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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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顾过去,以前那些实事求是的爱情语言,显得过份幼稚、孟浪而不合潮流,甚至
相当傻B.我们总是感到不好意思。但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我和王建南总结了80年代
末到90年代我们这代人常用的“绕粉子”的方法,几种套路都是和陌生女人有一定眼神
交流之后,与她们初次搭话采用的语言方式。
  比如第一招:直抒胸臆。径直走到粉子面前说:嘿,妹妹,我想泡你!当然这需要
男人有一张英俊、或者值得信赖的脸。我闭上嘴还像君子,张嘴就是痞子,所以很少尝
试。王建南外表清秀谈吐儒雅,曾偶尔为之,其成功率高达20%.再比如第二招:格物致
知。所格之物必须是身边之物,不能走粉子面前说:嘿,今晚的月亮很美。月亮关我们
屁事!最好找一件和她相关的事物来格一格。这一招90年代仍在沿用,但有些男人画虎
不成反类犬,以至闹了笑话:曾有一个男生打探某美女多日,终于知道她是无线电系
的,有一天他鼓起勇气冲到美女面前,因过于激动,他说:妹妹,听口音,你是无线电
系的?
  此外还有第三招“铺陈其事”、第四招“隔山打牛”、第五招“高山流水”
  等等,每一种路数同时也对应着造爱的几种基本体位。
  以上均为现实主义的泡妞做派,以“高山流水”为例,其实就是选择书店和音像店
守株待兔,其中道理很简单,一个粉子独自在这些地方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周末黄昏,
女人在这两个地方出现,如果她未婚,就叫“寂寞”,如果她已婚,那就叫“幽怨”。
于是,她在这里刚好就“碰上”了和她一样喜欢谢霆锋音乐的男人,这个男人自然就是
她的“蓝颜知已”。
  其实这些套路90年代中期已经过时,王建南对我说过,90年代以来,泡妞语言已经
开始向浪漫主义和象征主义转变,话语中充满了隐喻,暗示,更注重细节。
  举例而言:有很多男人开着一辆车在文化路上转溜,看准目标后把车停在粉子面前
说:“小妹,请问网球场怎么走?”用这样的方式搭话,暗示的特征是明显的,一方面
网球意味着一种良好的中产阶级生活状态,另一方面,运动则意味着健康的身体,而健
康的身体则暗示着性欲方面的能力。
  网络化以来,很多人的网名都显得很文学,像诗一样浪漫、具有象征意义,比如有
些男人的网名是“生活在别墅”、“开奔驰的男人”,有些女人的网名“不和陌生人同
床”、“深闺重重”等等。
  最后王建南总结,欧洲的诗人们用了好几百年,才从现实主义过渡到浪漫主义,又
用了两百年才终于从浪漫主义进入象征主义时期,我们这代人只用了10年。
  但是,对于婷婷这一类守旧的女人来说,她们仍然怀着对书上爱情的憧憬,她们需
要实实在在的甜言蜜语,男人只依靠行动和事实是肯定不够的。
  如果她们在现实中找不到,就会在网上聊天里寻找语言慰籍。
  而此时此刻,婷婷更需要语言上的安抚。我送她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悲啼,甚至
泣不成声,流下的眼泪把副驾的靠背都打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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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着车旁闪过的路灯,我仔细看了看婷婷的脸。
  她脸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花,桔黄色的街灯映照着她凄楚的面容,车外细雨打
窗,这景致很有些唐诗宋词,让婷婷平添了几分很古典的韵味。
  看来,婷婷真的没说假话,她的确还是一个未敦人伦的资格黄花闺女:眉毛上没太
多修饰,紧凑细密,耳廓上的绒毛明显有一圈淡淡的浅黄色光晕。
  婷婷还在不住地抽泣,这时音响里鲍勃。玛利还在拼命地吼那一首著名歌曲:《没
有女人,就没有哭泣》:no women no cry ――是啊,至少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如果没
有婷婷这个在我车上,当然就不会有哭泣,我第一次觉得,鲍勃。
  玛利的歌词写得真他妈NB. “好了,婷婷不哭了,胡哥喝醉了,是哥哥不对――”
  我说。
  “下次让王建南哥哥陪你一起耍好不好?不哭了,乖!”我反复安慰她,一路上拼
命找语言,但只有这句话最顶用。
  车到双楠,婷婷已经停止了哭泣。
  “你今年多大了?”我问婷婷。
  “明年就23岁了。”她说。
  “你和林未晏是同学?”我觉得林未晏明显要大一些。
  “我们是联大外文系同班的,我读书早,比她小一岁。”婷婷说。
  真是珍稀动物!我突然产生了一个美妙的念头:让王建南为婷婷掀开人生的新篇
章。不知道是巴尔扎克还是托尔斯泰说过一句话:果子熟了不摘,最后就会烂在树上。
  绝不能让婷婷的青春烂在树上,此时,我对她充满了歉意和同情,其实正如王建南
所说,我就是在这一方面还比较有良心。
  我一定要动员王建南王帅哥,拿出一个男人的绅士风度和诗人的浪漫,和婷婷共渡
一宿,其实两宿也没有关系,反正他现在没有女朋友。他一定会给婷婷的人生第一次带
来最甜蜜、最美好的回忆。
  这样很好,让王建南当一回“处级干部”,让一个问题少女摆脱性的困扰。
  如此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至于我本人,在性方面我有自己的原则和喜好,对某些男人迷恋处女这回事很不以
为然,我甚至觉得,除非那女人有沈秋、或者周家梅那样的姿色,我才有兴趣为她效劳
一下。
  我上大学时念的理工科,在性这个问题上,我相信科学,反对迷信,对那种荒诞的
所谓采阴补阳的说法,更是不以为然。
  我想起,去年听汽车收音机时,交通电台深夜节目一位性科学专家杨大夫正在主持
听众热线,一个小伙子好不容易拨通了电话,他在电话里非常激动地说:“杨大夫啊,
我明天要结婚了,但我还是处男,我咋个向我老婆证明,我还是处男呢?”
  杨大夫说:“哦,你是处男,那你梦遗过没有啊?”
  小伙子说:“梦遗过。”
  杨大夫说:“你梦遗过还算什么处男!”
  当场就把我笑翻,对那位杨大夫很是佩服。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可以想像那小伙子多么悲痛,杨大夫几句话就让他身价大跌,
在专家的权威面前,他终于含泪承认,自己已经不是处男。
  当然,某些男人还是有“处男处女”的迷信思想,我们公司老板就乐此不疲,经常
要我为他和某些重要的客人到周边职业场所找这样的少女。
  黄忠镇上的潘姐和我很熟,她手上只要一有鲜货,都会给我打电话。一般来说,价
钱和一款普通手机差不多。据潘姐说,这些少女平生第一次挣的外快大多数就是用来买
手机、或者换一个新款式。这几年,手机厂家和广告商家都瞄准了这个巨大的市场,款
式潮流三个月变一回,很多少女刚换了折叠,又流行彩屏,去年还是诺基亚,今年又是
菲利普,上个月还是厦新A8,这个月又成了韩国三星,少女们昏头转向、五迷三道,再
多的钱也换不过来,只恨爹妈少生了几层处女膜。
  于是,成都周边的这类地方总是货源滚滚,基本上属于买方市场。
  有一次,在老板的一个重要客人面前,我不得不同流合污了一回:那是一个15岁的
高一学生。我一向对女人耐心不够,加上我不是S/M.最让我恶心的是,那个老头不仅很
变态,还有观淫癖,让潘姐做了很特殊的安排。
  事后真是血流成河,卫生纸用了大半卷,周家梅给我买的衬衣上都是一大滩腥臭的
鲜血。
  回家后,我只好对周家梅解释说,帮老妈杀鸡沾上的。
  把车开到婷婷的家门口,她下车了。
  我没送她上楼,下车时,她回头对我说:“我平时喜欢在家里做菜,下周末给你们
做顿饭吧!你跟王哥说一下,来尝尝我的手艺。”
  最后她又补充:“我做的拌白肉她们都说很好吃,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觉得格外楚楚动人。
  我只好说:“好,一定来,我不仅要吃你的菜菜,王建南还会吃你的肉肉。”
  婷婷一下子满脸绯红,腮边没擦干的泪珠像一滴红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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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快中午时我才醒来,宿酒未醒,头晕脑胀,朦胧的意识中仿佛觉得昨晚和婷
婷干过什么。
  清醒后才想起,没有!我也想起了昨天发生的每一件事。
  生活就是这样,昨天发生的事一定要弄明白,但明天该做什么,却不一定能想得清
楚,也许冥冥中人的命运就这样被注定了,我们只需要行尸走肉。
  是不是也注定了我和周家梅一定要分手,她与我相爱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现在只是
误会消除而已。
  当初,我们都认为这就是爱情。
  这世界上究竟有爱情吗?西方人说,世界上本没有上帝,信的人多了,也就有了上
帝。中国人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那么爱情呢,也是如此:世
上本没有爱情,谈的人多了,也就有了爱情。
  我觉得以后还是应该多谈些恋爱,少在风月场所鬼混,恋爱谈得多了,总有一次可
能发展为爱情。
  不过,我也怀疑自己,我还有爱的能力吗?我是如此,周家梅又何尝不是呢?
  起床后我披上睡衣,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点燃了一只烟。
  刘小慧正从房间里出来了,像是精心打扮过,看起来很粉很骚的样子。
  这小粉子今天是不是想勾引我?
  刘小慧说:“胡老师好,我要出门几天。”
  我问她去哪里,她说她“考博”刚考完,准备去上海和男朋友到周庄旅游。
  看来,把小慧发给王建南的事可能暂时要缓一缓。幸好还有婷婷,我突然想起了婷
婷下周约的晚餐,这件事我必须告诉王建南,一个现成的粉子,决不能浪费了,我很想
玉成这对旷男怨女的好事,就像当年,王建南促成了我和周家梅的好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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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我能够泡上周家梅,王建南所起的作用几乎是决定性的。
  我和周家梅刚好的时候,她周围很多女性朋友都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只有
王建南说一朵牛花插在鲜粪上。
  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我是怎样泡上她的,人的记忆并不可靠,昨天发生的事也许
就忘得一干而净,而多年前的往事却历历在目――那时候我和王建南大学毕业不久,整
天在一起厮混,百无聊赖,无所用心。我们都没有正经工作,也没有粉子,当时,我们
那一届大学生毕业分配十分悲惨,正遇上国民经济治理整顿,此前的大学生被称为“天
之骄子”,主要是因为数量很少,大多数都能分配沿海大城市或省份城市。
  一进入90年代,我们深感生不逢时,我被分配到国家水总14局(水利部第十四工程
局),报到的工程处位于阿坝洲岷江边上的汶川县,再走几步就到了长江源头。当年全
校的高考状元王建南,被分到了离成都500 公里的西昌。那时候支援边疆建设已经不时
髦,我在汶川呆了不到一年,转正后马上停薪留职回了成都。
  王建南没有报到就直接下海了,这在当时惊世赅俗。我们在成都重逢后很有些同病
相怜的感觉,友谊比在学生时代更加深沉。
  那一年清明前夕,王建南说师大有一个诗歌朗诵会,他说他作为过去的校园诗人也
在被邀请之例。
  我当时很吃惊,原来王建南还写诗?一个伸伸抖抖、完全正常的小伙子居然还在写
诗,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在我的逼问下,王建南终于含泪承认了自己现在还在写诗。
  我上大学时见过一些诗人,记得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大一的时候,班上一位学生
干部在床上进行“不良生活习惯”时,被宿舍同学发现,并被举报到系团委,农村有句
俗话说“一滴精十滴血”。于是在系里的一次会议上,学习部长发表了《摈弃不良生活
习惯,做建设四化新人》的讲话,他说:“青春的热血应该洒在什么地方,应该洒在祖
国的大江南北――”
  事后那位有“不良习惯”的学生干部被撤职,并被取消了预备党员资格。这件事发
生后,因另一所高校也发生过一起女生怀孕打胎后被“劝其退学”的事情。
  于是学校诗歌社的几个校园诗人串联了烈士墓那边两所高校的学生,搞了一次聚
会,会上扯了一条横幅,上面写着八个大字:造爱有理,手淫无罪。
  一群人拉着横幅从烈士墓一路吼到沙坪坝,最后到解放碑才散伙。一路上人们侧目
而视,一些看热闹的重庆妹儿一边笑得前仰后合,一边说:“日妈哟,想日就脱裤儿
嘛,吼锤子吼!”
  后来听说,组织这次活动的人都被处分了。
  从那以后,我对诗人的印像就不太好,觉得他们比较傻X.有些事做得说不得,有些
事说得做不得,出这样的风头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王建南一说诗歌朗诵会,我就不想去趟这一路混水。
  但王建南说这次聚会上一定有很多粉子,我才终于答应陪他一起去。
  于是,1992年初春的一个晚上,我和王建南骑着自行车到了郊区的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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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王建南去了才知道,师大果然美女如云。
  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我穿得十分庄重,白衬衣、红领带,看起来特别英俊正派,
很像现在的保险推销员,因为沾了王建南的光,我和诗人们一起,坐在最前排的嘉宾位
置上。
  嘉宾的衣着个个都很随便,全是艺青、愤青、甚至是滚青打扮,只有我一个人衣冠
楚楚,坐在他们中间显得很不协调,像一个错别字。
  但同学们却不时向我投来崇敬的目光,我知道,这完全是一个误会。那时候,80年
代的“诗歌热”已成过眼烟云,但由于卡拉OK和现在的“一夜情”还没有普及,诗歌虽
然不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学形式,但还是少男、尤其是少女们抒发感情的重要手
段。
  那天晚上师大礼堂人山人海,礼堂外面也站满了学生。
  一个少女上台了,她迈上台阶的时候,优美的腰臀弧线在我眼前轻捷地一晃,抬头
一看,她花蕊一样粉嫩的脸上,洋溢着纯洁的光芒,她的美貌虽不如当年的沈秋那般精
致,却另有一股青春的活力。
  我马上脸红筋胀,腰下立即起了反映,当时我坐在第一排,随着她朗诵时身体的起
伏,她身上某个突出的部位有时离我额头不到0 、01公分,我甚至担心,她娇嫩的皮肤
会感觉到我脸上温度的幅射。
  她朗诵了电影《简爱》里的那段著名台词,我晕头转向,目眩神驰,完全忘了她念
的内容。也没听清楚她的名字?她是什么系的?那一届的?
  我刚从“山上下来”(成都人把从甘孜、阿坝等藏区回来称为从“山上下来”)。
  从大山里回到成都这个温柔乡,已很久没见过这么粉的女人了,我当时像一只春天
的猴子,思慕如渴,欲火如焚。
  关于那次诗歌朗诵会,我的全部记忆都是这个少女――她朗诵时激动的声音,生动
的表情,婀娜起伏的身体、粉红的脸庞。
  事后我知道,她就是周家梅――我后来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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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一年春天之后,我对王建南开始刮目相看。所谓人有人道,虾有虾道。
  道可道,非常道,只要不是歪门邪道,每个人都有他泡妞的独特之道。
  散场之后,我和王建南尾随女生们到了她们的宿舍――俗称“熊猫馆”。学校的诗
社社长是一个很热心的小伙子,名叫文迪,他尊敬地称王建南为“王老师”,称我为
“胡老师”。他告诉我们,周家梅老家在重庆,89级中文系学生,住女生宿舍9 号楼。
  后来听王建南说,其实那次诗歌朗诵会可谓“盛况空前”。除了诗歌,气功也登场
亮相,著名气功大师陈小雨表演了耳朵听字、隔空取物等特异功能,成都摇滚先驱“二
流子乐队”的陈中和姚西演唱了他们的成名作:《1989年的乳房》。
  比王建南高几届的几个诗人当晚喝得大醉,最后犯了事,其中两个因调戏妇女被治
安处罚劳教一年,还有一个因偷自行车被劳教两年。
  王建南说幸亏了我们泡粉子去了,否则喝酒的时候他肯定在场,不定会惹出什么事
来。
  当宿舍楼大妈把周家梅从523 叫下来,亭亭玉立站在我面前时,我手足无措,几乎
当场崩溃,和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沈秋的情形完全一样,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半天说不出
一句话。
  王建南先说话了:“你好小周,我姓王,听了你的朗诵我们都很感动,你是一个很
有悟性的女孩。”
  “你就是王建南老师吧?谢谢夸奖,我好像读过你的诗。”周家梅羞郝地说。
  我吞吞吐吐地说:“我是胡向东,准备为你写一首诗!”
  说完这句话,不仅是王建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如果现在还有一个男人这样对女人说话,她一定会骂他“脑袋里有乒乓!”
  但在当年,这是十分正确的爱情表白,我从来没有写过朦胧诗,事后,我很为自己
当时的勇气自豪。
  不过,我可以向王建南学习,从此后,我加深了和他的友谊。
  轮到王建南牛逼了,他现在是大爷,是老师,我必须向他求救。爱情的力量是无穷
的,一个混混加入到了文青的行例,王建南当然非常乐意,并表示要倾囊传授。他马上
借给我一大堆书,让我好好学习揣摩。并重点勾出了叶芝、聂鲁达、艾吕雅、阿波利奈
尔、阿赫玛托娃、帕斯捷尔纳克、奥登、麦肯明斯等人的著名情诗,另外还有重庆诗人
柏桦、成都诗人翟永明等人的一些作品。
  王建南说:诗歌这东西其实很简单,可能一晚上就会了,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
  经过五天艰苦的学习,我不得不悲痛地承认:自己属于后者。
  在那一年春天我相思成疾,一筹莫展,王建南借给我的那一堆东西,读起来令我莫
名伤感,我似懂非懂,但一句也模仿不出来。
  更可怕的事,这些东西仿佛是迷幻剂,给我造成了很严重的后遗症:相思病开始加
剧,对事业不思进取,就像现在电视连续剧里的那些警察一样,多愁善感,对花流泪,
见月伤心,拾金不昧五讲四美三热爱、除四害讲卫生、扶盲人过马路、给孕妇让座位帮
小朋友系鞋带――很多的街坊邻居都跟我妈说:东东这娃娃肯定得了神经病,要不要送
“四医院”看看。
  “四医院”就是成都市精神病医院,我知道,这都是爱情诗所害的,王建南告诉
我,美国中产阶级知识份子给情人送玫瑰花时,一般都喜欢附上几句情诗,就像现在的
大学生要附上自杀的诗人海子的情诗一样。比如美国人喜欢用肯明斯的那首著名情诗:
“爱情比忘却厚/ 比回忆薄/ 比潮湿的波浪少/ 比失败多/ 它最痴癫最疯狂/ 但比起所
有/ 比海洋更深的海洋/ 它更为长久――它最明朗最清醒/ 比起所有/ 比天空更高的天
空/ 更为不朽。”
  或者帕斯的:“你名字的音节/ 穿过我失眠的钟点――”
  或者是聂鲁达的:“今夜,我能写出最悲凉的诗句――”
  我的确感到万分悲凉,但却写不出一句那怕稍微有一点点悲凉的诗句。
  这场相思病害了大半年我才恢复正常。经过这番熏陶,我在这一方面有了很大的进
步,懂得了很多掌故,完全可以冒充文化人,同时也让我顺利进入了广告行业。
  但是周末快到了,在周家梅面前说了大话之后,我拿什么东西再去见她呢?
  我只好向王建南求救。我问他以前写过爱情诗没有,他说上大学的时候写过。
  “现在能不能写?”我问。
  “不能,”王建南很正经的说,“只有爱而不得的时候,才可以写情诗,正在恋爱
的时候写出来的东西很肉麻,没有恋爱的时候写的东西很空洞、很矫情。”
  这一点我能够理解,所以我说:“可不可以把你以前写的情诗给我看一下。”
  “不行,它们在一个女人手上。”王建南说。
  沉默了一阵之后,王建南问,我是不是真爱周家梅?
  废话!我崭钉截铁地说。
  最后王建南说,他可以替我想想办法。
  “它们在谁的手上。”我问。
  “沈秋。”王建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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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建南大学时代的情诗在沈美人手里,我早就应该想到。
  大一时,王建南两次到重庆来玩,他当然是来追求沈美人的。
  也正因为他来了,我才打消了泡沈美人的主意,毕竟,他是我们同学中唯一考上名
牌大学的才子。
  记得大一那年五一节前夕,我、王建南、沈美人三人一起去登歌乐山,留下来的一
张照片我现在还保留着――山坡上一丛映山红旁,沈美人光艳照人,王建南丰神俊朗,
好一对才子佳人神仙伴侣。我站在他俩旁边心怀妒意,以至于看起来贼眉鼠眼,很像一
个叛徒特务。
  参观渣滓洞、白公馆出来的时候,沈美人就开玩笑地对王建南说:“你看胡向东像
不像甫志高。”
  王建南说哪里像嘛。沈美人不依不饶,非要王建南承认,她说:“像嘛像嘛,我说
像就像!”
  我面对沈美人娇嗔得快要滴下来的神态,我不得不忍痛承认,自己不但像一个叛
徒,而且如果在战争年代,我很可能就是一个叛徒。
  沈秋那天特别开心,中学时代的“冰美人”形像一去不返,简直变了一个人。
  那年春天我还见过她两次,她看起来千娇百媚、风情万钟,当时我想,书上所说的
绝代佳人可能就是这个样子。
  后来听说他们恋爱了,王建南一定还来过重庆,只是不像上次那样还住我们宿舍,
所以他来了我也未必知道。我当时醋意未消,所以也没过问他们之间的事。
  理后来,再也没人过问他们之间恋爱的事了,因为沈美人出事了,大家都不想问、
不必问、也不敢问了!
  因为,沈美人身上后来所发生的事,可以说是西南中学我们那一届男同学心中永远
的创痛,甚至可以说是耻辱。
  当年,沈秋这段轶事报纸上报道过,在四川很多高校里众人皆知,传得沸沸洋洋。
后来好事者添油加醋,像编黄色小说一样,说得来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增添了大量淫
秽下流的细节。――朋友,如果你刚好是那几届的四川的高校毕业生,一定听说过这一
类荒谬的说法,其中一个说法是这样的:某高校一校花因长期性压抑,终于走上纵欲的
道路,在火车站低档旅店从事卖淫活动――另一个说法是:某校著名美女在五星级宾馆
做高级应召,遇上几个牛高马大虎背熊腰的黑人水手,通霄达旦的嫖宿之后,少女不胜
体力被轮奸致死。――亲爱的朋友,也许你正好是沈秋当年的校友,你甚至还说那沈美
人我见过,她不就是那沈――请你打住!!你说得很对!是的,你知道我不可能用她的
真名,沈美人当年艳名远播,你可能见过她,甚至还在舞厅请她跳过舞,追过她也有可
能,但我仍然请你相信我,既然你已经读到这里,说明你有良好的阅读习惯,所以,我
希望你看完这本书再下结论。
  我对刚才这位朋友的态度有点蛮横,是因为有些人总是过于轻信,听风就是雨,闻
屁就是雷,自以为了解事实真相,其实真相决不是那么容易了解的,大众所言固然不可
全信,眼见为实也未必可靠,关键在于逻辑,只有把生活的逻辑、时代的特征和真实的
材料相结合,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这才是了解真相的唯一方法。
  作为沈秋的同学和事后的见证人,我可以把真实情况写出来以正视听,以上那些细
节其实全是好事者们的杜撰和无聊的意淫。
  事情是这样的:大三那年开学不久,沈秋到学校来找我,让我放寒假时把她一箱衣
服带回家,她说要到沿海去一趟。
  第二年春天,沈秋因卖淫被广州市公安局处罚,劳教半年后遣送回校,同时被校方
开除学籍。
  放寒假时我送箱子去过她家,当时就已经知道她在广州出事了。所以,沈秋和她母
亲从重庆返回成都时,正是我去送的火车。
  另外,沈秋在学校的户口迁移手续、粮食关系转移等等,都是我到她们学校为她办
理、并在实习期间带回成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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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秋为什么要去广州卖淫?
  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找到令人信服的理由。王建南对此则避而不谈,毕竟这是他心
上的伤疤,我不便过多追问。
  至于沈秋被公安局劳教的事,当年她和她母亲毫不违言,对我也不必违言。
  当时,我信誓旦旦地安慰她们:“绝不把这件事传到成都去,一定就让它在重庆烟
散云散。”
  因为,中学同学里只有我俩在重庆上学。
  90年暮春的一天,我还清楚地记得是91次列车,我送沈家母女踏上了开往成都的火
车。
  在两路口车站拥挤狭窄的站台上,我看见沈秋神色凄楚,面容憔悴,一头齐耳短发
在风中凌乱地飘散――那时她年方20,她以前那一头长长的秀发,曾是我们男生心目中
一面飞扬的旗帜,是我们纯情时代的见证。
  那年暮春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沈秋。
  二年后春节,我在成都再见到王建南时,我感觉他完全变了,酒量大涨,自暴自
弃,和我臭味相投,成了一对铁杆朋友。
  沈秋卖淫的事,当年夏天就传到了成都。
  其实,如此轰动的新闻我不去发布,总有人唯恐其它人不知道。尤其是我们班上的
某几位女生,眉飞色舞地传扬着、渲染着,长长地出了一口多年来郁积在心中的恶气。
  沈秋卖淫的事对刘至诚的打击特别大,他当年痛心疾首地对我说:“连沈秋居然也
卖淫啊,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钱更重要!”
  从此以后,他立下了做生意发大财务的雄心壮志。
  当年夏天,沈秋远走他乡,去了云南她姑妈家,听说跟着她姑妈在学画画。
  又过了几年之后,听说沈秋和一个画家在云南丽江流浪,后来听说她傍上一个大款
去了美国,再后来,有人说她结婚了。
  1992年春节,我从汶川回成都过年,见到王建南就问他,沈秋去云南之前见过她没
有,当时王建南不愿意回答我。
  现在,当然不可能从沈秋手上把那些情诗要回来。
  “你写给沈秋的情诗还能回想起来吗?”我问王建南。
  “都在这里。”王建南拿出了一叠纸说,“我前几天慢慢回忆,抄下来了。”
  看完王建南当年写给沈秋的情诗,我发现,只要略做修改,就可以转赠给周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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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王建南的情诗仔细做了一番分析,得出的结论是,他和沈秋不仅相爱了,而且
爱得很深,很疯狂。
  我选出了一首最适合用抄来赠给周家梅的,原诗标题为《雾都之夜》,我连标题都
不用改了,因为周家梅的老家正在重庆,我只改了三个字,把王建南所提到的“未名湖
畔”改为我和周家梅所在的成都“府南河畔”。
  三个字,但效果却比三万字更顶用。毕竟我也算参与了创作,在周家梅面前我用不
着心虚了。附:《王建南写给沈秋的第一首情诗》
  我眼前浮现遥远的岁月嘉陵江水静静地流淌两岸的渔火,是天上散落的繁星昏黄的
路灯,映照你秀丽的脸庞
  黑夜是一杯最苦的咖啡被灯火吹胀的浓雾是黑夜的白色伴侣你一身红衣,是雾夜中
的精灵
  在高高的石板路上你默默无语缓慢的足音我深深的绝望从歌乐山下到沙坪坝车站从
山城的雾夜到未名湖畔遥远的叹息沉沉的雾霭我看见缓缓的江水静静流淌
  我基本上看懂了,内容说的是沈美人当年送王建南从歌乐山走到沙坪坝赶火车,这
很不容易,需要走一个小时的石板路,当时王建南要回北京,俩人在路上难分难舍走得
很慢,情景十分悲惨。
  但我不懂的是,不过是短暂的分别,为什么又是“最苦的咖啡”又是“绝望”
  呢。另外,缓缓的江水分明就是象征逝去的爱情、或者追忆过去的时光。
  不过这样也好,读起来缠绵悱恻,特别适合让周家梅朗诵。
  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的爱情语言,90年代应该会几首拿手的卡拉OK或者会几句电影
台词,80年代你应该背几句诗或者弹吉它。新世纪你应该会讲几个黄色段子,至于6 、
70年代,从爱情的意义上说,基本上属于古代,没有人去考证那个年代的用什么样的爱
情话语、或许根本就不恋爱。
  所以王建南的情诗放在今天虽然不合时宜,但对于周家梅这样的大学女生效果显然
不同。
  当天下午,一个星期天的傍晚,我把抄在明信片上的情诗和一大束玫瑰花附在一
起,来到周家梅她们宿舍门口,等着她下楼来。
  周家梅下楼来一看见我并不吃惊,毕竟,这是一起事先张扬的求爱事件,另外,我
和王建南也给她留下了比较深的印像。
  我让她先把玫瑰拿回去插上,说我在下面等她,她拿上花说声谢谢,没有任何承
诺。很平静地转身就走了,估计这样的花她收到过很多。
  看在两个男人的痴情份上,我相信她很快就会下来。
  但是我错了,我在楼下足足等了40分钟,当时我以为,也许她觉得这首诗写得不
好,也许是她在哪里读过。
  正当我已经绝望、打算放弃的时候,周家梅终于下来了。
  她换了一件衣服,重新化了妆,脸上似乎泛着红晕。
  事后我才知道,同宿舍一个好事的女生当众朗诵了一遍,全体女生都感觉特别缠绵
忧伤,同时对我的痴情和痛苦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周家梅当然也不例外。
  后来我也懂得,其实怜悯,正是爱情的一种变异。
 
 28
  第一次和周家梅约会,我面红耳热,无话可说。
  后来我知道,正是我紧张无助的样子,反而激发了一个女人的怜悯和爱意。
  在周家梅眼里,我是一个校园诗人。她当然不知道我是冒牌的,其实后来我也发
现,在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冒充的就是诗人。比如要冒充画家,起码要会几笔素描,就
算不会素描,想要冒充后现代前卫画家画抽象画,也得有一定的形式感和劳动状态比如
订画框、绷画布等等。冒充写小说的,就算一个字不写,也必须摆出长时间的伏案工作
状态。要冒充搞音乐的,至少要有一两件乐器做为行头;如果要冒充商人那就更难了,
你要有买单的能力,除了职业骗子,很少人有这种天份。
  只有冒充诗人最简单,一只笔一张纸,甚至纸和笔也可以不要,直接说你是诗人就
行了。因为这个原因,80年代诗人之多,和90年代的总经理、21世纪的MBA一样,要在
大街上找出一个人说他不是都十分很困难。
  由于诗人与画家、小说家、音乐人等行当殊有不同,基本上没有什么正经事可干,
有大量的空闲时间泡妞、打架、流窜作案等等,再加上这个行当有太多冒牌货,所以到
80年代末期,诗人给人民群众留下了极坏的印像,最后诗人也和现在的MBA 一样,成了
一个骂人的词:“你他妈诗人,全家都是诗人”。
  一进入90年代,当年的大部份诗人已转入“地下状态”。除非遇上同道,像黑社会
一样说上一两句江湖切口。否则都不会承认自己是诗人,王建南举例说:如果对方说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你就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对方说“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就说“一行白鹭上青天”,越无厘头,说明你越
正宗。据他所说,只要掌握了这套江湖“切口”,就可以四海为家、走遍天下白吃白
喝,每到一处当地诗人管吃管住还要管粉子。就像我现在对待广告公司的甲方一样,管
吃管喝还要管奸淫嫖宿。当然,这些切口并非无隙可击,经常被人钻空子,曾有一个校
园诗人在成都带着一支野模队搞演出,只要是诗人到他那里去,他手下的粉子可以随便
日,几年来,他接待了中国几乎所有的成名男诗人,但事后知道,全是冒牌的。
  做为89级大学生,周家梅已是跨入90年代的小“文青”,当年的“文化热”
  和“诗歌热”虽然只过去了几年,但对于她们来说,已是遥远的传说。
  那个年代的“文化热”却给当年的大学生留下了深刻的印像,让每个人叫苦不迭,
刚上大学时我们以为,终于成为“天之骄子”了。
  但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就男生而言,必须在以下几样爱好中选修两门:西方哲
学、围棋、吉它、足球。依地域而定,如果是华东地区高校,一般是西哲和吉它,在重
庆则是西哲和围棋,在北京,则至少要爱好三门以上。
  “西哲”在每个地区都是必修课,如果一个人没有读过几本西方哲学书,就算读清
华也不算是大学生,最折磨人的事,西方哲学浩苦烟海:83年流行科学哲学,84年时新
弗洛伊德,85年言必称存在主义,86年风行尼采、87年又是海德格尔、88年符号学大行
其道,89年最可恨: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等各种流派都在流行――
所以,做为八十年代末期的大学生,我们这一代最为倒楣,乱七八糟的东西看了一大
堆,读得似懂非懂,人生的道理现在也不明白,当年的我们就像一把筛子,接受了很多
思想,什么也没有留下,看起来对什么都感兴趣,实际上对什么也不感兴趣。
  后来的大学生就轻松了,终于从西方哲学的泥淖中解放出来,大家都认为,西方文
化已经到了尽头,只有等着咱们去拯救。在90年代,如果一个大学生还知道弗洛伊德,
就只能去当作家;如果连海德格尔都知道,就只能去当诗人;如果连本雅明都知道,那
就更危险了,就像王建南一样,很可能什么都不是。
  以上的东西我略知一二,所以在周家梅面前冒充诗人绰绰有余。
  那一天周家梅问我,这首情诗什么时候写的?
  我说就在前几天。她说这诗写得真好,为什么会这么忧伤呢?
  我告诉她,主要是因为她太美了,美得让我心碎,所以担心再也见不到她。
  为了和情诗所写的内容相符,我编了一套谎言,我说在重庆读书时,重庆姑娘给我
留下了极其美好的印像,我渴望的爱情正是和一位诗中所描述的那样一位姑娘相亲相爱
日久天长。但由于大学期间我专心于学习(其实是专心打麻将踢足球),没有机会了却
心愿,所以万分绝望。也许正是命运安排我在成都认识了你。
  周家梅听了我这番话很感动,很久没有说话。
  29
  说起来很惭愧:周家梅是我的初恋。我已经23岁了,从来没有正经地恋爱过一次,
虽然有过不少的暗恋,比如小学时暗恋音乐老师、初中时暗恋地理老师、高中时暗恋沈
秋,其中一以贯之的是暗恋各类文艺题材里的潘金莲(尤其是A 片)。
  但人生第一次完整的恋爱是从周家梅开始的。
  恋爱之前我的爱情知识非常缺乏,中学时代是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
当然,身下某地方也是每天早上“天天向上”,让我苦不堪言。但正如我们当年的学习
部长所说:绝不能把“青春的热血无谓地倾洒在卫生纸上”。
  泡上周家梅之前,我是一个爱情悲观主义者,大二时,同班一男生就以自已惨痛的
经历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国庆时他约了一个四川外语学院一女生元旦一起过新年,
女生说一定会来我们学校。这男生家境不太好,每天的菜票只有五角钱,于是3 个月里
他每天节约一角钱的菜票,到了元旦那天,全宿舍的男生都走了,把地方留给他,他用
节省下来的9 元钱买了一桌子菜,都是他三个月里舍不得吃的,然后从下午5 点一直等
到晚上10点。室友们回来了,一桌酒菜丝毫未动――这男生毕业后去了海南,98年在广
州有了自己的建筑设计事务所,99年他回到四川,让这女人做了他三个月“二奶”,之
后再让她夫离子散――这件事说明,女人是男人最好的老师。
  这位外语学院的“女老师”告诉我们:女人是不容易被泡上的。当年我甚至寄希望
于工作后由组织上安排,现在的少男少女不懂“组织安排”是什么意思,可以去问自己
的父母。意思就是说男女各自的性资源由组织上来进行一次性调配,调配方式相当于现
在政府牵线搭桥下搞的资产重组,其目的是为了生产祖国下一代。
  王建南既然可以用这些情诗泡上沈秋,我用它来泡周家梅也应该大有把握。
  和周家梅从校园走到校门外的后山上。我说:“周家梅,你做我女朋友吧?”
  周家梅沉默不语。我试图抓她的手,她很小心地躲开。
  “你以后想做什么呢?”她问我。
  ――废话!当然想和你做爱。
  我显然不能这样说。其实,我也想知道以后我该做什么?
  女人一般都会这样问一个男人,但那个年代正处于社会转型期的开始,我们对将来
要干什么一无所知。
  现在就不必这样问了,男人是干什么的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干得怎么样,他的事业
就写在他的身上、脸上:他开的车,他(她)用的手机款式,他的服装品牌,甚至他
(她)的口音夹杂多少英文单词,所谈的话题所涉及的资产标的――这一切都是男人或
女人的VI识别系统。
  周家梅的话涉及到理想、事业之类的问题,我只好认真对待,说了一堆我自己根本
就没想过要干的远大抱负。
  这些话题的意境太高,都在腰部以上,再这样谈下去,周家梅的裤子肯定脱不下
来。
  我本来也没有这种奢望,第一次和女孩约会,想要一亲芳泽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几
乎不可能。尤其在90年代初,很多出身传统知识份子家庭的少女都很保守,她们把第一
次看得无比神圣,周家梅正是这样的女人。能拉开一下她的手很不容易了,这已经就意
味着她对我有了好感。
  晚饭之后,我们一起去看了电影《魂断蓝桥》,这是当年少男少女的恋爱必修课,
就像后来的《泰坦尼克》、现在《东京爱情故事》一样,少女们一般都会看上两遍。
  那是我第一次看爱情电影,以前我一直觉得,如果一部电影既不打枪、又不打拳,
或者连床上镜头都没有,那还叫电影吗?
  但是,总有一部电影让你泪流满面,这电影放到最后的时候,周家梅已泪如雨下。
  看完电影出来后,我觉得女主角费雯丽确实很漂亮,眉眼之间的韵致有点像沈秋,
但对于她去当妓女这个情节,我认为不够真实,不就是因为穷吗?以她那么美的姿色,
可以去做高级应召,或者傍个大款,挣了钱之后再立个什么“牌坊”,拍拍电影灌灌唱
片,就算混入上流社会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周家梅不同意我的说法,她认为费雯丽沦落风尘不仅是为生活所迫,主要原因是她
在报纸上看到自己深爱的男人在阵亡名单里,所以她万分绝望,终于自暴自弃,当时周
家梅还说:“一个女人在感情绝望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对她说的这句话一直很怀疑。
  用肥皂剧来解释生活当然可笑,但一个女人和你讨论这些问题,说明我和她之间的
关系已经进了一大步。
  在女生宿舍门,我悄悄拉住了周家梅的手。周家梅的手心里全是汗水,她没有立即
反抗。过了一会儿之后,她抽出手来,小声对我说:“我想再读读你写的情诗。”
  我顿时气馁,但无法反对。我也觉得,一首诗就想让一个女人脱裤子是不现实的,
起码也应该两首。(第二部完)
 
第三部
  30
  很多年前,一个著名的成都美女因为喜欢芙蓉,宠爱她的皇帝便下令在成都市遍种
芙蓉树,从此,成都被称为“蓉城”。
  每年春天芙蓉花开的时候,粉红的芙蓉大如玉碗,从远处看满城锦绣,十里长街掩
映在层层姹紫嫣红之中,当年杜甫写下“花重锦官城”,说的正是这种景况;从近处
看,芙蓉花粉嫩娇艳,很像成都女人的肌肤,实际上芙蓉树全身都是宝,据《本草纲
目》所述,其花、叶都有较高的药用价值,可以治愈多种疑难皮肤病,另外还兼有去
瘴、润肤等功效,是古代人居家旅行、健身养颜的必备良药。
  但很少女人并不喜欢芙蓉花,我和周家梅第一次约会时,我问她:“你最喜欢什么
花?”
  她说:“梅花。”
  梅花?居然和沈秋喜欢的一样,我说。
  她问沈秋是谁,我只好告诉她,沈秋就是王建南过去的女朋友。那个时代的女大学
生都喜欢梅花,当年北大女生楼就贴过一副对联:本无花姿态,全是雪精神。说的就是
梅花。
  如今成都女人嫌梅花太土,芙蓉花太俗,最受喜爱的当然是杠上花。所以,成都的
芙蓉花现在再也看不见了。“文化大革命”之后,满城的芙蓉树基本上被砍得精光,再
随着“四个现代化”的实现和“国际大都会”的建设,大街上再也见不到芙蓉的踪影。
  芙蓉树长得很慢,数十年才能长到两层楼一般高,现在只有望江公园、人民公园里
还剩下几株老树,但这几颗树现在都成了秃子,不管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都不灵。因为
大凡有点皮肤搔庠、又约懂中医的本地老人们都爱去摘树叶,捣碎了敷在皮肤上,据说
对梅毒、尖锐湿疣、淋病等也颇有疗效。由于每一年树叶被采得太频繁,以至于这些芙
蓉就只长叶子不开花,当然,也有可能初春时节刚有了花骨朵,就被采了下来也未可
知。总之,如果现在的小娃娃要想知道芙蓉花是什么样子,他们的教师只能给他们看图
画。
  其实,看成都女人也可以知道芙蓉花是什么样,芙蓉花虽已不在,春天依旧会来,
成都的红粉们也依旧会像往年一样盛放,要体会“花重锦城”的春色,可以到我办公室
所在的总府路“粉子一条街”来。
  如果在此时此刻,就到我本人的办公室来。
  今天,我们公司老板就一直在我门口晃来晃去,他当然是想看粉子。
  这粉子就是刘至诚的新情人林未晏,热恋中的女人总是更美。今天林未晏无疑是成
都市最娇艳的几朵芙蓉之一。当她走进公司大办公室时,我眼前顿时一亮。
  天气暧了,林未晏穿着一身前卫的GUCCI 短裙套装,比春天更早地露出了大腿和手
臂上的撩人春色,脚上一双法国兰姿高跟凉皮鞋,雪白的纤足上没穿袜子,正像李白诗
里写的那样: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
  当林未晏迈着粉腿,款款迈进我办公室的时候,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所
有男人的眼睛都直了,所有女人的眼睛都绿了。
  尤其是我们老板,当我和林未晏谈正事的时候,他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我门口旋了
好几个来回,有几次甚至走进来指手划脚、问东问西,生怕林未晏不知道他是这里的总
经理。
  31
  我们老板40出头,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
  他原是省上一家电视台编导,同时也是作家协会会员,90年代中期因为策划制作了
一系列猪饲料广告,在业内颇有名气。本地的电视频道中,经常播放我们猪饲料广告的
那家电视频道就被观众朋友们亲切地称为“猪肉电视台。”
  其实很多外地朋友都知道,四川这地方有“两多”,一是美女多,二就是猪肉多。
作为全国最重要的生猪生产基地,四川人在养猪方面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猪饲料文化和猪
饲料经济,后来一位著名经济学家到成都考察、讲学后,提出了更为激动人心的“美女
经济”概念,本地一些学者应声附和,将两者创造性地结合起来,成为“猪肉+ 美女经
济”。
  猪肉广告和猪饲料广告是猪饲料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当年我们老板策划的“幸
福”牌火腿肠广告更是家喻户晓:电视画面上,一个幸福得发胖的中年妇女和一个更加
幸福的中年男人,高举着几根火腿肠,兴奋地告诉观众朋友们:“幸福生活,就从火腿
肠开始!”
  “从哪一根火腿肠开始?”
  比较有想像力的男性观众一看到这广告,就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是的,广告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暧昧效果,才能引起轰动。
  公司能有今天的成绩,老板当然自信得把人吓死,当年我打算把王建南推荐到公司
做文案策划,就因为老板太自信,完全看不上王建南。
  那时王建南还没去商报工作,我以为他毕业于名牌大学,虽说专业不对口,但毕竟
文章写得漂亮,于是把他在报上发过的文章带给老板看了一下。
  老板看了王建南的文章后,很专业地说:“语言倒是通顺的,但是他的诉求目的是
什么?诉求对象又是谁?”
  这是我们广告行业的术语,凡是有点水平的广告老板都会这两句,我们老板当然不
例外,每次他和客户谈广告都是这一套术语,说起来相当吓唬人,他从90年代中期一直
说到新世纪,很多企业家一听马上肃然起敬。
  其实这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小学语文老师经常说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我接过老板的话说:“对对,他以前没搞过这行,但是他人聪明学起来快,可以慢
慢培养。”
  老板又问他人品怎么样?现在用人一定要讲究德才兼备。
  对这一点我比较有把握,我马上拍胸口说:多年的同学,从来没有“抓拿抢骗六亲
不认欠债不还恩将仇报――”
  老板终于答应,让我第二天带王建南到公司面试。
  但面试的结果让我很失望,老板对我说:广告公司是智慧型企业界,用人要讲求综
合素质。王建南离一个白领所需要的素质还有一定距离。
  究竟有多大的距离,我当时还不太明白。如今我在广告业浸染久了,终于知道其中
的原因,决不是有什么距离,而是我们所以为的才华这东西,当时的广告界完全用不
上。
  我三年前加盟“新跨越”之后,公司就从来没有做过一单在业内拿得出手的案子。
不过广告业更讲关系、讲勾兑,公司的老客户依旧存在,业务一如既往的红火。
  所以老板不仅对自己的才华很自信,在女人面前更是如此,他觉得凡是有文化品味
的女人,简直就找不到一点不喜欢他的理由。
  但今天林未晏却让老板很受伤害。对老板的两次出现,她完全没有露出受宠若惊、
欣喜若狂的样子,大大出乎我们老板的预料。她甚至还显得有些冷漠,对老板所暗示的
让她到总经理办公室详谈,她更是无动于衷,她说只是来随便看看,简单了解我们公司
的制作水平和能力。
  看来事后,我必须在老板面前,和他一起痛骂林未晏这种女人眼光太世俗。
  趁老板不在的时候,林未晏和我细谈了一阵,我终于知道了她今天来的目的,她今
天到公司来,主要目的是转达刘至诚意图。
  32
  原来刘至诚希望这个广告单子避开我们公司做,好让我自己多捞些好处。
  林未晏大致向我透露了一下他们楼盘的广告预算。我吃了一惊。比我原来预计的要
多出一倍:“波士顿花园”建筑面积近三万平米,因为是中高档定位,销售均价3500元
/ 平米,预计销售收入超过1 亿元,按目前的惯例2-3%的广告预算,广告总额不会低于
200 万元,如果房子前期买得不好(我对林未晏说这当然不可能),广告额还有可能增
加。
  发财不忘老同学。我对刘至诚万分感激,就算这200 万多万全部砸在报纸、电视等
媒体上,吃三五个点子的折扣,我们公司也有近10万的利润。
  林未晏走了之后,我马上拨通了刘至诚的手机,在电话里对他感激涕零。
  刘至诚很谦虚地说:有钱大家赚嘛,再说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至于具体怎么操作
就由我拿主意。
  放下电话后,我仔细考虑了这笔广告单子的操作办法。
  首先,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让刘至诚白帮这个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知道他做为
“博伦旅游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他的公司在“波士顿花园”这项目上只占40% 的
股份,如今他把广告和销售抓在手里,当然也想捞一点好处,千万富翁也和穷人一样,
决不会轻看这几万块钱。
  要怎样做才能做到收益的最大化呢,我们公司老板那边倒是很容易避开,楼书、影
视广告的的制作和设计我自己弄或者找人搞,但用那家公司的名义做媒体代理却是最主
要的难题。
  现在想起来,要是我有自己的广告公司就太好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我赚利润,
刘至诚、林未晏拿回扣,简单又直接。
  毕竟我还是打工的,在新跨越广告公司,我名义上是副总,分管策划同时兼美术总
监。但实际上更像办公室主任。办公室的文案工作我要负责,大大小小的应酬我要出
面,连平面设计的那些广告文字也要我过问。公司里倒是有两个中文本科毕业的文员,
她们除了不懂中文,别的东西样样都懂。只要我不在办公室,一定会溜到“粉子一条
街”上去看时装。
  我想,其实应该让王建南参与这个项目,至少他的文案水平可以为平面广告增色不
少,再说,他在报社很不顺心,幸好我们的朋友刘至诚发了大财,这次三个老同学终于
有机会可以合作一回了。
  我马上打通了王建南的电话,约他在大慈寺喝茶,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另外
也想让他帮我拿点主意。
  33
  大慈寺的露天茶馆春光明媚,绿影婆娑。
  我到的时候,王建南已经一个人坐在那里悠闲地读报纸了。
  这是我和王建南常来的地方,离双方的办公室都很近。另外,这里也是蜀都大道上
唯一最像成都的一个地方,别的地方和上海、北京或者中国任何一个大城市的繁华景象
没什么两样。
  我刚一坐下,一个算命先生就在我们桌子旁边晃来晃去,让我无法谈不到正事上
去。
  我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我骚扰过的婷婷,我很想知道她和王建南怎么样了。
  我意味深长地问王建南:“上回那个婷婷怎么样?”
  “周末我去了她家,吃了她做的饭。”
  “玩得还愉快吧?”
  “婷婷做的菜的确不错。”
  “别的方面呢?”
  “我们还一起听了听音乐。”
  “不会只是吃菜听音乐吧,肉嫩不嫩?”
  “你他妈想到哪里去了。”
  “没干别的事?你没当处长?”
  最后王建南很不耐烦地说:“无可奉告!”
  “不会是你不行吧?”我开始激将。
  “你的好奇心用错了地方,”王建南说:“你应该关心的是周家梅的隐私,要不然
她未必会要和你分手。”
  周家梅的隐私?我当然想过,但至今也没有明白,周家梅为什么最近两年越来越冷
淡?初恋时的疯狂无影无踪?我甚至以为,也许初恋时她对我的爱中有一些的错觉,比
如王建南为我代笔所写的那些情诗。
 
34
  已近黄昏,大慈寺里喝茶的人越来越少。
  那个算命先生眼看快没有生意,走过来对我说:“哥老倌,你最近有艳遇――”
  废话!现在成年人哪一个没有艳遇。
  我赶紧把他赶走,然后把正事告诉了王建南,说了一下刘至诚他们公司的楼盘广告
的事。
  王建南听了很高兴,他觉得刘至诚这样做很对,他很愿意帮我们写文案做策划。
  不过我们一直认为,刘至诚做生意算得很细,绝不能让他吃一点亏。
  我把具体操作难度告诉了他,王建南建议说:“你应该自已注册一家广告公司,顶
一家执照也行。”
  自己做一家广告公司?
  ――王建南这么一说,我怦然心动。
  当年我泡她的时候,曾信誓旦旦地说,5 年之内一定要开创自己的一番事业。
  但从事广告业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自己的公司,难怪周家梅要从我身边滚蛋。
  对男人们来说,爱情和事业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当年爱情从天而降的时候,正是
我走入广告行业的开始――那年春天,和周家梅的第一次约会之后,我欣喜若狂,往日
的自怨自艾顿时烟消去散,我振作精神,第二天一早就到成都新星火广告公司面试了。
  两天后我被公司录用,终于成为民营广告行业最早的一批从业人员,此前成都主要
的广告公司是国营的“美广”。
 
35 
当年很多民营广告人都为这个行业而自豪,很多人在名片上印着一句名人的名言:
“不当总统,就当广告人。”如果把这句话推及到爱情领域,就可以这样说:一个女人
不当皇后,就当广告人太太;或者或以这样说:一个女人不当莱温斯基,就给广告人当
二奶。
  10年后的事实证明,广告业基本上是成都美女最为集中的行业之一。
  有如此的豪言壮语,我已经有足够的色胆,在周家梅面前找到自信。
  赶在周末之前,我从父母家搬了出来,和王建南合伙在西部市场租了一个两居室的
房子。
  西部市场是新开发的一大片铺面带家居的房子,因为卖不出去,所以杂草丛生,房
子特别便宜,月租只要100 元。
  这里位于成都市最荒凉的东郊,外地人也许奇怪,西部市场怎么不在西边。
  了解这里的都知道,成都人从来没有方向感,只分左右、辨不清南北东西。
  房产商取名字也是如此,成都一个著名的楼盘名为“中央花园”,实际上它在最不
中央的边缘地带,如果某一个地名叫“东方大酒店”,那它一定成都的西边或者南边。
  因此一些有社会责任感的学者指出:这是成都人的劣根性,是盆地意识,成都人永
远找不到北。
  不过我们都认为,除非美女在北方,“找到了北”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就找到爱情
了吗?
  懂点历史的人都知道,几千年来成都人只对爱情感兴趣,和江南人一样,只关心与
爱情相关的事物。
  和王建南住在一起,我更接近一个诗人了,他对我说,其实恋爱中的人都是诗人。
  1992年的春天在一天天逝去,那段日子我白天跑广告,晚上在家里读情诗,在公司
里写的文案都带有浓烈的抒情气息。
  其实,那个年代的广告正需要这样的味道。当时,很多广告公司的业务主要是酒
厂,很多川酒品牌的广告创意全部来自于爱情,比如文君酒,再比如宝莲大曲。
  很多成都人都还记得当年一句广告语:一曲凤求凰、千载文君酒。这个电视广告的
内容说的是司马相如泡富婆粉子卓文君的故事。
  “宝莲大曲”的电视广告则是描述一个光棍一边喝酒,一边思念中国最著名的怨妇
嫦娥。电视串词是这样的:――酒香飘进月宫里,嫦娥闻到好欢喜,嫦娥姑娘下凡来,
硬要和我喝一台,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脸上红霞飞――当时有人为此编了一个段子,说
为什么嫦娥要奔月:某一天,嫦娥她老公在院子里喝酒,想起今天打猎毫无收获很是郁
闷,桌上没有下酒菜,幸好昨天打了一只老鹰,于是想让嫦娥把老鹰炖了,于是回头便
喊:嫦娥,快把鹰毛拨了!嫦娥正在卧室里生闷气,一听之下更加伤心,虽说刚才拌了
嘴,老公也不该如此变态――马上就把床下的敌敌畏喝了自杀,当然喝的却是飞天的仙
药――后来,川酒的广告创意抛弃了古代爱情,选择了足球。
  其实足球也是爱情的催化剂,每到周末有球赛的时候,成都体育中心的地上、地下
几乎集中了成都市50% 以上的美女。
 
 36
  所谓“地下”,就是当年的防空洞改建的“洞洞舞厅”。一间又一间的地下舞池绕
着皇城根,连绵到了我办公室所在的蜀都大道,鼎盛的时候下面的舞女数以万计。
  这是一个外地人看不见的成都,除非有人带路,别人很难发现成都还有这样一座
“地下城市”。
  这里是成都的另一面,也有人说它是阴暗面。如果把成都比做一个美女,那么,如
果没有这“地下成都”,这座城市就仿佛只有白天,没有夜晚,就会因为过于端庄而显
得不够真实。
  在这里只需要花5 元钱,就可以抱一个美女“沙一曲”。“沙”在成都话里就是摩
擦的意思,其情状类似80年代盛行的站桩舞、贴面舞,不过80年代的贴面舞舞曲特别
长,通常半个小时一去舞曲还没结束,当时一些女人不胜其烦,曾经有位女士跳贴面的
时候实在无聊,一边贴着,一边扯男人身上脱线的毛衣,舞曲完的时候男人发现自己的
毛衣变成了毛背心――而“沙一曲”只要5 分钟,虽然时间短,但动作更大胆、更火
爆,于是本地人就把“洞洞舞厅”称之为“沙轮厂”。
  每到全兴足球队比赛的时候,体育中心的呐喊声响彻云霄,我在办公室都能听见,
四万人一起在吼:雄起!雄起!射门嘛,快射吧!
  这呐喊声不仅在为足球,也在为地下忙碌的人们加油。
  于是,有外地人把这里描述为卖淫嫖娼的地方,其实是个很大的误会。青羊区公安
局和市局三处每隔几个月都来一次突击检查。
  但每次检查抓获的主要是走廊上赌博的、带管制刀具的之类,卖淫嫖娼人员却极
少。
  的确,这里灯光幽暗,偶尔还有一股精液的味道。但这里的红男绿女从我国现行法
律、法规上来看,极少有卖淫嫖娼活动。
  法律法规再怎么完备,也有是软弱无力的时候,显然,这里有性幻觉,有性冲动,
有边缘性行为,甚至有性交的模拟状态,但法律意义上可以认定的“性交易”事实,在
这里却很难找到依据。
  本地女人也并不歧视这里的业余舞女,一些小家碧玉、职业淑女偶尔也会利用上下
班的空闲时间,到地下舞厅去“沙”个把钟头,赚几十元外快,吃顿火锅,买件时装,
一个在“沙轮厂”工作多年的少女,甚至有可能还是处女。
  唯一不好的是,这里特别容易碰上熟人,有时候父亲在这里碰上了女儿、弟弟碰上
姐姐、或者姐夫碰上小姨妹也并不奇怪,有时候装着没看见,事后谁也不提,有时回家
骂上两句,但双方都不会往心里去。
  一般情况下这里的舞女都不卖淫,当然,如果男舞客特别英俊、有气质,把舞女带
出去的成功率也比较高,毕竟男女双方都在寻找感觉。曾有一位外地网络作家深情地描
述过“洞洞舞厅”,他说,把舞女带出去的可能性有80% ,可以看出来,这位作家一定
相当英俊。
  其实,这些业余舞女是成都男人的爱情保姆、爱情护士,她们的劳动让男人们在平
常的感情生活中不至于彻底被欲望支配。
  同时,舞女们把在“沙轮厂”的辛勤工作称之为“减肥健身”,因为其跳舞动作特
别锻炼腰腹、腿臀肌肉,舞上10曲就会汗流夹背,所以,也有不少妇女同志怀着这一单
纯的目的,为男人做出“爱的奉献”。
  她们就这样充分展示着自己的姿色和身体动作,为男人们营造一种色情的氛围,让
他们更积极地投入到真正的爱情洪流当中去。
 
 37
  现在,我在自己的屋子里也做好了一切准备:情诗、音乐、美酒、鲜花、避孕
套――我也即将投身到和周家梅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感情洪流之中。
  我很清楚地,要泡周家梅这种素质的女人,拖的时间绝不能太久,总有一天她会发
现那些情诗不是我写的,也不是写给她的。
  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必须在这个周末把她搞掂。
  星期三晚上我到学校和她散步时约定,周末到我和王建南的新居来吃饭。
  星期五我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晚上读王建南的情诗,发现有一首特别适合明天
献给她,写的就是我等着她来,不!应该是王建南当年等沈秋到北京去看他的心情,而
且,我发现一个字都不用改了:附:《王建南写给沈秋的第二首情诗》
  把地板打扫干净擦亮每一块玻璃让每一件家具洁净无比明天她要来了我的家具简陋
像我的生活它们现在和我一样恭恭敬敬我担心它们在她来的那一天会不会也和我一样为
她倾倒
  星期六下午我提前下了班,直接从公司骑车到了她们学校,接到她以后,把她搭在
了自行车后座上,沿着沙河到了我们的新居。
  新居外面是破败不堪的农舍,一丛丛凄清的荒草郁郁芊芊、东倒西歪,崎岖的小路
乱七八糟,像女人的长腿袜一样弯弯曲曲。尤其到了晚上,野猫叫春的声音让人毛骨耸
然。看起来动物和人一样,性压抑是一个共同面临的难题,不知道植物们会不会好一点
点。
  我很担心这荒凉的地方会让周家梅不高兴,但实际上我错了,如此荒凉的环境更适
于谈恋爱,会让两个人产生一股地老天荒、相依为命的冲动。
  到了家门口,王建南已经在等着我们。
  把周家梅带进屋,桌子上,正放着新鲜的水蜜桃(但愿她乳房和它们一样伸手可
及),窗台上,白色的栀子花散发着尿臭一样浓郁的气味。
  周家梅坐下来,我拿出了“新写的诗”,她读完后果然笑了。王建南在旁边拼命扛
刀,说我昨晚为她写了一个通霄。
  晚饭时,我们做了西红柿炒鸡蛋和酸菜鱼,加上一些凉菜、几瓶啤酒,三个人慢慢
地吃到夜色渐暗。
  吃过饭王建南借故要走,周家梅不依不饶,说还没给我们读诗,要是王建南走了,
她也要走。我只好拼命挽留,王建南只好留了下来。于是我和周家梅在房子里找诗集,
最后,我从书架上拿出一本《西方爱情诗选》,王建南选了一首英国女诗人罗赛蒂的
《歌》,这首诗读起来忧伤之至,无以复加:“当我死去的时候,亲爱的,别为我唱悲
伤的歌――”
  70年代末,一个也姓罗的台湾歌手罗大佑把它谱成弹唱曲,于是这首《歌》就成了
他的成名作,他后来的情歌也是一贯的忧郁绝望,以至于我们这代人都特别喜欢这位歌
手,他的情歌成为了我们抒情时代的见证之一。
  周家梅念完后,我和王建南唱了一遍,他唱得特别投入,仿佛他对面坐着的不是周
家梅,而是沈秋。周家梅听得泪眼盈盈,掏出了手帕,随时准备擦眼泪,她那一副凄婉
动人、弱不胜娇的销魂姿色,让我想一想也会欲火中烧。
 
 38
深夜了,王建南假装不胜酒力,到他屋里睡下。周家梅也说要回学校,我说现在月
黑风高,路烂骑车很危险,周家梅只好同意,她睡我的卧室,我睡客厅。
  躺在客厅两把椅子拼成的“床上”,我根本睡不着,被情欲折磨得头昏脑胀,当时
我想,如果周家梅让我进去,我一定会发誓爱她一辈子。
  估计她已睡着,我偷偷溜进卧室。周家梅合衣而卧,她也没睡着。
  在她旁边,她在半推半就中给我让了一点位置。黑暗中我抓住了她的手,她小手
冰凉,冒着冷汗,甚至还在发抖。把她的手放在我嘴唇上,她没有抗拒,我得寸进尺进
一步勾引,伸手把她抱住,嘴在她的脸颊周围一阵乱啃。她紧闭双唇,我的手伸进了她
的T 恤,抓住了她的乳房,手指在她细小的乳头上轻轻捏了起来――这是从来没被爱情
呵护过的乳房,她的呼吸开始加剧,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或者兼而有之,我的骚扰一
加剧,她的反抗也剧烈起来――周家梅穿着牛仔裤,双腿紧紧地夹着。偶尔她轻启双
唇,让我尝尝甜头,但她决不让我突破最后一道防线,她修长的双腿像蟹钳一样有力地
夹着我的手,直到我精疲力竭。
  我只好停止进攻,开始政策攻心,把中学时暗恋沈秋的内心独白,全部献给了周家
梅,我说,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当然不是真话),我说对她的爱像狗一样的忠
诚、像狼一样的坚忍。当然,我重点提到了刚刚投身的广告事业,将来一定会开一家自
己的广告公司,为祖国的改革开放增砖加瓦。
  周家梅说起了她的童年,有时提到了王建南,我便故意提起了王建南的初恋情人沈
秋,以及我所想像的他们刻骨铭心的爱情。
  精力恢复过来后,我又开始骚扰,有几回我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内裤,里面湿漉漉
的一片,但尽管如此,她双腿依然紧紧地夹着。
  如此反复了多次,每次她都让我充满希望却又很快绝望。就这样天色渐渐泛白,我
终于像死猪一样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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