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公墓》蔡骏

吻舞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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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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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96
荣誉分数
1,790
声望点数
393
所在地
Fairytail
引子1

(白)三千年前,你一睡不醒
  你在地底潜伏
  我在人间等候
  你吐丝作茧自缚
  我望眼欲穿孤独
  任沧海换了桑田
  石烂海枯
  一场梦做了三千年
  惟有誓言永远不变
  相约在蝴蝶公墓
  (白)在这个冷酷的夜
  我走进荒凉废墟
  看见墓碑上
  刻着一对美丽蝴蝶
  刹那间月光掉下眼泪
  打开传说中蝴蝶公墓
  今夜灯火无比灿烂
  你身着七彩蝶衣
  走遍茫茫尘世翩翩飞舞
  打开传说中蝴蝶公墓
  但愿时间就此凝固
  你我用翅膀祝福
  走遍前生今世梦魂几度
  (白)三千年后,你从梦中复活
  “今夜,他将复活。”
  “你说谁?”
  “嘘——”牙齿间发出哆嗦的碰撞声,在漆黑的病房里清晰可辨,一个幽幽的年轻女声吟道,“他来了……”
  房间里立刻鸦雀无声,几个人全都缩在了被窝里。
  一秒钟,十秒钟,六十秒钟,那个声音渐渐从走廊里传来——“笃、笃、笃”,准确地飘到柳笆的耳朵里。她将脸深埋在自己的枕头里,生怕会有一只手掀开她的被子。
  “咿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那个脚步声进入了病房,隐隐有道光隔着被窝亮起,但谁都不敢睁开眼睛把头探出被子。
  少女柳笆几乎要把嘴唇咬破了,她感到那个影子就站在她床头。影子凑向她的枕边,伸手抚摸着她的身体。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却能感受到那双冰凉的手掌。
  半个身体都要被冻僵了。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将头伸出自己的被窝。
  刹那,时间凝固。
  幽暗的光芒猛刺入瞳孔,如猫眼般急速扩大,将那影子完全摄入脑中……
  十秒钟后,病房里恢复了一片漆黑。只是房门还敞开着,诡异的夜风呼啸而入。
  有人从被窝里探出头来问道:“柳笆,你看到吸血鬼了吗?”
  “我看到了。”
  “上帝啊!”另一个人也颤抖着睁开眼睛,“吸血鬼长什么样?”
  柳笆依然睁大着眼睛,灰色的眸子里荡漾着波光,嘴角微微翘起——
  “非常迷人!”
  “愿主宽恕你!”一个满头白发的病友在胸前画着十字,嘴里念念有词,“让吸血鬼下地狱去吧。”
  十八岁的柳笆穿着睡衣下床,来到子夜的窗户前,在病友们怨恨的目光中,她打开了紧闭的玻璃窗。
  窗外是一片墓地。
  她看到了数百个十字架,密密麻麻地树立在空地上。有的泥土早已被雨水冲走,露出了地下浅埋的棺木。一片奇异的白雾笼罩着墓地,几块高大的墓碑宛如站立的死人。她的心里重重一沉,这也是病房的窗户永远紧闭的原因。
  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上,猫头鹰发出可怕的叫声,飞向墓地里肆虐的老鼠们。
  柳笆抬起头,一轮明月异常明亮,月光轻轻洒在她苍白的脸上,也照亮了这片荒凉的墓地。
  月光也照亮了她的嘴角,隐隐有一道红色的血迹。
  两年前,十六岁的柳笆搬进了这个病房。卡申夫院长说她得了肺痨病,必须要在 医院长期休养,否则很难活过二十岁。面色苍白的她经常咯血,她常常站在镜子前顾影自怜,院长女儿伊莲娜是她惟一的朋友。有时她半夜偷偷打开窗户,看着外面荒凉的墓地,感到有个黑影从地下爬出来,伸出一只雪白修长的手……
  他是吸血鬼。
  白昼在坟墓中睡眠,夜晚爬到人间作恶,骗取少女们的爱情,吸取少年们的精血——他就在我们中间。
  是的,柳笆看见他了。
  看见他黑色的头发和眼睛,同样苍白的脸上,有一对鲜红诱人的嘴唇。
 
引子2
 她还要再见到他,投入他的怀抱,轻吻他的红唇。
  柳笆光着脚丫走出病房,穿过那道悬空的“天桥”,月光从玻璃顶棚落下,将她冷冷地沐浴了一遍。
  正在她等待他的出现时,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几声惨叫。
  凄惨的尖叫声响彻夜空,如锋利的手术刀划破胸腔,取出心脏时的啸叫声!惨叫声还在继续,死亡的空气从病房里迸裂而出,飞溅到医院每一个角落。
  她的心似乎也被挖了出来,扑通扑通在破裂的胸腔外颤栗。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颤栗在继续,惨叫声在继续,吸血鬼在行动。
  终于,柳笆挪动步子回到走廊,循着最后那声尖叫的方向,来到有大壁炉的房间里。
  壁炉里燃烧着绿色的炭火,照亮了她的眼睛,也照亮了那个“人”。
  “晚上好,柳笆!”
  一张微笑着的嘴唇,一抹淡淡的血迹,一双幽深的目光。
  四分之一秒,在柳笆恐惧的尖叫声中,锐利的金属刺破了她的心脏。
 



 命运,犹如眼前没有尽头的道路。
  子夜12点整。
  车窗外是茫茫黑夜,只有零散星光点缀。对面偶尔开来一辆卡车,灯光晃过令人目眩。这辆3.0的越野车一路颠簸,后排的数码摄像机也晃得厉害。
  副驾驶座上的女孩回过头来,脸庞居然是暗绿色的——原来夜视灯正对着她,女孩长得还不错,长发围着二十岁的脸颊。
  雨点砸在风挡玻璃上,大光灯照着双向四车道的路,两边是郊区的绿化带。十字路口既没有红绿灯,也没有路牌。开车的小伙子放慢车速,犹豫间作出了选择。
  “确定左转吗?”
  越野车里有两女一男,坐在后排的女孩端着DV,用夜视模式摄下这一切。
  突然,前排的女孩回头喊道:“冰雨,你快看!我们九点钟就经过这里了,现在还在这鬼地方转圈——开进黑煞阵了吧?”
  男人终于暴怒了:“你再敢说一句!我就对你不客气。”
  这气势终于让她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了。越野车在午夜的路上开着,DV画面也稳定了许多,只有 发动机在轰鸣。风挡玻璃上的雨点越来越密,雨刷像扇子刮来刮去。这样的野外,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古老的奇怪传说。
  前方,灯光渐渐亮起,路边出现了一些厂房,还有些高楼隐藏在夜色中。
  “快到家了吧?”前排女孩忍不住说话了。
  突然,车前灯扫过一个路牌。
  后排的女孩叫冰雨,立即喊道:“等一等,看看路牌!”
  男人本来已经开过去了,也马上刹住了车,把车倒回去几米。
  终于,车窗边出现了那个路牌——
  黄泉九路
  孤独的路灯光线下,这四个字隐隐发出血红的反光,如墓碑铭文般醒目。荒郊子夜,雨点如飞虫般闪过,似乎穿入了冰雨心里。端着DV的手微微一颤,能听到牙齿间的颤栗。
  越野车里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黄泉九路?”
  小伙子对长发女孩忿忿地说:“快到家了?这就是你的家吗?”
  女孩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地狱的第19层》里写到过这个路名!”冰雨说话了,她把镜头对准路牌上的字,“没想到真有这条‘黄泉九路’,我们来到小说里写到过的地方了!”
  “不会搞错吧?怎么开到这鬼地方了。”
  “别害怕,之所以我们会恐惧,只是因为‘黄泉’、‘九泉’之类的词罢了。其实有黄泉九路,就一定有八路、七路,笔直开过去就会找到出路的。”
  “不管是哪一路,总之都是‘黄泉路’!”
  男人也不管说话是否忌讳了,他转动方向盘向前开去。镜头迅速远离路牌,“黄泉九路”消失在夜色中。
  不知又开过多少路口。两边大多是厂房,或者建筑工地,要么干脆就看不清,基本没见过人影。
  “等一等!”
  端着DV的冰雨叫起来,她调整一下镜头焦距,对准车子右前方。
  果然,路边依稀有一个白影浮现,在黑夜笼罩下简直像 UFO
  前排的女孩也注意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男人将车速放缓,车前灯打足了照向前方。
  居然……居然是一个白衣女子。
  女子没有撑伞,就这么站在雨幕里,从头到脚都是一身白色衣裙,像是终南山古墓派的传人。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随着汽车逐渐靠近,那女子抬起一只手,轻轻挥舞了两下,做出拦车的手势。
  “这半夜黑灯瞎火的,她怎么会孤身一人在路边拦车呢?”前排的女孩很是害怕,“我看她有些邪门,不会是强盗的诱饵吧?”
  男人踩下了刹车:“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或者——碰上坏蛋了?”
  越野车停在白衣女子身旁。冰雨打开右后车门,将镜头对准车外,只见午夜幽暗的路灯下一袭白衣。
 
 神秘的女子依旧垂着长发,弯腰屈身跨进了车门。
  在车门打开的同时,一阵奇怪的风吹进车厢,将前排女孩的长发吹乱了。车外雨点也随风打在镜头上。
  夜视镜头里,白衣女子的脸依然发绿,但要比其他人更浅些。这张脸很漂亮,一双大眼睛引人注目,眉毛和鼻子也很是标致。再加上一张年轻的瓜子脸,乌黑垂下的长发,一身如雪的白衣,真貌似蒲松龄老先生笔下的人物。
  她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淋湿了,脸上有一些深棕色的血斑,嘴角似乎也有这样的血迹,双唇显出另一种可怕的颜色。
  长发女孩战战兢兢地回头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半夜站在路边?”
  白衣女子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隐藏的幽怨,透过镜头传递到了冰雨心底。
  “有人欺负你了吗?你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神秘女子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就是说不出话来。
  “看样子她真受到惊吓了,先送她去 医院吧。”
  开车的男子说:“我连这是哪条路都不知道,怎么找得到医院啊。”
  冰雨在镜头后问:“对了,你知道这是什么路吗?”
  终于,神秘的白衣女子说出了三个字——
  “黄泉路。”
  冰雨的DV又是一颤,白衣的女子嘴角上扬,目光直视着镜头。
  同时车子晃了一下,显然开车的男子也被吓到了。镜头好不容易重新摆稳了,车子也继续向前开去。窗外仍然是茫茫无边的雨夜,一些零星的灯光忽而闪过。
  前排的女孩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衣女子依然只说三个字——
  “鬼美人。”
  这三个字说得异常清晰,车子又猛晃了一下,差点撞到了旁边的行道树。
  冰雨原本冷静的声音也颤栗了:“你说什么?鬼——美——人?”
  白衣的不速之客微微颔首。
  “你从哪来?”
  神秘女子的眼神有些异样,忽然把头靠近了冰雨,眼睛几乎已贴着镜头了。
  一个幽幽的女声——
  “蝴蝶公墓。”
  时间突然凝固。
  几秒钟后响起了一阵啸叫,镜头上出现一个黑色的东西,像毛毛虫一样蠕动着爬过。
  前排的女孩尖叫起来,冰雨的镜头也天旋地转了——在黑色与绿色不断交替的光影中,男人与女人齐声惨叫,仿佛有人用刀子割他们的肉。
  突然,风挡玻璃上出现许多深色污点。镜头前有什么飞来飞去,不计其数的小黑点,像夏夜里扑火的飞蛾,密密麻麻飞向驾驶座。
  这时对面闪过一道强光,伴着男女凄惨的尖叫声,隐隐看到一辆大卡车,正穿破雨幕向他们冲来。
  瞬间,眼前又一阵剧烈摇晃,同时响起巨大轰鸣。整个世界乱成了一团,鲜血般的液体喷射上镜头。
  回到阿鼻地狱……
  就在尚小蝶忍不住要喊“救命”时, 液晶屏突然变作一团漆黑,耳机里也没有任何声音了,世界末日?
  蜷缩在黑暗寂静的女生寝室,宛如噩梦中醒来。她摸了摸自己胳膊,刚才觉得手臂如刀割般疼痛。原来流下来的并不是血,而是一大把冷汗。
  还在不停地喘气,窗外吹进来的风更凉了——仿佛车门就开在她身边,视频里神秘的白衣女子,伴着夜风坐到寝室上铺,玉手搭着小蝶的肩膀,献上冰凉如铁的红唇。
  小蝶索性披上一条毛毯,再壮起胆子看看电脑。这段视频已全部播放完毕了,总长度23分13秒——故事在地狱中结束。
  晚上10点半,宋优还在寝室里上网,曼丽好像已经睡熟了,田巧儿和白露依然不见踪影。没人感到上铺的异样,也没人察觉尚小蝶的恐惧。好像她在另一个世界, 笔记本电脑里播放的那段视频,发生在另一个星球。
  视频藏在一张光盘里,她把光盘从笔记本里退了出来。
 
 光盘正面就像古代的铜镜,映着她模糊的眼睛和嘴唇……
  6月6日凌晨5点55分
  一望无际。
  眼前是混沌的宇宙,在天际线的穹顶弯曲处,包裹着白色半透明的次级卵膜。她蜷缩在卵体中央,冰凉的手脚几乎抓在一起,变作沉睡的卵细胞核。周身都是凝胶状的细胞质,充满着微丝和环层板,内质是富有营养的枣卵黄。
  这是她的宇宙,时间与空间的“奇点”,等待大爆炸那一刻到来……
  2006年6月6日星期二凌晨5点55分55秒。
  小宇宙引爆。
  在零点零一秒的世界无限膨胀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卵生在女生寝室的右上铺。
  晨曦透过花布窗帘乍泻,瞳孔失去了眼皮保护,微光如毒箭刺入,视网膜轻轻呻吟。
   天花板是虚无的昏暗,五人女生寝室的轮廓已渐清晰——对面上铺隐隐传来田巧儿的欧洲香水气味,自己下铺宋优吃剩的隔夜 蛋糕味,抑或曼丽那精致的小零食们的诱惑,还有白露那一摞旧书的油墨味。
  最奇怪的气味却在自己脸上,浓郁的芳香充塞鼻息,如古寺神龛前缭绕的香烟,又似清明坟头烧剩的冥币气味。
  伸手摸了一下,手指上多了张美丽的脸。
  这张脸仅有邮票大小,在红色的背景衬托下,有粉色的脸颊,蓝色的眼睛,棕色的眉毛,卷曲的绿色长发,鲜艳如血的双唇。这是如雕塑般的绝色美女,化上了最浓烈的彩妆,在古希腊戏剧里方可得见。
  仅保持了不到五秒,这张脸就变成了一个骷髅,漆黑的背景上一堆白骨,深深的眼窝燃烧着鬼火。
  心头狂跳起来,手指也僵在半空。任由美女与骷髅的脸庞,不停来回交替。寝室里又亮了些,迷糊的双眼睁得更大,才发现美女与骷髅两边都存在,只是不断扑扇着翅膀。
  一只蝴蝶。
  停在她左手指尖上的,是一只蝴蝶。
  美女与骷髅——是蝴蝶两片翅膀上的图案。
  这只蝴蝶身长相当于两张大头贴,双翅展开还要大。头部是白色的,前端长长的触须火红,整个躯干和脚纯黑,细看还有许多绒毛。一对大大的复眼,正如人一般凝视她双眼。
  最奇特的是它翅膀上的图案——
  左边翅膀上是一张美女的脸庞,竟和化着彩色浓妆的人类美女一模一样。
  右边翅膀却是一个人类的骷髅头,黑地白骨似乎刚从坟墓里挖出来。
  一边是鲜艳的生命,一边是恐怖的死亡。
  人类生命的两极,同时呈现在这只蝴蝶的同一对翅膀上。
  缓缓摇了一下手指,这不速之客竟丝毫不怕。翅膀上闪闪的彩色鳞片,发出幽魅的香气。于是她用力挥舞左手,蝴蝶从指缝间轻巧地逃走了,停在寝室写字台上。美女与骷髅交替变幻,仿佛发出某种挑衅。
  她戴上眼镜,披上外衣,光着脚丫爬下上铺,幸好没吵醒室友们。她轻轻扑向写字台,几乎抓住蝴蝶的刹那,它又一次逃之夭夭,飞上了门锁把手。
  穿上凉鞋抓过去,蝴蝶灵活地飞开。在抓住门把手的同时,门开了一条小缝,它如薄纸片飞了出去。
  女孩追出门去,清晨六点的阴冷的女生楼里,青灰色的走廊不见一个人影,只有那鲜艳的蝴蝶,忽上忽下地飞舞。
  当她追到楼梯口时,蝴蝶摇摇摆摆飞下了楼梯。她只有跟着蝴蝶,一口气冲出了 女生宿舍楼。
  当所有人都在梦里时,她却在清晨的露水中,追逐一只奇异的蝴蝶。它在眼前翩翩飞舞,几度伸手要抓到,却差之毫厘功亏一篑。它调皮地扇动翅膀,一路留下暗香,飞出了S大宿舍区。它既不飞高也不飞远,一直保持在她视线之内,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踏过潮湿的小径,她跟着蝴蝶来到学校花圃——“蝶恋花”,这里就是它的老巢了?
  没想到蝴蝶又飞出花圃,她捂着衣领满腹狐疑地跟下去。小道越来越荒凉,周围的建筑也陌生了,这是清晨偏僻的校园一角。尽管考进S大已快一年,但还从没来过这儿。
 
鲜艳的蝴蝶,在这单调的清晨异常醒目,尤其是翅膀上的美女与骷髅——绝大多数生物体都是左右对称的,以往见过的蝴蝶或飞蛾,两边翅膀也都是一样的。她从没见过左右两边不一样的动物,这完全违背了大自然的规律,好像偏要和达尔文较劲。
  而美女与骷髅的两片翅膀尤为可怕,分别代表了美好与死亡,不知它要飞到哪一边去?
  蝴蝶飞到了一片夹竹桃林。
  那是片盛开着的夹竹桃,红色与白色的花朵交替闪烁,还有凋零的花瓣在泥土下慢慢腐烂。她也曾喜欢过这种花,尽管爸爸告诫过她许多遍: 夹竹桃有毒。
  蝴蝶在有毒的鲜花里穿行,穿过那些深绿色的竹叶,飞向花丛间的小河。
  这条河孤独地流淌在校园最荒凉的角落,不到十米宽的两岸,开遍了夹竹桃花。
  那只蝴蝶飞出树丛,来到河岸边一块空地。这里没有夹竹桃,只有一大片荒草。
  第一次来到这条小河边。
  河水绿得让人心里发瘆,那不是天然碧水的那种绿,而是充满着水生植物的浑浊绿色,看不清河里有什么东西,就像铺满了深绿色颜料。多年的陈腐气味弥漫在河面,就像小时候闻到的苏州河,连同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女孩。
  镜片上有些模糊,她感到一阵恶心。穿着凉拖鞋的双脚,被野草磨得又痒又疼。就在她受不了要离开时,神秘的蝴蝶又出现了。
  美女与骷髅的翅膀,在绿色的野草中飞舞着,落在一个暗红色的物体上。
  草丛里好像是个书包,蝴蝶停在书包上不动了。
  她在野草中蹲下来,仔细看那只书包——红色的女式书包,高中和大学小女生里一度流行过,她的很多同学都有这种包。可以双肩背着,但女生通常习惯单肩背或拎在手里。
  在这清晨荒凉的小河边,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书包呢?
  暗红色的书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里面装了什么。沾了厚厚的尘土,可能已在野草中躺了几个月,或者好几年。
  带着美女与骷髅的蝴蝶,它为何飞大老远,最终停在这个东西上?
  忽然,视线里又掠过一点红色,她继续向河岸边看去——在几乎靠着水岸的地方,躺着一只红色的鞋子。
  女鞋。红色。中跟。
  穿在年轻女子脚上应该很漂亮。但很少有大学女生会穿这样的鞋子。
  红色的女鞋,带着一些灰色污渍,在绿色的河岸边分外显眼。没被涨潮的河水冲进水里,算是它的运气了。
  深绿色浑浊的河面上。
  继续飘来迷离的雾气。
  孤独的书包在草丛里。
  停着一只神秘的蝴蝶。
  还有,血红色的女鞋,它曾穿在哪一只纤纤玉足上?
  简直要变成一首恐怖印象派诗了!她的睫毛连同牙齿都在发抖——
  蝴蝶突然飞了起来。
  她几乎摔倒在地,赶忙站起来回头就跑。两只拖鞋“吧嗒吧嗒”踩在草地上,就像后面有人跟随她的脚步。
  在清晨的薄雾中撒腿狂奔,听着自己恐惧的心跳。要远离那神秘的书包、暗绿色的小河、鲜艳有毒的夹竹桃……
  她的名字叫尚小蝶。
  6月6日下午17点30分
  S大校园由清晨化为白昼,太阳在正午悬挂了片刻,下午又被吞没进了乌云。
  尚小蝶低着头冲进食堂。清晨奇异的经历,让她整天食欲不振。有认识的同学走过,却对她视而不见,好在她早已习惯被忽视和遗忘。
  但清晨那只蝴蝶,是永远都无法遗忘的。
  还有,躺在小河边的红色书包。
  一整天心神不宁,好像自己掉进了那书包里。那只蝴蝶,左边翅膀是美女的脸,右边却是个骷髅头!停在红色的女式书包上——很想知道那书包里有什么,可那东西看起来太脏了,实在不敢用手去碰。
  忽然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刚吃下去的全吐出来。因为她又想起了那条小河——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但在S大却颇为有名,在中文系诗社的笔下,这条暗绿色的小河被封为“幽灵小溪”。
 
 抗战时,日本军队杀了许多学生地下党员,把尸体扔到了小河里。从此,这条河变成了浑浊的深绿色,每年夏天都会发出令人恶心的气味。50年代,果然从河底发现了几十具尸骨。“文革”十年,常有性格孤傲的老教授,受到侮辱后便一气之下沉了河……
  突然,手机短信声响了起来,是好友陆双双发来的短信:
  今天是2006年6月6日,百年一遇的六六大顺的日子,祝福你万事称心如意^ ^
  尚小蝶苦笑了一下,这“百年一遇的六六大顺的日子”,她却在“幽灵小溪”边看见了可怕的蝴蝶和书包。但这条短信(可怜她今天只收到了这么一条)确实安慰了小蝶,心头微微一暖,拨通了这个最熟悉的号码——
  迎接她的是SUPER STAR的彩信声,几秒钟后响起陆双双的声音:“喂,小蝶,看到我的短信了吧。”
  “双双,你现在能来食堂一趟吗?”
  “现在?不行啊。”陆双双用压低了的气声说,“我现在和秋水一起吃饭。”
  秋水是谁?是双双新交的男朋友?但小蝶还是执拗地说:“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我发现了……发现了……”
  “什么?”
  “哎呀!”小蝶急得都要哭出来了,“你别问了,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吃好饭就过来吧!”
  “好吧好吧,别着急,我很快过来哦。”
  小蝶放下手机,心底感到一丝歉疚。陆双双是她在S大惟一的朋友,最近双双好不容易交了个男友,却在紧要关头打断了他们。可除了她之外,偌大的S大校园里,小蝶确实找不到第二个真心说话的人了。
  又在食堂坐了半个钟头,当她低头发呆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背后。尚小蝶吓得跳了起来,才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陆双双。
  “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双双看起来更开朗活泼,穿着牛仔裤,长发飘飘。虽然谈不上美女,但背后看还颇能赢得回头率。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说:“我和秋水就在校门外面吃馄饨。”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算啦,我可不是重色轻友的人。什么事情神秘兮兮的,我可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你刚才电话里说捡到了什么,是不是钱包?”
  双双开始幻想眼前整整一麻袋的人民币……
  “汗,不是钱包,而是——”尚小蝶实在无法形容,“哎,跟我过去就知道了。”
  她领着陆双双跑出食堂,沿着清晨追逐蝴蝶的路线,一直来到学校花圃。
  黄昏时分,校园这一角寂静无人,双双疑惑地问:“你这是要去哪啊?”
  尚小蝶并不回答,拉着她跑到夹竹桃林。当双双看到浑浊的绿色河水时,不禁骇然道:“幽灵小溪!”
  鲜花背后是暗绿色的小河,令人生畏的水面上,一只鲜艳的蝴蝶正翩翩飞舞。
  就算烧成了灰,小蝶也认得它——美女与骷髅的翅膀。
  它从“幽灵小溪”上掠过,翅膀激起涟漪,竟似蜻蜓点水般。
  蝴蝶又飞到了荒草地里,尚小蝶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天色渐暗,刚走几步就被什么绊了一下。幸好是泥土和草丛,就像摔在橡胶垫上,双双急忙把她拉了起来。
  “书包!”
  双双叫了起来——那只暗红色的女式书包,再次跃入视野。
  还是清晨的神秘书包,静静躺在河边野草丛中。刚才就绊倒在它上面了,好像偏要和尚小蝶作对。
  蝴蝶又飞了回来,停在脏兮兮的书包背带上。
  向几米外的河岸看去,那只漂亮的红色女鞋,依然孤独地沉睡着,似乎在等待另一只红鞋归来。
  这只红色女鞋,绊倒她的书包,还有奇异的蝴蝶——早上的情景又克隆了一遍,只是晨曦换作了暮色。
  蝴蝶两次带她到同一个地方,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或许这神秘书包还另有隐情?
  这一回好奇心终于战胜了恐惧,尚小蝶的手缓缓伸向地上的书包。
 
但在摸到书包的一刹那,手指又如触电般弹了回来。反复犹豫间,黑夜即将降临了。河流渐渐模糊,就连鲜艳的夹竹桃花都黯然失色。
  双双急了:“晚上绝对不能待在幽灵小溪,学姐们说夜里所有的淹死鬼,都会悄悄爬上岸来唱歌。方圆数百米内,半夜都会隐隐听到可怕的歌声。”
  水面上仿佛伸出一只漆黑的手。

  她们吓得转身就要逃走。但在小蝶挪动脚步之前,却伸手抓起了书包背带——这是她活到二十岁做得畲蟮ǖ氖隆?/p>   美女与骷髅的蝴蝶飞走了,暮色中再也看不清它鲜艳的翅膀。
  手里拎着神秘的书包,感觉沉甸甸的,鬼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冰凉的触觉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疯啦?”双双瞪大了眼睛,“这么脏的东西都要啊?”
  尚小蝶拎着神秘书包,飞似的离开河岸。双双当然不敢留下,也跟在她身后狂跑。趁着天黑前最后的光线,她们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寝室楼下。
  “等一等。”陆双双在后面弯着腰喊着,“喂,你能带这个书包回寝室吗?”
  是啊,被室友们看到的话,拎着这个来路不明的东西,脏得像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又该如何解释呢?闹鬼的小河边捡到的书包,准备交还学校失物招领?还是蝴蝶送给她的神秘礼物?抑或自己从淘宝网上买来的新书包?
  就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难不成再把书包扔回“幽灵小溪”?就算免费进场,小蝶也不想听淹死鬼们的 演唱会
  终于,她们想到了一个地方。
  小蝶和双双走进女生寝室楼,悄悄转过底楼走廊,来到半地下室的仓库门口。黑暗中推开仓库门,小仓库只有二十个平米,里面全是些打扫房间的工具,平时也从不锁门。
  尚小蝶打开电灯,把红色书包扔到一张破桌子上。既然不能把它带回寝室,只能暂时放到这里了。
  “哎哟!脏兮兮的!小蝶你不会发烧了吧?”
  “那你说怎么办?现在都已经在这了,要不要打开它呢?”
  双双托着腮帮想了想,突然拎起书包,立刻又放了下来:“啊,这个书包分量不轻啊,鼓鼓囊囊的,里面装了什么?”
  “所以需要你和我一起打开啊。”
  “会不会是个女学生的人头呢?”
  人头?
  似乎书包随时都会打开,跳出一只血肉模糊的人头,在教室地板上滚来滚去……
  “变态杀手将受害者肢解分尸,再将尸体各部分,装进书包扔到城市多个角落。这样就算找到部分尸块,也难以辨别死者是谁,就更别提找到凶手了,还有啊——”
  “别说了。”小蝶打断了陆双双滔滔不绝的“推理”,她认输了,“我们把它扔回去吧。”
  “扔回哪?幽灵小溪?拜托,晚上没人敢去那鬼地方!我可不想被淹死鬼拖下水去!”
  尚小蝶简直要被这书包搞得崩溃了:“那你说怎么办?”
  “打开它!”
  忽然,陆双双眼中闪出亮光,就像冒险家找到了开启藏宝洞的钥匙。小蝶还来不及阻拦,双双已拉开了书包拉链。
  刹那间,一股异样的气味从包里喷薄而出。小蝶联想到了奥斯威辛的毒气,双双却想到了安娜苏的香水。
  是湿漉漉长发的头颅?还是一双被斩断的手脚?抑或几十沓人民币?美钞?欧元?金条?钻戒?当然后面几项纯属双双的意淫。
  幸好,书包(魔盒)里没有人头。
  双双颤抖着把手伸进书包,摸出一本厚厚的书——是幽灵经文还是贝多芬的密码?
  定睛一看却大失所望,原来是大学英语四级考试的教材!
  她把教材放到桌上,继续在书包里摸索,掏出一本更厚的书,还是英语四级教材(下册)!
  怪不得分量那么重啊,这两本英语教材就快十斤了吧。
  书包里还有一本书,居然是悬疑小说《荒村公寓》。去年尚小蝶读过这本书,至今仍在学生中很流行,书里的内容凑巧也与S大有关。
 
接着又翻出一本课堂笔记本,又厚又重的那种,粉色封面说明主人是女生。小蝶接过这本笔记,随手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虽然潦草但很隽秀。
  小蝶把手伸进书包摸了摸。又摸出一包餐巾纸、两支圆珠笔、几枚硬币,还有一小包口香糖。却没有皮夹子或任何身份证件。手指触到一个光滑的薄片,掏出一看是张光盘,装在常见的塑料盒里。
  最后仔细摸了一遍,书包里还有个小夹层,一般这种包里都会有的。
  夹层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她轻轻拉开了夹层拉链。
  手指瞬间麻了一下,一团黑糊糊的东西,苍蝇般从书包里飞了出来。
  其实就是一群苍蝇。
  不,是一堆苍蝇!从书包夹层飞出来,密密麻麻地扑向两个女生。小蝶和双双吓得尖叫起来,在半地下的小仓库里乱蹿。而那一大堆苍蝇,也跟在后面不亦乐乎。
  双双第一个冲出去,小蝶紧跟在后面。两人根本不敢回头,生怕苍蝇飞到眼睛里。迅速跑出寝室楼,一直冲到几百米外。在明亮的路灯照耀下,她们总算停了下来。幸好周围还有过路的学生,后面已没有苍蝇踪迹了。
  双双拉着小蝶的手惊魂未定:“我差点给你吓死了啊,你给我看的重要东西,就是一书包的苍蝇?”
  “对不起。”
  “算了,早点回寝室吧。”双双理了理跑乱了的长发,“别疑神疑鬼的了。”
  手拉着手向女生宿舍走去,但她们住在不同的寝室楼,就在岔路口道别了。
  小蝶一个人站在夜色里,越发感到不安。神秘的书包,依然躺在底楼仓库;还有那些可怕的苍蝇,又飞到哪去了呢?
  尚小蝶回到寝室楼,在底楼徘徊了片刻,终于又来到小仓库门口。小心翼翼把头探进去,红色书包还躺在桌子上。至于那一大堆苍蝇,早就不知去向了。
  走进仓库仔细查看一遍,确信刚才没其他人进来。桌上摊着书包里摸出来的东西—— 英语四级教材、《荒村公寓》、课堂笔记本、餐巾纸……
  还有一张光盘。
  手指轻触外壳表面,心里隐隐有种冲动。她打开盒子,取出一张标准大小的光盘——背面没有文字,只是一片白板;正面则是金色的反光,照出了小蝶的脸。
  这面“镜子”里藏着什么?是一个软件?还是几百张照片?或是一部美国恐怖片?
  刹那间她已做出了决定。
  6月6日晚上20点05分
  怀揣着神秘光盘,尚小蝶回到了女生寝室。
  窗户半开着,宋优趴在电脑前上网。曼丽在角落里跟谁通着电话。这时候白露大概还在图书馆里。田巧儿自然又被追她的男生请出去玩了。
  宋优懒洋洋地抬起头:“你到哪儿去了?”
  “啊——没什么。”她实在不敢把书包的事说出来,“晚上出去散了散步。”
  曼丽没感觉有人进来,好像小蝶变成了一个隐形人——有时她还期望自己真能隐形。
  尚小蝶出去洗漱收拾了一下,便早早爬到了上铺。她打开 笔记本电脑,把那张神秘光盘送入了驱动器。
  下铺的宋优把灯关了,她习惯在黑暗里上网。曼丽也没了声音。寝室恢复了寂静,只有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发出幽幽的荧光,照亮了尚小蝶苍白的脸。盘腿坐在高高的上铺,就像高大神龛上的塑像,双膝间是笔记本 液晶屏。
  她先用杀毒软件扫描了光盘,再打开DVD驱动盘。光盘里仅有一个文件,是avi格式的视频文件,容量80MB——不太可能是一部完整的电影。
  手指停在鼠标上有些犹豫,但还是颤抖着点击了播放。
  视频播放器打开,设置为全屏模式,液晶屏立时变成了一团混沌。
  同时电脑里放出了奇怪的声音,她赶紧戴上耳机。声音变得清晰多了,好像是几个人在说话,还有某种机器运行的沉闷声……
  经过惊心动魄的23分13秒,终于看完了本书开头的这段视频。
 
手里这张神秘光盘,如镜子照射着她的脸——光盘来自一个暗红色的女式书包,而那书包又来自“幽灵小溪”边的荒草地。清晨那只“美女与骷髅”的蝴蝶,指引她找到书包,并将她拖进了一个更大的漩涡。
  小蝶将光盘藏进枕边的抽屉,关掉笔记本电脑,今夜不想再被恐惧绑架了。
  摘下眼镜在铺上躺平,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但愿明早醒来把一切都遗忘。
  今天,只是《蝴蝶公墓》故事的开始。
  明日悬疑将继续……
 
虫(上)


6月7日清晨7点30分
  铃声响了。
  像针一点点扎在心头,尚小蝶睁开眼睛。还是女生寝室的天花板,明亮的晨光直射入瞳孔,她开始寻找那对翅膀——美女与骷髅。
  窗户开了一整夜,奇异的蝴蝶却没有再次造访,只有耳边响着熟悉的金铃子声。
  打开枕边的小抽屉,除了神秘光盘外,还有一只塑料盒里的小虫子——体型要比蟋蟀小一号,身体黄色微带肉红,头上有对黄绿色复眼,振动翅膀发出金铃般的声响。
  这就是金铃子,很多人小时候养过的虫子,天冷时就会带在身上。小蝶保持着童年的习惯,定期给金铃子喂些米饭水果,饲养得当还可以越冬。
  下铺的宋优被金铃子吵醒了,当她要爬起来发作时,小蝶已揣着金铃子跑出寝室了。
  一口气冲到洗漱间,尚小蝶看着镜子里的脸——已经二十岁的人了,居然还理着个傻瓜头,是整栋楼里的“稀有动物”。额上的青春痘发得更大更红了,眼圈还略有些浮肿。尚小蝶想低下头大哭一场,却怎么也掉不下眼泪。
  昨晚出了很多汗,为了那张该死的神秘光盘,小蝶还没来得及洗澡。她拿了些换洗衣服,跑进女生寝室底楼的浴室。
  莲蓬头喷出温热的水流,舒服地冲在皮肤上,蒸汽缭绕间看着自己身体,模糊朦胧些反而更好——她从来就不喜欢自己的身体。
  因为个头比较小,从读小学起她就坐在前几排,那时的雀斑至今还未褪尽,得了个绰号“小麻雀”。最奇怪的是她长到十五岁还没发育,坐在一群桃花绽放的青春少女中,宛如一根见不到阳光的小树枝。十五岁生日那天,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地进入了 青春期。但这迟到的发育,对她来说却是场灾难——脸上发出了很多痘痘,经常两腮红红的一片,鼻子有时也会像草莓一样。身材没有其他少女健美,感觉腰上的肉也随着发育而壮大,每次称体重都不敢往下看。脸庞也变得圆乎乎了,加上“波澜壮阔”的雀斑和粉刺,常自嘲“经历了多次毁容”。
  尚小蝶自己“惟二”喜欢的,只有那双水汪汪的杏仁眼。照镜子常只对准眼睛,若仅看这黑白分明的双眸,还有点美人坯子的潜质,隐隐荡漾诱人的秋波。但最倒霉的是,初三那年没日没夜地复习功课,视力降低了不少,被迫在中考前戴上了眼镜。于是乎脸上“惟二”值得自豪的“部件”,也被隐藏在日渐加厚的镜片后,养在深闺无人来赏了。
  不想再回忆下去,闭上眼睛享受热水,把身上的一切都洗刷掉吧。忽然,身边有什么动静,好像又开了一个莲蓬头。小蝶透过水汽看过去,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原来是她的室友田巧儿,大概昨夜疯得太晚,早上过来冲澡了。
  田巧儿身高一米六六,体重却只有九十一斤,身上各部分都发育得很完美。她在淋浴间里展示着诱人的躯体,水柱打在细腻白嫩的身上,又如弹珠般弹起,果然是二十岁美女的肌肤。她还有一张可以去参加选美比赛的脸,常在校园里引来众多帅哥陪同,几乎每天都会收到情书和鲜花。
  同样也是大学一年级的女生,旁边的尚小蝶却自惭形秽。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发育完全,看上去要比同龄人小几岁,还像高一的女生。无论是自己的身体还是容貌,与美丽动人的田巧儿相比,简直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
  她再也不敢看田巧儿了,只是傻傻地躲到角落里。她生怕自己站在靓女旁边,会破坏了这美丽的风景。
  “WOW!”
  田巧儿叫了小蝶的英文名字。当然,这个英文名确实比较怪,很多人第一次听说时,都搔搔头说:“WOW——好像是 信用卡的名字?搞什么啊?”
  其实,尚小蝶本来没有英文名,这个WOW是老爸为她起的。老爸在银行工作,主要搞WOW信用卡的推广,就连女儿的英文名都没放过,给她打上了信用卡的烙印。
  美女擦了擦脸上的水,瞪大了眼睛看着尚小蝶的胸口,小蝶害羞地抱住自己上半身。
 
“天哪,这是什么啊?”
  原来田巧儿看到小蝶的胸口,靠近右侧肩膀的位置,有一块手掌大小的棕色印记。这是个非常奇怪的形状,说不清楚像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一大块,像是被开水烫过的疤痕,又像是被撕掉过一层皮。
  尚小蝶已经无地自容了,她后悔不该让田巧儿看到这个——从小就一直保护着胸前的秘密,就算在学校公共浴室洗澡,也总是背对旁人,绝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这是伤疤吗?”
  巧儿伸手要去摸,却被尚小蝶躲过了,她吞吞吐吐说出了实情:“这是胎记,从我出生就有了。”
  “这胎记就像个怪物,”田巧儿后退了几步,露出厌恶的神情,“和你的人一样难看!”
  这回小蝶真的受不了了,浴室内的蒸汽模糊了双眼,淋浴器喷出的水珠打在脸上,就像针刺般疼痛。有什么液体从眼里流了出来,鼻子也被什么堵住了。在这热气缭绕的浴室里,就连呼吸都感觉困难。
  忽然,脑中闪过那只红色的书包。
  6月7日中午12点05分
  中午,尚小蝶回到了寝室。
  室友们果然全出去吃午饭了,只有小蝶独自在食堂吃了碗面条。上午听了两节无聊的课,脑中却在想着昨晚的视频。越野车里的镜头总在眼前晃动,代替了黑板前的老师。坐在她前面的男生和女生,仿佛变成汽车前排的两人,而她身边则少了一个“鬼美人”。
  关好寝室门,她打开 笔记本电脑,将那张神秘光盘放进去。昨晚的视频又重现在 液晶屏上——
  雨夜里飞驰过郊外的汽车,车里坐着年轻的一男二女。镜头前出现了“黄泉九路”,然后载上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
  突然,身后的寝室门被推开了,一股阴冷的风吹到小蝶后脑,难道是视频里的“鬼美人”前来造访?
  她浑身颤栗地回过头来,一个白色衣裙的女孩正站在眼前,那双乌黑幽深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小蝶的笔记本屏幕。
  而电脑视频里的白衣女子,正面对镜头说出三个字: “鬼美人。”
  寝室里的白衣女生,已扑到了液晶屏跟前,似乎要冲入视频的黑夜里。
  “白露!”
  小蝶轻轻叫出了室友的名字,这是诗经里才有的名字——“白露为霜”,或许正因为这个缘故,她才整天穿着一身白衣吧。
  寝室里除了田巧儿外,接下来就数白露最好看了,那副白衣黑发的样子,既像日本恐怖片的女主角,又像古画中的幽异女子。白露也是惟一来自外地的室友,单独睡在靠近门口的下铺,她的上铺就成了大家堆放杂物的所在。
  白露根本没有理会小蝶,依旧痴痴地看着视频的画面,尤其是那神秘的“鬼美人”的脸。直到白衣女子说她来自“蝴蝶公墓”,随即液晶屏上一团混乱,对面大卡车刺眼的光芒射来……
  笔记本黑屏之后,白露缓缓转过头来,原本白净的脸庞更加没有了血色,两只眼睛大睁着流露无限惊恐,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几滴血丝从红唇上溢出。
  “你怎么了?”
  尚小蝶刚想要把笔记本合上,白露却抓住她的手不让动,颤抖着说:“等一等!”
  接着她又重新播放了视频,低头仔细看着屏幕的画面,深夜荒路上的越野车,绿色的夜视镜头里,来自神秘光盘的恐惧旅程又开始了。
  23分13秒后,笔记本的喇叭放出最后骇人的尖叫,传遍寝室里每一寸角落。
  “这是从哪里来的?”
  视频终止,白露慢慢仰起头问小蝶。她几乎已半坐在地板上了,两眼放出异样的目光。
  “幽灵小溪。”
  她本来不想告诉别人的,但此刻面对着白露的眼睛,好像控制不住自己嘴巴,将那秘密的所在说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全部告诉我!”
  白露的口气就像审讯犯人。尚小蝶胸口起伏了几下,她根本无力抗拒白露的眼神,只能乖乖地将昨天清晨遇到“美女与骷髅”的蝴蝶,被指引到“幽灵小溪”边发现了红色书包,又从包里得到了这张神秘光盘的由来,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白露。
 
 听完全部的叙述之后,白露若有所思地呆了十几秒,然后淡淡地说:“谢谢你,小蝶。”
  随即白露快步冲出了寝室,只留下尚小蝶一个人坐在笔记本前。
  小蝶仍然呆呆地看着屏幕,回想白露刚才那反常的表现。白露是个脾气温和内敛的人,从没像刚才那样让人望而生畏。尤其是她看到“鬼美人”时的反应,简直与平时判若两人,她的眼神也令人心生恐惧。
  实在想不明白,她又看了看视频播放器。刚才这段二十多分钟的画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剪切,长镜头一口气到底,未经后期处理,是原始的DV素材。也看不出被PHOTOSHOP过的痕迹,不像年轻人中流行的自拍DV故事片,应该是真实事件的纪录。还有镜头里的表情和语气,特别是恐惧的眼神,绝不像是表演。
  如果是真实的话,很有可能与那辆大卡车相撞了,因此DV拍摄才突然中断。
  重大 车祸通常都可以从新闻里查到的——尚小蝶随即连线上网,搜索最近一年里本市的车祸报道。
  我们国家一年要发生上万起 交通事故,自然跳出了不计其数的网页。她又加上了几个限定词,比如“凌晨”、“越野车”、“下雨”等。
  果然,这样一条标题抓住了她的眼球——
  “经纬三路重大车祸,越野车内两死两伤”
  虽然也是越野车,怎么却是“经纬三路”?视频里不是“黄泉路”吗?
  小蝶还是点开了这个网页,报道时间是2005年5月22日,正文如下——
  本报讯: 5月22日凌晨1时30分,本市经纬三路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辆越野车与一辆集装箱卡车迎面相撞。越野车上有三女一男,一名女性乘客当场死亡,另一名女性乘客被送到医院,因抢救无效死亡。越野车驾驶员头部重伤,现正在抢救中。警方介绍,事发当时正在下雨,路灯昏暗,越野车突然失控,呈“之”字形快速行驶,进入反向车道,撞上了集装箱卡车。警方疑为越野车司机酒后驾车,或严重疲劳导致睡眠,具体原因仍在调查中。
  没错!就是这个视频——只是“黄泉路”变成了“经纬三路”,但越野车上确实是三女一男,事发当时还下着雨。
  越野车正面撞上集卡,车里两死一重伤也够惨烈的。开车的男人重伤(算他命大),两个女的倒是死了,其中一个估计是前排的长发女孩——副驾驶的位子可是最危险的,好像视频里她也没系安全带。至于另一个牺牲品,肯定是坐在后排的两者其一,是拿着DV的拍摄者冰雨?还是那神秘的半路拦车女子?
  忽然,尚小蝶想起最近在网上流传很广的另一段视频——“葡萄牙灵异车祸事件”。
  上个月她听了双双的介绍,自己上网看了一下,果然被吓到了。根据文字介绍:“葡萄牙灵异车祸事件”发生在2006年4月29日,地点是葡萄牙南部Sintra市郊的 高速公路,车祸中两男一女全部死亡。死者身上有部DV,保存了一段事发时的录像——
  视频开头也是黑夜的公路,DV在小汽车里拍摄,近乎绿色的夜视模式。路边出现一个年轻女子,他们让她上车坐在后排,这时画面受到了不明原因的干扰。神秘女子说她早已死去——1982年死于车祸。大家都以为她在开玩笑,但她越讲越伤心,突然变成了另一张脸——插满玻璃碴,面目狰狞如同恶鬼。随即发生车祸,视频到此为止。
  事后经葡萄牙警方调查,DV里年轻女子确有其人,多年前因车祸死于这条路上。该路段曾有多起难以解释的车祸,警方无法肯定是否有灵异成分,但车内两男一女确实死了。至于视频里的“第四个人(鬼)”,则在车祸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照理说一个女生很难在几秒钟内化装为女鬼(就算化装也不可能往自己脸上插玻璃吧)。也有很多网友热烈地讨论,有人说这是真的,也有人说这是恶作剧,还有人从专业角度分析,用PS技术完全可以造出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葡萄牙灵异车祸事件”是今年四月份才发生的。而昨晚看的这个神秘视频,是去年五月份发生的车祸,比葡萄牙车祸早了近一年。所以,它绝不可能是模仿“葡萄牙灵异车祸事件”的。
 
 午后寂静的女生寝室,尚小蝶低头沉思了许久,随后按下了视频播放键。
  她又看了一遍。
  画面里晃动着黑夜里的车厢,绿色的脸上闪烁着焦虑的目光……神秘白衣女子上车了,一直到最后出事的瞬间——小蝶注意了一下播放器时间,从女子上车到出事大约三分钟。
  但是,最让尚小蝶恐惧的是视频里最后那句话,那白衣女子说自己来自“蝴蝶公墓”。
  随即虫子般的黑点飞向镜头,车里的两个女子走入了地狱。
  蝴蝶公墓
  她的恐惧因为她并非第一次听到这四个字。
  嘴里喃喃重复着“蝴蝶公墓”,仿佛某句古老的咒语,令她置身于那想象中的午夜禁区。
  那夜晚的记忆已沉睡多年,一夜之间被这张神秘的光盘打开了……
  2002年,高一开学前夕的夏令营。
  夏令营在“东方绿舟”青少年活动基地,那里有宽敞的宿舍和大片绿地。夏夜十几个学生来到草地,高一高二各班级的都有。有盏明亮的地灯,许多萤火虫都扑向灯光。他们一边捉着虫子,一边坐在草地上看星星。那晚尚小蝶也跟在后面,因为她也非常喜欢萤火虫。宿舍里没有电视,草地上吹来阵阵夜风,大家都宁愿在星空下乘凉。
  不知谁提议说 鬼故事,立即得到了大家附和。第一个人说了《聊斋》故事,但都说太老土了;第二个人说了北德意志的尤拉传说;第三个说了欧洲吸血鬼传说;第四个女生很哈日地说了“老松树下的一罐牙齿”的故事。哪个胆大的又问了一句:“还有更吓人的吗?”
  突然,有个男生从后面站起来,走到地灯上说:“你们想听最吓人的吗?”
  这男生很快要升高三了,是个挺拔的瘦高帅哥。他的眼神故作玄虚地扫视一圈,自然也看到了小蝶。
  阴影里的尚小蝶撞到他的目光,赶快把眼皮低垂下来,真想钻个地洞藏进去。
  男生眯起眼睛,用深沉的气声吐出了四个字——
  “蝴蝶公墓。”
  四个字宛如电波直接输入了尚小蝶的大脑皮层。大伙都已鸦雀无声了,夏夜的萤火虫间,十几个少男少女静静地围坐,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异样。
  沉默持续了十几秒,地灯照亮了男生的脸,他神情诡异地扫视着大家。自下而上的白光,让这张英俊的面容,突然有些狰狞起来。
  就在人人面面相觑时,有个女生举起手来,就像上课要回答老师问题似的,轻声细语地说:“我也知道蝴蝶公墓。”
  这女生如蔡依林般娇小,坐在几个高大男生中间,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了。
  连她都敢说话了,其他人胆子也大了起来,一个男生问道:“蝴蝶公墓是什么地方啊?”
  “一个传说中的非常非常……”瘦高的男生突然停住了,眉头绞在一起,好像心底正激烈矛盾着,“总之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你去过那吗?能带我们去吗?”
  他摇摇头,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
  一阵尖厉的叫声,从娇小的女生嘴里冲出,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她平时一贯安静,很少这么情绪激动,尚小蝶也感到不可思议。站在当中的男生表情更复杂了,他呆呆地看着那女生的眼睛。
  “求求你,别说了!”
  她居然用乞求的语气,目光极其哀怨。男生也不知该说什么,完全被她唬住了。接着那女生竟哭了出来,眼泪滴滴答答地落下,嘤嘤的哭声烟雾般扩散,在这夏夜的草地上生根发芽。所有人都吓住了,仿佛“蝴蝶公墓”把她牢牢套了起来,就差在脖子上勒紧绳索了。
  虽然尚小蝶躲在大家后面,但也受到了这气息感染,眼眶都有些湿润了。这是怎么回事?好像这一辈子难过的记忆,刹那间都被这四个字勾了出来……
  站在当中的男生终于说话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
 
 受到惊吓的大家纷纷散去,两个女生扶着那哭泣的女孩回了宿舍,小蝶也跟着他们回去了。只有那瘦高个的男生,仍独自徘徊在地灯边。萤火虫围着他飞舞,如幽光下的魂灵。
  那个说鬼故事的夏夜,给尚小蝶留下了永难磨灭的记忆,当然还有“蝴蝶公墓”这四个字。
  至于那晚哭泣的女孩,秋天开学后,就被父母送到美国去念书了。又过了半年,大家才听说那女孩竟已死了——原来她刚到美国不久,就不幸被强盗绑架,在警方解救她的过程中,绑匪狗急跳墙把她给撕票了。
  经历过那个夏夜的学生们,都传说她的死与“蝴蝶公墓”有关。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女孩的哭泣声,尚小蝶急促地呼吸起来,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好像又回到了夏夜的草地上。
  当她重新睁开眼睛,屏幕上还定格着视频最后的画面。
  蝴蝶公墓
  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6月7日下午15点10分
  下午,陆双双来了。
  十分钟前,当她和新男朋友在一起时,忽然接到尚小蝶的短信,让她现在赶快到小蝶寝室去。双双极不情愿地离开男友,来到这栋安静的女生寝室楼里。
  推开房门,只见小蝶呆坐着,双手托着腮帮看笔记本屏幕。该不会有什么新片子吧?双双走到后面定睛一看,却见到了视频里的“鬼美人”。
  尚小蝶告诉双双,这是从书包里拿出来的光盘。
  她又把视频放了一遍,等陆双双目瞪口呆地看完后,小蝶怔怔地说:“这是真的!”
  “真的?”双双的嘴唇都发紫了,“真的有‘鬼美人’和‘蝴蝶公墓’吗?”
  “走,我们去底楼的小仓库,也许在那个红色的书包里,还有被我们忽略的东西。”
  两个女生冲出寝室,一起来到底楼半地下室的仓库。
  小蝶推开虚掩着的仓库小门。但愿一切皆是梦,那书包从来就没有来到过这里……
  书包真的不见了!这下尚小蝶也呆住了。
  双双在仓库里仔细寻找着:“到底去哪儿了?”
  不,肯定不是梦,那张光盘还在寝室里呢!小蝶摇摇头说:“我昨天晚上走的时候,书包明明是放在这张台子上的。”
  “它自己蒸发了?”
  “不——”
  “对了,你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呢?”
  双双的这句话提醒了她,尚小蝶在昏暗的灯下徘徊几步,迅即冲出了仓库的小门。陆双双在后面大叫了两声,但小蝶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她去找白露。
  是的,除了自己和陆双双之外,这件事只对白露说过,只有她知道底楼仓库里的书包。还有白露看到视频时的眼神,离开寝室时匆忙的脚步,一定是白露干的!
  在校园的一条小径上,小蝶拨通了白露的手机:“你拿走了那个书包!是不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白露嗯了一声:“我承认。”
  “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到你!”
  “我在逸夫楼的阶梯教室。”
  三分钟后,小蝶快跑着来到了阶梯教室。这里经常举行讲座等活动,但此刻空空荡荡的,只有最后一排坐着个白衣女生。
  “白露!”尚小蝶跑过去坐到她身边,难以自控地大声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对不起,是我拿走了那个红色的书包。”
  她扭过头微微叹了口气,前排的小桌上吹起一小片尘埃。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这个书包是你的?”
  “不。”几根发丝掠过白露的眼睛,“因为视频里的‘鬼美人’!”
  “你认识她?”
  白露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吐出忧伤的语气:
  “她是我的姐姐。”
  这个答案让小蝶始料未及,但仔细想想视频里的白衣女子,倒与白露有几分神似。
  “她叫白霜。”
  白霜——现在才知道了“鬼美人”的名字,与“白露”一样好听而别致。怪不得白露看到视频时会如此怪异,小蝶也可以理解那种恐惧的眼神了:“对不起,我还从来不知道你有个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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