅自己裸睡,还要求苏娟也这样。我说我们和别人打交道的时候得穿着铠甲带着面纱,你我单独一起时就卸了吧,不然会累死的,让我们从身到心都彻底休息一会吧。
才结婚时苏娟很不习惯,特别是冬夏两季,夏天盖不住东西,赤身露体她觉得不好意思,冬天气温低,赤条条的在被窝中她老感觉有冷风往里钻。
也就是一年吧,苏娟也习惯了裸睡,用她柔软滑爽的躯体缠绕着我。裸睡增加了我们性生活的频度,也胶着了我们十年之久的情感。
我特别钟情于那种半睡半醒之间触及苏娟敏感部位的感觉,不论是绵软爽手的乳房还是糙感痒手的花茸。乳房会在我手心若即若离的轻旋下慢慢地挺立起一枚令人心痒难抓的蓓蕾,花茸会在我手指不疾不缓地梳理下畅畅地蓬松成一团油油的水草,懵然中的感觉新奇而刺激。那一瞬我忘却了身边的女人是谁,她已经抽象,抽象成一具纯生理意义上的女体,我甚至分不清自己身在现实还是梦中,就是在现实的人间,那会儿也已变成天堂了。
我不愿从自己营造中的天堂醒来,耳闻苏娟渐重的呼吸,感受她幅度渐大的扭动,我的嘴角会浮一丝惬意的笑,继续眯着眼睛打我的微鼾,直至苏娟又羞又气地捏我的鼻子咬我的耳朵,我才绽一脸坏笑问她:咋的?暴风雨要来了吗?
越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想,那滋味真真不是人受的,寂寥惆怅而又漫长的冬夜啊,我干你大爷的。
我索性穿起我那件厚实的睡衣起床,来到客厅泡一杯酽茶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手拿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揿着,我根本没看到电视机上出了些什么画面,只是在心中千万次地对那些因身边没有女人而自慰的男人们表示着亿万分的理解。
门铃响起叮咚声,尽管声音是柔和悦耳的,我还是激凌了一下,时下很少有人串门儿了,何况是在这个时间。
我从防盗门上的猫眼往外一瞅,没假思索就打开了房门,似乎门外的青春女孩并不是位不速之客,而是我约她来的,我已经等了一万年。
我把门关上说:你来了。
她说:我来了。
你来了啊?
恩,我来了。
琳琳俊俏的脸儿瓷娃娃似的泛着红红白白的光泽,我什么都没想就伸出我温热的手捧住了她的双颊,润润的凉。
琳琳很平静,无声地把脑袋靠上我裸露的胸膛。我的睡袍是苏娟给买的,和服式样,温暖的棕红色,没有纽扣,只有腰间那条宽宽的系带。
我抹掉琳琳头上的羊绒围巾,她显然是才洗过澡,头发还有些微微的湿,很凉。
在我的拥揽下琳琳乖乖地随我进入卧室,我把她扶坐在苏娟的梳妆台前的小皮凳上,把空调开到最高档,暖意在那十五平方米的房间里迅速弥漫开来。
我轻轻为琳琳脱去了那件火红的鸭绒衣,顺手拉下她项上的白色丝巾,然后接通电源,用苏娟的电吹风为琳琳烘干着头发。才结婚那会儿我常为苏娟干这活,所以我的动作很专业,我一手持着风机距离适中地对着琳琳的头发吹,一手轻快地插在琳琳的发丝里抚弄,一种不知什么品牌的洗发露那轻轻清清的香气扑向我的鼻孔,沁入我的肺腑。
琳琳那双因潮湿而更加晶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我还她一个深深的疼爱的笑。
琳琳的眼睛愈发湿润起来。
见头发已被吹干,我拿过梳子把女孩的头发理平,拉她坐在我的床上后我去厨房用微波炉热了一杯伊利纯奶递到她的手上说:好孩子,先暖暖手,然后喝了它。
恩。琳琳乖觉地接过那只透明度极高的玻璃杯,双手捧着,小口呷饮。
我拉过皮凳,坐在琳琳对面看她喝。我卧室的壁灯在冬季里是淡淡的桔红色,它把房中的一切渲染得温馨而浪漫。略一思忖,我打开房中那台精巧的JBL牌CD机,里面是理查德・克莱德曼演奏的贝多芬作品《献给艾丽丝》。
我重新回到琳琳对面的皮凳上坐好。
琳琳一气把剩下的半杯牛奶喝完,我接过空杯放在梳妆台上,看到琳琳额上竟有微微的汗液渗出。
琳琳说:老钟,我来了。
我说:是啊琳琳,你来了。
我想好了,我不要嫁给你了。
哦,好孩子,是我不配娶你。
可是我来了,也许我只来这一次了,也许我今晚不来这辈子就来不了啦。
你不怕吗琳琳?
琳琳看着我,声音象来自遥远的天际:

那是什么?
那是火。
我要穿过去么?
是的。
我怕。
可我将因此而纯洁。

是……张洁的话?
是的,老钟。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琳琳。
可我不明白我自己的意思老钟。
我没再说话,推开皮凳单腿跪在床前那块厚厚的地毯上,缓缓扯开琳琳小皮靴上的粘扣。
我把她的两只靴子都脱掉了,一双着白棉线袜的漂亮的小脚,毫尘不染。我捧起它们贴在我的脸上,凉,微潮,伴着一丝淡得难以捕捉的汗与皮革混合后的气味。
我卷下那脚上的袜子,那双白嫩的小脚裸呈在我眼前了,细腻,凝润,隐隐的淡蓝色的静脉。
我把它们揣进了我的怀中,凉,刺激得我精神抖擞。
琳琳在颤抖,她躺下了,仰面躺在我玫瑰色的柔软到极至的拉舍儿毛毯上。
我站起身,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一手托着她的腿弯儿。琳琳象一缕绵软的丝线,任我把她顺放在床上,头下垫着我的枕头。
我朝圣般跪在琳琳的身侧,解开了她窄窄的腰带,褪掉了她衬着羊绒裤的深棕色外裤,里面的衬裤是纯白的。我看到了琳琳两条细长的,没有一点暇疵的腿。琳琳闭着她睫毛长长的大眼睛,耸起的胸脯在剧烈地起伏。
一条精美的三角裤,我想只有眼下的城市女孩才能穿的到吧?明快的柠檬色,贴身得没有一丝皱褶,倒三角形的正面绣有一个可爱的卡通女孩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我做着鬼脸儿。
琳琳。我感到自己的嗓子是黯哑的。
恩。琳琳也许并没出声,只我我感到了她出声的意识。
冷吗?
琳琳闭着眼轻轻摇头,我看到她额上依然有汗光在闪。我把空调定到了三十度,她应该是不冷的。
我用下卷的方式往下褪着那条令我发烧般眩晕的内裤,琳琳的处女花儿在我的眼前逐格显现,待得全部展现在我的眼前时我已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我把脸深埋在女孩的腿间贪婪地嗅着她纯天然的体香,我的口鼻被那柔若轻纱的褐色花茸撩得痒痒的,一直痒到五脏六腑。
我抬起头,一缕额发垂在我的眼前,使我眼前的镜像变得朦胧而神秘,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脱掉了琳琳的上衣。即使平躺,琳琳那对小巧的乳房依然挺立,何止是一个俏美啊。
百对这样一具坦呈的美体,我的思维已经凝滞,甚至没有了最本能的欲望,只感到了一种美在震撼着我,这震撼使我患了疟疾般忽冷忽热。我觉得自己已和那理查德・克莱德曼融为一体,他把所有心力凝聚在十指上弹奏一架贵重的钢琴,而我把所有的心力凝聚在我所有能给眼前这女孩带来愉悦的感官上撩拨着她的青春。
钢琴在那个老外的倾情弹奏下发出时而舒缓时而激越的旋律,女孩在我巅狂的撩拨下似一潭被打开缺口的秋水,汩汩流淌清澈的溪流,她的身体波浪起伏,她的声音凤啭莺啼,她在阵阵悸动,象一朵娇艳的榴花不胜细雨的浸润,每一次悸动,琳琳都死死咬住我的枕巾。
多有活力多美好的一个女孩啊,她的一切都是那么灵动,一触即发。
又一次悸动过后,琳琳的头发已被汗水粘在额上,我用嘴唇轻触着她的耳垂说:琳琳,我爱你,象爱一件珍宝,我真的不想玷污你,如果我还没玷污你的话。别怕琳琳,你依然是个……处女。
琳琳有如梦呓,她说:老钟,俺不要了,俺不要做处女了,俺真没想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种感觉,俺不做处女了老钟,你来吧,别怕,俺,俺不会非要嫁给你的,老钟……
床头的电话响起,那突兀的叮铃声瞬间划破了眼前的这份带有香艳意味的温馨。琳琳扑到我的怀中簌簌地颤抖。
我盯着话机,判断不出是谁来的电话,只盼望它立即息声。
可它不,不屈不挠一个劲地响。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心中一颤,伸手抄起话筒。
怎么才接电话啊老钟?你不会这么早就睡吧?就是睡了也不会睡这么死吧?告诉我你在干嘛,千万别说谎哦!
哦哦儿子,是在火车上吗?
你说呢?别打岔,说你在干啥呢?
我的汗就在那一刹那流下来了,这个小混蛋,咋和我一样逮个漏子就钻呢!
我说,小钟你少罗嗦,明天我几点接站?
八点钟你到车站吧。嘿嘿,你今天的表现很不正常,家里闹鬼吗?别怕,等我回去捉。
你!你这个……
小混蛋三个字我还没说出口,那边就把电话挂了。
琳琳看着我问:
是钟奎?
我木然地点点头。
 
21

外面响起鞭炮声,先是零星的,随后逐渐密集起来,不同的声响从不同的距离传来,巨大的声波把我和琳琳裹在其中,世界被笼罩在狂热的喜庆里。出五了,这个大年算是过去了。
我默默为琳琳一件件穿起衣服,琳琳乖觉地挪动身体配合着我,看着女孩的美体渐渐隐在衣服中,我心中有依恋有忐忑,说不清是啥滋味。
穿袜子前我抱住了琳琳的脚,那脚已温暖,可还是略低于我手和身体的温度,有些汗津津的,带露嫩叶般鲜活。
一双美得脱俗的脚,可她必须在红尘中奔波。祝福你了女孩,一路走好。
给琳琳穿戴齐整后,我又用梳子替她理顺了头发,看着她说:
琳琳,今晚的事情是个秘密,你要把它藏在心底,无论何时何地对何人都不要透露哪怕一点儿,知道吗女孩?否则对你百害无一利。
琳琳点着头:懂呢,老钟。
我笑了,说:知道你乖。
说着我背转身去极快地换好我的常服,把头发梳理整齐又转过身来对琳琳说:
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么?
恩,可……可俺想俺这辈子是忘不掉你了老钟。
顺其自然吧,该忘的时候你会忘的,不该忘的时候就存在你心里。记住,不要因为今天的事影响你正常的生活进程。
说完我自己都觉得这话没劲,她能不受影响吗?我这是整了些什么狗屁事说的什么狗屁话啊。
不管发生了多么狗屁的事,时间还是按它的规律亘古不变地走下去,向前。
我一把拉起床边上的琳琳:走吧丫头,我们该到局里去了。

我和琳琳一前一后来到局办公区的走廊上时,宽敞的门厅里的落地钟正在当当地报时,精子幽灵似地从他的办公室钻出来,一脸诡笑地看着我们说:
你俩很准时啊,是约好的还是……?
我边走边应着:不错,是约好的。你早来了?你这不明摆着缺乏时间观念嘛,嘿嘿。
啥?我多少事啊,哪有你们清闲,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我说,这话我倒是信,你事是多。看你都瘦成啥样了?猛一看和非洲那些没东西吃的游击队员似的,仔细一看象一九六0年的饿殍, 再仔细一看,乖乖,原来是当年那小车不倒尽管推鞠躬尽瘁为人民倒在办公桌上的杨水才杨书记还阳了。也难怪,人民警察嘛,国家安危系于你一半啦,你不操心能行?这可是敬爱的周总理说的,有听说过吗?
嘿嘿,说不过你,说不过你。咱这就走是咋的?
琳琳一边笑一边在我身后小声说:你说的那个“饿殍”他听不懂,呵呵。
我面无表情对着精子轻声回答琳琳的话:
恩,这鸟人和我不是一个语种,他只懂鸟语。
琳琳又笑。
精子一脸懵懂,显然是没听清我的话,本能地追问道:你说啥呢老钟?我没听清。
我用更低的声音说:琳琳,我没说错吧?
琳琳还是笑。
啥?精子大声问。
杀你爸爸的鸟头。我故意把语音弄得含混不清。
啥?
我说:这时走正是时候,耳朵背呀你?
琳琳扶着走廊的墙笑。
精子看着琳琳不满地说:有啥好笑的嘛!
我说:你连人家小丫头笑都管,事能不多?赶紧走吧。
精子发动了他那辆桑塔纳2000,我和琳琳拿好办公用品后坐了上去。
你俩对这次审讯有啥打算呀?车子才上路,精子就打起了官腔。
琳琳说:俺听领导和钟老师的。
我满脸诚恳语气严肃地说:我是这样打算的,到了看守所后吧,咱就把那个刘香香从号子里提到审讯室里,提到审讯室以后吧,咱就让她坐在那张为犯罪嫌疑人特制的不能移动的椅子上,等她坐好以后吧,咱们三个就转到那审讯台后面,你挺起你的小胸脯坐在正中,也别挺得太厉害,你有点鸡胸。神情一定要和包青天那样威严……可惜你的脸不够黑,不然咱先向女看守要管鞋油给你搽上?
和我同坐在后排上的琳琳憋住笑,身体却憋不住地抖,悄悄伸手攥我的胳膊。
精子说:干嘛老钟?你少出洋相行不?说完还干笑了两声。
我没笑,说:我这哪是出洋相啊,年轻时你没听过刘兰芳的评书《岳飞传》吗?那寇准寇老蔫是咋审下姓秦的老王八蛋的?用的就是这类似的一计。这可是祖国的文化瑰宝啊,里面饱含着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哦,不对,那寇老蔫应该算是统治阶级的,里面饱含着我国古代统治阶级脑力劳动者的智慧。要一分为二地看问题是嘛,统治阶级里也不乏好人呐。就象美国大文豪马克・吐温当时在报纸上说的那样,美国议会里有些议员是婊子养的。嘿,结果把婊子养的议员给惹恼了,非逼他更正了以示道歉不可。老马同志很乖,第二天就在同一份报上更正了,改成:美国议会里有些议员不是婊子养的了。
精子把着方向盘一迭声地说:
求求你,求求你了老钟,你闭嘴吧,我晕,我晕啊!
哦?不是你要问问我们的打算吗?这可又是你不让说了啊,败兴。
我一边说一边轻轻推着笑靠在我膀子上的琳琳。

被女看守带出来的刘香香面容非常憔悴,她低头坐在那张特制的椅子上,一缕散发垂在腮边,非常写意地勾勒出她的落魄,我内心一阵抽抽的痛:象了,她已经很象一个囚犯了。
精子无疑是见过她的,可还是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琳琳放好纸笔,单手托腮也怔怔地盯着香香看,这丫头肯定走神了我想,大概是把她和我和她自己联系起来了。
我干咳一声,点起一根烟,幅度很大地靠在椅子上眯起眼睛养神,想起了驴蛋和朴得水在巴西烤肉店和我说的那些话。也好,看精子怎么演这场戏。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啊?刘香香?精子开始问话。
我悄悄按下了口袋中微型录音机的录音键。这东西是我们局长老冯过去的一个战友从日本给他带回来的小礼品,他又转送给了我,说我干预审,兴许就用得着。小东西是日本索尼公司的产品,拾音器非常敏感。
香香的身子在椅子上动了下,抬起头极快地扫视我们一眼,重又低下头去说:
我都说清楚了,没考虑别的。
是吗?精子果真就在中间那个位子上挺起了他的小鸡胸脯,把他知道的词撒尿般地哗哗往外倒:
我们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重证据重调查研究不轻信口供。希望你迷途知返不要执迷不悟。毛主席说犯错误是难免的,改了就是好同志,不要把人一棍子打死。你要向昨天告别,要看到明天是光明的。多为你的亲人想一想吧,你的父母想念你这个女儿,你的兄弟想念你这个姐妹,你的丈夫想念你这个妻子,你的儿女想念你这个母亲……
我看到两个女性都微张着嘴巴惊愕地看着他,精子却视而不见,后来连鸠山审问李玉和的词都用上了:刘香香,我苦口婆心和你说句话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呐!
我侧目盯着他快速开合的嘴,又想起了母牛的生殖器,搞笑,这杂碎太他妈的搞笑了。
除他之外的三个人中只有我知道这笑是他“搞”出来的,这杂碎显然是在装疯卖傻,目的很明显。
果然,精子话锋一转,由胡扯转成了暗示:
刘香香,我有责任告诉你一些法律常识,诈骗是一种犯罪,这种犯罪在主观方面必须是明知的,明知懂不懂?恩,你必须老实交代你知不知道那汇票是假的。还有,我们的法律是一人犯罪一人当,该你担当的罪责你推不到别人身上,胡扯乱咬只能说明你不老实,那会加重对你的惩罚的,当然,该别人承担的你也不要往自己的身上揽。你听懂我的话了没,恩?
真他妈一个不折不扣的流氓。我在心里恨恨地骂着,给一脸茫然的琳琳使一眼神,示意她如实记录。你个流氓不是喜欢出洋相吗?那咱干脆就出个痛快。
琳琳会意,低下头去刷刷地记录。
刘香香显然早已不是那个被我看了眼私处就怕怀孕的单纯的黄毛丫头了,被拘留后这一天多的时间里,她的大脑肯定没少转悠。她目光直视着精子说:
警官,我非常感谢你苦口婆心的谆谆教导,可是你搞错了,我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女。除此外你对我的教育感化我都听懂了,可我已经交代过,我不知道那汇票是假的,那位女警官也做了笔录,你大概看到了吧?
恩,那你为什么高价买低价卖?
这算是今天开审来精子问的第一个实质性问题,我隐隐感到了他的用意,那就是给刘香香堵死漏洞的机会。
刘香香不假思索地说:
我有难处。
什么难处?你说。
我欠了我们当地工商行两百万元贷款,已经超期。我用那两百万做了三笔生意,只收回其中一笔四十万元,另外两家和我做生意的公司已被工商部门注销,和我谈生意的当事人也不知去向。说起诈骗,我是被诈骗了。
恩,接着说。
我是通过我的一位在银行工作的朋友贷到的那两百万的。因为是朋友,他贷给我这笔款子是不怎么符合手续的,当时我没有这么大的抵押能力,可为了帮我,他还是想办法贷给我了。现在因为我的贷款超期,他已被免去了信贷科长的职务,如果我再不尽快归还这笔贷款,他很可能就得坐牢。他是为了我才走到这一步的,所以我只能高买低卖,这样可以拿到现金让他堵死银行方面那个洞,使他得到解脱。
那么你怎么向海南的王海交代?
刘香香苦笑了下说:
生意场上这种拆了东墙补西墙的事多了。我大体算了下,这笔生意做下来,我能亏三十万左右,除却还我银行朋友的一百二十万……我已陆续还了他九十多万,包括利息。这样我还欠王海一百五十万元本金,只有另想办法了,比如我继续找欠我货款的人,比如拿着这六百来万再做笔生意挣一笔再还他,这样大家就都好过些,我实在不能看着帮我的朋友去坐牢……呵呵,只可惜了我的黄梁一梦了,最终我不但没能解脱我的朋友,反而被王海骗去了二十万元,还还……进了看守所,呵呵,女人呀,什么时候斗得过男人?
刘香香笑着,却用手抹着脸上的泪,情真意切,似乎没有编造的痕迹。
我判断她这段叙述的主要情节肯定是真的,她不至于愚蠢到去编造那种一戳就破的谎言。
精子也很明白,他问了刘香香那个银行朋友及她用那贷来的二百万做生意的当事公司和当事人的详细情况以备查实。
见琳琳记得差不多了,精子又问:
你上份供词中说你是通过徐婷婷和弘扬公司做的这笔生意,她知道这汇票是假的吗?
呵呵警官,连我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恩。精子满意地点着头,又问:那她为什么帮你?你给了她什么好处吗?
没有,我们是朋友,多年前我曾和她做过一次生意,合作很愉快。说到好处,我这次来到后请她吃了次饭,这算吗?要不要详细交代?
恩,要交代。
我在心中冷笑,别说这徐映川还真没白养了这条狗,他是尽力把这事弄得跟编得不错的小说似的合情合理呢。
刘香香不厌其烦地说,江琳琳运笔如飞地记。
精子看着刘香香,感觉不错地嘬着牙花子把一根食指深入鼻孔内部探宝似地又挖又抠。
我悄悄关了口袋中的录音机,依旧眯着眼养我的神。
口供将近录完时,精子去厕所撒尿顺便招呼女看守往回带刘香香去了,刘香香叫了我一声秋子。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
见到我表妹了没?
没有。
哦,她和我长得很象。
琳琳接上话说:
我见到了,是很象,太漂亮了!
谢谢你,小姑娘。
香香说着又转向我说:
也谢谢你了秋子,她用戴着铐子的手抻了下身上的鸭绒衣说:这衣服很暖和。
不谢了香香,那只不过是件衣服。

回返的路上精子依然很兴奋,他又拖着官腔问:你俩说说看,今天这审讯效果怎么样?我这把宝刀还不算老吧?
得意忘形。我想他那会儿把自己真正的审讯意图给暴露了,他产生了错觉,以为我和琳琳都和他一样,是徐映川眷养的狗了。
我说是啊,效果很好,一点不老,你是把很嫩的宝刀,嫩得一掐就滋滋的出水呢。
老钟你又来了。精子好象警觉到点什么,嘟囔一句后不再出声。
回到家已接近凌晨四点,想起明天还要去车站接老婆孩子,我就把闹钟定到七点,然后躺到床上沉沉地睡去,这两天那叫一个累啊,从身到心。
 
22

骤响的铃声像一盆凉水泼在我的脸上,我的意识被从沉睡中激活。睁眼一看,响的不是我定好的闹钟,而是电话机。我顺眼看了下表,六点半刚过。
烦得我想骂人,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抄起话筒:
说话!
立秋吗?我是老冯。
恩,你说吧。
我依旧很不耐烦,局长又咋的?还不是每天活得和个孙子似的?再说了,工作时间你是领导,业余时间老冯就是老冯千万别拿自己当领导,不然我会拿你当驴diao。
很抱歉啊立秋,知道你没休息好。是这样,市局张副局长和经侦支队梁支队长要来听汇报,并派二大队长江宁参加这个案子,所以请你八点钟来局会议室谈谈你的看法。
哦?我的大脑电光石火般一闪,什么都明白了。
市局来的这三个人全是老冯尊敬和信得过的人,也都是些干家子,看来老冯这次想动真格的了。我甚至断定,老冯这次向市局汇报工作并没告诉徐映川。
我这会儿又感慨地想起毛主席他老人家来了,他老人家的斗争哲学端的厉害,放之四海而皆准呀。任何层次,任何区域,只要有人存在,每时每刻都会进行这样或那样的斗争,一会儿东风压倒西风,一会儿西风压倒东风,在路线问题上是没有什么调和的余地。他老人家算是明白了人类社会为什么只能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了。
不管信仰什么,人人都在为自己的信仰活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香饵之下必有死鱼,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这选择太难,因为只有一次机会,从一个人的政政治生命上讲,这似乎不是阳关道和独木桥的选择,而是生与死的决择,非生即死。官场上没有硝烟,其凶险却一点不亚于炮火连天的战场。
钟立秋,你最好少一点热血沸腾,多一点三思后行,不要只听人家说了什么,还要听人家没说什么,不要只看你看到的,还要看你没看到的,你的政治智商比弱智人强不到哪儿去,你根本看不清貌似平静的海面下有多少暗流汹涌,你已弱不经风,你的大势已去,有乐子你就找点,没乐子你也别触霉头,手里没有金刚钻,千万别揽那瓷器活。
一念闪过,我对着话筒说:
我能晚一会去吗冯局?
恩?为什么?
苏娟娘俩今天旅游回返,我想去接下站。
哦。这样吧立秋,你八点准时来,回头我安排人去接苏娟母子怎样?
我悄悄叹了下,看来这老冯是非拉我上阵不可了,我只能先披挂起来观望一下再说了。
那好吧,我准时参加。苏娟那边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让她娘俩坐出租车回来就行,本来也就是个形式,是钟奎那小子整的景。
呵呵,那也好,就这么定了。你那钟奎可真是个不多见的聪明小子,好好培养吧。
谢了冯局,回头见。
说完我挂了电话,然后要通了苏娟的手机,说我有案子在手实在脱不开身,苏娟只是恩恩地应着,后来她把电话给了钟奎,钟奎说,小心点啊老钟,别老让我替你操心。
我说,那是那是,我一定小心从事。
放下电话后我望着天花板出神,逻辑思维一片混乱,搅尽脑汁也理不出头绪,七转八拐地联想到喜剧大师卓在别林某部电影里的船甲板上摆弄一张折叠式躺椅的情景。那有着一撮搞笑卫生胡的小个子男人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却怎么也无法放平撑稳那张躺椅,一怒之下他举起那躺椅扔海里去了。呵呵,够潇洒,我跟他没的比,我不能把我自己给扔海里去。
胡思乱想的工夫,电话铃又响起来。
我操,我开了眼了立秋!
是驴蛋那有点瓮声瓮气的声音。
我说:你啥鸟事啊?大清早的你这是吃了发展养猪还是咋的?
呵呵,差不多差不多。恩?发展养猪是啥?
愚昧啊,就是给猪吃的摧情药嘛。
嘿嘿,那东西人吃了也管用?功效比伟哥咋样?
你个鸟人一大早来电话不是向我讨春药吧?我这又不出产那玩艺。有啥说啥,少罗嗦。
嘿嘿,没事没事。我是告诉你我是真开了眼界了。昨天叫你们去洗桑纳你们不是没去吗?我去了嘿,金龙池那儿新来一妞,最多二十岁,嫩得要滴水啊,长得那叫一个俊!我说你注意过电视上做化妆品广告的小妞没?就那模样了。三百块一炮,生意忒火,我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进了她的房间。我操,你猜我进门时她啥样?什么都没穿,正撅屁股等着呢!听到我的声音她回头看我一眼,乖乖!头上戴着随身听的耳麦,墨镜推在脑门上,嘴里嚼着口香糖,手里还拿着本画报哩!和个外星人似的嗨!她对我说,麻利点啊老板,时间就是金钱哦。这妞也他妈的太辣了,太专业化了嘛!既然进了门那就得办你说是不?我就从后面干上了。哈哈,这一干才出景了呢,我挺三下她回头冲我说声:哦哦!我再挺三下,她又回头冲我说声:哦哦!我操,本来有好多次我都要完事了,可她回头一弄这哦哦,愣是把我给憋回去了,这表演的成份也太大了啊!这样半个钟下来,我汗也淌下来了,气也喘成牛了,家伙也不好使了。你猜那小妞咋着?刷拉从一小票本上撕下一张来用元珠笔在上面哗哗写了几个字后递给我说:德性,看你肥头大耳的样子就知道是中看不中用,去去,结帐去吧,费用给你减一半,别耽误我生意。他奶奶的,立秋你说,这叫啥职业道德嘛!乱了乱了,这世道乱了啊!
哈哈哈哈,实在忍不住,我放声大笑,笑完我说:
妈啦个A啊驴蛋,你那是做爱吗?分明是上厕所撒尿时被蜜蜂蛰了鸟啦!
说完我一想,这小子玩花活呢,就沉下口气说:
你他妈的少在我面前整这滥调调,说吧,有什么事?
嘿嘿,也没啥事,就是想问下你们昨天晚上把那刘香香审得咋样了?
我说驴蛋你真他妈操蛋,有啥说啥,用得着跟我整这景?很简单,就你说的那样,精子主审,我眯眼打了半夜的盹,行了不?
行了行了,够哥们,改天请你找那小妞玩去啊,看你能搞得定不,嘿嘿。
我说:得,还是留着你自个玩吧。
好啊,别说兄弟们有好事不想着你,呵呵。说完驴蛋就把电话挂了。
挂了好,他要是再问今天怎么安排我还真不好回答他。我不能把市局来人搞这案子的消息告诉他,尽管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这事,可我不愿让他从我的嘴里知道,也不愿让他认为我不够哥们。就算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吧,我没别的办法。

我准时来到局会议室,市局三位,徐映川,老冯,精子,朴得水,江琳琳一干人都到齐了,我向市局三位打过招呼,找个边位坐下来。
冯局对市局张副局长说:人都到齐了。
张副局长是刑警出身,在本市公安系统以思维严谨作风泼辣对下属要求严格著称,他环视了下众人,点点头说,那就开个小会,谁先把案情介绍一下?
老冯看我一眼,我立马把眼皮垂下来装没看见。这事从哪个角度都轮不到我说,尽管我说了肯定言简意赅。老冯就是深谙这点才用眼神向我询问的,这种孙活我过去干得多了,好处没捞到,还弄了一腚臊,去他妈的吧,老子不捣故这些烂咸菜了。
老冯对精子说:周通,你汇报一下。
好好。精子忙不迭地挺了挺他的小鸡胸脯,沾了口水翻他面前的笔记本,振振有词地说起来。他的汇报根本抓不住重点,流水帐般事无巨细。徐映川脸上有些挂不住,打断他的话提醒他说重点,张副局长摆摆手,示意精子继续说下去。会议室的温度并不很高,精子却开始出汗,等到说完,那窄窄的脑门像被露水打了似的。
张副局长说:周大队长,看来你得好好充下电了,不然你就落伍了。基层干部讲究三能,能干,能写,能说。你的口头表达能力和多年前干普通民警时没有大的提高,含浑不清,这说明你的思维比较混乱,这样是不行的,很容易被淘汰。好了,下面谁把周大队长说的提炼一下,精简一下?
老冯又悄悄地把目光转向我,我装做没看见把头扭向一边,心里说:去你妈的吧,您老人家少害我点吧。我料定老冯不会直接点我的名。他知道我不愿干的事总有理由说明,那时他就不是将我的军了,而是将他自己一军了。
这样吧,我说说。老冯看看实在没辙,就自己说起来,叙述完毕还谈了自己的分析意见,他认为这是一起明显的诈骗案,突破这起案子志在必得,否则将贻笑大方,要内审外查相结合,关键在于突审。说完,把一份材料推到张副局长面前,我一扫之下断定那是今天凌晨琳琳记的那份材料,不由在心中冷笑了下。精子只知道自己审讯时的话说得很圆,从字面上谁也挑剔不出啥来,可他忘了人都是有感觉的,特别是这三位堪称侦查专家的人物,他们会根据自己的感觉联想起相关的人和事,从而在内心形成自己的看法,有了看法就会有所表示。看着精子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只知道自己跟斗翻得不错,可惜忘了自己没穿裤衩。
张副局长不动声色地扫视着那份材料,然后又推向梁支队长,老梁看完后又推给了江宁。
我曾和江宁成功合作审讯过几起大案,他看完材料后把目光转向我,显然对有我签名的这份材料的审讯水平表示出万分的不解。
我不被察觉地耸了耸肩。
张副局长看向徐映川说:老徐有什么看法?
徐映川满脸堆笑,啊,我完全赞同老冯的意见。
张副局长又问梁支队长:你呢?
老梁说:我看可以适当把办案力量调一下,突出一下用人所长。
张副局长说:很好。和我想一块去了。这样吧:江宁,钟立秋,江琳琳负责对刘香香的突审,周通,朴得水负责对刘香香口供的查实取证。老冯和老徐共同担任这案子的指挥,具体工作由老冯安排,你们二人直接对我负责,其他办案人有重要情况也可向我汇报。
他看了下做着记录的江琳琳,说:你把今天这会做个会议纪要保存好。现在可以分头工作了。
散会后江宁找我碰了下头,这个大我两岁的老兄开口就骂上了:钟立秋你这铁嘴钢牙咋审出这么个鸟水平?真对你的初恋美人下不了手?
我说:你都明白了还问个鸟啊。
江宁嘿嘿笑着说:没这么简单吧?这下行了,你们那尊敬的周大队撤下去了,该怎么问你还怎么问吧,我从没怀疑过你的能力,我保证做好你的配合。
我说:行了江大队,我亲爱的老兄,你就别关起门来捣故要饭的拿穷人开心了,这两天我烦着呢。
江宁笑着说:你呀老弟,哀大莫过于心死,你得振作点才是,我看你不是婆婆妈妈只知道儿女情长的人嘛。好了,不多说了,谁心里不和镜子似的啊。走,叫上那个靓妞江琳琳,咱先去会会你那个初恋美人再说。
刚要上车,我的手机响了,是家中的号码,我知道是老婆孩子回来了,揿下了接听键,是苏娟的声音:
立秋,你无论如何来家一趟,有急事!
 
23

根据我对苏娟的了解,肯定发生了必须我回去才能解决的事情,不然她不会用这种火上墙似的口气和我说话,她是那种很典型的内向性格,温和而沉静,当年我就是看上了她这性格和她娇好的姿容才打定主意让她给我做老婆的。
这个女人很省心,省心得我经常忘了她的存在。她有两大特点,一是不管钱,不仅不管我的钱,连她自己的钱也不管,发了工资后往抽屉里一放就完事,她甚至不知道我们共有多少积蓄,不是我不告诉她,而是她听这些时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时间久了我也就懒得和她说了;二是她从不追问我的行踪,我夜不归宿甚至数日不归,连个招呼都不用和她打,她会一概认为我在忙工作,能把家务和孩子料理照顾得井井有条舒舒服服。
我几乎察觉不到她有什么欲望,除了尽力工作做好她的电气工程师就是吃一口清茶淡饭。如果不是我使出浑身解数尽力开发,她对床上事也是淡淡的,经我十多年来的刻意撩拨培养,她最激情的事就是在我的怀中身下呻吟和颤栗了。即使如此,她永远也是被动的,我给她这种兴奋的机会正逐渐减少,因为我花了心了。我想她这种天生恬淡的性格也是我花心的原因之一,我渴望激情。
苏娟挂断电话后我下意识地看了琳琳一眼,还能是这小丫头昨天晚上在我家中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被她发觉了?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即使发现了什么苏娟也会尽力往好处想,就是她认定我把别的女人领回家了也不会在第一时间里就找我算账的,这点我能断定,毕竟是十多年的夫妻了。
驴蛋曾经对我大加艳羡,他前妻的个性和苏娟恰好相反,没离婚那会儿像看贼似的看着驴蛋。驴蛋的兜里很少有超过五十块钱的时候,她认为五十块钱就是个危险数字,那可以请个女人简单地吃顿饭,买两张电影票更是绰绰有余了。弄得驴蛋想请哥们醉一场都得和向上级领导申拨专款似的,得把请客原因及时间地点参加人员一一报清。驴蛋的心理很不平衡,那时他常到我家来吃顿便饭喝杯小酒,有次喝多了他冲着苏娟咧咧,说娟子你不知道男人有钱就变坏吗?你别让立秋身上有那么多钱嘛,小心他在外面勾上女人甩了你。苏娟笑吟吟地说,看他那副邪头怪脑的样子吧,谁会看得上他?真要有人看上他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明俺家立秋有魅力呀,呵呵。驴蛋就看着我大摇其头,哭咧咧地说,你小子咋这么有福气啊,你这是咋教育的俺弟妹?俺家里那个鸟老婆咋就和看小偷似的看着俺啊?苏娟说,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人家那是爱你爱得深呢。驴蛋泪眼婆娑地说,爱个鸟啊,再爱就把俺爱到疯人院里去了。你不知道啊弟妹,那娘们厉害着啦,有次去俺爹妈家里吃饭,我的烟抽没了,让她去给买一盒,她守着俺爹娘说:买什么买?你不抽烟能死了吗?俺实在是挂不住了,就骂了她一句:操你娘,你这娘们怎么这么说话?你猜她怎么着?操你娘操你娘操你娘操你娘!一口气冲俺骂了十多声,把俺爹一张老脸臊得和块红布似的,饭都没吃就下楼看臭棋篓子们下棋去了,俺娘一人躲在小屋里流眼泪啊她。说着,驴蛋汪在眼里的泪就顺颊流下来,一边吸溜鼻子一边用只大手在脸上抹划。苏娟站我身后把手搭我的肩上一时无话。我说:蛋儿,真要这样你就趁早休了她算了,弄个这样的老婆真不如打光棍舒坦。驴蛋继续伤他的心没什么反应,苏娟的手却在我肩膀上明显地抖了下。
那天晚上苏娟在我怀中幽幽地说:立秋你够狠,你不会哪天为点什么事就把我休了吧?
我说那怎么会?既然娶了你就没打算再休你,记住了娟子,女人要想拢住男人的心需要的是温柔体贴宽容,而不是刁钻刻薄胡搅蛮缠。娟子,不知你琢磨过没有,抛开社会的因素不说,这两口子要想过一块去,别听什么相敬如宾心心相印那一套,实际上就是一方对另一方的征服。这种征服不是狭义的,往往是排除了暴力的,应该是一种性格魅力的征服,否则日子根本没法过。呵呵,中央还讲究个以谁谁为核心呢不是?都说了算就都谁说了也不算了,也就没了规距方圆了,非乱套不可。
苏娟说,我斗不过你,你能征服我,只求你别太欺负人。
看你说哪儿去了娟子,我不欺负你,关键是你别老觉得自己吃亏,这人活一世复杂着呢。单就夫妻关系而言,女人还是不要征服男人的好,能被老婆征服的男人保证有毛病,不是大脑不好使就是小鸡鸡不好用,你不会需要那样的男人吧,呵呵。你看着点啊娟子,不是我拿朋友开咒,驴蛋这两口子绝对到不了头,我了解蛋儿,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灯。
结果被我不幸言中,驴蛋下海没两年就把那娘们给蹬了,娘们那时才醒过神来,一哭二闹三上吊地不离开驴蛋。有次她守着我竟把一根缝衣针插在自己的脑门上,针上拖着的那根白线随着她的话语一起一伏地在她脸前荡:你要离婚我就对着墙把这根针撞进去!驴蛋早已吃了秤砣铁了心,只一句话:你爱咋的咋的,我就是不要你了!我当时就在心里冷笑,这样的娘们要是能自杀,天底下就没有那种叫做人的动物生存了,自杀是需要过人的勇气的。当然,精神病和那些练什么功的除外――实际那也是一种精神病。
娘们后来找我哭诉,试图让我劝驴蛋回心转意。我看着她说:女人的眼泪能融化男人的心是不假,可惜你在蛋儿面前哭晚了,我无能为力。只能对你说,珍重吧,人一辈子经不起几次这样的失败。
想着,我的脑海中又出现了琳琳和黎静的情态。哦,苏娟,我这是不是欺负你了?也许是吧,只希望你不知道,知道了也别觉得吃了亏,不然这日子就得换种过法了。

我对江宁说:你们先走一步,我得回家看看,有点急事。
江宁说:那也好,处理完了你给我个电话,我让司机到家里去接你。
我应了一声,骑上摩托车回了家。
到家后我先看了眼钟奎,十岁多点的小子肯定是坐车坐累了,正在他的小床上睡觉。可那小子特灵性,听到开门和我的脚步声,把眼睁开条缝看着我,还绽出一丝笑意说:好久不见了老钟,来,握握手。我攥住他的手问玩得好吗小钟?说着俯身在他饱满的前额上亲了下。钟奎往外推着我说:去去,肉麻呀老钟。去吧,等我睡醒了再和你说。
我转回身来见苏娟已站在我的身后,便关上儿子的门出来说:什么事啊老婆,看你火急火燎的样子。
苏娟拉着我的胳膊来到客厅,指着茶几上的一个报纸包说,你自己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我疑惑地走过去把那纸包打开,不由也愣了下,那里面一沓沓的百元钞,银行的封条还在上面,共五沓。
哪儿来的?
是你那哥们吕赞送来的。
哦,他怎么说?
说是你投他公司里的钱挣的利润,我琢磨可能不对,这得投多少钱才能挣那么大利润?咱哪儿来那么多钱投资?这不就把你叫回来了。
看着苏娟那张因旅途疲劳而显憔悴的脸,我突然感到很冲动,扔下那纸包紧紧抱住她深深吻住了她的唇,我好久没这样吻她了,据说中国人结婚后就不会接吻了,我会,可也是偶尔为之,这偶尔一吻会感动得苏娟吟哦不已。
我放开苏娟说:你说得对,咱哪儿来这么多钱投资?这钱不是咱的,咱不能要,我这就给他送回去。你也别问是怎么回事,问了我也说不清楚。再说了,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相信我不会在钱上犯事就是了,再见,亲爱的老婆。
说完我在她脑袋上拍了下把那钱塞到怀里,我穿的是件紧口皮夹克,保证不会掉一张出来的。
五万块钱在眼下也说不上是个多么了不起的数目,可我知道这钱不会是驴蛋的,驴蛋没有给我五万块钱的理由。出这笔钱的人收买的是我的自主权,也就是说我收了这笔钱后一切就得听出钱人的摆布了,结局是我很可能大踏步地走进监狱――不是去提审,而是去坐牢。
真他妈的太小看我钟立秋了。本人虽一介草民,可也不会因五万块钱就把自己给卖了吧?别的不说,我有老婆孩子,还有琳琳,还有个没搞到身边来的黎静……他妈的,这日子多阳光灿烂多有滋有味啊,让我拿这些去换**五万块钱然后再从铁窗里看蓝天数星星?呵呵,真不知这些奸鸟是咋构思的,还不如老钟的鸟有思考能力呢。
驴蛋看到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坐在他的老板椅上冲她对面那个胸脯像俩小西瓜屁股像一大号铝盆似的年轻女人摆了摆手,他那个号称是会计兼出纳的女人就扭出去了,我听到一阵吱悠吱悠的声响随着她的消失而消失了。真是活见鬼,也不知她哪地儿会发出那样的动静,真乃一奇女子也。
假没放完就做起生意来了?嘿嘿,蛮敬业的嘛。
说着,我把那五万块钱掏出来扔他桌上。
驴蛋的脸涨得通红,他急扯白咧地说:
你这人咋这样啊,这年头还有嫌钱多的?
我说哪能啊蛋儿,我爱钱爱得要死,这些钱也不算少了,真想拿它买辆简易轿车开开,那样咱不也成有车一族了吗?没事开着它拉着老婆孩子兜兜风,再拉一小情人停到僻静处把它搞得忽忽悠悠的,咱也知道那叫一个刺激,那叫一个爽啊!呵呵,可惜了,这钱不是你的,就是你的也不能要,无功不受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是不是?你就成全了我吧哥们。
驴蛋两眼盯着我,恨恨地把钱划拉到他的抽屉里,愤愤地说:
行,钟立秋你是条汉子,简直就是油盐不进啊,比当年的地下党还地下党。看来咱这哥们也快做到头了,三十大几的人混到这份上,要权没权要钱没钱,你也不睁开眼看看眼下这世道,真怀疑你的脑袋里进了屎了!
我冷下脸说:蛋儿,一人一个活法,这就是命。碗外的饭别人能吃,可我不能,我一吃准噎着。说吧,我能做点什么,能做的我一定不推辞。
驴蛋长叹一声说:你呀,真的不知说你什么好了。好汉子不挣有数的钱,要想挣大钱你就得下大赌注,这道理你会不明白?做官也是一样的,人生就是一场大赌局,你得敢冒险!不然你只有出局,蹲一边拣点残汤剩饭吃去吧你。
这话说的很重,也很有些道理。我退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点起一根烟,看着那烟气袅袅上升,感到人的命运确如这烟一样的飘忽不定。我说:蛋儿,也许你是对的,可我现在接受不了,你也不会认为我是那种混吃等死的主,只是我还没找到适合我走的路。大概是我多读了几本书吧,人生识字忧患始啊,我想起一句老话:文人重德,君子固穷。这样说并不是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有什么德,穷是事实,文人和君子都不敢当。
驴蛋摆着他那肉乎乎的手说:得得,我一听你弄这之乎者也的就头疼,你看现在哪个没有精神病的像你这样说话?
我说,不往远处扯了蛋儿,难得咱们兄弟一场,有话明说,看我能不能做得到。
那也好。周通被从审讯组撤下来了?参加主审的是市局那个江宁?
是。
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过去和他一块共过事,没有私人交往。
哦,那你能不能暗示下刘香香,但必须让她明白,一定得挺住!
好嘛,由不作为一步步变成作为了,照这个路子走下去我非栽进去不可,到时还谁也救不了谁,全得倒大霉!我不相信暗处那股劲真有什么回天之力。
尽管这样想,我还是压着气问了驴蛋一句:告诉我,那个为这案子忙的人到底陷得有多深?
驴蛋非常不可理喻地摇头,你怎么还这么幼稚?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知道多了没好处,敬爱的钟警官!
我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语气深沉地说:
蛋儿,你可以不知道,我却必须知道。不然那就是盲人瞎马夜半临渊!对不起了蛋儿,你说的那事,我办不到!
 
24

从驴蛋办公室出来后我感到很失落,看来他说的没错,我们这多年的哥们可能做到头了。
积雪在我的脚下痛苦地呻吟,我心中凄惶得像这雪后的蓝天和大地,蓝得孤寂白得苍凉。眼前老是晃动着驴蛋健硕的身躯和那张憨憨厚厚的大脸,这会儿他还在生我的气么?还在心中嘲弄我的愚不可及么?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人生不过几十年呐,让我们各自珍惜爸妈有意或无意赐给我们的这唯一的一次生命吧,保重了蛋儿,我亲爱的兄弟。
我掏出手机给江宁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中午就不到看守所去了,在家陪陪老婆孩子。让他下午两点派司机来接我。随后我又拨通了琳琳的手机,问她带钱了没,要她请江宁找个地儿吃顿饭,别忘了讨发票。
琳琳说:放心吧老钟,这点小事俺会办。可是……俺咋一会儿见不到你就和丢了东西似的呢?心一阵阵地痛。
我说丢了就丢了吧丫头,你就全当没有那混账东西就不会心疼了。
琳琳说:俺不,有就是有,俺没本事当做没有,俺就是心疼。
我说:琳琳你听话,别淘气,淘气就不是好孩子了。吃饭时多和那个江大队聊聊,他业务很棒,一个挺精彩的成熟男人,比他妈的老钟强多了。知道他怎么称呼你吗?靓妞江琳琳,呵呵。对了,你俩叙一下,看看五百年前是不是同一个祖宗。
琳琳说:去你的,少乱搅和。下午见。

到家后看到钟奎仍在睡觉,我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电视机开着,音量很小,苏娟着一身保暖内衣盘腿坐在三人沙发上对着电视画面打盹儿。
看到我后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拍拍沙发示意我坐她身边儿。这就是苏娟,三十多岁的人还能展露出少女般羞涩的笑容,也算是难得了。
我脱掉外衣坐在苏娟身边,电视上播放的是王志文主演的《刑警本色》。这部戏的部分剧情我不敢恭维,可对那个高高瘦瘦的演员我还是很欣赏的。丫的扮相特酷,如果表演再随意些自然些,别时不时牛逼烘烘的造作那么一下,可谓大陆演员一绝了他。我还特别欣赏他的音色,不论是对白还是演唱,味道那叫一个纯正,不折不扣的大男人神韵。和我喜欢的另一个男演员姜文比,他多了份儒雅少了份匪气。邪头怪脑是这俩演员的共同特征,这点正是我的挚爱所在,一个男人头上没角身上没刺,时间久了腿间那个玩艺儿肯定会变质,说好听点叫奶油小生,说难听点就成二尾子了。这和动物园里那种被拨了牙去的老虎一样,只能陪着客人照照像替主子赚点小钱了,那大虫已不再是严格意义上的老虎。
我拿过一个靠垫放在扶手处躺下来,把腿横向搭在苏娟腿腹之间。看到《刑警本色》的这一集已进入片尾,我顺手用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高了一档,王志文雄浑笃重的歌声响起:
黎明已带我上路,我不能停下脚步,善良的人在为我祝福……黑夜已落下帷幕,其实我并不孤独……我在风雨中追逐,寻找那前面的路,我要把这黑暗征服,所以我不能哭,不能输!
词曲作者令我钦佩不已,作品基调力拨山河气贯长虹充满英雄主义色彩,却一点不失浓浓的人情味,这才叫至情至性,这表现的才叫人性。
苏娟肯定感到了我的心潮在起伏,她一边摩娑着我冰凉的脚一边说:立秋,你最好少看点这样的东西。奔四十去的大男人了你内心老那么脆弱天真,每次看这类作品我都发现你的眼睛有泪光在闪。立秋,别天真了,上面演的这些能是真的吗?
我嘘出一口气说:谁知道啊娟子,可就是这种东西才能使我感动,感动得我要打摆子呢。忘了在哪儿看到的一句话了,什么叫男人的性感?路见不平一声吼仓朗朗一声拨刀相助,振臂一呼众者云集,那才是真正的性感。《水浒传》上那一百单八将除了宋江外都是性感男人,所以他们被称之为好汉。那些只会耍小手腕搞阴谋,关键时刻做缩头乌龟的男人实际就是被阉割了的太监,永远不能双手卡腰挺着小肚子扬眉吐气地站着撒尿了。人,特别是男人在这世上活一遭,怎么也得留下点痕迹呢。正常人只有两种性别,非男即女,上苍把我们造化成一个膂力强劲大脑健全的男人是一种莫大的恩惠,只有把一个男人的力量和智慧发挥到极至才算不辜负老天对我们的恩泽。
还记得《水手》中的歌词吗?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母亲的眼泪父亲的责骂永远难忘记……寻寻觅觅寻不见活着的证据……
活着的证据!精彩呀娟子。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长时间了,我常扪心自问:我活着吗?我有证据证明我活着吗?我怎么找不着感觉呢娟子?娟子啊,这几天我心里特乱,特难过。昨天我跑爸妈坟上去了,我咋越琢磨越觉得对不住他二老呢?在坟上我哭了,我哭了个一塌糊涂呢娟子。
苏娟紧紧抱住我的腿脚说:立秋,你别这样,你这样我的心真要碎了呢。你看看你过得多好啊,媳妇虽然老了点,可也是陪着你慢慢变老的是不?还有钟奎,多好的儿子啊。儿子!立秋,儿子不就是你活着的证据吗!
我感到我的眼睛又在往外涌泪,连忙盯着天花板看,使涌出的泪又慢慢渗回我的眼眶。
我口气冷冷的说:娟子,我突然有个很不好的预感,觉得我这人将来肯定不得好死,因为我不是个好人。我无法控制我自己的好多欲望,不论哪个方面我都好象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我可能会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儿子。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感到意外,也不要伤心好吗?总之一句话,你千万别太在乎我。
苏娟嘤嘤地哭起来,一边抽噎一边问:你这是怎么了立秋?是工作上不顺心?是我不好?还是……你边有人了吗立秋?
我坐起来揽过苏娟:别胡思乱想了娟子,我这人爱感情用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没什么,我手头上这个案子有些棘手,它勾起了我很多往事,影响了我方方面面的情感。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过两天我就会好的。
哦?那案子牵扯到你和吕赞的友情了?那五万块钱你还给他没?
恩,还了。别管那么多,与你无关,娟子。
苏娟仰脸看着我,睫毛上挂着泪说:我算想明白了立秋。这嫁男人吧,要是嫁个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生活中肯定就少了情趣了,嫁个你这样的吧,情趣倒是有了,可就是老让人揪着一份心呢。立秋,真不知道你脑袋瓜儿里整天在想些什么。我是真不想你没命地奔波出人头地啥的,只想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没事陪我和儿子说说笑笑,一家人和和睦睦亲亲热热地在一起多好啊。
看着苏娟一脸认真的样子和满口的叠加词,我不由地笑了,说:不错哦娟子,知道动脑筋了。你说的实际就是那个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呵呵,少累点心了,你就嫁鸡随鸡嫁老钟随老钟吧。我有点饿了娟子,你看是这会去给我弄点吃的还是我先蹂躏你一番再去?哈哈,这几天你不在家,我这里憋得和个炸药包似的,一点就着。
去你的,什么话你都好意思说,就你脸皮厚。
脸皮厚吃个够嘛,嘿嘿。
苏娟在我胳膊上轻扭一下,摊开身子把脸埋在我的腿腹之间……

两点刚过,江宁的司机就拨通了我的电话,车子已停在楼前。
我推开钟奎的房门看了一眼,见那小子把被子掀到一边睡得四仰八叉的,就对苏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替儿子盖好被子,然后走出门去。
在司机身后的座位上坐定,我闭起眼睛把我所掌握的香香这个案子的情况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感觉拿下刘香香口供的突破口不是没有,只是隐得很深,办案经验不够丰富或作风过于粗犷,思维不够缜密的审讯人员很难发现。
公安预审工作说穿了就是一个去伪存真的过程,说起来很简单,真正操作起来却是一项非常复杂的劳动。这是一对非常尖锐的矛盾,犯罪嫌疑人的普遍心理是千方百计掩盖事实真相以逃避打击,而预审人员必须采取种种措施打消对方的畏罪心理和侥幸心理,对方只有在抵抗心理完全崩溃的情况下才会如实供述,这是一场面对面的智慧和毅力的较量。
这项工作和文学创作有着共同之处,其一这是一个综合素质的体现,一个优秀的预审员必须像作家那样既有渊博的知识缜密的逻辑思维,又懂得人间冷暖。尽管工作对象是有犯罪嫌疑的人,可毕竟是人,人总是有情感的。其二是预审员和作家一样必须得有一定的天赋,会写字就能搞创作,会说话就能审人,可效果却是天渊之别,因为没有哪两个案子的情况是相同的,也没有哪两个犯罪嫌疑人的个性是一致的,你必须懂得随机应变,而这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大一部分就来自于天份,不然就很难解释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预审却成绩平平和没干几天就出手不凡屡建奇功的现象了。
我想江宁肯定会抓住我不放,让我在这起案子上出足力气的,正如他说的,他从不怀疑我的能力。这缘于我和他合作的两起故意杀人案件的成功告破。
一起是一个青年工人提着把沾了鲜血和毛发的铁锤前来报案,声称自己失手把自己的同事兼铁哥们给打死了。来到现场后见死者躺在自首者家中的墙根处,手里握着一个铁钻子,墙上有一个尚未打通的过墙眼。据自首者说,他家中安装土暖气,找自己哥们来帮忙打墙眼走管道,墙眼打到一半时自己失手一锤抡到了哥们的头上,哥们就呜呼了。照这个说法就是典型的过失致人死亡,按程序走访下来分析,很多人证实他们的确是一对多年的铁哥们,烟酒不分家,饭菜不分你的我的,实在找不出一方杀死一方的动机,案子眼看着就要按过失致人死亡定性了。这时我提出到死者家中进行搜查,看能否发现有价值的东西。此举大悖常理,去死者家中搜查?即使自首者是故意杀人,杀人现场是在他自己家,他又怎么会把杀人证据留到死者家里呢?许多人,包括许多有头有脸的人都面露讥笑之色,只有江宁当场为我喝了一声彩。他和我一样,怎么琢磨怎么对那致命的一锤是出于失手表示不理解,那一锤打的太狠了也太准了。我们力排众议拿到搜查证后,在死者的枕头皮下找到了一张纸片,正是这张纸片迫使自首者交代了他蓄意杀死自己哥们的真实动机。那纸片是一张借条,一张杀人者打给被杀者的借条,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为了黑掉自己哥们背着老婆借给他的两万块钱,又剥夺了自己哥们的生命。
还有一起是个强奸杀人毁尸案。那次的审讯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我和江宁轮番出击,几个回合下来犯罪嫌疑人就交代了他酒后看到一年轻漂亮的女工后顿生歹意,先奸后杀再毁尸的犯罪过程。案子交到法院后问题却出来了,说以目前证据这个犯罪嫌疑人不能判极刑,杀不得。理由是杀人者把那女工的尸体投进了一个高碱高温还带搅拌的工业料浆池,尸骨毛发衣物被化得荡然无存,尽管化尸现场遗有大量人血,可那失踪的女工生前却没留下一份血液化验单。法院的人说,不是我们故意和你们公安过不去,血迹遗留者被投入料浆池的依据是充分的,因为有和犯罪嫌疑人的口供相吻合的现场勘查材料证实,可你们凭什么证明那女工就是被杀者?仅凭她目前不见踪影和犯罪嫌疑人的口供推测?可犯罪嫌疑人并不知道她杀死的那个女工姓甚名谁!万一哪天那个女工从哪儿回来了,我们怎么办?人命关天呐!
不能说人家法院苛刻,有道理得很啊!可人已含冤而去尸骨无存,我们到哪儿去弄这女工的血液来化验?这不是逼着死人爬墙头吗?
江宁说要是这人渣不杀可真是不足以平民愤呐,那女工在阴曹地府中岂能瞑目?不过若找不出这个证据,法院判他死缓的可能性极大,真他妈的郁闷。
我沉吟了一下说,走吧江大队,我们到那女工的工作岗位去看看。
和江宁来到那女工的岗位后,我们找到她的车间主任和支部书记作做证人,先是确认了女工上着锁的更衣橱,然后打开了它,再然后我就戴着一副雪白的手套在里面翻,翻出一物我托在手上递到江宁面前,江宁眼睛陡然一亮,那上面赫然有一片暗红的血渍――我手上托着的是那女工用过后没来得及清洗的月经带。
记得江宁当着那主任书记的面就给我来了个热情而夸张的大拥抱。

想着,车子已在看守所大门前停稳,我下车后来到排列着提审室的那条走廊上,廊中静静的,没有询问声更没有呵斥声传出,只有我的脚步声笃笃作响。
在女看守的示意下我推开了提审刘香香那间屋子的房门,我看到江宁和刘香香正在四目对视,江宁目光如剑,犀利而冷峻,香香目光如潭,平静而坦然。琳琳单手托腮,正垂目看着桌上的材料纸出神。听到我的推门声,三人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
江宁起身向我迎来。
 
25

江宁把门关好拉我来到看守所门厅的长椅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我一根,自己也叼起一根。
我点上火吸一口问:
感觉怎样?……呵呵,刘香香是不和他们说的那么漂亮?
江宁缓缓吐着吸入的烟说:
是啊,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不仅如此,她还很聪明,神情安详,说起话来很有条理,好像滴水不漏呢。当年和你恋爱时也这样?
那怎么可能?她那时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真没想到我们十七年后的见面是这样一种情景,恍若隔世了,老兄。
是挺让人感慨的。立秋,能和我说说你对这案子的真实想法吗?
唔?我愣了下,然后笑了,说:我的真实想法你该知道的,老兄。先说说你今天问的情况吧。
好吧。今天上午我只是例行让她叙述了下她做这笔生意的来龙去脉,她的口供和过去对你们说的一样,没有明显自相矛盾的地方。吃饭时我琢磨了一下,没找到有效地突破口,我们和她抬杠一点意思没有,我们说不对,你交代的不是事实,她说事实就是这样的,那还有什么意思?下午的谈话还没正式开始,就像你刚才看见的那样,我试图用眼神逼破她的防线,让她暴露出内心的薄弱环节,那样我也许能乘虚而入找到她的破绽。可是……你肯定看到了,她的神态坦然得无懈可击。简言之,我和她之间已形成我们接触以来的第一个僵局。
你准备怎么打破这个僵局?
这不问你嘛,立秋。
哈哈。我笑着把抽剩的小半截烟揿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说:在本市公安预审界你江大队可是专家级的人物,不会找不到突破口吧?这样说吧老兄,咱们共事也不是一半天了,我的过去和现状你都了解。好吧,我先把我的想法告诉你。鉴于我和这个刘香香的特殊关系,我曾两次提出过回避,可领导都没允许。没允许我就得干是吗?用面子上的话说,这是我的职责,我得不辱使命才不辜负领导对我的期望。可同样是领导,有的人却并不想这个案子大白,这也是一种期望。我实现哪个领导的哪种期望是好?你别说我觉悟低啊老兄,维护法律的尊严是我们唯一的神圣职责,这个我也会说。可是……老兄,十多年警察干下来了,我没少维护法律的尊严吧?哈哈,可我的尊严呢?我的尊严谁来维护?在我和刘军强那件事上,上上下下哪个人的心里不和明镜似的?别说翻案了,有人站出来替我说句话吗?我和刘军强那事才出的时候,能当我面叹口气摇摇头的就算是良心未泯的正直人了,更多的是敬而远之,视我如祸水呢老兄!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这心上有伤了,一个没有愈合的创口。呵呵,扯得有点远了,我的觉悟可能是低了点,这伟大光荣正确我从哪儿观察感受?就从我身边的领导们身上!否则对我来说那只是一个美丽的童话,别对我说主流支流什么的,那个我也会说。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点支流从我这具体人身上淌过,我就得被淹没,就得窒息而死!我们都已过了热爱童话的年龄了老兄,我实际点不算有什么错吧?
江宁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下去,立秋。
还说什么呢?我说的够清楚了。我们现在面临的好像不仅是个单纯的孤立的刑事案件,里面埋藏着很深的内容,个中奥妙就是愁烂了脑袋我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我得采取低调了老兄。
江宁沉吟了下说: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不想过多的劝你什么,可有一句话我还是想说。你说的对,正因为它可能不仅是个单纯的孤立的刑事案件,完全彻底地突破这个案子的意义就更加重大了。你不想再搏一下吗立秋?什么也不为,就为你自己,明白我意思吗?
见我不做声,江宁接着说:其实你没必要顾虑很多,你只是在市区两级公安机关的领导下尽心尽力干好你的本职工作而已,政治上你不会有大的风险,话说白了难听点,因为你的现状太微不足道了。干好了,你可能会引起部分领导的注意,说不定会因此得到重用,干不好你还是现在的你。不然还能把你怎样?
我打个哈哈说:是啊,他们似乎没有取消我地球人资格的权力吧。
呵呵,看来你不是不明白。
江宁为他的游说起到效果显得很高兴。可我自有自己的主张,驴蛋说的话很有道理,人生从某个角度讲就是一个大赌局。我不是不想赌,而是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出老千,比如冯局,江宁这条线上的人,他们是几路军?
江宁一边观察我的表情一边说:立秋,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是个只知道儿女情长的人,刘香香与你毕竟十七年没见面了,相信你们不会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而言。至于美丽的女人嘛,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喜欢的,包括我。但她现在是一个危险的美女,对现在的她寄于深深的情感是非常不理智的,不像是个大丈夫所为。
正确啊老兄,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嘛。
哈哈立秋,你是不把话说露了汤不住口。从感情角度上讲我欣赏你这点,你是个诚实率真的好兄弟,找你这样的人做哥们永远不用担心被出卖了。可我们都是在政府职能部门里混的人呐立秋!正因为我觉得你够哥们才想劝你两句。立秋,往后行事说话注意点,多多少少给自己留条后路嘛。你不是喜欢文学爱写点文章什么的吗?要含蓄点,那叫艺术。
这话说得我爱听,看着他点头。
江宁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不管什么事都得三思而后行,同样道理,不管什么话也得三思而后说。给你举个很有代表性的小例子,你琢磨一下看是不是体现了中国政治在用人上的一种较普遍的现象:领导问他的部下:一加一等于几?如果部下毫不犹豫不假思索就答:二!那么这个部下在他上司心目中的印象就大打折扣了,上司会觉得这人不够稳重,属于那种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人。聪明的下属应该怎么回答?他应该一咏三叹沉吟不止,哦……这个……我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约可能差不多……等于……二……吧?还有一种更聪明的部下你猜该怎么回答?他会堆满一脸诚挚而恭维的笑意说:看您怎么想了敬爱的领导,您想让它等于几我就叫它等于几!
精彩,真的是很精彩,有点一针见血的意味了。我在感激江宁对我中肯言谈的同时,脑子里快速把自己印象深的言行过了一遍,语言自不必说了,我爱脱口而出。印象深的行动除了我在云南给刘军强的那记耳光外还想起一件事来,似乎也体现出三思而后行这一看似简单实则玄机无限的古训。
那是我才到刑警队时接到的一次报警,报警者说有人手持凶器在闹市区滋事。当时队上除了我和精子在,别人都外出查案了。情况紧急,我和精子检查了一下身上的枪支,提上警棍叫上司机就开车去了。在车上我就看见一条大汉左手持根半米长的六分钢管,右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挥舞着,步履歪斜地追逐受惊四散的人群。我的心跳骤然加快,车子尚未停稳我就拉开车门跳下去向那大汉跑去。在这种环境下枪是不能用的,太容易伤及群众,我握紧警棍追到那大汉身后时大汉转回身来,我看到了两只充血的,野兽似的眼睛。我大声喝令他放下凶器,他却充耳不闻,左手钢管右手尖刀齐齐向我身上招呼过来。刀子是向我胸口刺来的,钢管的目标是我的脑袋。我跨进一步挥动警棍砸在他握刀的右手上的同时,我脖子的右侧也挨了他狠狠一钢管。我忍痛扑到他的身侧用左手抓住他的胸襟把他绊倒后将警棍死死压在他的脖子上。这时精子出现了,很麻地踢开那大汉手中已握不住地钢管并给他戴上了手铐。
我站起身来揉着又痛又胀地脖子恼火地问精子:你他妈的怎么这会儿才到?
精子说,我一下车就被一辆过路的面包车给挡住了,没办法嘛。
我说,行,你真行,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把那大汉制服后我们才弄明白,他是个狂躁型精神病人,俗称武疯子。我就是被他一刀捅死了,按我国现有刑法规定他也不会负刑事责任的。如果那样,我真不知道我死的是重于泰山呢还是轻于鸿毛,就算被评个烈士,说起来也够寒碜的:被个疯子给弄死了。而精子呢?处理得当立个一等功是没问题的,因为我壮烈牺牲了,他是我前仆后继的战友,不大张旗鼓地表彰他怎能对得起我?可那辆面包车怎么来的那么寸?要说来得巧,我怎么就恰巧在它前面冲出去了呢?九泉之下的我能微笑得起来吗?
…… ……
我非常深情地看着江宁说:谢谢你了老兄,你的话给了我很多启发,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是得三思而后行。可这思索得掌握资料,有了翔实的资料我才能有比较有鉴别才能做出正确率高一点的判断,面对这起案子的另一层面,我似乎缺乏起码的资料。我现在有点明白了,有些资料是不可能从什么人嘴里获得的,只能自己去观察揣摩,我也明白了我另一位哥们的话,有些事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就是知道也不能说知道。我现在只需割舍掉对刘香香那份飘渺的情感,发挥聪明才智秉公办案就有可能堂而皇之地为党为人民为我自己建功立业是么?呵呵,真他妈的累人呐。累我也干了,冲你刚才对我的那番肺腑之言,不是卖你人情,我这叫士为知己者死。
江宁看着我点头,知道你不是糊涂人,我领情了兄弟,让我们并着膀子干吧。
我说:好,跟我来老兄,我们去给刘香香交个底。
 
26
见我起身,江宁一把拉住我说,慢着立秋,我突然想起一个突破口来。
哦?我用询问的目光看他一眼,笑着说:我说你江大队不会找不到突破口的吧,说吧,从哪儿突?
江宁突然显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我想从购货方给她的那六十万元定金入手,按理说她最少也得有个四五十万,怎么她的账号和信用卡上一点钱都没有?不好意思立秋,这点你肯定考虑到了,因为这很是显而易见的。
我笑笑说,江大队果然细致,尽管显而易见可瞄上这点的人也不是很多。接着说咱们怎么突?
江宁笑得很不好意思,我这不正琢磨着嘛,怎么突?我们问她那钱那儿去了,她可以随便扔出个生意伙伴的名字说还了他的债什么的了,让我们天南海北地去查,查来查去说不定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而她会说我们没查到,那我们还不是照样没辙?
我开怀地笑了,哈哈老兄,你的推想很正确,如果直接问的话,我敢保证我们查不出她说出的那个所谓接受那笔钱的人,我甚至保证我们查不到那个所谓的出票人海南王海。这并不是说绝对没有这个人,而是这种人很可能是某种职业犯罪集团的头目,他们的行踪往往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以我国现有的侦查收捕手段和刑侦机制,异地查获这样的犯罪嫌疑人其难度一点不亚于大海捞针。
是啊立秋,我同意你的观点。可我们总得找条路走吧,说说你准备怎么问?看你胸有成竹了呢,惭愧了老弟,我真不知道你的大脑是怎么结构的,你小子绝对是个侦破天才,特别是在预审这个环节上。
我说:哈哈,你又来了啊,上午不是告诉你别关起门来操要饭的拿穷人开心嘛,饶了俺行不?俺犯痔疮了嘿……不过你这一吹,我还真有点飘飘然的感觉,受用得紧,呵呵。和你说实话老兄,我什么时候都不会胸有成竹,我只有一点朦胧的感觉,跟着感觉走就是我所谓的天才了,哈哈。我爱胡思乱想,比如你刚才说起那六十万的下落时我就走了几秒钟的神,我突然想起有次咱们办完案子一起喝酒,还记得吗?当时在场的还有我们现在的代理副大队朴得水,我一不错的哥们。
江宁连连点头,记得记得,好像是侦破你们辖区一起大案后的事,得好几年了吧?
我说是啊,一起抢劫致人重伤案,好几年了。那次朴得水喊服务小姐没喊来,就用钥匙起一瓶啤酒,结果把瓶口给起破了。一家人都说算了,不要那瓶酒了。可那小子不光会过日子还又装文明,从兜里掏出手绢擦那瓶口上的玻璃茬子,擦完后又把手绢揣兜里去了。我当时看着他那一系列动作就感觉别扭,心想这小子可能得找点难看。一念闪过没等说话就有小兄弟找我喝酒。也就两分钟吧,朴得水突然一声:我操!鲜血顺着鼻尖往下滴,是他自己用包着玻璃茬的手绢把自己鼻子给划了道口子――撸鼻涕来着。呵呵,服务小姐找来的一块邦迪创可贴,肉色小口罩在他鼻子上戴了三天,那样子可爱得和马戏团里身怀绝技的小丑似的。
哈哈,立秋,你要不说我还真把这事给忘了,你这脑袋里是能装东西……不错,这里面反应了一种因果关系,可这六十万的因果关系都是哪些呢?
看着江宁冥思苦想的样子我不由笑出声来:干嘛呢亲爱的老兄?你咋和演旧电影似的?站起来夹着烟皱着眉踱两步,再默诵段老人家语录,然后目露神驰之光看着遥远的天际,啊――就可以让导演喊OK了……哈哈,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上帝笑没笑我不知道,你可是快把我乐死了!
江宁也笑了,说:操,你就乐吧兄弟,小心把牙乐下来。不想了不想了,走吧,看你怎么和她交底。还是那话,我相信你的能力,保证配合好你。
我说,不是你给我配合老兄,关键动作得你运作,你的作用要比我的重要得多。
好了,不和你云苫雾罩地侃了,这样吧,咱哥俩说句悄悄话,你,我,江琳琳,这个队伍你当家。
我说,我也领你情了老兄,可惜没有红头文件。呵呵,不管咋样,我是真领你情了。要是换成我们周大队长――精子次郎那厮说这话,我非找块老娘们用过的卫生巾做副嚼子给他勒上不可,那**过去拿我当枪使得多了。
江宁看着我摇头,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他说兄弟你正经点,我是真心盼着你早点被提起来,不然真浪费了你这才了。
我说好好,等会我就回家让老婆把我的裤衩改成背心,那不就提起来了吗?嘿嘿。
哈哈操,你这语言是他妈的哏。走吧,让老兄看你怎么对付刘香香。
我一边站起身往提审室走,一边余兴未消地和江宁砸牙:你这语言也很哏,‘哈哈操’。我知道那种小啥通电话有个别名叫‘喂喂操’,因为那玩艺儿信号不好,接通后喂喂两声就掉线了,打电话的人很烦躁,就说操!合称‘喂喂操’,哈哈。
推开提审室的门,琳琳就抬起头紧紧盯着我看,毫不掩饰目光中的依恋和爱慕,目光柔和得袭人。我心一动,竟也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连忙避开她的注视扭头朝香香看去。
香香脸上有一丝见到熟人后的那种很自然的笑意,更多的却是从眼睛中流露出的探寻和猜测。
我没到审讯台后正襟危坐,而是斜靠在审讯台的前沿,双手插在裤兜里笑微微地看着她。
我这个动作使得江宁也不便坐到审讯台后去了,他拖出椅子坐在审讯台一侧。
我又来了,香香。
是,你又来审我了立秋。
恩,你觉得我能审得了你吗?
能的立秋,你已经把我审清楚了。
呵呵,那儿话啊香香,严格说来我还没开始审你呢,我现在准备开始审了。没办法,我指望审人混饭吃。来,先给你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他也是个指望审人混饭吃的人,本市经侦支队第二大队大队长江宁。
江宁神态威严地向刘香香点了下头。
香香嘴角挂上一丝笑,哦,两个堂堂须眉来对付我一个小女子?
我也笑了下说:你错了香香,你现在在我们头脑中的概念不是个小女子,而是个重大刑事犯罪嫌疑人,你必须知道这点,找到你的感觉。
我不是罪犯立秋,我是被人骗了。
我不否认你被人骗的可能性存在,可被人骗并不意味着不再去骗别人。事情往往恰好相反,因为被人骗而产生骗别人的动机的可能性非常大。记得我小时候骑我爸的自行车出去被人把铃铛皮偷去了,为了回家好交差我就偷偷扭了别人一个铃铛皮安在我爸的车铃上了。
呵呵立秋,你的推理能力很强,可惜你只是推测。
是,你说得很对香香,目前我这仅是一种推测。职业原因我经常用我的大脑推测,我是小四十岁的人了,知道推测落空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所以我一般不会把我的推测说出来。既然说出来了,我就会对我的推测负责。进一步说,对你的有罪的推测,也就是对你明知那张汇票是假的却要使用的推测,根本不用我们这样的专业人员去做,稍具一点生活常识和逻辑的人都推得出,只是他们没有能力证明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而我能,你信吗?
香香垂下眼去说,能告诉我吗钟警官,你干警察多久了,办过冤假错案吗?
我天生喜欢这种暗藏机锋的对话,就哈哈笑了一下说:香香请你抬起头来我告诉你,我干警察十三年了,遗憾得很,我的手中从未出现过冤假错案。
哦,那你这是准备从我这里开始制造第一起?说起来香香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呀,你怎么就非咬定我有罪不放呢?难怪有人说你们做警察的满眼都是阶级敌人呢。
我从兜里掏出烟,扔给江宁一根,趁机和他交换了下眼神,发现他的眼中有一丝讶然,心想你江大队不用大跌眼镜,我钟立秋看上眼的女子不仅个个美丽,还没有一个不是聪明过人的,呵呵。
我低下头把嘴上叼的烟点着吸了一口,看着那红红的烟头说:香香你越说越坚定了我对你有罪的推测和判断了,我还进一步断定你在做这起案子之前研究过我国现行的刑法。不错,我国1997年修改后的刑法有一条原则叫做无罪推定,说白了就是我认为你有罪就得拿出你有罪的证据,而不是先假定你有罪再逼你自己交出你有罪的证据,那叫做有罪推定,新刑法摒弃了这一点。那么我告诉你,公安机关对你执行刑事拘留有着充分的依据,种种迹象表明你对那汇票是伪造的是明知的,这点我刚才说到了,你的诈骗意图很明显,非专业人员也推测得出。你自以为你准备得很充分,对高买低卖等现象说是为了还你朋友给你的贷款以解燃眉之急,你觉得你能自圆其说是么?那你为什么不去银行贴现呢?虽然那样也会损失一部分资金,可总比你做这赔本的生意来得省劲是么?为什么不去银行省这个劲呢?呵呵,你很清楚你到银行是贴不出现金来的,因为那汇票――是假的。
香香的目光暗淡了许多,但让人很难判断她是心虚还是无奈。她说:
钟警官,我没有,我没有像你说的那样研究过刑法,没去银行贴现是因为我是个生意人,做生意是我的本份,你仍然在对我做有罪的推定警官!
呵呵,香香。你有罪无罪在不久的将来肯定会真相大白,我没有必要和你在这里抬这个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咱们分别已十七年之久了呢?就像你不再是那个唱《兰花花》的女孩一样,我也不再是那个扯着嗓子朗诵《风流歌》的男孩子了。你我的风流都蕴含在我们的眼睛中了,这是十七个春夏秋冬风霜雨雪在我们眼中的折射。可惜啊,我们的风流的内容是那么的不同,我多么不想坐在我眼前的是你啊香香,可我更改不了这个事实,就像你更改不了你将被判刑的事实。没别的,只因为它是事实,事实是不容篡改的,虽然它可以被掩盖,可掩盖了一时掩盖不了一世,不管它是美好的还是――残酷的。
香香,你要是这个态度,我真不想和你多说什么了。告诉你,我钟立秋,当年的秋子,没有一丝一毫陷害你的动机,之所以没把让你非老实交代不可的证据摆在你的面前,是我不愿意看到你那副山穷水尽的样子,更不想的是让你所推崇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判断成立。你这案子做得不漂亮,一点都不漂亮,即使你这案子做成了,拿到那七百多万后并没被抓获,等待你的也是亡命天涯。你有流亡人所必需的那种特殊的生存能力吗?我怀疑。到哪儿你也得和人打交道,和男人打交道。我们上次交谈时你说的话尽管偏激却不是一点道理没有,男人是没大有好东西。一个单身的漂亮女人本身就潜在着一种危机,何况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单身漂亮女人?那样你的具体结局很难预测,不会善终却是一定的,你会输得很惨,百分百的会输在男人手上,因为那时能在你身边出现的男人可真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了。回过头去看看吧,你走到今天这步,真的是被男人害了,包括你最后的招供,还会是被男人所迫。这个男人严格说来不是我,也不是这位江大队,而是你以往生活中接触的那些男人。很不幸啊香香,你所接触的男人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可多多少少与你对男人的鉴别和理解是有关系的,不是么?你的前夫是始作俑者,他的拈花惹草把你引到了一群狼一般的男人中,就是从你供述中依次提到的拿了你的货却不付给你货款的那两家公司的男人,海南的王海等等。给了你两百万贷款的那个男人是好男人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有道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付出了多少,付出的是什么?相信你比我更清楚。香香,你陷入了一个怪圈,一个由所谓坏男人组成的怪圈,在这个怪圈里你只能恶性循环。也许改变你生活中的一个因子,你就不会是今天这样了,比如你不离开你的前夫――并不是说你离开他是错误的,错在你把他看得太重了,不然你不会赌气下海经商,对吗香香?你要是不在乎他,他爱养女人就养女人,你过你的日子,或者你忍受不了离开他再去找一个你心仪的男人过日子,都不会到今天这步。听明白我意思了吗?你把一个本靠不住的男人看得太重了!其实这并不新鲜,肯定听说过《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吧?一个典型的关于女人的悲剧故事,流传多少年了?那悲剧的真谛在哪儿?真正的悲剧人物不是杜十娘,而是时至今天还有可怜的女人在上演着和杜十娘同样的悲剧!
香香,你是一个从形体到相貌都美丽非常的女子,我希望你的智慧也像你的容貌那么过人,否则你的美丽会在我眼中变得不堪入目。给你交个底吧香香,审你我不会打一句诓语――你是有罪的。我希望你在服刑之前、之中、之后都保持住你所能保住的那份美丽。知道么?我热爱美丽――所有的美丽!
我说这番话的时间里,室内的三个人仿佛把呼吸都屏住了,室外走廊上也听不到女看守的走动声,只有我略带谙哑的,隐含着沉沉苦涩的嗓音在那个空间里抑扬顿挫地回荡,说到最后我感到我的眼睛已经发潮,脑海中再次出现了那朵奇异的花儿,那是我们每一个活着的人的诞生之处。
香香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脸色慢慢胀红,我的话音落下后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已盈满了泪水,她轻缓地说:
钟警官,立秋,秋子,我真想永远都叫你秋子,我……我多想回到我们一起捉迷藏的那个年月啊……可我回不去了……秋子,你还记得吗?我跟在你后面跑,你跑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你甩都甩不掉我的……我多想再跟你身再后跑一回啊秋子!看来……我……我这辈子好像没这个机会了秋子……我记得,后来……我俩就头对头趴在路边那条阳沟底了……再后来……我,我憋不住了啊秋子……
香香双手掩面伏下身去失声恸哭,江宁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斜上方的天花板,表情凝重得像一尊雕塑。
香香最后那句话像一颗子弹击中了我的身体,我禁不住浑身一颤,极快地转过身去,对面是琳琳那张脸,小丫头憋着嘴看着恸哭的香香,泪水正缓缓地涌出眼眶……
我瞪着琳琳伸出手去,说了两个字:手绢。
琳琳匆忙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掏出手绢递到我的手上。
我踱到香香跟前说,香香,我很想像《让世界充满爱》那首歌中唱的那样,轻轻地捧着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可我不能,你自己把泪擦了吧,听我对你说。
香香直起腰身,仍然用手捂着脸。
把手绢接过去,香香。
香香伸手接过手绢擦着脸上的泪。
我口气平静的说:香香,三天后我保证给你有罪的证据。你,准备服刑吧。
根据我掌握的法律知识你大概会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在狱中表现好的话,最多十年就可出狱,那时你如果还有兴趣跟在我身后跑一回,我一定带你跑,香香。
香香泪眼婆娑地望着我,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27

我知道我这一通话语有如利刃刺中了刘香香心灵深处最薄弱的那个环节,她的心在汩汩流血,她已虚脱得颤抖,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我语言中设定的情景和暗示。她对我哭诉的那一刻是典型的悔罪表现,而悔罪的前提是认罪,也就是说她已在我们面前默认了自己的罪行。可法律不接受默认,必须让她如实详细地供述其犯罪过程才能成为证据。
以我的审讯经验来看,此时刘香香的抗拒意识已抵达崩溃的边缘,接下来她最大的可能是提出和我单独谈谈,我如果进一步引导,她很可能就――供了。
江宁非常敏感地看明白了这点,他正悄悄向琳琳看去,试图暗示她一起主动离开。
不能不说江宁是个很好的搭档,他知道审时度势,知道审讯工作是种个性化很强的活儿。此情此景之下,副手哪怕一丝不慎,比如一个贪婪的眼神,一个窃喜的表情都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和猜疑,从而使主审的苦心经营前功尽弃,更不消说如精子之流惯用的抢功行为了,非弄大家一头屎不可。
对琳琳我是丝毫不担心的,小姑娘和香香一样,已被我所谓的激情打动,她甚至已经忘了案子本身,只一味沉浸在对我话语的沉思和对香香的同情中。
优秀的预审员大都推崇“白猫黑猫论”: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这种现象充分体现了预审工作强烈的个性化色彩,这是它与文学创作的又一共同点:你管我是给犯罪嫌疑人跪下叫他大爷呢还是点着他的鼻子骂他祖宗八辈呢,他给我如实供了就行;你管我的文章是按部就班先构思好了再写呢还是信马由缰写到哪算哪呢,写出来好看就行。因此我做主审时宁可要一个木头似的搭档也不要一个配合不默契的猴精,前者只是帮不上忙,而后者足以坏了我的好事。
琳琳显然领会了江宁的意图,她站起身准备往外走时我却叫住了她。
我说琳琳你去叫看守把香香带回去吧。
三个人都愕然地看着我。我没理会江宁和香香,看着琳琳说,去吧。然后把目光转向香香,对她,也是对另外两个人说:
我说过了刘香香,审你我不会打一句诓语。你这会儿要是供了,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琢磨自己是不是错了,是不是被秋子给诈供了,你对秋子心生憎恨事小,重要的是我不想再往你流血的心上洒盐或浇辣椒油。你说的对啊香香,十七年过去,秋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忍摧花的好孩子了……可我也还没堕落到利用一个女子对我感情上一点微妙的依恋来套取口供沽名钓誉的地步,真的香香,你去吧,我会很快给你个说法的。
江宁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只是缓缓闭起了眼睛,我看到他的心中在大摇其头。
琳琳走出去了,她甚至没看江宁一眼。哦,可爱的小丫头。
香香睫毛上挂着泪,一直怔怔地看着我不出声,女看守进来带她时,她还是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我。
我说别发愣了香香,去吧。
香香站起来转身低头向外走,临出门时扭头看向我,我看到她才干的泪重新挂满了脸颊。
我突然非常伤感,这伤感发自我的心底,寒意从我的血液里渗出,我听到我的上下牙磕碰的得得直响。香香,我青少年时期倾注了挚爱的女孩,她即将成为一名真正意义上的罪犯,受到被剥夺人身自由劳动改造的严厉惩罚,这会儿她穿着我妻子的棉衣,一件月白色的,缀有无数淡淡紫荆花瓣的棉衣一步步地走出了我的视线。
静,静得我的耳边有如炸开了一个永远响不完的雷。琳琳扶着香香刚才坐过的椅背望着我,像一个色彩斑斓却无法捕捉的梦。江宁呢,尽管我没去看他,可我感觉他依旧坐在那里盯着天花板出神,似一尊雕塑。
立秋,今晚我请你喝酒吧。不知过了多久,江宁的话驱散了我耳边的炸雷。
我缓过神来说,唔?好啊呵呵。接着我又看了对面的琳琳一眼,问道:就请我一个?
当然还有琳琳,你没别的事吧琳琳?
琳琳没回答他,走过来站在我身边,笑微微地看着江宁。

小包间临街,从明净的窗子看出去已是华灯初上。
在路上江宁曾问我和琳琳想吃什么,我说麻辣鲜香什么都行。琳琳说,他吃什么俺就吃什么。
听着琳琳的话我心里忽悠了一下,她没叫钟老师,更没叫老钟,而是用了个“他”。呵呵,这小丫乖得让我心痛。
把司机打发回家后,江宁领我们来到天・地・人酒家,这家海鲜馆很有名气,有名气的馆子自然特色明显,不论是就餐环境还是服务质量,当然最有特色的还是饭菜价格的高昂。置身这样的地方,人的虚荣心会自然而然的得到一种满足。
服务女孩窈窕的身段上着一身扎染的肥而短的中式衣裤,最美妙的是她竟赤脚穿一双精制的趾夹式草编拖鞋,一个艺术化了的渔家姑娘。像舞台上的女兵,怎么看都是个女兵,可比现实中的女兵美了不止十倍。很佩服这个服务衣饰策划者的创意,高,实在是高。
嗨――嗨!江大队让你点菜呢,都叫你两遍了,瞅什么呢?琳琳一边说一边用菜谱戳我的胳膊,我把目光从那女孩的脚上收回,见琳琳正撇着嘴角转过脸去,江宁则满眼笑意地看着我们俩。
呵呵,我干笑了声说,我随便,你点吧琳琳。
琳琳说,俺也随便。
江宁接过菜谱说,最难侍侯的客人就是随便的客人,这上面好像啥都有,就是没有随便,呵呵。说着,江宁并没看菜谱,就对服务女孩报了几个菜名,看来这地方他来过不止一两次了。接着他又问我俩喝什么酒,我说我只喝二锅头,并打着哈哈说琳琳和我一样,我喝什么她喝什么。
琳琳瞪着我说了一个字,行。
不一会那服务女孩就把酒菜上来了,三只遍体通红的海蟹,一份醉基围虾,一份桔色的三纹鱼片,一份辣炒海瓜子,另外还有两盘青菜。旋开盖的精品二锅头散发出浓烈的酒香。
服务女孩为我们斟满了酒站在一边,坐我外侧的琳琳对她说,你请便吧,这儿有我呢,有事我会喊你的。
女孩微笑着说声谢谢走出去,并轻轻地把门关好。
江宁端起酒杯说,为我们的初战告捷,合作愉快――干一杯。
我和江宁都喝了一大口,琳琳也学我俩的样子啜饮,酒刚进嘴她就放下杯子猛转过身去,再转回身时已被呛得满眼是泪,不好意思地用餐纸沾着眼睛和嘴角。
看着琳琳那小样我玩心陡起,说:干嘛啊琳琳,把这美酒佳肴当忆苦饭吃了?莫哭,莫哭哦。
琳琳苦着脸想伸手拍我,见江宁正看着她很有节制地笑,就狠狠瞪我一眼罢了手。
江宁说,算了琳琳这酒你喝不了,把你那杯酒给立秋吧。说着把那服务女孩又叫进来让她为琳琳上了一大杯五颜六色的鸡尾酒,美其名曰“冬日恋情”。
我笑着说老兄你行,你真能整景,这酒看上去听上去都透着那么股子浪漫。
琳琳感激地看江宁一眼俯身呷一小口,眼睛顿时喜滋滋地放光。
我也开心得很,看着琳琳说,这才是你喝的酒,人这辈子能喝什么酒老天爷早给定好了,你要喝错了老天爷就让你难受,比如刚才你喝那口二锅头的时候,难受了不是?呵呵,我想起二十年前流行“红茶菌”那会的事来了,当时传说那东西百病皆治,有病治病没病强体,加之原料低廉炮制方法简单,千万百姓就都泡来喝啊哈哈,那玩艺对提高国民的体质起了多大作用我没考察过,只知道我们邻居赵大爷也泡了喝,喝了后身上起了层大疙瘩,一个个跟红皮鸡蛋似的哈,光医药费花了好几百。
琳琳嘟嘴看着我不做声,江宁笑着说,你小子是能白话,啥事到你嘴里就说出花儿来了。来,刚才喝的不算,我们重新来过,为我们的初战告捷,合作愉快干杯。
我也笑着说,来一遍还不行,还再来一遍?呵呵,我看我们还是少来点冠冕堂皇,不如为江大队前途无量,为琳琳永远漂亮干一杯!
江宁笑笑没说话,琳琳说,你呢?为你什么干杯?
我?呵呵,关键时刻看出咱这人的觉悟来了,心中只有别人,唯独忘了自己,大公无私,嘿嘿。既然琳琳提出来了,那就祝我――妻妾成群吧,哈哈。
靠,看你个脏样吧你!你拿自个当皇帝呢你?琳琳瞪着眼急扯白咧地喊,全忘了对面的江宁。
我讪笑着说,皇帝我可不干,累死了还赚个昏君。我想做个人体艺术摄影师,专拍女人体,表现整体,突出细部,那才美不胜收,留的美景扮靓人间。
江宁笑说,行,你家伙野心不算大,也不算很黄,选了个撑死眼珠子的活。说着转向琳琳,呵呵,这样的男人不算坏。
琳琳红着脸说,嘿嘿,俺不知道。
江宁依然很自若地笑着说,好吧,就为琳琳永远漂亮,为立秋妻妾成群干一杯。说着带头喝了一大口。
看着琳琳的脸仍然带着羞涩的红晕,我觉得有必要把事情往乱处搅一下了,不然让江宁瞅出端倪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就用了反欲盖弥彰的一计,端着酒杯对琳琳说了句忘了是电影《叶塞妮亚》还是《巴黎圣母院》上的台词:如果世上的黄金都是我的,我全部送给你;如果我妻妾成群,你是我最宠爱的一个。呵呵,来啊琳琳,干杯!
呸,你就贫吧你。琳琳果然找回了感觉,很自然地抿了口酒。
江宁突然有些发愣,把玩着酒杯望着我说,立秋,有时想想像你这样生活真的不错,那叫一个潇洒,不像我们,头顶上弄这点小乌纱,说话都得跟木匠似的打好墨线,累呀。
我说,别别,别啊江宁,这会儿我可没拿你当什么大队长,拿你当我哥们了,要是当你是官,我说话也先打好墨线了。
江宁说,很好啊兄弟,我们现在就是兄弟姐妹,我喜欢这感觉。看着老弟才华横溢,小妹妹亮丽可人,我这心里也舒坦得很呐!来啊,老弟小妹,今天我们放开喝,高兴啊不是?
情绪是能够相互感染的,多数人喝酒实际就是喝了一种情绪。不到一小时,我和江宁就把那瓶二锅头干掉了,琳琳那杯鸡尾酒也下去了大半。
江宁已有了几成酒意,挥手又叫了一瓶,说我今天特高兴呢老弟,我佩服你的口才,有种说法是三分才智七分口才,你家伙这口才何止是七分?服你。
我哈哈笑着说,我操,你这不骂我吗?我要是十分口才不就只剩张嘴了?
江宁很慈善地笑着没做声,琳琳把话接上了,嘿嘿,差不多,你是哄死人不偿命。
我佯怒道:去去,大人说话你个小丫头片子少插嘴。知道什么呀,语言是思维的物质外壳你懂不懂?没有精密的思维哪来精美的语言?就像收音机啊,内部的管子好才能发出美妙的声音,否则你就是弄个再好的喇叭,发出来的也只是噪音,嘿嘿。
江宁说,哈哈,我的口才就有问题,我本意是想赞美你的,结果你一解释成贬你了,呵呵。真的老弟,你审刘香香那段话太他妈精彩了,真的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我听过的最经典的审讯语言了,可圈可点。可我就是搞不明白,刘香香那不明摆着要供了吗,你怎么突然打住了?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 一句诓语也不打?你就那么有把握三天内给她个证据?
我说,老兄你终于问出来了,你可真能憋啊。套胡传魁的话说,这酒喝到这会上才喝出点味儿来。来吧老兄,我们干了这杯!我举起才倒满的那杯酒一饮而尽,是三两三钱五十六度的二锅头。
江宁没含糊,一仰脖子也下去了。
我用食拇二指捻得那高脚杯在手中迷迷转,看着它反射出的柔光,我的头有些发晕,我竭力把口气放平稳了说,老兄,刘香香这个案子并不复杂是显而易见的,突破刘香香的防线也不是件多么难的事。你找不到突破口我信,那是因为你的思维不可能完全投入到案子本身上,你要考虑的问题太多,冲淡了你对案情本身的思索,而精子也不是一点思维能力没有的人,真要想破这个案子他也会挖空心思找路走的,可他不希望这个案子破了,他投鼠忌器,呵呵。我这样说的目的在于我不想标榜自己,我能扒几碗干饭自己清楚得很。现在就地提拔我个大队长,我琢磨我还真干不了,其一是我说不了谎骗不了人,其二是我做不了叭儿狗,其三是我把感情这种东西看得过重了点。比如这会儿,我们在这里美酒佳肴的,而刘香香呢,在透过铁窗看天吧?她在想什么?她会想起我秋子吗?呵呵,肯定会想我的,因为我想她了,想那个尾巴似的跟在我身后跑的梳一条麻花辫儿的小丫头啦。哦,香香,一个远去的梦,一个伴着我的青春逝去的梦……呵呵,香香,秋子不会做别的事了,只会破案子啦,我破了案子你去坐牢,呵呵呵呵……可不是我让你去坐牢的,是你命里有这一劫,一劫啊!哈哈哈,人心是什么做的?是肉长的!江宁老兄你摸摸看,我就不信谁的心是他妈铁打的!不动情不动心,为了升官发财不择手段……那他妈的是昧了良心了我操!
琳琳抓住了我的胳膊,哭咧咧地说,你醉了,你醉了老钟!
呵呵,是你叫我老钟吗琳琳?哦,琳琳,多好一小姑娘啊,我的眼睛没立体感了哈哈,你,你在我的眼中像,像一幅画儿,一幅美丽的画儿呵呵。
我一把抓过酒瓶把剩余的酒匀在我和江宁的杯子里,何以解忧?惟有……二锅头。哈哈哈,来吧老兄,干了它!
琳琳双手攥住我举杯的手,眼泪汪汪地说,老钟,你不能再喝了,不能再喝了!
江宁呵呵地笑起来,笑到最后眼圈突然红了,他举起酒杯喝了个底朝天,放下杯子对琳琳说,我也醉了琳琳。
江大队,你……?
我边挣脱琳琳的手边说,琳琳,好孩子,乖丫头,老钟不会醉的,你松手,让我喝了它。说着我把杯中酒尽数倒入口中。
江宁站起身来,脸上挂着一丝醉意的痴笑缓缓地说,立秋,我很羡慕你。也,也许你像这样活着才是对的,你,你们看上去……很美!呵呵,我也会拽词吗这不是?呵呵呵,琳琳,我先走了,你一定把老钟送回家,不能出一点差子。
好的,你放心吧江大队。
我说,你慢着江宁。
江宁说,唔?我没事兄弟,你放心。
我说我知道你没事,要醉也得回家才醉,呵呵。
呵呵。
我们对视而笑。
我说,江宁你明天备辆好车吧,我们到刘香香的居住地去一趟。
哦?
我们去找刘香香有罪的证据。
江宁点点头说,明白了立秋,我记下了。

大雪过后的晚间是寒冷的,冷得呛人。在霓虹闪烁的街头,琳琳试图搀扶我,我笑了,说,不用的琳琳,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在乎老钟。老钟半小时内不会醉倒的,看到江宁的步态没?我和他一样,到家之前不会歪斜的。
我步态平稳地和琳琳一起上了出租车,仰在靠背上闭起眼睛,酒劲开始潮汐般的上涌,可我还是感觉到琳琳的关照,她坐我身边侧着身子紧紧握住我的一只已然乏力的手,我有些迷迷糊糊地说,琳琳,好姑娘,我,我拿什么奉献给你?
我感到琳琳的气息吹拂在我的耳边,她轻轻的说,我不要老钟,我什么都不要。江大队说得对,我们这样,看上去很美。
哦,琳琳。知道我这会儿最想的人是谁吗?
你说老钟。
是……是你苏娟姐姐。只有在她的怀里我才醉得放肆, 醉得踏实,醉得深沉,醉得……温暖。
有泪滴在我的手上,同时我感到这只手被握得更紧了。
 
28

看着我用钥匙顺利地打开房门,琳琳才请出租车司机载着她离去,我对着出租车尾摆了摆手,相信那乖乖女孩会看到的,不知她还会不会悄悄地流泪。
直到这时我才感到自己的两腿有些发软,头也晕得厉害了。呵呵,喝得忒他妈急了点。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小心翼翼地走进家门。
苏娟和钟奎分别从起居室和书房露出头来看着我。我说,哈哈,老婆孩子都蛮精神的啊,同志们好!同志们想我了没有?啊?
苏娟看着我皱了皱眉头,唉,喝醉了这是。
我笑着说,说什么呢娟子,我怎么会醉?我不会,世人皆醉,我,独醒,哈哈。
钟奎斜眼瞅着我说,嘿嘿老钟,这会儿我算知道什么叫醉死也不认半壶酒钱了,你没醉走路干嘛扶着墙啊?嘿嘿。
我说,去去,你小子忒没良心,知道你老爸头晕得很,也不说过来扶我一把。
嘿嘿,我怕你摔倒了砸着我。
苏娟把我扶到门厅的椅子上坐下,钟奎麻利地为我拿来拖鞋,并脱掉我的鞋子把我的脚放拖鞋里,一边忙活一边咧咧着说,老钟你真行啊哈,在外面是好汉回家是醉汉,也就苏娟同学脾气好啊,不然早休了你啦。
我说你小子瞎咧咧啥啊,她休了我你到哪儿去找我这么个好爹?嘿嘿,就你这调皮捣蛋的样儿,打小我都没舍得揍你一巴掌。
切,那是你知道打人犯法,嘿嘿。
你小子少跟我穷对付吧,想对付你爹你得再练几年。哈哈,去吧,给我放洗澡水去。我摸着他的脑袋瓜儿说。
说你醉了你还不承认,苏娟正给你放着呢!真是的,也不知你从哪儿来的福气,找这么好一媳妇。
嗨――?我说你小子……
苏娟从卫生间里出来说,好了好了,一会就放好。接着又给我泡了杯茶。过程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我那件鸭绒衣你见了没?
唔?对不起啊娟子,忙忙活活地我忘了和你说了,我把你那件衣服送人了。抽空我给你去买件新的,记得你那件衣服穿两三年了吧?现在不时兴了,穿着看上去忒臃肿。现在流行深色高档防雨面料的,有腰有身的那种,你脸色又白又细,穿上肯定漂亮哈哈。
苏娟笑了,你抽空给我买?你啥时有空?呵呵,我恐怕得等到头发都白了吧?哄人吧你就。
呵呵,头发白了不要紧,花儿别谢了就好。让你说着了娟子,我这阵还真的是没时间,明天我得出差。明天初七了吧?还有一天假,不然你自个去买吧。
钟奎又接上话了,对着苏娟说,我说的没错吧,咱家又没被盗,那衣服也不会自己长翅膀飞了,问题肯定出在内部――说着把头转向我,家贼难防啊老钟。嘿嘿,老实交代,你把那衣服送给谁了?千万别说你是扶了贫了。
我说小钟你小子管得也忒多了吧,人家衣服的主人还没问我把衣服送谁了呢,你操哪门子心?
苏娟同学太老实,我这是路见不平搭把手,嘿嘿。
我看你这小坏蛋是想挑拨人家夫妻关系,居心不良啊。去吧,该干啥干啥去,你爹我得泡个澡了,啊呀我这个累啊。
钟奎又嘿嘿笑了声,识趣地回书房故捣电脑去了。
我脱掉衣服来到卫生间躺到浴盆里闭上眼,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哦,看来我真是有点醉了,醉了的感觉也不错,轻松,无忧无虑。怪不得古人有但愿长醉不愿醒一说呢,可那只是种美好的愿望罢了,没有长醉不醒的,这和千里大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是一个道理,人生无可逃避,无法选择,身心要经历哪些磨砺似乎是个定数。
苏娟把睡衣给我送进来说,别泡太久了,在浴缸里睡着会感冒的。
我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谢谢了,亲爱的女人。
哦,女人。女人是什么?
女人是我奶奶。是奶奶飘荡在小摇篮四周的那首童谣,古老的旋律饱含了人间的酸涩凄苦和温馨;是奶奶那一只枯树枝似的手,颤抖着把一勺生命之水往隔代人的小嘴里送;是奶奶那张被岁月沧桑刻满了深深皱纹的脸,风尘嵌在那沟壑里已洗之不去;是奶奶眼角上那滴浑浊的泪,在无声地诉说着她那代女人生存的苦难。
女人是我妈妈。是妈妈那对干瘪下垂的乳房,被我用小手捧着贪婪地吸吮出浓浓的血浆;是妈妈那过早弯曲的脊背,那是一道母爱的弧线,熨贴着、弹拨着我豆芽菜似的生命之弦;是妈妈一声沉重地叹息,朔风般驱散了我心头上无边的浑沌;是妈妈那一瞬不瞬地凝视,为我讲述着生活的七彩故事。
女人是我妻子。是妻子温暖柔软的胴体,任我肆意释放着来自生命本源的紧迫;是妻子一声低低的抚慰之语,挥去了我诸事不顺的忧伤和落魄;是妻子刻意在我面前展现的阳光般灿烂的笑脸,让我活得无怨无悔,不厌不倦。
女人是我情人。是情人……的什么?操,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我的大脑说什么也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了,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那朵奇妙的花儿。我吃力地从浴缸里爬出,用浴巾擦干了身体穿上睡衣来到卧室,苏娟已用她的体温为我暖好了被窝,我甩掉睡衣钻进去。
睡眠,我现在最渴望的就是睡眠,侧身抱紧苏娟滑爽的肉体把脸埋在她温馨的两乳间,用我的腿贴住她柔软湿润有着茸茸质感的花儿沉沉睡去,哪怕就此不再醒来。
娟子……你知道什么是最幸福的时刻吗?我迷迷糊糊似笑非笑地说:外面夜已深,寒风在呼号,咱们的房门突然被重重敲响,我穿上睡衣打开门,看到外面站着两名检查官,其中一个举着张逮捕证对我说:对不起,你被捕了徐映川先生。我说:徐映川?他住我们家楼上!呵啊哈哈,然后冷冷呵呵地回来继续抱着温暖的你――那就是最幸福的时刻。
苏娟没笑,轻轻叹了口气,边抚摸我的脸边说,睡吧,永远长不大的……钟立秋。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我正在刷牙,苏娟接起了电话,她说,好的,他马上就到。然后对我说,是琳琳那丫头来的电话,说车子等在楼前了。
我点点头加快了洗漱速度。
苏娟问了句,琳琳也上案子?
我吐掉漱口水说,是啊,嫌疑人是个女的,叫刘香香,记得我和你说起过的,我的一婚前好友呵呵。
哦!她?她出了什么事?
我没做声,用毛巾擦着脸看她一眼,笑笑。
苏娟也笑了下,似乎在为自己的多嘴不好意思,她指着餐桌说,把那个吃了吧。
我看到桌上有杯牛奶和两个煎蛋,都还冒着热气。
我说你知道我从不吃早餐的。
今天出差吗不是?吃了吧。
我说出差也不吃,你替我吃啊老婆。
苏娟摇摇头说,你沾上的坏习惯就从没有能改的。然后把我的皮夹克和挎包一并递给我,包里有她为我准备的生活用品。
我穿好衣服拎着包打开钟奎的房门,那小子正侧着身子呼呼大睡,脸上笑眯嘻的不知正做什么美梦。我悄声说,这小子不知昨晚啥时睡的,瞧那小样。
凌晨三点多才睡呢,都是你惯得他。
嘿嘿,就让他有个欢乐的无忧无虑的童年吧,这小子能给我们当儿子是咱俩的造化,呵呵。
我关上钟奎的门接着说,遗憾啊娟子,昨晚我喝多了,不然非送你上了云端不可……哈哈,听说过没?有个家伙走在街上被一阵风吹跑了帽子,那家伙撵了半天,眼看着帽子飘到空中去了,恰巧他那时站在一家的窗户底下,屋里小两口正办那事呢,只听男的问:爽吗?女的答:恩,爽哎。男的又问:咋个爽法?女的不好意思地说:上了天了耶。窗外那老兄一听乐了,大呼小叫着接上茬说:嗨――你到了天上别忘了把俺的帽子给捎回来啊,拜托啦!
我一边哈哈一边打开房门,苏娟在身后嗔道:快滚吧你个没正形的,在外面一定要小心!
我转回身来挤眉弄眼地洋了一把,送她一飞吻。

楼前停着的是一辆日产三菱越野车,墩壮得看着就让人放心。我刚走到车前,琳琳就笑吟吟地从里面为我打开了车门,我侧身跨上去挨着琳琳坐下,把挎包扔到后备厢里。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江宁扭头问我,睡得好吗兄弟?然后示意司机开车。
我说还凑合了老兄,就是耽误那天伦之乐了哈哈,喝高了个鸟 的。你呢?
哈哈,咱俩差不多。说着似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掰了下车内的后视镜,使那角度让前排的人看不到后面。妈的,这家伙的心思够缜密的。
我看了琳琳一眼,丫头脸上隐隐有些倦容,正襟危坐目视前方,见我看她也没转头,只在嘴角挂了一丝微微的笑,丫头一夜间好像成熟了不少。
车子很快驶上了大路,江宁没话找话地说,立秋你的酒量很惊人,我们喝过多少次了,可一次也没试到过你的底。
呵呵,彼此彼此了老兄。想了下我又说,其实除了特殊体质外,男人的酒量都差不多,所谓酒量的大小只不过是一个男人胆量大小和控制能力强弱的体现。敢喝,又控制得了自己的言行,这就是大酒量。从酒品看人品这话不无道理啊,工于心计的人不见得不会狂喝,那得看他的需要,可生性豪爽的人见了知己你想不让他豪饮都难,那是秉性使然。不过,就是控制能力再强真喝多了也难保不乱。
江宁一直缓缓点着的头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缓缓地点起来。
琳琳已悄悄把脸转向了我,我视而不见,用一种啦家常的口吻说:记得有次我一生意场上的哥们拉我去陪一工商局的头头吃饭,到了吃饭的地儿那头头坐出租来了,身边还有个女的,二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很清秀,神情也蛮端庄的。那头头只含糊不清地介绍她是小赵,小赵连忙微笑着说她是那头头的下属。呵呵,从喝第一杯酒开始,那头头两眼就开始放光,盯着那女的瞅,我们说了些什么他根本听不见。酒过三巡之后那头头就有意无意地摸人家的手,拍人家的肩,那女的脸红红的没一点迎合的意思,我和我那哥们都看明白了,哈哈,还没上手呢这是。结果没用我们劝,那头头自己就把自己给灌了个八成醉。往回送他们的时候我那哥们怕我不知趣,特意嘱咐我坐在副驾驶座上。车子跑起来不久我就听到后面那头头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后来简直就像他妈一架鼓风机在呼呼地吹了,那女的声音颤颤地对我那哥们说,请,请你停一下车子。我那哥们没听见似的继续开他的车,那女的呼一下就把车门推开了,尖着嗓门大喊:请你停车!这回我那哥们没敢再装傻,一脚把车子踩到路上了。那女的冲下车一边低着头往路边跑一边把手从背后伸到衬衣里面――大概是什么扣子开了吧?呵呵,能混到他那个位子上肯定还是有点控制能力的,可酒是他妈的色媒人,能乱性啊。所以――我伸手拍了下司机的肩:兄弟你停一下车。司机疑惑地唔了一声,把车缓缓停在了路边。我笑着对琳琳说:所以丫头你最好和江大队换一下位子,我昨晚的酒还没全醒呢哈,省得我出洋相你受罪,哈哈哈哈。
琳琳稍一愣怔,旋即推开车门跳下车拉开前面的车门咯咯笑着对江宁说,下来吧江大队,看他敢不敢……那个骚扰你,嘿嘿。
江宁一边下车一边嘟哝,你呀,你这个钟立秋,不光能白话,事还他妈的特多。
看着江宁多少有点灰溜溜的神情,我心中不仅泛起一丝愧疚,我知道江宁在对女人方面不会对我有什么恶意,这年头只要不存在官场利害,你勾引的又不是他的姐姐妹妹大小姨子各色人等,谁有工夫管这鸟事?再说昨晚我醉意朦胧之时是他嘱咐琳琳送我回去的,要出什么事早出了,我此时的做法甚至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可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知道在香香这个案子上他和市局张副局长,梁支队长还有我们冯局明显对立于徐映川精子之流,如果单纯是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我自会义无反顾,就算被扣个公报私仇的帽子我也认了。可世事复杂,我实在搞不清他们这两湾水各有多深,里面都隐着些什么货色。我可不愿做任何人的牺牲品,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怕了,我怕再被哪帮政治流氓给日那么一下子,弄得人不人鬼的。我喜欢明媚的阳光清新的空气,我喜欢贤惠的妻子聪明的儿子,我喜欢纯情的琳琳还有那个目前我只知道她多愁善感的静儿,我不能让我喜欢的这一切因为我的倒霉而染上晦气。我的意图在于告诉江宁:我钟立秋并不是个只知道干活的大傻蛋,你掰了下车内的后视镜我就知道你想了些什么,想给我捅刀子当心我溅你一身血。没办法,自我保护是一切动物的本能,我当然不能例外。
江宁在我身边坐定后司机重新起动了车子,我掏出烟递给他一根:嘿嘿,说别的都是胡扯淡,这样咱们抽烟说话都方便。
知道你家伙点子多。江宁的神色很快悠然起来,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妈的你昨天也不给我个明白话,咱们这次行动具体是怎么回事我还蒙在鼓里呢。告诉你,我江宁被人牵着鼻子走这可是头一遭。
我说不会吧,你江大队一晚上会琢磨不透这点破事?
我琢磨个屁啊,昨晚让你灌醉个鸟的了。
哈哈。我由衷地笑了,问:咱们这次行动的知情面有多大?
连我都不知情你说知情面能有多大?我只和我们梁支队汇报了一下,他负责汇报给张副局长,你们冯局那里由张副局长告知,这是组织原则。我说立秋你可得稳当点,最好别竹蓝子打水一场空,那样咱们谁的面子都不会好看,我现在是和你一根绳上的两个蚂蚱啦。其实你也真是多事,刘香香昨天明摆着要供了嘛,你再引导一下就办了,何苦要跑这一趟?
我说那不行,不光组织有原则,做人也要有原则,这就是我的原则。再说这一趟怎么也要跑的,只不过是个先后问题,这一先一后可是有着质的区别的,老兄。
你这么有把握?
应该没问题,你兄弟别的方面弱智,干点具体活还凑合着,嘿嘿。
你!你他妈的要是弱智这满公安局的人脑子里装的就全都是大便了,我……操。
哈哈哈……我又由衷地笑起来:这当领导的就是不一样啊,说到最后那个字成气声了,没关系,我们琳琳听我粗话多了,就像呼吸空气一样没感觉了,是吗琳琳?
琳琳显然感到了气氛的宽松,嘻嘻笑着说,俺的耳朵是带过滤的,不好听的话俺都听不见。
江宁眼含笑意望着琳琳说,琳琳你这姑娘真的不错,可造之材啊,要想当个好警察就得泼辣点,容量也得大点,在业务上多向钟老师学着点,你不会干一辈子文秘的。
谢江大队指点,我会用心学的。
呵呵……江宁还想说句什么,西装里面的口袋突然传出铃声,他伸手摸出手机看了下,号码显然有些陌生,他疑惑地说了声喂,然后表情急剧变化,口气透着股子难以自抑的惊喜:
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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