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死亡》--中篇

正文 第五章 六月雪(1)


    “张队,你不是说要亲自查四路车的情况吗?”何平疑惑地问,“怎么让刘队过去了?”
    前面亮起了红灯,张小川踩住刹车,眼睛盯着前方,“不知道剧团这边会有什么变故,还是我来比较好。”

    何平若有所悟,点点头。

    “铃——”张小川的手机在响,此时前方的红灯已经变绿。

    张小川随手把电话递给何平:“你接一下。”

    何平接过电话,笑道:“今天我享受的待遇倒还不错。”

    “啊——”何平通话过程中显得很吃惊,不时抬起头看看张小川,“好,好,我马上给张队汇报。”

    “又有人遇害了?”张小川问。

    何平点点头,又摇摇头。

        

    公交公司4路车调度指挥室里,有人正在埋怨:“我说刘队长,你这次可把我们害苦了。你这一停运,咱们这个月的奖金可就泡汤了。”

    刘笑远笑着应道:“人的生命可是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实话告诉你吧,最近4路车沿线发生了好几起命案,咱这不也是为了大家吗!”

    这名4路车管理人员听说发生命案,马上改口道:“可跟咱们这路车没啥关系吧?4路车可是连续多年的优秀车队,没发生过一起意外的。”

    “谢经理,”刘笑远早就料到公交公司这边会有所不满,倒也没觉得诧异,“我们这次来可不是跟你讨论4路车该不该停的问题。我们是来向你调查一下4路车的运行情况的,希望你能配合。”

    那位谢经理嘟噜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指着背后的十数个屏幕:“这是4路车的沿途路线。从最近的监控资料来看,一切正常。上次你们说12点后仍有4路车运行,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我们至今没有发现任何相关录象。”

    他顿了顿特别提高音量强调:“4路车从开通至今没有发生过一起事故,还被省里评为青年文明号呢。”

    刘笑远点点头,问:“4路车是哪年开的?”

    “1984年。”谢经理又想了想,“具体是几月份我记不清了,不过肯定是84年。”

    84年?刘笑远一惊,看看一边的郝乡乡,发现她也停止了笔录,望着自己。

    “到底是几月份?”刘笑远随即追问。

    “这个很重要吗?”谢经理不解地问。

    刘笑远点点头。

    谢经理想了想,说:“我是92年才来的,这个不是很清楚。我去问问李师傅,他在4路车开了一辈子公交。”

    “你能把李师傅叫来吗?”刘笑远问。

    谢经理为难地说:“这个不知道成不成。李师傅已经没在我们公司了。”

    “他退休了?”刘笑远问。

    “下岗了,也算是退休了吧。”谢经理回答。

    下岗和退休是一回事吗?刘笑远心里暗道,“你能联系上他吗?”

    “我试试吧。”谢经理从办公桌上找出电话薄,翻查起来。

    趁这会儿,刘笑远向郝乡乡投去询问的目光。

    郝乡乡耸耸肩,把笔录本递过来,指指上面的文字——1984年4路车开通。她还特别在1984这几个阿拉伯数字上打了着重号。

    又是1984年!刘笑远心里越发沉重,1984年到底有多少疑团还没有解开?

    谢经理在电话里哼哼啊啊了半天,终于挂了电话:“李师傅病了,听他家里人说在医院呢。要不,你们去医院看看?”

     

    “你怎么不多问问谢经理4路车的其他情况啊?”车上,郝乡乡疑惑地问。

    “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去找李师傅。”刘笑远回答。

    市第三人民医院住院部5楼7号房,刘笑远和郝乡乡找到了李师傅。

    刘笑远拎着水果,和郝乡乡轻轻走了进去。李师傅一家人正在为什么事情激烈争论着,除了李师傅,其他人的声音都不大。

    生病的人声音还这么火?

      

    

    北大街改造现场一片混乱。中国人喜欢凑热闹的本性在这种场合表现得淋漓尽致。尽管当地派出所已经封锁现场,但仍有闻讯赶来的人。

    “是谁先发现的?”张小川问。

    “在这儿施工的民工。”旁边北大街派出所的所长回答。

    “市里知道了吗?”张小川又问。

    “已经报告了,不过市里没来人。”所长显然对处理类似事件很有经验,“此前我已经请示了分局和市局。”

    张小川点点头:“事情越闹越大了,这回可是真麻烦了。”

    不久,外面传来了紧急停车的声音,然后张小川看到了那个醒目的车牌号——XX00002。

    惊动市长了!张小川暗道。

    果然,本市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市长冯刚强从车里出来了,还有市局的赵局长、吴局长等人也从车上鱼贯而出。

    张小川等人赶紧上前:“冯市长,赵局长,吴局长,你们来了!”

    冯市长看看张小川,面无表情地说:“你是小张吧?快带我去看看现场。”

    张小川恭敬地带着冯刚强一行到了那口已经放完水的小鱼池边。

    池塘已经没有水了,只看到一池的淤泥,还被推土机挖得七零八落。边上,赫然停着一具裹满淤泥的尸体,不过尸体的脸部已经被清洗干净。

    “确实是黄局长。”冯刚强只看了一眼,就说。

    张小川不敢说话,因为赵局长等人在一边都没有开口。他知道冯市长一定有“重要指示”,而这个指示又将是一个紧箍咒,将自己套得更紧。

    果然,冯市长开始指示了:“我说老赵啊。老黄可是给我市经济发展立下过大功的人,跟你我关系也很不错的;再说就算他是个普通群众,咱们也一定要把这事查清楚,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然后还有一通似乎和三个代表有关的说教。

    一边的赵局长一个劲点头。

    冯市长又转身对旁边一位官员说:“最后一点是北大街的改造对于提高我市的对外形象至关重要,不能因为任何事停滞。”

    他吩咐完,特意走过来拍了拍张小川的肩膀:“小张,年轻就是好啊,干劲足。好好努力,尽快破案。市上可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这哪里是鼓励啊,简直跟千斤捶捶在张小川心里一样。

    冯刚强说完,转身对赵局长等人说:“你们都到市里来一趟,有事要跟大家商量。”

    看着冯市长准备离开,张小川赶紧汇报:“冯市长,那边还有些东西,您——”

    冯市长皱了皱眉,道:“我事情忙,下面的都交给你们了。”

  

  

    “肇叔,你看这——”张小川把技术中队的肇大庆叫了过来,因为北大街发现的可不止一个招商局局长,还有一具不知道年岁的森森白骨。

    肇大庆搞尸检已经很多年了,以至于张小川总把他那瘦骨嶙峋的手和白骨联系在一起。

    “黄达死因不明,跟前几起案件差不多。根据我的经验,应该是同一个凶手连续做案。至于这具尸骸,是女性,死亡时间应该十到二十年前,年纪不大,有中毒迹象。具体情况需要做进一步鉴定,明天给你消息吧。”

    肇大庆像想起了什么,问:“据首先发现尸体的民工说,黄局长的尸体和这具尸骸是扭在一起的。我觉得这点非常奇怪。”

    “或许黄达落入水池,在挣扎过程中刚好碰到这具尸骸,所以——”张小川想想回答。

    肇大庆摇摇头。这个解释确实太牵强,连张小川自己都不会相信,可是,他不愿意再把这件事往复杂的地方去想。

    已经够烦的了!
 
正文 第五章 六月雪(2)


   “张队,刘队回来了。”何平过来说。
    张小川刚准备走出办公室,刘笑远和郝乡乡就踏了进来。

    “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张小川一边倒水,一边急切地问。

    刘笑远接过纸杯,啧了一口,算是润润嗓子:“今天我们居然找到了李芳的叔叔,你说巧不巧?”

    “李芳的叔叔,你们找他干嘛?”张小川略感诧异。

    “他叔叔在公交公司,开4路车的,开了整整20多年。”刘笑远解释道。

    “他提供了什么线索?”张小川预感这个人的出现应该有价值。

    “4路车是从1984年9月份开始运营的,也就是那场大火发生之后,之前这条路线也开过一条公交,不过是2路车。”刘笑远娓娓道来,“从2路车到4路车,李师傅一直在跑这条线。”

    4路车果然有名堂!听了刘笑远的叙述,张小川似乎觉得案情有了转机。

    “为什么2路车要改成4路车?”张小川问。

    “我也这样问了李师傅。不过他给我讲了一些他年轻时的见闻。”刘笑远回答,“他说当时他到公交车队的时间还不长,所以车队经常让他开夜班。有一天,下着大雨,有个女子上车来,买票时掏出了一叠10元的钞票,叫售票员不用找她。似乎为了证实自己有钱,那名女子竟然把身上的包袱打开,里面全是100元的钞票,还对售票员说,她有的是钱,不用找她了。那个时候市面上还没有100元的纸币,所以大家都以为她精神有问题。最后还是李师傅自己掏钱给她买了票。到终点站时,那女子早已不在了,至于什么时候下的车,李师傅没看清,问售票员,居然也不知道。”

    “买冥钞的女子?”张小川脑子里闪过周寒成的描述,脱口而出。

    刘笑远未置可否,继续说:“李师傅说,这名女子不止一次坐过他的车。每次都是拿出一叠10元的钞票,然后每次都是李师傅掏钱给她买的票。有一天,李师傅生病了,出不了车。车队就让另外一名司机替他的班。”

    “结果那个司机收了女子的钱,”张小川插问,“然后就莫名其妙死了?”

    刘笑远点点头:“司机和售票员都死了。死者身上各有一张100元的冥币。”

    张小川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说:“这件事应该是18年前那串命案中的一件吧!”

    刘笑远点头道:“事故发生后,李师傅才回忆起,那女子第一次上车时天正下着大雨,而透过镜子,李师傅依稀看到她身上似乎没有一滴雨水,车厢内连个脚印都没留下。后来他把那女子的事情给上面汇了报,然后2路车就停了半个月。之后就发生了那起大火,大火过后这条线就改成4路车了。”

    “他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那条线路沿途曾死过那么多人。”郝乡乡补充道,“他一直以为是公交车队的领导重视下属的安全才撤掉2路车的。我想可能当时的公安局在这里面也发挥了一定作用。”

    一边的何平不住点头:“我是说怎么北市一直没有2路车呢。原来里面还有这些故事。”

    如果公安局真的介入了这次调整,到底吴叔叔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自己?张小川脑子里浮现出当时自己一再要求继续追查李芳案时吴雁雄脸上的的不满。

    “不过现在李师傅家里挺困难的,两口子都下岗了,”郝乡乡同情地说,“这段时间李师傅刚做了手术,本来应该在医院多呆几天的,因为钱不够,正闹着要出院呢。”

    “为公交公司干了几十年,说下岗就下岗?”张小川略有些气愤。

    郝乡乡叹道:“现在的事,谁说得清啊!”

    这句话让张小川想起了上午冯市长那一番有关三个代表的指示,三个代表,你在北市究竟代表了谁?

    “对了,你们怎么知道他是李芳的叔叔?”何平好奇地问。

    “我们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李芳父母刚好来看望这个弟弟。”郝乡乡回答,“我和李芳父母接触过几次了。”

            

    “何平,你通知剧团的人了吗?”张小川问。

    “剧团这几天忙成一团糟,我都通知几次了。”何平回答。

    “干脆我们去一趟吧。”张小川说罢就提上衣服出了门。

    张小川让何平驾车,因为他想在到剧团之前把思路理清楚,能有的放矢,最好在剧团能获得尽量多的信息。

    “嫂子是剧团的副团长吧。”张小川问。

    “恩,”驾驶室的何平应了一声,“她啊,比我还忙。”          

    

    或许是由于何平的关系,戴若容很快把他们老团长也找来,配合张小川的调查。这位老团长还真不年轻,得有70来岁了吧,不过精神矍铄,据说当年是演须生的。

    张小川不想饶太多圈子,于是开门见山地说:“杜老,你可知道老剧团那边发生的事情?”

    杜团长似乎有些不快:“听说北大街发生了命案。不过我们都搬出来好多天了,这事跟我们团该没什么瓜葛吧。”

    张小川笑笑:“杜老看您说得。那件案子发生在剧团的金鱼池子里,所以找您了解一些情况而已。”

    旁边的戴若容问了一句:“张队长,那死的是谁啊?”

    “黄达。”张小川随口回答。

    “啊!”戴若容像是大白天见了鬼,居然惊叫出来。

    “嫂子你?”张小川觉得戴若容失态地大叫肯定有问题。

    “没什么,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戴若容发现自己确实有点失态,不好意思地笑道,“前几天我还碰到过他,他还告诉我他听到北大街有人唱戏呢。”

    张小川心里一惊,不由想起刘笑远那句“就是这段!就是这段!”

    “北大街还有人没搬?”杜团长诧异地回头问。

    戴若容摇摇头,说:“不清楚。那天我路过北大街,刚好碰到黄局长,他说夜里听到有人在排戏。”

    杜团长脸色刹变,转过头来,端起茶杯,猛喝了几口,然后对张小川道:“张队长,还有什么情况吗?”

    “杜老,最奇怪的是金鱼池子里除了黄达的尸首,还有一具不知名的尸骸。我们感到很迷惑。”杜团长的神情变化张小川看得一清二楚。

    张小川注意到杜团长的端茶杯的手几乎变成抓茶杯了,尽管脸色如故,可张小川能感觉到这位老人心里的起伏波动。

    “小戴,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你招呼一下张队长,我去休息一下。”杜团长居然起身告辞。

    张小川不好勉强,只得站起来和杜团长握了手,说了些感谢的话。

    送走了杜团长,张小川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戴若容身上。

    “嫂子,我听说你们剧团10几年没排过《六月雪》了。这是怎么回事?”张小川问。

    

“因为以前有三个主角先后死亡,以后再没排过。”戴若容又压低声音补充,“张队长,我觉得黄局长死的很蹊跷。几天前他告诉我,他在北大街听叫有人排《六月雪》,还是夜里。”

    “你能回忆回忆那几名演员吗?”张小川又问。

    戴若容边回忆边说:“我母亲是京剧票友,我从小在北大街这一带长大。我记得除了文革时期,北市京剧团最出采的一直是那出《六月雪》,每次上演几乎场场爆满。演这出戏的都是名角,不是名角也能唱成名角,像当年的刘金定、杜离花都是靠这出戏出的名。当时的市委书记也是戏迷,他夫人还曾是我们剧团的名角儿呢。”

    “他夫人也演过《六月雪》吧?”张小川问。

    “是啊,”戴若容回答,“但凡当时的名角,都以演这出戏为荣。不过她做了市委书记的夫人后就没再演戏了,改任市文化局的局长,挂我们团的名誉团长。”

    “她是叫孙小红吧。”张小川问。

    “对。”戴若容似乎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

    “还不是案件需要,查过一些情况。”张小川看了看何平,笑笑。

  

  

    “何平,还真得感谢嫂子,”张小川在车里对何平说,“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东西。”

    “真没想到这事还跟剧团扯上了关系。”何平摇摇头。     

    

    “你对张金定、杜离花的死有什么看法?”刘笑远听完张小川的叙述,问。

    “我觉得金鱼池中的一具尸骸肯定是她们二者中的一个。”张小川指着技术中队那边送过来的报告,“女性,年纪25岁左右,身高165,骨骼有异于常人的地方,这一切都符合她们二者的特征。不过其骨骼内氯胺酮含量相当高,死者生前似乎长时间服用这种麻醉剂。”

    “有人故意给她下毒?”刘笑远看看大家,算是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张小川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当时剧团有人失踪,难道就没有立案追查?”何平问。

    “一会儿你去找找,看有没有这件案子的资料。”张小川吩咐郝乡乡。

    “张队,颜大记者来了。”外面有人在喊。

    “让她等一下。”张小川话音未落,颜丹沉已经推门而入。

    “别忘了,我也是你们中的一员。”颜丹沉略带不满地说。

    “记者的嗅觉就是不一般,”郝乡乡笑道,“颜姐是听说北大街的事了吧?”

    “都现在这时候了,我要是还不知道,我这记者还能混下去吗?”颜丹沉回答,“你们这是在谈论吧。希望我没打扰你们,请继续。”

    自从报社老王死后,局里对颜丹沉介入本案调查也没有过多干涉,不过吴局私下让张小川提醒颜丹沉,发报道之前必须先经过公安局审查。只要能介入案件调查,颜丹沉什么条件都能接受。不过她还要赶民工专题报道,所以也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这边。

           

    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刚刚搬到凯歌路的市京剧团终于渐渐沉寂下来,经过几天的折腾,算是有个新家了。

    “杜团长,您还不下班啦?”急着往家赶的剧团演员问。

    “你们先走,我再去看看场子。”杜月盛为这个剧团操了一辈子的心,他对剧团的感情大家都理解。

    这几天大家都很努力,一个规模比以前更大的戏场已经初见雏形,诺大的戏台上,流苏幔布随着外面吹来的风轻轻摆动,像有只手在温柔地抚摩着。

    杜月盛眼睛直直盯着那个空旷的舞台,一动也不动。良久,两行老泪从他眼角缓缓滑了下来。

    

       

    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刘笑远就有种莫名的恐惧,这是他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

    所以,他决定今天晚上邀请张小川一起去喝酒。

    酒吧生意似乎很好,都坐满了客人。

    “没有地儿了?”刘笑远问迎过来的服务生。

    “那边角落里还有座儿。”服务生态度很好,“要不您去看看合适吗?”

    就剩一座儿了,合不合适还不一样。刘笑远心里暗骂了一声娘。

    “两位喝点什么?”服务生在这个时候态度是最好的。

    “马爹利怎么样?”刘笑远询问张小川。

    张小川本就无所谓,点点头。

    “您是兑雪碧、可乐、红茶还是绿茶?”服务生又问。

    “雪碧吧,”刘笑远回答。

    “先生,最近特别流行兑绿茶,一瓶酒可以兑六瓶绿茶——”
 
正文 第五章 六月雪(3)


服务生的话还没说完,刘笑远就恨恨地打断道:“是我喝还是你喝?”
    服务生讨了个没趣,怏怏走开了。

    张小川看了看刘笑远,最近这位助手脾气似乎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不清楚他知不知道黄达就是听到《六月雪》那个人,虽然张小川一再告戒何平不要把这点透露出去,但凭刘笑远多年的经验,恐怕瞒也瞒不住他。

    几个花里胡哨的乐手正在演奏着不知名的乐曲,使人有种嘈杂的感觉。

    “不知道怎么了,越是吵闹,我心里越觉得塌实。”刘笑远似乎在做解释。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张小川安慰道,“对了,你南市那位怎么样了?”张小川故意岔开话题。

    这时候,服务生已经把兑好雪碧的马爹利送过来了。刘笑远抓过酒杯,狠狠灌了一口,说:“吹了。”

    “吹了?”张小川惊问。

    刘笑远看着舞池里摇动的身体,道:“她不愿意到北市来,非让我到南市去。我不愿意走,就吹了。”

    “哦。”张小川不再说什么,对于这种事情,外人还是少说为好。难怪刘笑远最近脾气比较冲。

    

    市政府宿舍3楼,吴雁雄的家里。

    “小于啊,你给我买的安眠药在哪里?”小于就是吴雁雄的妻子,几十年了,小于也叫习惯了。

    小于全名是于再芬,市妇联主席,算起来级别跟吴雁雄差不多。

    “你啊,最近老是半夜就醒,醒了就半宿半宿睡不着。”于再芬埋怨道,“光靠这安眠药可不行,要不,你在家休息几天吧。你不好意思啊,我去给老赵说。”

    吴雁雄阻止道:“你可别给我添乱,现在局里已经够乱了。”

    “今天听说老黄遇害了,冯市长还亲自去了现场。怎么,冯市长给你这个吴局长提意见了?”于再芬找出安眠药递给了吴雁雄。

    “哎,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服。我都到这把年纪了,居然又碰上这档子事儿。”吴雁雄叹了口气。

    “怎么,老黄的事很棘手?”于再芬坐了下来,随手摁开电视。

    “何止棘手啊,恐怕会要了我的老命。”吴雁雄仰头靠在沙发上。

    “你,”于再芬把视线从电视上转移过来,“这话是怎么说的?你老糊涂了啊!”

    “小于啊,”吴雁雄闭上眼睛,“你还记得18年前剧团的事吗?”

    “啊,”于再芬手一抖,遥控版居然掉到地上了,“你怎么提起这件事了?”

    “今天剧团那边除了黄达,”吴雁雄无奈地说,“还挖出了一具10多年前的尸骸。”

    于再芬缓缓捡起地上的遥控板,面无血色,似乎18年前的那些事连她这个局外人都讳莫如深。

    “这么说,当年杜二小姐姐真是死在剧团里的?”于再芬再怎么努力,还是控制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吴雁雄摇摇头,道:“现在还不清楚,不知道到底是杜二小姐还是程金定。小川他们已经去剧团查过了,恐怕还会再去。他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于再芬沉默了半晌,感慨道:“小川这孩子,跟他爹当年简直就是一个样。”

  

    “小川,明天我还想到公交公司去查查,我总觉得李师傅话还没说完,我想去找找他们的老领导。”不知怎么着,两人最终还是把话题扯回到工作上了。

    张小川点点头,说:“好吧,剧团那边还有很多疑惑呢。”

    “铃——”手机响了。

    “又有事?”等张小川接完电话,刘笑远问。

    张小川笑笑:“没事,小颜和乡乡。我让他们过来,待会儿大家一起跳一曲,怎么样?”

    刘笑远放下酒杯:“好久没有这样了,今天索性就玩个高兴吧。”

          

    “颜姐,他们在哪儿啊?”郝乡乡问刚挂断电话的颜丹沉。

    “在陌生人呢。”颜丹沉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咱们去监督他们。”

    “乡乡,今天我们不谈工作,好不好?”车上,颜丹沉提议。

    “好啊,”郝乡乡应道,“都紧张了快半个月了。”

    颜丹沉看看身边的郝乡乡,真诚希望这个女子真的如她外表这般,尽快淡忘不愉快的事儿。

    在这夜里,陌生人啊,你的出现究竟是错还是对?

        

    “小川,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回家的路上,刘笑远突然问道。

    张小川用力握了握刘笑远的手,点头道:“当然记得,我来报道就是你接待的。整个公安局,我最先认识的就是你。”

    “当时你可没想到我比你还小半岁吧!”刘笑远笑道。

    “是啊,”张小川讪笑道,“那个时候,我可没少给你端茶递水。”

    “谁叫咱们在一个办公室呢!”刘笑远嘿嘿地偷笑,“我也乐得享受服务。”

    “后来你还猖狂到天天去我家蹭饭呢。”张小川补充道。

    “阿姨的手艺这么好,我可是有很大的功劳。”刘笑远还在嘿嘿不断。

    张小川眼前不禁浮现出那副久违的图画:两个调皮的大男孩围着饭桌边吃边挑毛病——“阿姨,你这青椒肉丝起锅的时候醋滴多了,味太重”,“妈,我也有这种感觉呢。还有糖醋排骨太甜了。”

    究竟是谁,先淡忘了那种亲密无间的兄弟情谊呢!

        

    每天都是新的一天。可是每天都有新的烦恼。

    “张队,京剧团的杜团长上吊自杀了。”这是今天早上他收到的第一条消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把查访杜月盛的行动付诸实施。

    戏台子上,一切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的凌乱,看得出杜月盛死前还好好整理过一番,连穿着都是全新的。

    “昨天晚上下班的时候,杜团长还好好的。”张小川在现场就开始询问剧团的工作人员。

    “你确定昨天晚上你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张小川问那个高高瘦瘦的老者,据其他人介绍,他是剧团的勤杂工,大家都叫他任伯。

    任伯哆嗦地说:“我亲自锁上的大门。我走之前还到戏台这边看了看,当时杜团长一个人在这里,我劝他回家。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就走了。确实是我亲自锁的大门。”

    “你是几点离开的?你确定杜团长当时离开了这里吗?”张小川相信这个任伯不会撒谎,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他绝对是一辈子的良民,多半这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跟警察打交道呢。

    任伯想了想,回答:“我每天下班的时间不确定,必须等团里的人都走光了,我才能走。有时候有角儿要练戏,我就得一直陪着。昨天晚上我到家的时候看了一下时间,大概是9点多一点。”他低头算了算,继续道,“从这儿到我家要半个多小时,那么我是8点半左右离开的。”

    “杜团长呢,你确定你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他自己没有钥匙吗?”张小川追问。

    任伯十足把握地说:“我亲自送他到门口,看他离开了才回来收拾,然后锁的门。”

    “这些椅子也是你收拾的?”旁边有个剧团的演员指着戏台下的一排排椅子。

    任伯看了看下面的椅子,惊讶地回答:“啊,昨天晚上我离开的时候还是乱糟糟的一片,怎么就这样了?”

    下面的戏凳整齐地摆成一排排,似乎有很多人正坐在底下聚精会神观看戏台上的这出好戏。

    张小川的脊背突然有种凉飕飕的感觉!

    看看眼前的任伯,隐约觉得这个老头像是在笑。
 
正文 第五章 六月雪(4)


    现场确实没有任何他杀的痕迹,但张小川没有匆忙给案子定性,而是把剧团里几位资历比较老的演员、班底都叫到公安局。
    还是在自己的地头上心里比较塌实。

    “你们还记得《六月雪》吗?”张小川安排大家坐下。

    原以为他们会大吃一惊,可是张小川眼前这几个人居然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下轮到张小川吃惊了。连戴若容都知道《六月雪》的事,这几位算是剧团的元老了,怎么会如此无动于衷?

    “袁先生,听说你也是旦行出身,对于贵团以前的几位名角儿该不会陌生吧。”无奈,张小川只得把矛头指到个人,袁先生就是中间那位老太太,“比如程金定、杜离花?”

    袁先生终于开口了:“张队长,我们团从没有过这两个人。你说的是谁,我不清楚。还有我们团十几年没排过什么《六月雪》、《七月雪》,早就忘完了。”

    张小川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一下愣住了。

    

    

    “何平,让嫂子过来一趟。”送走剧团的几位老家伙,张小川吩咐道。

    这些老家伙,看来是死了心不开口。张小川恨恨地骂了一句。

    剧团到公安局路程不算远,戴若容匆匆赶到公安局的时候,张小川正一个人在办公室发呆呢。

    “张队,小戴来了。”何平进来提醒道。

    “啊,”张小川回过神来,忙招呼,“嫂子,真辛苦你了。”

    “没什么,”戴若容还比较客气,“你是为杜老的事儿吧?”

    张小川点头称是:“你上次不是提起过你们团以前出过两位名角儿,叫程金定和杜离花吗?怎么刚才我问你们那几位老把式,居然都说不认识她们?”

    “我也觉得奇怪啊。”戴若容回答,“昨天你们走了过后,我就去查了查老戏班的资料,想给你们多提供一点信息。可是,我找遍了,也没找到程金定和杜离花的任何资料。”

    张小川越发觉得这件事蹊跷,又问:“嫂子是哪年进的京剧团?有关这两个人的事是听谁说的呢?”

    “我是省京剧学校毕业后到北市京剧团的,进来的时间应该是1990年。至于程金定和杜离花的事,倒不是在京剧团里听说的,是我母亲告诉我的。”戴若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母亲当年也算是半个梨园弟子吧,属于那种已经入迷的票友。”

    “那伯母她——”张小川问。

    “我母亲已经去世有7、8年了。”戴若容略带感伤地回答。

    张小川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嫂子。”

    “没什么,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戴若容恢复了平静。

    “那么嫂子你在剧团这十多年就没听人说起过这两个人的事?”张小川问。

    戴若容想了想,道:“平时也没特别注意,现在想想,好象剧团真的鲜有人提及。对了,我印象中唯一一次是当年我刚进团的时候,因为练功不刻苦,曾被袁阿姨批评过一次。”

    张小川越发觉得纳闷。

    “她当时生气地说,现在的年轻人,聪明有余,刻苦不足,要是有当年杜二小姐一半的努力,早就唱到北京去了。”毕竟是专业出身,戴若容模仿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称得上惟妙惟肖。

    “这个杜二小姐是不是就是杜离花?”张小川问。

    戴若容回答:“应该是吧。当时我很不服气,所以就问她杜二小姐是谁。不过袁阿姨马上转开话题,始终没有给我回答。这是我印象中唯一一次在剧团听到杜离花的消息。”

    “这个袁老太婆,肯定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道什么原因能让她十几年不露口风。”张小川道,“嫂子,你们剧团除了这几位,还有没有其他人能够提供相关资料的?”

    “这几年京剧不景气,剧团走的走,散的散,当年的好多人都早已不知去向了,就剩今天这几位是一直坚持在团里的。”戴若容颇有感触地说。

    “那么你把今天这几位的地址告诉我,我想去登门造访。”这可实在是下策,但没有办法,“对了,还有你们团那个任伯,他的地址也需要。”

    “那我回去给你发传真吧。”戴若容回答。

    

    

    郝乡乡等张小川送走了戴若容,才进门报告:“张队,我查过了。咱这边没有剧团那事的资料,好象当时根本没有立案。”

    如果真的如戴若容所说剧团连续死了两个演员,公安局怎么会不介入调查呢?

    “不过书记夫人的死有资料。”郝乡乡补充了一句。

    张小川点点头,这点他知道,上次就已经查过了,还是在交警那边找到的,重大交通事故而已。

    这几起事故一定存在联系,不然那个车牌怎么会是当年市委书记的号码,或许那起交通事故也未必真是什么交通事故。

    这几个人究竟是谁先死,谁后死呢?现在事情的关键是要弄清楚程金定和杜离花的死。剧团的人越是三缄其口,越说明这里面有问题。

    可是如何撬开他们的嘴巴呢?

    张小川正在胡思乱想,刘笑远已经带着人回来了。

    “果真如我们所料,”刘笑远一进门就说,“当年2路车改4路车不止有公安局介入,还有市委的命令。”

    “市委?”张小川想起最近两次去请求停运4路车的情形,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停运的理由是谣言四起,影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刘笑远说。

    又是影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停也是这理儿,不停也是这理儿。

    “当时连李师傅都不知道那串命案的事,怎么能说是谣言四起呢?”张小川有点不解。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公交公司那边就只知道这些情况了,再下来该去查当年的市委班子了。”刘笑远无奈地说,“谁去?你去查么?”

    张小川笑道:“看来,这条线算是完了。不过能有这些收获也很不错了。”

    “你这边情况怎么样?”刘笑远问。

    “一无所获。”张小川回答,“剧团的人居然矢口否认有过程金定和杜离花这两个人。”

    刘笑远的兴致一下被提起来了:“这倒是个有趣的事情。”

        

    周寒成家的阿姨终于有异动了。

    张小川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喜,赶忙把周家的任务交给了刘笑远。

    “乡乡,张队的心思我知道。”刘笑远在路上突然对郝乡乡说。

    郝乡乡不知道刘笑远话里是什么意思,看着他。

    “他不告诉我黄达死前曾听过《六月雪》,可是,”刘笑远叹道,“这事能瞒得了我吗?”

    “你都知道了?”郝乡乡也没觉得吃惊,如果刘笑远真的一直不知道,那倒真是不可思议了。

    刘笑远点点头,说:“其实真的没什么。苏炜他们可以牺牲,我会怕什么呢?大不了一死。”

    虽然刘笑远刻意避免提及张克徽,但郝乡乡还是一下就想起了他,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周家阿姨已经让孩子从北市一中退学,”刘笑远赶紧岔开话题,“看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准备离开北市了。”

    郝乡乡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神情,接道:“可是我们监控组的人没有发现她跟周寒成联系过啊?”

    “监控组的人哪能事无巨细都注意到,现在的通讯手段要联系上一个人还不容易。”刘笑远说。

    “那倒也是。”郝乡乡点点头。

    “乡乡,你说当年咱局里为什么没调查剧团那事儿呢?”刘笑远问。

    “那还不简单,”郝乡乡回答,“人家没报案呗!”

    “还有,老肇说那具尸骸是中毒而死,”刘笑远又分析道,“如果那具尸骸真的是她们中的一个,那么她的死应该不属于18年前那串离奇命案了。”

    “既然咱们这边没有立案侦查,”郝乡乡点头道,“她们似乎跟冥钞案没有关系。可是,我总觉得它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张队不是正在那边查吗,咱们就等他的好消息吧。”

        

    张小川其实很想把郝乡乡带到这边来,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让她跟刘笑远去调查周家的事。

    临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吴局上楼,他很想问问吴局是否清楚18年前剧团的事,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把第一个目标对准了任伯。那个老头那天在戏台上的表情记忆犹新,他总觉得那老头像是在演戏。在剧团几十年,就算他没演过戏,看也该看会了吧!

    因为杜团长的离去,剧团里笼罩着一层悲伤的气氛。

    在戴若容的指点下,张小川在戏场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任伯。任伯两眼直勾勾盯着戏台,上面的大帐子已经换了新的。

    这个老头看到张小川仍如上次那般战战兢兢。

    “任伯,没什么。”戴若容安慰他,“张队长就是来了解了解剧团的一些情况,你知道什么尽管说。”

    任伯不住点头。

    “张对长,我还有些事要忙。”戴若容说,“要不你们到我办公室去谈吧。”

    “那你先去忙吧,”张小川觉得既然任伯喜欢这个地方,还是在这里谈比较好,“我们就在这里,一样的。”

    何平也在一边说是,戴若容没再说什么,离开了。

    “任伯,杜老这个人平时待人怎么样?”张小川问。

    任伯颤颤微微地回答:“杜团长是个好人,对团里每个人都像亲人一样。特别是我这把老骨头,要不是他,早被赶出京剧团了。”

    “杜老平时性格怎样?他最近没遇上什么烦心事吧?”张小川继续问。

    “杜团长是个心宽和善之人,平时很少生气的。”任伯回答。

    “那如果让你猜测,你认为他为什么要自杀呢?”张小川追问。

    “人老了,心里的想法谁也猜不准。”任伯回答,“虽说他是咱们团的团长,可不见得他就过得比我好啊。他一个人孤苦零丁生活了十几年了。”

    “他没有家人吗?”张小川还没来得及去查杜月盛的资料。

    “他夫人早在文革时期就被迫害死了。”杜月盛答道。

    “他没有儿女吗?”张小川又问。

    任伯嘴角动了一下,似乎像说什么,但忍住了,想了一阵,才回答:“我印象中他无子无女。要不然,也不至于一个人过这十几年了。他其实也苦啊。”

    “那么你还记得程金定、杜离花这两个人吗?”张小川觉得差不多了,就抛出了这两个名字,“她们是你们团出的名角儿。”

    任伯思索了半天,回答:“我们团鼎盛的时候可是名角倍出啊。生、旦、净、末、丑,各个行当都有名角。一时间我还真记不起有这么二位了。”

    “你再仔细想想。”张小川希望这个任伯不是在装糊涂,而是真记不起来了。

    任伯摇摇头,道:“我是真记不起来了。人老了,记性真是变差了。昨天的事今天我都记不住了,何况十几年前的事了。”

    十几年前?张小川暗道,你不记得这两个人,怎么知道是十几年前的事?看来这个任伯并不是真的糊涂,而是在装糊涂。

    张小川也不想当面揭穿他,笑笑道:“那好,任伯你再想想,想起了和我们联系。要不,你带我转转新戏园子吧。”

    

     周家阿姨显然没有任伯这般“老奸巨猾”,所以刘笑远一行处理得还比较顺手。

    周家阿姨已经一五一十地把搬家的原因交代了。原来周寒成离开之前不止给张小川留有信息,还给阿姨也留了封信,并且特别交代如果阿姨七月十四都还没离开北市,就一定要拆开这封信。

    现在这封信已经在刘笑远手里。同样是毛笔繁体行楷,却是另外一句话——杜二小姐作祟,速速离开。

    周家阿姨显然被这句话吓住了,已经让孩子退了学,正在张罗着回乡下呢。

    “怎么你现在又相信了周寒成的劝告?”刘笑远问,“记得上次你还说你家在这里,舍不得离开。”

    周家阿姨不安地回答:“上次,上次我以为周叔是开玩笑的。这次,这次——”半天也没这次个所以然来。

    “这可是好几起命案的关键。”刘笑远故意加重语气说,“周寒成跑得不明不白的,我们正打算找他呢。”

    周家阿姨显然没想到周寒成的走会给自己留下麻烦,忙不迭地说:“周叔走可跟我没关系。”

    “我知道跟你没关系,”刘笑远道,“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你走?”

    “因为,”周家阿姨犹豫再三,终于说,“我听过杜二小姐的故事,觉得害怕,所以想离开这里。”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刘笑远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正文 第六章 听,那个唱戏的声音(1)


    离开剧团的时候天色又暗下来了。张小川坐在车里,隐约听到送行的任伯嘟噜了一句:“该去给老杜送送行才是。”
    车上,张小川接到了刘笑远的电话,知道了周家阿姨提供的信息。

    回到局里,大家随即坐在一起开始讨论。

    “想不到这个周寒成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张小川捶了捶桌子,仍不解气。

    “他不仅对我们有所隐瞒,对他家的阿姨也留了一手,费尽心机留下信封可不是故弄玄虚这么简单。”刘笑远把自己的看法讲了出来,“特别是对他家阿姨,大可不必费这么多周折,如果当时直接告诉她,说不定她马上就离开北市了。”

    “那么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郝乡乡问。

    “原因可能跟剧团那边一样,”刘笑远回答,“不愿意说或者不敢说。非到紧要关头,绝对不肯轻易透露出来。”

    张小川点点头,道:“现在总算有点眉目了。原来当年那个买冥钞的女子就是杜二小姐。那么后来公交车上那个女子多半也是她了。看来,这一切都跟杜二小姐有莫大关联。有一点我一直感到疑惑,为什么周寒成也收了杜二小姐的钱,却一直平安无事呢?”

    “我也有同样的疑惑,”刘笑远进一步补充说,“周寒成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要是能找到他,说不定对我们的调查会有很大帮助。领事馆还有海关都去查过了,他美国的家人我们也联系过很多次,一无所获。”

    “我就不信一支刑警队会不如一个周寒成,”张小川吩咐道,“何平,你让嫂子再查查这个杜二小姐除了是京剧团的演员外,还有什么身份。嫂子家两带人喜欢京剧,说不定能找到些当年的资料。”

    “张队,恐怕北大街夜里唱戏的也是这位杜二小姐吧?”刘笑远询问。

    张小川眉头微紧。

    “我觉得她在向我们暗示着什么?”刘笑远接着说,“联系到那具中毒的尸骸,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冤屈?”

    张小川其实早已经产生过这个想法,打从听肇大庆说那具尸骸死前曾中毒,他就冒出过这样的念头。可是,就算有冤屈,都过去十多二十年了,还忘不了吗?

    讨论了半天,大家发现还没吃晚饭,肚子都饿的呱呱叫了,于是张小川宣布散会。

    大家一边议论,一半离开。张小川拉过何平,轻声道:“今天晚上我们去等个人。”

    

    七月十四。

    有些人家已经在陆陆续续给死去的先人焚烧纸钱了。街角偶尔可以看见烧剩的灰烬和残余被风卷起胡乱地飞。

    白日里尘土飞扬的北大街改造现场也显得宁静了许多,间或看到三五个加夜班的工人的身影。

    昏黄的路灯下,有个人拖着长长的影子,慢慢向这边走来。

    尽管北大街已经被推挖得面目全非,那个人仍旧非常熟悉,左饶右饶就到了一片空地前。

    只见他放下手里的口袋,居然从中摸出一些碗盏酒杯,摆放整齐后,又点上香烛,不停撕着纸钱在烧,口里还喃喃念道:“老杜啊,我知道你憋屈了整整十八年,你是有苦说不出啊。现在有人来为二小姐伸冤了,可是你又不敢违背自己当年的誓言,所以你只有选择走了。你这一辈子,没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现在好了,你到那边去了,没有烦恼了。你临死还念叨这个地儿,你是舍不得离开老戏园子啊。我知道你一定在附近,这是给你的上路钱。你就走好吧。”

    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放了一辆车。

    “你能听见他说什么吗?”张小川问。

    “不是吧,”何平回答,“张队,这都能听到,那还是人吗?”

    “嗖”车外一股冷风吹过,一直吹到前面去把那些还在燃烧的纸钱掀得老高。

    “老杜啊,你来了吧!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放心,你都能装一辈子哑巴,我也一定能做到,那个誓言我没有忘记。”那个喃喃的声音继续在说。

    “张队,我觉得我们在这里不是个办法啊。”何平说。

    “别急,看看这个任老头还有什么花样。他的嘴巴我是撬定了。”张小川对这个老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显然很气愤。

    任伯把带来的纸钱都烧光了,才站起身离开。

    一路上,他依然拖着长长的影子,不过后面还不紧不慢跟着辆小车。

    任伯的家离北大街并不远,不过他刚到家坐下,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你们?”任伯打开门,看到张小川和何平,甚为诧异。

    “任伯,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你。”尽管张小川心里不快,还是很客气。

    “请进,请进。”任伯招呼道。

    “任伯,你一个人住啊?”张小川看看屋子里,好象没有其他人。

    “有个儿子,没住在一起。”任伯说。

    “你孙子是叫任辉吧?”张小川又问。

    “是啊,张队长你认识?”任伯一脸愕然,不知道突然提起他孙子是什么意思。

    “去年他不是被绑架了吗,”张小川漫不经心地说,“那伙歹徒还是我带人抓住的,特猖狂,以前就杀过人,后来被毙了。”

    “啊。”任伯显然非常激动,“原来你就是我孙子的救命恩人啊。瞧我都老糊涂了,居然没把你认出来。”

    “没什么,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张小川摆摆手,“最近有几件案子涉及到剧团十几年前的陈年往事,希望任伯能多给我们提供帮助。还有,您老晚上尽量少去北大街那么远的地方,最近这一带不大安全。”

    任伯脸色微变,他没想到自己的举动居然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你们说的还是杜离花和程金定的事吧。”任伯终于开口了。

    张小川一阵激动,看来这老头想通了,不过他旋即大失所望,因为任伯后来这样说的:“你们既然救过我的孙子,按理说我该知无不言,可是,十八年前我曾立过毒誓,永不泄露,否则断子绝孙。你们给我几天时间考虑好吗?”

    口风终究还是有所松动了。不过又饶进来什么毒誓,看来当年的事还真不简单。

    “你能不能尽快,”张小川知道现在时间就是生命,“明天我们再来找你。”

    

    

    回到家,何平已经累得不行了。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张小川的安排:“老婆,你能再找找杜离花她们的资料吗?以前妈不是特别喜欢京剧吗,她有没有当时的资料什么的。”

    戴若容佯怒道:“回到家还不忘你的工作,还把我也捎带了进来。”

    “还不是你们团那几位,要是他们痛痛快快地交代,何必这么费周折。”何平半开玩笑地说,“何必劳烦我们的戴团长呢。”

    “不过你这一说我倒真想起了,”戴若容道,“我妈以前特喜欢戏报,每次演出的戏报、戏票她都收藏得好好的。我马上找找。”

    何平也想起来了,岳母临走前把她珍爱的与京剧有关的一大箱东西都交给了自己的妻子,不还在家里放着吗。

    那是一只装潢考究的箱匣,戴若容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依次拿出来,终于在最下面发现一大本东西。

    

  

    “这可是我家的宝贝,你可得小心点。”何平打趣道。

    翌日早晨,张小川翻阅着何平提供的那一大本老戏报。

    直到现在,张小川才弄清楚程金定,杜离花已及那位书记夫人、文化局长孙小红三者之间的关系。真是多亏了这位有心的老戏迷。

    原来孙小红当年曾是《六月雪》很红的A角,杜离花是孙小红的B角,在孙小红退出舞台后,杜离花升为A角,程金定则成了B角。

    通过这本戏报,张小川还了解到程金定左手曾是六指,后来砍掉了其中一个。那么金鱼池里挖出来的那具尸骸就不是程金定了,极有可能是杜离花。还有一点就是杜二小姐和杜离花确实是同一个人,当年喜欢她的人都称呼她杜二小姐,不过资料上却没说明这个称谓是怎么来的,还有她的家庭情况也是一片空白。

    这样三个都曾大红大紫的女子却在同一年先后身亡,难道这三个女人之间也有一出惊心动魄的戏吗?

    可是为什么到目前为止都只听到杜离花和孙小红的事,而那个程金定在整个事件中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看来这些疑问都得当年曾亲历这些事情的人才能回答,戴妈妈毕竟还是局外人。

    “走,咱们去剧团。”张小川拍案而起。

    

    

    “任伯没来上班?”戴若容的回答让张小川心里暗道不妙。

    “恩,”戴若容似乎也觉得奇怪,“任伯工作很负责,如果不是生病的话不会不来上班。”

    “走,何平,去他家。”张小川急道。

    “张队长,我——”办公室不时有人探头进来,看到张小川等人在,都没敢进来。看得出,这个团长忙的事儿还不少。

    “你先忙这边的事吧,”张小川急切地说,“我们去过他家,如果有情况再和你联系。”
 
正文 第六章 听,那个唱戏的声音(2)


    一路上,张小川不断乞求千万别出意外才好。
    然而,他的预感是真的。当他踹门而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两只直勾勾的眼睛,跟上次在戏园子里看到的一样,只是那两颗眼珠已经不再转动了。

    任伯手里,赫然拿着一张熟悉的东西,100元冥币。

    

    

    戴若容听到任伯的死讯,半天没回过神来。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生命脆弱得仿佛是那风中的灯火,说熄就熄了。以前母亲过世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太伤心的缘故,竟然没有这种感觉。

    “嫂子,你把上次那几位叫来,我想再问问。”还差一点就能触摸到真相,张小川有点不甘心。

    那几位老伙计如上次那样面无表情地又出现在张小川面前,唯一不同的是上次是在公安局,而这次是在京剧团。

    “张队长,”这一回,他们居然先开口,说话的正是被称为袁先生的老太太,“你们警察的职责是什么?”

    张小川一愣,不明白这一问从何而来,不过他还是条件反射地回答:“当然是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可是你已经逼死两个人了,”袁先生一字一顿地说,“你还想逼死我们吗?”

    张小川目瞪口呆,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回局的路上,何平忍不住问张小川:“张队,这样就算完了?”

    张小川根本没有听到何平在说什么,他心里乱成一团麻,就好比有个宝盒在面前,明知道里面有自己最需要的东西,却找不到开盒子的钥匙,如果用强的话,这个盒子就可能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破碎。已经逼死两个人了!袁先生的话像一记重锤打在张小川心上。自己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太多的为什么一个个浮现出来,让张小川觉得脑袋越发沉重。

    

    

    “小川晕倒了?”颜丹沉接到何平的电话。

    医院里,刘笑远、郝乡乡以及张小川的其他下属都来了。他们正紧张地在急救室外等待医生的诊断结果。

    不久,颜丹沉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小川怎么样?”她都快急出眼泪来了。

    “没事!没事!”大家不住安慰她,其实大家心里一样的急不可耐。

    “吱”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那位白大卦仿佛天使一般出现在大家面前,特别是他的声音简直跟天使的一模一样:“病人没什么大碍,就是操劳过度,休养修养就没事了。”

     颜丹沉这才破涕为笑。大家击掌欢呼,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已经没事了,给阿姨打个电话吧。”郝乡乡在一边提醒颜丹沉。

  

  

    之后,张妈妈着急地了赶过来。虽然听说儿子没有什么事,但儿子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她放不下心。

    然后,吴雁雄也赶过来了。

    张小川躺在病床上,看着周围这么多关心他的人,抱歉地说:“看你们,居然把吴局都叫来了。”

    吴雁雄看了张妈妈一眼,爱怜地摸了摸张小川的头:“小川,最近局里的事把你累坏了。我这个做局长的心里过意不去啊。”又对张妈妈说,“小川他妈,你可别怪我这个当领导的狠心,实在是你儿子能力强,很多事情都离不开他。”

    张小川不好意思笑了笑。

    “小川,我看案子先停一停。等你休息几天再说吧。”吴雁雄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张小川大吃一惊,道:“这怎么行?不能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把这么重要的事儿放下。再说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马上就可以出院了。”

    吴雁雄眼睛中闪过一丝无奈,道:“要不你先让笑元抓一下,无论如何你得给我好好休息两天。”

    虽然张小川一再要求马上出院,但终究没拗过大家,决定在医院休息一天再说。

    头仍然很晕,张小川感觉得到。

    颜丹沉留在医院陪他,张妈妈回去熬汤,其他人又开始忙去了。刘笑远走的时候,张小川把在剧团里的所见所闻还有那一本戏报交给了他。刘笑远临走时的话让张小川特别感动:小川,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真的用不着担心我。不管遇到什么,我都承受得住,你也是一样。张小川知道黄达的事最终还是没瞒过刘笑远,不过从他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已经摆脱了前几天那种郁郁的心情。这是件好事。

    颜丹沉爱怜地守着张小川。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有机会这么长时间守着他,不过却在病床上。

    突然,外面不知道因为什么发生了激烈争吵。

    

    

    “张队,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郝乡乡翻阅着刘笑远从张小川那里接手的那本戏报。

    “你说。”刘笑远道。

    “你看,孙小红做A角时,杜离花这个B角可是一次台都没上过,”郝乡乡指着戏报说,“可是后来杜离花做了A角,身为B角的程金定却经常登台演出。”

    刘笑远想想,道:“张队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我和他交换过意见,你说的这一点间接证明了金鱼池里的是杜离花。大庆不是说过,氯胺酮如果大剂量使用会导致人头晕目眩、心跳紊乱吗?我推测当时杜离花已经较长时间服用这种麻醉剂,所以很多时候她没法登台演出。”

    “当然,这只是推测。真正了解内幕的可能只有当时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人。”刘笑远接着说,“可是,剧团那老几位,死活不肯开口。张队也没有办法,怕就怕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看张队就是为这事累倒了。你们可有什么好办法?”

    郝乡乡、何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刘队,这上面杜离花最后一次登台的时间是84年3月份,程金定最后一次演出是6月末,孙小红和贺书记的车祸发生在8月份。”何平沉思了一会儿说,“那么应该是杜离花最先遇害,然后是程金定,孙小红是最后一个死的。杜离花和程金定的先后离去肯定会对孙小红产生影响。,而她也一定对她们的死有所了解。”

    “你的意思是问问当年孙小红身边的人?”刘笑远问,“看看孙小红死前可有什么反常举动?”

    “从目前的资料来看,杜离花和程金定的家庭情况一片空白,除了剧团的人,找不到还有谁了解她们;只有这个孙小红,她是和外界接触最多的。”何平又补充了一句。

  

  

    外面争吵得越发厉害。

    “丹沉,你去看看外面怎么了?”张小川也觉得好奇。

    颜丹沉来到阳台上,往下一看:呵,住院部大楼下面的空地上居然被人摆放起了花圈。一位哭哭啼啼的妇女正拽着一位院方人员的手耍泼,旁边还围了好几位似乎是妇女家属的男女。

    “怎么回事?”颜丹沉问同在阳台上张望的一名医护人员。

    这名医护人员显然不知道面前的人会是北市名气最响的新闻记者,若无其事地回答:“发生了一起小事故,黄主任做手术时出了点差错,你看病人的家属都泼到医院来了。”

    小事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好奇心驱使颜丹沉想问个究竟,于是她决定下楼去看看。

    果真只是一起小事故!颜丹沉从病人家属的哭骂中渐渐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那名黄主任在给病人做阑尾切除手术时不知道切到哪里去了,居然把病人切死在手术台上。真是一起小事故啊!颜丹沉暗骂了一声草菅人命。

    当然那名黄主任不知道现在躲在哪个角落,和病人家属纠缠的是医院的一名副院长。那名副院长似乎很善于处理类似事件,不久居然说服了病人家属把花圈统统搬走了,然后跟他一起,大概去了办公室协商处理吧。

    这可是北市条件最好的第一人民医院,国家三等甲级医院。颜丹沉摇摇头。这本可以做一条很好的新闻报道,可是颜丹沉惦记着张小川,全没有往日那种心绪。

    “怎么回事?”张小川问。

    “一起医疗事故,”颜丹沉回答,“手术失败,病人死了,家属不服气,正在找医院索赔。”

    “第一医院口碑一向不错啊,”张小川略感惊讶,“很少听说发生医疗事故。”

    颜丹沉细细想来,确实如此:“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我还从没见过第一医院的负面报道。尤其奇怪的是,这次事故只是一个小手术,切除阑尾而已。”

    旁边那张病床上的大姐不知道是不是被外面的争吵闹醒了,听到了张小川和颜丹沉的对话,插道:“这回第一医院有麻烦了。听说死的那人是市里的大官儿。”

    “哪里是什么大官儿,”另外一张床上的病人反驳道,“要是大官用得着到这里来闹吗?早把医院的人关起来了。听说只是个退休老头。”

    这两人的争辩倒使张小川来了兴趣,正好有名医生进来观察病人情况,张小川叫住她,问:“大夫,马酥今天在上班吗?”

    那名医生点点头:“你认识她?”

  

    不一会儿,马酥赶过来了。

    “我说张同学,怎么都不通知我一声?”马酥埋怨道,“把我这同学忘记了?”

    “马小姐,”张小川笑道,“哪儿敢忘记您啊?你这不是忙吗,怕给你添麻烦。”

    “读书那阵可没见他这么客气过。”马酥拉过颜丹沉的手,道,“颜姐把我们张同学调教得不错嘛!”

    “你这是怎么了,哪儿出毛病了?”她打趣完,关心地问张小川。

    张小川指指胸口,道:“心病。马小姐可有妙方?”

    马酥淘气地眨眨眼睛,道:“药方倒是有,就是不卖给你。”

    “最近你们医院那起阑尾事故是怎么回事?”张小川放低声音问。

    马酥一愣,道:“张队长问这事干嘛?”

    “放心,”张小川道,“我们那边不会过问你们这事。只是我个人感到好奇,想问问。”
 
正文 第七章 不是普通的医疗事故(1)


    “这恐怕不止一起医疗事故那么简单。”等马酥走了,张小川轻声对颜丹沉道。
    颜丹沉想想,道:“是啊,听马酥说黄主任主刀近十年,从没出过纰漏。难道是故意报复,公报私仇?”

    张小川摇摇头,道:“不大可能。你想他这一刀下去,十来年的名声可毁了大半了,真要是公报私仇的话,万一被查出来,还要负刑事责任。这是得不偿失的事,我想黄主任不可能这么笨。”

    “马酥不是说,事后黄主任还一个劲儿扇自己耳光,并称当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颜丹沉分析道,“再说一个已经退休好几年的老干部和这么个事业正当头的医生之间能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呢?我看也不像故意做的。”

    “那么确实是一起医疗事故了?”张小川试问。

    “怎么,激起你警察的本性了?”颜丹沉道,“这回可没你的事。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郝乡乡扑扑地跑进来,道:“刘队,找到了。当年孙小红的助手叫孙大伟,孙小红死后接任了文化局局长一职。”

    “你慢慢说。”刘笑远看郝乡乡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有点想笑。

    “不过已经退休好几年了。”郝乡乡喘了口气,又说,“你要亲自去找他吗?”

    “去,当然去。”刘笑远欣喜地说。

    

    

    孙家大门紧闭,敲了半天,没有人答应。

    “不在家?”刘笑远看看郝乡乡。

    正好楼道里走过来一位大嫂,刘笑远赶紧问:“大嫂,请问孙老局长在家吗?”

    大嫂扫了刘笑远等人几眼,没好气地回答:“你们找他?前天在第一人民医院做手术,听说出事了!”

       

    

    刘笑远没想到上午才离开这里,下午又赶了回来。

    “现在怎么办?”郝乡乡问。

    刘笑远也用眼光在询问张小川。

    “我上午就觉得事情有点蹊跷,”张小川看了看颜丹沉道,“那个病人既然是当年孙小红的助手,很有必要去查一下。医院这边我再找找马酥,那边你们去查查。”

    “可是目前情况来看,还只是一起民事纠纷,”郝乡乡问,“我们这样贸然去会不会不妥?”

    张小川想了想,说得也是,道:“小颜,不如你以记者的身份去吧!不过千万别让他们认为你是冲着这次事故去的。”

    “我?”颜丹沉愕然地说。

    “这里只有你最合适,”张小川道,“该是你这个大记者显显身手的时候了。”

    “好吧!”颜丹沉倒不是不愿意去,而是担心张小川,不过张小川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能拒绝。

    “看看孙家的人离开没有,最好今天就去,抓紧时间。”张小川说。

  

  

    “马酥,我有点事得到你办公室去谈一下。”张小川给马酥打了个电话,“很重要的事儿。”

    马酥听她这个老同学的口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只得同意张小川下床。

    “马酥,你能带我去见见那位黄主任吗?”这是马酥见到张小川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你见他,干嘛?”马酥发现张小川可比上午的时候严肃多了。

    “最近有个案子刚好追查到孙老局长那儿,”张小川知道如果不说清楚,这位老同学不一定能如了他的愿,“你看,孙老局长就莫名其妙被黄主任给切死了。”

    “啊,”马酥叫了出来,“你该不是怀疑——”

    “所以你一定要带我去见他。”张小川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我要不要去通知院长?”马酥问。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懂吗?”张小川回答。

    马酥点点头:“那你跟我来。”

    门外的牌子显示他们将要推开的是普通外科主任的办公室。

    “吱——”门是虚掩的。

    “你们是来找我的?”一个古怪的声音从还未完全打开的门后传出。

    门缓缓打开了,里面一个柜子,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条凳子,一个中年凸顶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微笑着望着门口的两个人。

    “黄主任——”马酥一时没想到怎么开口。

    黄主任抬起手,做了个“嘘”的动作,道:“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马酥一脸愕然,不解地望着张小川。

    难道他已经知道刑警介入了此事?张小川纳闷。

    “张队长,你进来坐!”黄主任拉过一边的凳子,用衣袖拂了拂,“小马,你有事就先去忙你的吧。”

    马酥看看张小川,张小川道:“你去忙吧。”

    张小川刚落坐,黄主任就开口道:“张队长,你是找我看病的吧!”

    难道他知道我在住院?正想开口问问手术的事情,黄主任又接着说:“张队长,你病得不轻啊!如果不好好休息的话,恐怕有性命之忧!”

    耸人听闻!难怪连做个阑尾手术都会出差错。

    “黄主任,听说前天你有个手术失败了?”张小川终于插了一句。

    本以为他不会正面回答,谁知道黄主任居然轻松地回答:“没什么。哪个医生这辈子没有过一两次失败的手术!那天手术时我明明只切了老孙的阑尾,可他们硬说我切的是他的心脏。”

    切到别人心脏,还把人切死了,居然这般所无其事。

     “你以前认识孙局长吗?”张小川问。

    “认识,”黄主任若无其事地回答,“他还没做局长时我就认识他了。”

    “孙局长事前知道是你给他主刀吗?”张小川问。

    “知道,”黄主任回答,“还是他专门挑的由我来主刀呢。”

    “那么说他非常信任你了?”张小川继续追问。

    “是啊,”黄主任抬抬腿,拂了拂脚上的尘土,“不是我自吹,整个北市的外科我绝对可以排上前三名。”

    “可是你这次失败了。”张小川密切注意着黄主任的表情。

    “我不是说了吗,再高明的医生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成功。”黄主任回答。

    “你不怕大伙儿以后不再相信你了吗?”张小川问。

    “相不相信又不是你说了算!”黄主任似乎有点生气,“你这是在审问我吗?”

    “不,不。”张小川刚想解释,黄主任霍地站起来,道:“我要下班了。有事你明天再来。”说罢就径直走了出去,临到门口,居然转过头来,留下一句:“张队长,我看你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孙家,颜丹沉正在采访孙老局长的老伴儿刘阿姨。

    她的借口是报社要做一个关于优秀共产党员的报道,孙老局长作为为北市文化事业奋斗多年的老干部,特别要对他进行专访。

    “小颜啊,”这是在颜丹沉的要求下,刘阿姨才这样称呼的,“你可不知道,我们家老孙最近出事儿了。”

    “啊,”颜丹沉故意大吃一惊,“孙局长发生意外了?”

    刘阿姨吱吱呜呜了半天,只说孙局长已经去世了,可是没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看来,医院那边已经封了她的嘴了。

    “那我可怎么做这期报道啊,都预备好了。”颜丹沉痛惜万分地说,“孙老局长可是现在的党员干部学习的典范啊。”

    刘阿姨似乎怕颜丹沉不报道他家老孙,连忙说:“要不,你有什么事问我也行。我们家老孙啊,一辈子为人民服务。临走前晚还在读‘三个代表’的学习文件呢。”

    颜丹沉倒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真不该来骗这么一位老人家,都怪张小川;不过回去后看看能不能在报社争取一个版块儿,真的给孙老局长写点什么。

    “刘阿姨,孙老局长鞠躬尽瘁这么多年。他去了,局里应该隆重追悼他吧!”聊着聊着颜丹沉这样问了句。

    “我呸,”刘阿姨愤愤不平地说,“人走茶凉啊。老孙在位的时候吧,他那些下属一天屁颠屁颠地跟着,叫着,巴结着。你瞧瞧现在,老孙都走了两天了,文化局几个领导没有一个来过,都说在出差呢。要是没有老孙,他们能有今天?我看他们的良心都叫狗吃了。”

    “现在的干部跟以前的干部比起来,素质确实差了些。”颜丹沉说。

    “别看他们文凭高了,”刘阿姨似乎仍不解气,“可道德低了一大截儿。想当年,老孙前几任局长走的时候,咱家老孙可是亲自上门去嘘寒问暖。”

    “孙局长可真是个好人。”颜丹沉回应道,“孙局长的前任也去了?”

    “死了十几年了。”刘阿姨回答。

    颜丹沉一喜,终于谈到正事儿了。

    “孙局长肯定和他的前任领导关系处得不错。”颜丹沉趁机说。

    “那个唱戏的,纯粹是小人得志。”刘阿姨提起他家老孙的前任,颇为不削。

    刚才还痛陈狠批人心不古,转口又开始这样说。这就是人心!

    “唱戏的?”颜丹沉故意惊道。

    “怎么?”刘阿姨看看颜丹沉,“你不知道啊?老孙的前任叫孙小红,以前是京剧团的戏子。20几岁嫁给了已经50多岁的贺书记,从此平步青云。咱家老孙辛辛苦苦那么多年,居然还在一个戏子手下当副职,说起来可真够憋屈的。不过那个戏子也没嚣张几年就报销了。”

    “怎么死的?”颜丹沉问。

    “出车祸呗。”刘阿姨似乎没有发现她们的谈话已经越来越偏题了,“连贺书记也一起死了。”

    “那个孙小红做了几年局长?口碑如何?”颜丹沉又问。

    “有两年多吧,反正时间不长。戏子出身,哪里有什么人民政府官员的样子啊!”刘阿姨回答,“整天在局里哼哼呀呀,也不会做事,很多事还不都得老孙帮着带着。”

    “那孙小红当局长后,和她原来京剧团的人关系如何?”颜丹沉问。

    “这个我不大清楚,”刘阿姨想了想说,“不过听老孙说起过几次,孙小红曾经多次给剧团增拨经费,还经常去剧团。”

    “那孙局长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孙小红出车祸前可有什么异常行为吗?”颜丹沉问。
 
正文 第七章 不是普通的医疗事故(2)


    在和刘阿姨告辞的时候,颜丹沉忍不住问了一句:“刘阿姨,张局长和第一医院外科的黄主任熟吗?”
    刘阿姨愣了一下,道:“我们以前都只听说过他,没见过。”

    

       

    公安局,张小川办公室。

    颜丹沉最后一个赶过来。

    “就等你一个了。”张小川说,“说说你那边有什么成果吧。”

    “据孙老局长的老伴刘阿姨回忆,孙小红生前和剧团关系相当不错,”颜丹沉回答,“我觉得唯一反常的就是,孙小红在车祸前一个多月好象没有去过剧团一次,而此前她隔三岔五就要到剧团去视察。”

    “我不是问你这个,”张小川道,“我问你手术的事儿。”

    “刘阿姨闭口不提手术的事儿,我看是已经和医院达成默契了。”颜丹沉回答,“不过临走时我问刘阿姨认不认识黄主任,她说不认识。”

    “啊——”张小川大惊。

    “怎么了?”大家一致问道。

    张小川想起刚才的问话——“你以前认识孙局长吗?”“认识,他还没做局长时我就认识他了。”

    怎么这两个人的口吻完全不一样?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可是问题在哪儿呢?

    张小川没注意到,外面夜幕已经降临了。

    

    

    北大街改造现场的民工开始吃晚饭了,一些人吃了饭还得加夜班。

    这是他们一天中难得的休闲时光,大家开始交流一天的感想见闻。

    “二哥,有件事儿挺奇怪的,说出来又怕你们笑话。”一个有着黝黑皮肤的年轻民工不好意思地说。

    那名被称为二哥的汉子呵呵一笑:“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敢情是想媳妇儿了!”

    一起吃饭的民工轰然大笑。

    年轻民工埋着头,向嘴巴里填了口饭,边嚼边说:“大伙别笑。这两天夜里,我老听见在这片有个女子的声音,哼哼唧唧不知道唱个啥。”

    话音刚落,所有的筷子都放下了。

    大家面面相觑,显然都很震惊。

    年轻民工听见吃饭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抬起头来,愕然看着大家。

    良久,二哥才说:“你也听见了?”

    突然,一个幽怨的声音若隐若现在工地上升起。

    “二哥,听。”年轻民工似乎感到了一点害怕,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向人群靠得更近。

    没有一个人出声,那个声音渐渐清晰——“法场上一个个泪流满面,都道说我窦娥死得可怜!”

    “谁在这里装神弄鬼?”二哥霍然而起,看来他是这里的头儿,“大家别吃了,跟我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家在二哥的鼓励下,都站起身来。

    寻着声音,他们到了白天劳动的地方,一座扎满了脚手架的建筑前。

    里面,似乎有个白乎乎的影子在左右摇摆。

    二哥举起手电扫了扫——

    

    

    大家看张小川一言不发,知道他一定想到了什么,都没有打扰他。

    郝乡乡过去接了一杯水,示意颜丹沉喝一口。

    回来半天还没来得急喝上水呢,颜丹沉确实有点渴。

    不知道是不是喝急了,居然把水滴到了裤腿上,颜丹沉抬起脚,伸手轻拂了裤腿水滴。

    张小川盯着颜丹沉的举动,眼睛都没眨一下。

    颜丹沉斥道:“你看什么?”

     “我在和黄主任交谈的过程中,看到他曾有过类似的动作,”张小川学着样子抬腿轻拭。

    “这个有什么不对吗?”颜丹沉问。

    “我学不来,”张小川道,“可是我觉得他的动作太像京剧里那种甩水袖。”

    “是不是黄主任也是戏迷?”郝乡乡说。

    “绝对不是。”张小川反复回忆着黄主任的种种表现,渐渐发现离奇的可不止这一点。

  

  

  

    “冬冬,你趴在窗台上干什么?快下来。”一位母亲怒斥道。

    那名叫冬冬的孩子大概两三岁的样子吧,被母亲训斥了却依然没有下来的意思,反而嚷道:“妈妈,快看,那边开过来一辆大汽车,好多人正在上车呢。”

    母亲走过来,抱住孩子,伸出头向外看了看,对面北大街改造工地上只看见一片昏黄的灯光,没有一个人影。

    “胡说,哪有什么大汽车。”母亲把孩子抱下来。

    “真的,妈妈,就在对面。”孩子辩解道。

    今天是七月十五。母亲心里一凛,赶紧捂住儿子的嘴,迅速把窗子关上了。

    “小颜,你马上联系马酥,务必要她提供黄主任的电话和家庭住址。”张小川安排道,“笑元,你带人去医院;何平,你带人去京剧团;马上行动。”

    马酥只能提供出黄主任的手机号码。张小川赶紧拨过去,对方关机。

    “马酥,你无论无何得找到黄主任的住址。”张小川亲自拨过去提出要求。

    马酥联系了好几位同事,终于找到了黄主任的住址。

       

    

    吴雁雄家,老两口正在吃饭。

    “终于捱到今天了。”吴雁雄感慨地说,“希望今天过了,就一切都好了。”

    于再芬接道:“18年前有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今天又会发生什么呢?”

        

    “铃——”

    “刘队,你的电话!”郝乡乡提醒。

    “哦。”不知道刘笑远在想什么,居然没听到电话在响。

    “笑元,你那边怎么样?”张小川在电话里问,“原来黄主任就住在公安局隔壁。刚才我已经去过了,他老婆说他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我们还在路上。”刘笑远回答。

    “那我再联系一下何平。”张小川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刘笑远刚合上手机,“铃——”又响起了。

    是谁?刘笑远对陌生的电话号码已经开始敏感。

    “你好!”刘笑远摁了接听键。

    电话里先是沉寂,然后咿咿呀呀响起了一个女声清唱——“法场上一个个泪流满面,都道说我窦娥死得可怜!”

        

    

    忙碌了大半个夜晚,没有任何发现,黄主任全然不知去向。

    “张队,”郝乡乡悄悄报告,“在车上时我看刘队接了个电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我看他当时脸色很难看。”

    怎么没听他提起这个情况,张小川纳闷。

    “笑元,刚才还有谁给你打电话了?”张小川拉过刘笑远,问。

    刘笑远脸色微变,沉默了片刻,才说:“不知道,可能是谁打错了吧。”

    张小川注意到了刘笑远的神态变化,马上追问:“真的是这样?”

    刘笑远又是沉默,终于,他开口道:“张队,是不是我的电话号码有问题。为什么我总能接到这样的电话。”
 
正文 第八章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电(1)


    13X44220078!
    这本应该是一个普通的手机号码,到底是电话有问题,还是人有问题?

    大家都在猜测。

    张小川听完刘笑远的描述,一拍车身,道:“怎么把那里忘记了。快,去北大街。”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又开始了新的忙碌。

    他们惊讶地发现,昨天还一派繁忙的北大街工地上一片死寂,周围已经被警方全部封锁。

    

    

    吴雁雄亲自主持召开会议。

    “这次,市里非常震怒,”吴雁雄严肃地说,“刚才市长亲自打电话过来,要求必须在半个月内拿出结果。”

    半个月?从张小川到下面的每个人都低头不语。

    “我这把老骨头倒没什么,”吴雁雄继续说,“大不了回家休息。你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我可真替你们担心啊!”

    然后,张小川代表专案组汇报案情的最新进展情况。

    “昨天你还见到了黄医生?”吴雁雄突然打断张小川问。

    张小川点点头。

    “你看看这个。”吴雁雄把一份资料啪地丢过来。

    黄主任的尸检报告,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死者死亡时间已经超过50小时。

    那么说自己见到黄主任时,他已经死亡十几个小时?

    张小川惊住了, 昨夜在北大街那栋正在改造的古建筑里发现穿着白大褂的黄主任尸体时,他已经有所预感。只是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黄主任早在给孙局长做手术时就已经死了?”颜丹沉同样非常吃惊。

    “从时间上推测确实如此。”张小川道。

    “那么昨天你见到的是谁?”颜丹沉问。

    “鬼知道。”张小川转过头去,沉声回答。

        

    黄主任的妻子闻听丈夫遇害,稀里哗啦大哭起来。

    前两天孙家家人还不依不饶要找黄主任算帐,如果他们知道现在的结果不知会有何感想。

    “你节哀。”张小川安慰她,“你能提供一些黄主任的信息吗?这对我们的工作会有极大帮助。”

    黄太太带着哭腔回答:“咱们家老黄忠厚老实,医术高超,在医院口碑很好,没听说和谁结过仇怨。”

    “黄主任生前认识文化局的孙老局长吗?”张小川问。

    “不认识,”黄太太摇摇头,“老黄近些年和政府的人极少往来。”

    近些年?张小川马上问道:“那么以前黄主任以前?”

    “哦,”黄太太补充道,“十多年前老黄曾做过市委班子的保健医生。”

    张小川又和黄太太聊了一会儿,基本了解了黄主任的情况,于是又安慰了黄太太几句,起身离开。

    黄太太送张小川出了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张小川说:“张队长,你说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干的?老黄他哥哥前几天也死在那里。”

   

    回去的路上,张小川眼前不断浮现出这两天的片段。

    如果不是恰好在医院,那么很可能不知道孙老局长的死讯,在这段时间里,仅仅只是一个孙老局长吗?会不会还有李老局长、张老局长?

    刘笑远正在焦急地等待张小川回来,因为他刚刚接了个电话,居然是林利利从南市打过来的。

    “张队,”所以的当张小川的车刚进公安局大院,楼上的刘笑远已经招呼道,“有新情况。”

    “林利利?”张小川听到这个名字,埋怨道,“最近怎么把她给忘了?她电话里说了什么?”

    “上次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当年她会相信一个小女孩的话离开精神病院吗?”刘笑远道。

    张小川想起确实这样问过,记得刘笑远曾转述林利利的话,说那个小女孩曾准确预见过几起事情,才使得她对小女孩的话深信不疑。

    “难道,她曾对林利利提起过当年的命案?”张小川心里一动。

    刘笑远点点头:“上次她跟我提起过,当时我也没太注意。刚刚她说,她回忆起小女孩曾准确预见了当时贺书记的车祸,还曾说,自作孽,不可活。”

    自罪孽,不可活!这句话说得究竟是谁?是贺红雷,是孙小红,还是另有所指?

    “乡乡不是反映过孙小红死前的情况吗?”刘笑远在一边说,“她车祸前会一反常态,不再去京剧团视察也非常可疑。”

    “可是孙小红不具备做案动机啊,”张小川说,“她已经退出京剧团,当上了书记夫人、文化局长,按理说她犯不着和剧团的人过不去。她不还多次给剧团额外照顾吗?”

    “现在咱们不能按常理来推断这些事情,”刘笑远反驳,“整个事件已经超过了我们的想象范畴,所以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么重点调查目标应该转移到这个孙小红身上?”张小川问。

    刘笑远点点头。

    但愿这次的目标选择正确!张小川暗道。

    “其实我也有同样的想法,”张小川说,“刚才黄太太提供了两条重要信息,黄主任就是黄达的弟弟,还有黄主任曾做过贺红雷的保健医生。”

    刘笑远张了张嘴,但没说什么。

    “贺红雷、孙小红的家属还在北市吗?”张小川知道他这个助手既然已经把目标对准了孙小红,那么相关情况应该已经有所掌握。

    “我已经查过了,”果然,刘笑远道,“孙小红从小在剧团长大,没有亲属,与贺书记结婚后也没有留下子女。不过贺红雷的前妻曾给他留下一子一女。”

    “他们现在在哪里?”张小川问。

    “他儿子几年前患病去世,女儿现在掌握着南市最大的地产公司中的一家。”刘笑远说,“我市的北大街改造就是由她的公司承建的,她正在这边处理北大街的事。”

    正好,可以去访问访问这位地产大亨。

    

    

    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富婆!郝乡乡暗暗打量了一番。果然,浑然天成的贵族气质让郝乡乡觉得就算这位妇女站在人才交流会的人潮中,她都会一眼把她认出来。

    不过化装掩盖不住她淡淡的疲惫,看来北大街的事把她折腾得够呛。

    双方礼节性的互相介绍后,都坐下来。

    “张队长,刘队长,你们是为北大街的案子来的吧?”生意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开口就直奔主题。

    “贺董,你对北大街的事故怎么看?”张小川也不想饶圈子,如果她对当年的事有所了解,应该不会对此事无动于衷。

    “我就是为这事过来的,”贺冉的态度相当谦恭,没有一丝傲慢,“我的工程都是保了险的,我们已经知会保险公司对那些工人进行理赔。至于案子嘛,还要烦劳张队长你们费心。毕竟这个工程我们已经投入了很大的资金,停一天就得遭受一天的损失。”

    “贺董,你建设家乡的热心让我们很受感动。”张小川道,“北大街的案子涉及很广,还和之前的个别案件有关联。我们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贺冉一愣,不过她还是挥手屏退了身边的几个人。

    等她的手下人离开,张小川问:“你知道工地上死的那个大夫是谁吗?”

    “谁?”贺冉问。

    “相信你一定还记得他,”张小川说,“黄飞。”

    “黄飞?”贺冉略一思索,脱口而出,“是他?”

    张小川点点头:“黄非死前颇为奇怪,一个著名大夫居然做一个阑尾手术把人做死。我怀疑有人故意害他。”

    当然,张小川这么说是为了增加贺冉的信任。

    “手术的死者是文化局退休的孙局长。”旁边的刘笑远补充了一句。

    “老孙?”贺冉道。

    “怎么?贺董也认识孙局长?”张小川没想到还会问出新发现。

    “他以前曾是我父亲的秘书,后来去了文化局。”贺冉解释道,“算是老熟人了。不过好多年没联系,想不到——”

    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张小川回头看看刘笑远,刘笑远对他微微点头。

    “这么说来,孙老局长和黄主任应该是旧识吧?”张小川追问。

    贺冉点点头。

    这样说来,刘阿姨说不认识黄主任确实是在撒谎。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张队长,”贺冉问,“你认为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首先会给贺董你造成相当大的损失,”张小川为贺冉分析,“怕就怕他的目的不止这么简单!你想,为什么遇害的都曾是你父亲贺书记的亲密下属?”

    “你的意思是,”贺冉毕竟见过大世面,说得仍是不动声色,“他们的目标还有可能是我?”

    “对!”张小川说,“我们甚至还怀疑十几年前贺书记那起车祸也是人为造成的。”

    贺冉沉默不语,良久,用斩钉截铁的口吻说:“不会的。我父亲确实是在车祸中遇害的,没有其他原因。你们的推测缺乏依据,我不相信。”

    张小川大失所望,不过既然来了,就得抓住机会多淘点信息。

    “你能给我们介绍介绍你父亲当年的事儿吗?”张小川问,“比如他和孙小红是什么认识的?”

    贺冉开始显得不耐烦,面有愠色地说:“张队长,你要查的是我工地上发生的案子,可不是我父亲和孙小红的关系。”

    

   

    “贺冉好象不愿意提起她父亲的事儿。”路上,刘笑远说。

    张小川叹气道:“现在我也觉得很糊涂。贺冉不愿意提当年的事儿,却热心地回来搞北大街开发,她到底对当年的事知道多少?还有刘阿姨为什么要说谎?难道我们一直以来连方向都没走对吗?”

    郝乡乡在一边建议:“我觉得刘阿姨刻意隐瞒了什么。不如再去找找她,她那儿可比贺冉这里好说话得多。”

    张小川和刘笑远都点头同意。

        

    颜丹沉又以做报道的借口到了孙家。

    孙家已没有了前日那种悲伤,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

    刘阿姨对颜丹沉的到来表现得非常热情,还一个劲儿问报道什么时候才能登出来。

    看来刘阿姨是当真了,颜丹沉暗暗叫苦。

    闲扯了一会儿,颜丹沉开始问:“刘阿姨,孙小红那么年轻怎么嫁给了贺书记?”

    “贺红雷是个戏迷,常去剧团听戏,一来二去不就勾搭上了。”刘阿姨回答。

    “那么说,孙小红肯定非常漂亮吧!”颜丹沉问。

    “没有几分姿色怎么做戏子。”刘阿姨鄙夷地说,“不过他们团比她漂亮的可不少,当时的杜离花就比她漂亮得多。”

    “你知道杜离花?”真是渐入佳境,颜丹沉觉得今天肯定收获不小。

    “怎么不知道,号称北市一枝花。”刘阿姨说,“不过命不好,跟个林黛玉似的,听说有心脏病,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这是颜丹沉第一次听人说起杜离花的死因,她恨不得马上告诉张小川。

    “杜离花和孙小红关系怎么样?”颜丹沉稳住声色,又问。

    “那可不清楚,”刘阿姨说,“不过咱家老孙帮孙小红找过好几回治疗心脏病的偏方,不知道她是不是给杜离花找的。咱家老孙是个热心肠,最见不得别人受苦了。”

    “那后来杜离花病死了,孙小红岂不是很伤心。”颜丹沉故意用遗憾的口气说。

    “可不是,”刘阿姨说,“孙小红还以文化局的名义在剧团给杜离花开了追悼会呢。听老孙说孙小红还致了悼词,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剧团不是还有个程金定吗,阿姨你记得她吗?”颜丹沉问。

    “听说过,不过不大清楚。”刘阿姨说。

    “那么说孙小红和杜离花的感情很好,而和程金定比较疏远了?”颜丹沉说。

    刘阿姨想了想,摇摇头说:“这个不清楚。杜离花倒是听老孙提起过几次,可姓程的这个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颜丹沉微微有些失望,程金定好象比杜离花还要神秘。

    “那你知道孙小红和贺书记的感情怎么样?”颜丹沉只得转而问道。

    “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刘阿姨不削地说,“不过那个戏子还不是看上了贺红雷的地位,想一步登天。”

    谈论了一会儿,颜丹沉决定把最后的问题说出来:“刘阿姨,上次你说不认识黄主任,可黄主任那边都说认识孙局长。”

     “啊——”刘阿姨喏喏半天,终于说道:“老孙生前吩咐过我,有人来问黄主任的事都说不认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什么事,让孙局长刻意回避和黄飞的关系?

    

    

    “这么说来,那具尸骸真就是杜离花了!”颜丹沉已经赶回来汇报了战果,张小川听完后分析道。

    刘笑远点头称是:“氯胺酮长期服用会造成一种心脏病的假象,杜离花与其说是心脏病而死,不如说是被人毒死的。”

    “现在的问题是,谁毒死了杜离花?”张小川说,“难道以后的一切事故都是杜离花在鸣冤叫曲吗?”

    张小川想起了周寒成留下的警告——杜二小姐作祟,速速离去。

    “以前我还怀疑过孙小红,可是现在看来,其后那个程金定更有做案的动机。”刘笑远分析,“孙小红已经退出舞台,和杜离花没有直接的厉害冲突,二来根据刘阿姨描述,孙小红和杜离花感情相当好。而程金定作为B角,和杜离花有争戏的冲突;并且杜离花和孙小红的良好关系很可能引发程金定的不满,从而导致程金定对杜离花的报复;还有长期给杜离花下麻醉剂肯定是比较近的人做的,程金定也符合这一点。”

    “那么,程金定又去哪里了呢?”张小川问,“杜离花的事可以解释是剧团的人都以为她死于心脏病,程金定呢,她死了为什么也没有人报案?”

    “可不可以做个假设:程金定因为疯狂的嫉妒害死了杜离花,而此后杜离花冤魂不散,回过头来找程金定报了仇。”刘笑远打着手势说。

    “如果是这样,剧团的人根本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张小川反驳,“杜团长宁可死,也不愿意说出事情的真相。所以事情远不止你说的那么简单。”

    刘笑远想了想,耸耸肩道:“假设失败!”

    “这其中必然隐藏更为复杂和惊险的斗争。”张小川又说,“任伯不是曾提起过他们还发过一个毒誓吗?如果他当时肯说,现在就不用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了。”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打开剧团把帮老家伙的嘴吗?”刘笑远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

    “我已经安排嫂子多对他们进行旁敲侧击,”张小川说,“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

    “不过案情有了进展,应该高兴才是。”刘笑远说,“今天我请客,大家一起去新开的那家馆子尝尝手艺。”

    “今天该我请,你可别跟我争。”张小川笑道

    “何平,把嫂子叫过来,一起去‘呼朋堂’。”张小川对何平说。

    呼朋堂环境真的不错,装潢也很考究。

    张小川要了一个包间,大家一拥而进。

    点完菜后,大家忍不住又开始讨论起案子。

    “嫂子,你那边可有什么新发现?”张小川问戴若容。

    戴若容摇头道:“你张队长都没有办法,我更是束手无策。无论怎样旁敲侧击,他们就是一个字都不漏风。”
 
正文 第八章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电(2)


    这个结果早在张小川的预料之中。
    “小川,孙局长为什么会刻意回避他和黄主任的关系呢?”颜丹沉问。

    “我也觉得奇怪,看来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说不定正是本案的关键。”张小川说,“你们还记得李芳的叔叔吗?”

    大家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提起李芳的叔叔有何用意,都望着他。

    “李芳的叔叔曾经多次为杜离花掏钱买票,至今平安无事;”张小川说,“据刘阿姨说,孙小红生前也为了杜离花多方奔走求医,甚至孙局长也曾费心为她寻找药方,可是这两个人却双双未得善终。这是为什么?”

    “或许杜离花后来复仇心切,已经完全疯狂了。”颜丹沉猜测道,“你看昨天北大街的民工还不是跟那事没半点关系。”

    “怕就怕这其中另有蹊跷。”张小川说,“现在咱们一起想想,怎样才能让嫂子那批下属开口说话。”

    “给他们点苦头尝尝,看他们还嘴硬不?”颜丹沉说。

    “小姐,你把咱们这伙人当土匪啊?”张小川说。

    

    

    “老吴,还不放心啊?”于再芬对正在屋里跺来跺去的吴雁雄说。

    “你不觉得奇怪吗?”吴雁雄问。

    “奇怪什么?”于再芬诧异道,“北大街那边不是已经死了一大拨人了吗?你可别忘了十八年前七月十五那场大火一烧,就天下太平了。”

    “可是,十八年前那场大火死了多少人?”吴雁雄说,“整整死了近一百个人啊。而昨天晚上死了多少?才十来个而已。”

    “啊——”于再芬放下手里的东西,“你的意思是这还不算完?”

    “林利利曾说过,一场大火换十八年平安,可没说下文啊。”吴雁雄说,“十八年前我不相信,现在不得不信。要真是有冤屈,这又积了十八年,只怕会越积越深。”

    “如果真的没完没了,那么你以前的良苦用心可都是白费了。”于再芬紧张地说,“这好不容易才熬过十五啊!”

    “人老了,能躲就躲。也许小川他们是对的,勇敢去面对,总比我们这样提心吊胆好。”吴雁雄感慨。

    “咱们跟年轻人可没法比啊。”于再芬说,“真希望你的猜测是错误的。”

  

    

    饭间,大家分析后一致认为,与其像现在这样摸索着迟迟得不到结果,不如硬撬剧团那帮人的嘴巴。如果当时他们肯和警方合作,说不定北大街的惨剧就不会发生。不能再对那帮老家伙心慈手软了,正是由于他们的隐瞒,才导致案情迟迟没有大的进展,从而致使更多的人死亡。

    一时间,众人都觉义愤填膺,好象就是那帮老家伙害死了那么多人。

    “咱们饭吃了就去。”刘笑远迫不及待地说。

    张小川点头同意。

    “都都都——”刘笑远的手机响起。

    因为连续接过好几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他已经换了一个铃声。

    “救命,救命!”电话里一个凄厉的女声,“我在采富班,救救我!”

    刘笑远的大脑一片空白。

    半天才回过神来:“你们听见了吗?”

    大家奇怪地看着他,都在摇头。

    “北市哪里叫采富班?”刘笑远问。

    戴若容大惊,道:“我们团解放前叫采富班,已经很久没听人说起过这个名字了。”

        

    “张队,你说打电话的是谁?”何平路上忍不住问。

    张小川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们连饭都没顾上吃,就兵分两路分别往剧团和北大街赶去。

    这边是张小川和何平、戴若容,往剧团赶;那边是刘笑远带着郝乡乡、颜丹沉往北大街赶。

    一路上,张小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分外厉害。

    “张队,你看前面!”何平突然惊呼。

    前面的一个拐弯处,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辆大车。

    久违的4路公交!

    “追。”张小川命令。

    何平握方向盘的手已经渗出了汗,身子也控制不住有微微的颤抖。

    突然,4路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张小川一看,居然追到了金元购物中心。

    4路车站台上,隐约有人影晃动。

    越来越近了,何平赶紧把车停下。

    “是他们!”戴若容惊叫。

    只见站台上那几个人面色惨白,目光呆滞,正准备上车。

    张小川当然见过他们,因为他们正是剧团那几位固执的老把式。

    戴若容打开车门,就要下去。

    “干什么?”张小川一把拉住她。

    “不能让他们上车,我要去阻止他们。”戴若容大声地说。

    “你没看见他们的脸吗?”张小川喝斥道。

    “啊——”戴若容再一次叫出声来。最后那个上车的人正是袁先生,她大半个身子已经上车,突然,她把头扭了过来。不对,不是扭过来,因为她的身子依然保持着上车的姿势,而头却发生了九十度的转动,然后戴若容看到了她平生所见过最恐怖的脸。

    车门啪地关上。

    一个身影摇着走到了车的最后,隔着玻璃对着张小川的方向笑了笑。

    李芳!

    张小川三人呆若木鸡,看着4路车渐渐消失在前面。

    半晌,张小川沉声道:“快去孙局长家,快。”

    张小川终于发现有一个神秘的力量一直在阻拦自己,每次要触摸到真相就会发生意外。而现在刘阿姨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

    一路上,张小川的心跳得更加厉害。

    

       

    整幢大楼出奇地安静。

    张小川气踹嘘嘘爬上6楼。

    一个冷冰冰的女声从屋里飘出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老孙妻子死了,剧团那几位老演员死了。

    吴雁雄听到这条消息后,一下摊倒在沙发椅上,两眼死盯着天花板。

    “是时候了,”吴雁雄喃喃自语,“如果再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他拿起电话,犹豫了几回,终于拨了下去。

    “小于。”他颤颤微微地说,“昨晚老孙家的也去了,剧团仅剩的几个老家伙也一个没留。下一个,恐怕轮到我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然后,吴雁雄听到了妻子的哭声,“老吴,你是迫不得已啊。就算杜二小姐真有不满,她怎么能这样黑白不分,找上你呢?”

    “杜团长可是她的养父,不是一样死了。还有任伯和那老几位,哪个曾做过对不起杜二小姐的事?她已经不是人了,还分什么黑白?”吴雁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儿女都大了,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事情,我们已经多活了十八年,够了。现在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小川,以前我对不起他的父亲,现在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了。”

    “你要把事情都告诉他?”于再芬问。

    吴雁雄恩了一声,道:“都告诉他,至于能不能化险为夷,躲过这一劫,就全看他的造化了。”

    

    

    张小川已经猜测到吴雁雄肯定有什么情况没有告诉自己,但吴雁雄的陈述还是让他非常吃惊。

    “这么说,十八年前您就怀疑过杜离花的死因?”张小川问。

    “对。虽然我听说杜二小姐患有心脏病,可是杜二小姐死的前一天我还听过她的戏,死后也没见过杜二小姐的尸体。”吴雁雄又补充了一句,“当年我也是戏迷,对自己的偶像也颇为关心。”

    “你的怀疑目标是程金定?”张小川又问。

    吴雁雄点头,说:“开始我确实怀疑程金定。因为在剧团里程金定和杜离花不和人尽皆知。杜离花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给程金定让戏,她还因此埋怨过几次。杜二小姐不是有心脏病么,我怀疑程金定利用这一点害了她。”

    “光凭这几点还不能证明是程金定下的毒手啊?”张小川说。

    吴雁雄接着说:“当时文化局不是给杜离花开了追悼会吗?我也去参加了。我借故对杜团长表达过我的怀疑,当然我并没有点程金定的名字,当时程金定就在旁边,听了我和杜团长的对话脸色非常难看。”

    “杜团长怎么说的?”张小川问。

    “杜团长说这是他们的家事,不用我费心。”吴雁雄道,“可是他并没有否认我的怀疑。”

    “但是程金定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张小川问,“杜离花已经给她让戏了,她完全不用冒这么大的危险去害杜离花啊?”

    “我也这样问过自己。”吴雁雄说,“可是不久后程金定也死了。之后发生了那串恐怖离奇的连环杀人案,我也就把杜二小姐的事忘记了。”

    “后来那串案子为什么不了了之呢?”张小川有太多的疑问。

    “你听我说。”吴雁雄接着道,“后来我们也像你们那样追查冥币的出处,就追到了周寒成那里。周寒成跟我们说了一番希奇古怪的话,跟后来他和你们说的差不多。当时没有人相信已经死了的杜二小姐会到他那里买什么冥币。不过后来案情毫无进展,有人开始动摇了,我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从杜二小姐那里入手。正当我到剧团开始展开调查的时候,上头突然命令我停止调查。”

    “然后案子就再没查过了?”张小川问。

    “不久后发生了那场大火,连环杀人案嘎然结束,案子就成了悬案了。”吴雁雄自责地说,“最近我老是在想,如果当时我能坚持调查下去,是不是就能洗清她们的冤屈,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吴叔,你别这样想。”张小川安慰道,“刚才你说杜离花是杜团长的养女?”

    吴雁雄点头道:“杜二小姐这个称呼就是这样来的。”

    “那不是还有个杜大小姐或者大少爷?”张小川说。

    “杜大小姐就是孙小红,因为她不愿意改姓,所以大家还是叫她原名。”吴雁雄解释。

    原来杜、孙二还有这层关系!

    “吴叔,你当时调查过程中可曾听杜团长他们提起过什么誓言没有?”张小川想起任伯口中那个毒誓。

    “听过,”吴雁雄回忆道,“我在对杜团长的查访过程中,曾听他说起过这个誓言。他说是杜离花死前让他发的,有生之年,不管谁来调查,都绝不透露杜离花半点消息。”

    “这样说来,是杜离花不愿意让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张小川诧异地说。

    吴雁雄点头同意。

    “吴叔,我感觉到有人一直在阻止我对此事进行调查,”张小川说,“杜团长、任伯、刘阿姨,还有剧团那些老人,每一次当我渐渐接近真相的时候,他们就奇怪地死了。难道这一切都是——”

    “杜二小姐。”吴雁雄平静地说。

  

  

    刘笑远正抱着脑袋卷在椅子上。

    那个陌生的电话让他的神经再一次受到了巨大考验。

    这是第四次了。

    电话里那个凄厉的女声让他想起就不寒而傈。

    郝乡乡坐在他对面,关切地注意着这位上司。

    “刚才嫂子说什么来着?”刘笑元突然抬头,莫名其妙地问。

    “嫂子说采富班只有那些老京剧才知道,已经十多年没人提过这个名字了。”郝乡乡说,“难道是——”

    “杜二小姐。”刘笑远恍惚地说。

    

        

    “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张小川觉得这样解释很不通情理,“杜团长可是他的养父。”

    “这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吴雁雄无奈地说。

    “吴叔,当时上头为什么制止你继续追查下去?”张小川觉得这才是个疑点。

    “当时另外还发生了几起案件,就让专案组把目标转到那几起案子上去了。上面没有过多解释,我做为下属也不便问得太多。”吴雁雄说。

    “您不觉得很奇怪吗?”张小川说。

    “那个时候也没想太多,反正就是服从上级命令。哪像你敢跟我讲条件啊。”吴雁雄颇有感触,“不过结合两次案情分析,我有一个新发现。”

    张小川赶紧竖起耳朵,吴叔叔经历两次连环案,他的发现一定非常有价值。

    

    “杜二小姐?”郝乡乡惊讶道。

    “咱们不是推测她是被人害死的吗?”刘笑远点头,“我听那个女人拼命叫救命,又是老京剧,除了她还有谁?”

    “还有一个程金定。”郝乡乡补充说。
 
正文 第八章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电(3)


    “程金定的死才是案情的关键。”吴雁雄说,“以前我,包括你,都过多关注了杜二小姐。”
    “因为程金定在整个事件中资料实在太少,根本查不到什么。”张小川解释道。

    “你忘记了,杜二小姐死后到程金定死前那段时间,整整三个月,没有任何事发生。而程金定死后不到10天,北市就接连发生了离奇命案。”吴雁雄说,“还有程金定死后,剧团的人不仅没有报案,还一直试图隐瞒。直到我当时去调查,才知道程金定已经死了。”

    “你的意思是,”张小川问,“真正有冤屈的是程金定,而不是杜离花?”

    

    

    “程金定!”刘笑远念叨了半天,“唱戏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说不定是同一个人,”郝乡乡想想,说,“你想啊,唱戏的声音肯定和说话的声音有所不同的。”

    “是吗?”刘笑远摇头道,“不想了,不想了,再想我要崩溃了。”

    

    “吴叔,听说当时的贺书记也是戏迷,你在剧团见过他吗?”张小川问。

    “见过,贺书记最欣赏的就是杜二小姐。”吴雁雄说。

    “他不欣赏孙小红?”张小川觉得奇怪。

    “有一次听戏,正好我挨着贺书记,曾听他抱怨过孙小红。”吴雁雄回答,“据我的了解,孙小红是个个性特别强的人,喜欢争强好胜,比较霸道。”

    “那么孙小红在整个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张小川问。

    “单从案件本身来看,孙小红没有任何嫌疑,”吴雁雄说,“当时死的人里有市建委的漆主任,市人民银行的康行长,这两人和贺书记走得很近,如果没有贺书记的指示,公安局敢擅自转移案件,不再追查?加上最近的孙局长、黄主任,所以孙小红在里面肯定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说不定贺书记也牵连其中。”

    “可是他们都死了。”张小川表示。

    “别忘记了还有个贺冉。”吴雁雄说。

    “她是北市的贵宾,我们——”张小川有些为难。

    “采取一切手段,务必要她开口说话,一切后果由我承担。”吴雁雄说得颇有些悲壮。

    

    

    一下子接受了那么多东西,脑子里一片混乱。张小川决定先坐下来梳理梳理。

    刘笑远走过来,拍了他一下:“怎么,挨批了?”

    

    “小于,我都给小川说了。”吴雁雄又给妻子打了电话。

    电话那边先是沉默,然后一个恶狠狠的声音问:“你忘记十八年前金鱼池边的誓言了吗?”

    这个声音绝不属于于再芬,应该属于一个年轻女人。

    这个声音也不像普通人说话,像什么呢?对了,像是京剧中的念白。

    

    “啊——”一个声音从吴雁雄办公室传来。

    张小川马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去,然后是刘笑远。

    办公室里,吴雁雄呆呆地看着悬挂在桌边,一晃一晃的电话听筒。

    “喂——”张小川立刻拿起电话。

    “小川,小川,你吴叔叔在吗?”电话里传来于再芬焦急的声音。

    “在!”张小川松了一口气,把听筒递给吴雁雄,“吴局,是于阿姨。”

   

    “吴局怎么了?”出来后刘笑远问,“刚才他给你说了些什么?”

    张小川回过头,看见吴雁雄正在抹额头上的汗水。

    “走,我们去找贺冉。”张小川转身坚定地说。

          

    儿子和未来的媳妇都太忙。

    张妈妈下午到超市转了一圈,买了些滋补的东西,准备给孩子们做顿好吃的。

    刚打开家门,电话就响了。

    “他吴叔啊,你找小川吗?”张妈妈拿起电话,是吴雁雄打来的。

    “不,嫂子,我就找你。”吴雁雄说。

    这些年为避免太多的人知道两家的关系,吴雁雄平时很少找过这位嫂子。

    “有什么事吗?”张妈妈知道没有要紧事,吴雁雄是不会找自己的。记得上一次吴雁雄主动联系自己,还是为小川升迁的事儿呢。

    “嫂子,小于想请你过来吃顿饭。”吴雁雄说,“人老了,说走就走。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

    “他吴叔,看你说的。”张妈妈还没见过吴雁雄如何悲观,“你是福大命大之人,有什么困难能吓倒你啊。”

        

    “照这样看,杜离花、孙小红、贺红雷之间说不定发生了三角恋。”刘笑远一本正经地说。

    “我说你是不是韩剧看多了,动不动就三角恋。”张小川笑道,“程金定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呢?

    “那就是四角恋。”郝乡乡在一边接道。

    “你们真是太有想象力了.”张小川挥手拍了拍郝乡乡,“乡乡,你可以去写小说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身上发生四角恋,写出来肯定能引起轰动。”

        

    贺冉对张小川一行的再次到来显然并不欢迎。

    张小川已经得到吴雁雄的保证,也不想和她讲什么客气。

    贺冉一度搬出了现在的市长来阻拦张小川,不过张小川也不是省油的灯,管你市长省长,一律不买帐,甚至威胁如果不合作的话将以妨碍警务的名义拘捕她,终于让贺冉软下来。

    张小川倒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北市死了这么多死,他冯市长这个时候恐怕比咱们好过不了多少,少拿冯市长出来唬人。

    “贺董事长,这可关系到北市几十条人命案。我问你什么,你就得把知道的都说清楚,明白吗?”张小川很少用这种语气与人说话。

    贺冉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今天这亏是吃定了。

    “孙小红当年是怎么和你父亲结婚的?”张小川问,“你父亲一个市委书记,娶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问题?”

    “这是我父亲的私事,他爱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我做女儿的哪里管得了。难道这个也有问题吗?”贺冉不满地回答。

    “实话跟你说吧,”张小川提高声音说,“现在警方怀疑孙小红跟当年的建委漆主任、人行的康行长的死有关。我们怀疑她嫁给你父亲另有目的。该不是贺书记也搅在其中吧?”

    看来,不刺激刺激这个女人,是不行了。

    果然,贺冉听到她的父亲,显然相当在意:“我父亲都死了十几年了。他在的时候两袖清风,你可不能冤枉他。”

    “那就是孙小红一个人干的,跟贺书记没有关系了?”张小川马上追问。

    贺冉马上点头,道:“孙小红那样的女人,戏子出身,什么事干不出来?我当时就觉得她嫁给我父亲,不是件好事。”

    “那你该说说她是怎么当上书记夫人的吧?”张小川说。

    贺冉看看张小川,说:“我父亲是戏迷,工作之余喜欢去看戏,有时候兴趣来了还登台唱两把。我母亲死了很多年,父亲辛苦把我们拉扯大,其实我们也挺希望他能续个弦。有一天他回来突然给我们说,他要和京剧团的孙小红结婚,我们都大吃一惊并竭力反对。不过最终还是没能坳过他,孙小红就成了我们的继母。”

    “照你这么说,你父亲和孙小红是情投意合了?”张小川问。

    贺冉似乎生怕孙小红和他父亲扯上太多关系,连忙说:“也不知道我父亲吃错什么药了。以前从没听他说起过孙小红,总听他提那个什么杜小姐,后来却突然把孙小红娶到家里来。”

    “是杜二小姐吧。”张小川说。

    “对,对。”贺冉点头道。

    “贺书记经常提起杜二小姐?”张小川问,“他都说过些什么?”

    贺冉想了想,说:“有几次,我们暗示他应该续弦,他就开始有意无意提起杜二小姐,说杜二小姐人漂亮,戏唱得好,人品也好。”

    “照这么说,贺书记当年挺仰慕杜二小姐?”刘笑远问。旁边的郝乡乡冲着张小川轻轻摇着三个指头。

    贺冉想了想,摇头说:“可能我父亲当年只是崇拜她吧,就像现在年轻人崇拜偶像那样。不然最后怎么娶了孙小红。”

    “后来孙小红和贺书记感情怎样?”刘笑远又问。

    “刚结婚那阵我父亲好象有点闷闷不乐,”贺冉说,“可是后来他们两人非常好,经常在一起说悄悄话,还不让我们听。”

    这老夫少妻能有什么说不完的悄悄话?张小川纳闷。

    “孙小红当上局长后,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举动吗?”看来这个孙小红确实有问题。

    “她什么都不会,我父亲就让自己的秘书给她做助手。”贺冉说,“她工作特别轻松,经常回京剧团去,好象是找杜二小姐。”

    “是吗?”张小川说,“可是听说后来杜二小姐病故后,她仍然经常回去?她回去找谁?”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一件事。”贺冉说,“有一次孙小红曾和我父亲发生过激烈争吵,为给剧团拨经费的事。”

    “什么时候?为剧团拨经费有什么不对吗?”张小川问。

    贺冉说:“好象是因为增拨的金额比较大,我父亲批评了她,要她注意影响。时间记不清楚了,不过是在杜二小姐病故后。”

    “那之前孙小红给剧团增拨过经费吗?”张小川问。

    “这个我可不清楚,”贺冉说,“那个孙小红纯粹是在以权谋私。文化局的财务科长应该清楚。”

    张小川示意郝乡乡着重记录这一点。

    “你听孙小红提起过程金定这个人吗?”张小川问。

    “没听她说过,”贺冉说,“印象中有一次她带了一个女人到家里来,但不是杜二小姐,事后我问她那人是谁,孙小红说是她们团的姐妹。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说的程金定。”

    “她把那个女人带到你们家做什么?”张小川问。

    “她们在卧室里唧唧咕咕,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贺冉回答。
 
正文 第八章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电(4)


    于再芬很久没有这么用心做过一顿饭了,连每一样作料都经过了精挑细选。
    她这才发现,原来每天都能为老伴儿做饭是件多么快乐的事!

    “铃——”门铃响起。

    “回来啦!”跟往常一样,她轻轻接过吴雁雄脱下的外衣,挂起来。

    “饭马上就好了,你先看会儿电视。”她柔声地说。

    “嫂子快到了吧?”吴雁雄没有打开电视,而是跟着妻子到了厨房。

    “就到了。”于再芬开始看她的汤烧得怎么样,舀了一小勺尝了尝,似乎淡了,又往里面放了点盐。

    “小于啊,你为我做了整整二十五年饭,我还从没认认真真看过你做饭的样子。”吴雁雄感慨地说,“我拖累你了。”

    于再芬终于忍不住,眼泪滑落下来,滴到汤里。

    这汤会咸了么?

    

    

    “贺董事长,孙小红平时还跟哪些人接触比较多?”张小川又问。

    “除了剧团那边的人,就和漆主任、康行长他们经常联系。”贺冉回答。

    说了当白说,这两个人都死了。

    “贺董事长,你可曾发现孙小红发生车祸前有什么异常行为?”张小川继续问。

    “啊,”贺冉想了想,道,“孙小红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我父亲跟我提起过他老是做噩梦,有人追着他报仇。我还去庙里专门为他求了平安符。都是那个孙小红,嫁到我们家后,没过一天安静的日子,最后还连累我父亲也出了车祸。”

    不做亏心事,哪有鬼敲门。这个贺书记看来也不会干净。张小川暗道。

   

    “铃——”

    “是嫂子来了吧。”于再芬轻轻关掉厨火,出去开了门。

    “再芬,你这是怎么了?”张妈妈看到了于再芬眼角的泪痕。

    “没什么,就想请你过来吃顿饭。”吴雁雄过来说,“快里边请。”

    “一定有事瞒着我,是不是小川在局里闯祸了?”张妈妈紧张地问。

   

    

    张小川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中午12点了。

    “贺董事长,感谢你的合作。最后还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张小川凑近身子说,“你这诺大一片产业是怎么来的?我们这里有人可非常感兴趣呢。”

    贺冉脸色刹变,终于还是没有发作,而是说:“时间不早了,张队长要不要在这里吃个便饭再继续。”

    “便饭留着以后再吃吧。”张小川站起身伸出手,“以后可能还要来打扰贺董,希望合作愉快。”

    贺冉伸出僵硬的手,和张小川握了握。

    

    

    “嫂子,这二十一年真苦了你和小川了。”于再芬舀了一勺汤,剩到张妈妈汤碗里,“二十一年前,要不是张大哥替老吴挡了那颗枪子儿——”

    张妈妈拉过于再芬的手,握了握,“都二十几年了,我都忘记了,你还提它干啥。”

    “嫂子,大恩不言谢。这二十多年,我可真是一个谢字都没对你说过。”吴雁雄说,“我怕再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他吴叔,这么多年承蒙你们对我娘俩儿的照顾,该说谢的是我。”张妈妈触景伤怀,往事不由涌上心头。

    吴雁雄提起酒瓶,站起来倒了满满四杯酒,递给张妈妈一杯,于再芬一杯,道:“今天兄弟我和弟妹敬大哥大嫂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然后转身把剩下的那杯酒洒在地上。

  

  

    “干——”张小川带领他那一拨人开心地碰杯。

    好多天了,从没这样开心过,每个人都一饮而尽,

    “张队,案子有了这么大的进展,离你那顿庆功宴该不远了吧。”郝乡乡激动地说。

    张小川放下酒杯,说:“接下来咱们去找文化局那位老财务科长。看来,孙小红这条线走对了。”

    “为庆祝我们走对线儿,再干一杯!”刘笑远提议。

    “好!”

     “好!”

    一阵觥筹交错后,刘笑远说:“我发表一下我的看法,从贺冉的描述中至少发现三个疑点,一是贺红雷心仪的应该是杜离花,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娶了孙小红;二是贺红雷对孙小红的态度为什么前后反差那么大;三是如果当时跟孙小红到家里的确实是程金定,那么她和杜离花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就值得推敲。”

    “我来给你解释,”郝乡乡说,“一是因为杜离花根本不喜欢这个老头,而孙小红却喜欢;二是孙小红有手段,征服了那个老头;三是孙小红根本就是两面派,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个解释非常精彩。来,我敬你一杯。”刘笑远故意惊叹。

    “我也来说说我的看法。”何平一路上都没开口,大家对他的见地都颇感兴趣,一起盯住他,“贺红雷宁肯鳏居多年都不再婚,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孙小红单凭自己的美色绝对难以征服他,何况从最近得到的信息来看,孙小红可不是什么贤妻良母,那么贺红雷为什么甘愿冒着仕途上的风险娶这么一个老婆呢?要么是孙小红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利益,要么就是孙小红手上有他的把柄。如果是后者,那么刚好可以解释为什么新婚后贺红雷和孙小红的关系比较冷淡。后来为什么关系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呢,那么就是刚才说的,孙小红给他带来了利益。从目前来看,这种利益很可能是经济上的。对了,张队,你和贺冉道别时最后那句话,可是有心这么问的?”

    “我只是无心问她,前次乡乡回来不是羡慕不已吗?”张小川说,“可是她的反应那么强烈,说明——”

    “说明,这个女人的原始资本很可能和他老子有关,”何平道,“你没听她说吗,孙小红和贺红雷还曾因为钱的事情争吵过,这其中是不是涉及到个人的经济利益,可就很难说。”

    大家都觉得这个解释比郝乡乡的合理多了。

    “如果打着剧团的名义给个人装腰包,以杜离花和孙小红的关系,杜离花不可能不知道,之后程金定也可能发现,那么就有可能杀人灭口。”何平接着分析。

    “前面说的我觉得有理,可最后一点我表示反对。”刘笑远说,“既然杜离花和孙小红同为杜团长的养女,平日里关系又很不错。那么即使杜离花发现孙小红有不检点的地方,也绝不会对她构成不利,倒是程金定有这个可能。”

    “你们的推测都是建立在孙小红确实存在经济问题的基础上的,所以,”张小川说,“文化局的财务科长和剧团两天都要去查查,看看那些钱到底流向了哪里。”

    

    饭后,又分成两拨,不过这次是刘笑远带着何平去剧团查帐,张小川带郝乡乡去文化局找人。

    文化局老干部宿舍楼非常宁静,因为中午时分,可能很多人在午休。

    张小川很快找到了当年的财务科长王惠香,说明来意后,王惠香表示一定支持工作。

    “王阿姨,你能介绍介绍孙小红这个人吗?”一个单位里,大大小小的事肯定都瞒不过管钱的人。

    王惠香回忆道:“孙局长刚到文化局那会儿,局里人对她不怎么感冒,知道她是靠贺书记才当上这个局长的。不过她很善于团结同志,上任后大力改善职工待遇,提高职工福利,说起来大家还挺感激她的。”

    “你跟孙小红共事那段时间,她是不是经常给京剧团拨款?”张小川问。

    “对,有好多次呢。”王惠香说,“其他文化组织的经费也被挤占了不少。”

    “那些钱真的全部都到了剧团那里,没有被用到其他地方,”张小川怕王惠香不能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还补充道,“比如孙小红个人身上。”

    “没有,绝对没有。”王惠香坚决地说,“那些钱确确实实到了剧团的帐上,每一笔钱都是经过我仔细审核的。”

    张小川进来的时候已经打量了王惠香的家,与很多干部相比,这个家只能算是中下,甚至有点略显得寒酸。

    “那些钱都是在什么时候到拨到剧团的?”张小川问。

    “确切时间我记不清楚了。”王惠香回答,“不过应该是在孙小红她妹妹死后的事。”

    “你说的是杜二小姐?”张小川插道。

    “对,她妹妹死后,孙小红对剧团突然很关心,除了增加几次经费外,还时常到剧团去走动。”王惠香说。

    “杜二小姐一死,她就有此反常举动?”张小川问。

    “不是,应该是在杜二小姐追悼会的几个月之后。当时我也挺奇怪的,她是领导,又是贺书记的夫人,我也不敢说什么。”王惠香还特别强调道,“你们怀疑孙小红生活上有问题,我不敢否认,可是她经济上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文化局以前的干部职工都可以作证,她当年的公正俭朴人尽皆知,死后她和贺书记的帐户上就三千多元。”

    “她生活上有什么问题?”这倒是个新发现。

    王惠香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好意思地说:“这只是当年文化局的一个谣传,也不知道真假。”

    无风不起浪,张小川想。

    “那会儿,北市里不是出了个有名的富人吗?”王惠香解释说,“孙小红私下偷偷摸摸和他来往,咱们局里不少人都知道,所以——”

    “难道贺红雷不知道?”张小川问。

    王惠香摇摇头:“不清楚,可能贺书记太忙了吧。”

    “你刚才提起的那名富人是——”张小川想起了周寒成嘴里那位有着传奇经历的富豪。

    “崔长生,发迹前是国强的干部。”王惠香漫不经心的话让张小川想起了那串恶毒的诅咒

    ——七月处夜,恶灵买命;七日不毁,必成魅形。

    还有昨夜4路车上那个摇着腰身,一脸诡异笑容的被诅咒者——李芳。

    张小川头皮有点发麻!赶紧把思想转过来。

    这个孙小红果然有手段,居然同时与北市最有权势和最有财富的两个男人有关联。

    “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保持到孙小红遇害吗?”张小川问。

    王惠香回答:“段长生后来迁出了北市,孙小红好象再没和他联系过了。”

    “崔长生是在什么时候迁走的?”周寒成在时,没怎么在意他提供的东西。

    “我也只是听孙小红说他搬走了,”王惠香说,“我和他没有打过交道。”

    张小川有点遗憾,看来崔家还真的不知去向。

    “王阿姨,孙小红的车祸你可还记得?”张小川问,“当时可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王惠香神秘地说,“孙小红死得很惨。我见了她的遗容回来,整整做了一个月的噩梦。他们说是贺书记的驾驶员酒后驾车失事,可是我曾听孙小红称赞过那名驾驶员,说他从来滴酒不沾,是个好司机。”

    果然不是一起普通车祸!

    “刚才你说贺红雷夫妻死后没有留下多少遗产,”张小川想起上午大家的分析,“可据我所知,贺书记的女儿现在可是商界巨贾。”

    “听说贺家有个什么亲戚,死后给她留下了巨额遗产。”王惠香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张小川又问。

    “应该是贺书记死后的事吧,”王惠香说,“贺书记在的时候没听说过他家有这么位亲戚。”

    

  

    孙小红嫌疑越来越大!杜离花死后几个月,恰好程金定遇害,而孙小红一反常态在短短个把月的时间内数次给剧团拨款,这些钱会不会是封口费?

    孙小红和崔长生交往怀着什么目的?

    贺家的富豪亲戚又是谁?

    

    

    “吴局在吗?”张小川赶到局里就问,他想把新情况给吴雁雄汇报一下,听听吴雁雄的意见。

    “吴局说他有事,今天下午没来上班。”局里的人答复。

    那等笑元回来一起商量商量,张小川想。

    “张队还不下班啊?”局里的人招呼,“都过了点了。”

    张小川笑笑,早就忘记什么叫下班了。

    

    

    “吴队长,求你别再查小二的事情了。”一位长者对面前的年轻人乞求道,“小二一辈子做戏,你就让她遂一回自己的心愿吧。”

    年轻人没有同意。

    “扑通——”长者跪了下去,“吴队长,你就别逼我了。我曾立过毒誓,若对外人泄露她的事情,必遭厉鬼缠身,恶灵买命。”

    年轻人仍然无动于衷。

    “扑——”长者竟然站起来向墙上撞去,若不是年轻人手疾眼快,还没等厉鬼缠身,长者已经命丧黄泉。饶是如此,长者头上还是被撞出一个不小的伤口,血流不止。

    “好吧,我答应你。”年轻人还没见过如此以死相争的人,“快,我送你去医院。”

    “不,吴队长,我要你发誓。”长者居然得寸进尺。

    “好!好!好!”年轻人看长者伤势不轻,怕他有什么闪失。

    “我说一句,你说一句。”长者沉声念道,“兹事到此,永不再提,如若违背,他年此时,厉鬼索命。”
 
正文 第八章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电(5)


没想到,十八年前对鬼神全无敬畏时发下的誓言,到今天会灵验了。
    送别小川妈的时候,吴雁雄一再让妻子到张家去,可是于再芬不愿意走。不走也好,恐怕走也走不脱。

    于再芬忙着收拾屋子,只有忙碌才能让她稍微轻松一点。

    “当——”墙上的时钟正对着8点。

    吴雁雄心跳开始加速,就跟二十一年前和小川他爸一起捉拿那伙持枪杀人的歹徒那次一样。那伙歹徒真是顽强啊,被包围了居然还拒捕,个个发疯似的拿起枪支到处扫射。

    突然,吴雁雄从老花眼镜的反光中恍惚看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和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就像二十一年前那颗子弹突然射倒了身边最亲密的战友一样,吴雁雄只觉得大脑在这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杜伯!!

    吴雁雄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眼镜,那张笑脸已经渐渐清晰,越来越近了。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吴雁雄的肩。

    吴雁雄霍地转过头来。

    “老吴,你发什么愣?”于再芬手里拿着一件薄外衣,“我突然觉得好冷。你要加件衣服吗?”

    吴雁雄睁大了眼,因为他看见妻子的脸正逐渐变得陌生,不对,这张脸十八年前就见过,那个金鱼池边,硬要他发下毒誓时带着诡异笑容和挂满鲜血的任伯。

    “扑通——”吴雁雄一下跪在地上,莫名的勇气让他在这一刹那充满力量,他使劲抱住“于再芬”的腿,大声叫道:“放开我妻子,放开我妻子。”

    “于再芬”没有反应,而是把那件外套轻轻批在吴雁雄背上。

    “都保守了十八年了,你这是何苦。”不,这个声音不是杜伯,而是一个忧郁的女子。

    “杜二小姐!”吴雁雄抬头看着“于再芬”,她那张惨白的脸上又发生了恐怖的变化,渐渐地不再是杜伯,而是一张因莫大痛苦而扭曲变行的女人的脸。

  

    这就是当年号称北市一枝花的杜二小姐?

    “你还记得十八年前立下毒誓的现场吗?”“于再芬”仰起那张惨白的脸,“那个金鱼池边,我亲耳听你念完每一个字。”

    “于再芬”说着说着,突然扭倒在地上,发出像刀刮在铁锅上的呻吟声,那张本已经变型的脸越发狰狞。

    “杜二小姐,十八年前和十八年后,我有什么冒犯您的地方,您就惩罚我一个人,求你放过我妻子吧。”吴雁雄扑通扑通不住磕头。

    “于再芬”在地上扭了一会儿,缓缓站起来,居然以手代梳轻轻理了理头上的乱发,阴沉沉地说:“我可依然美丽?”

    吴雁雄已经一身冷汗,只得不住点头。

    “你骗我!世人都在骗我!”“于再芬”恶恨恨地说,“你可知道我死之前每天要忍受刚才那种痛苦?你可知道是谁让我生不如死?”

    吴雁雄埋着头,忽然,一缕头发掉到了他脚边。

    他抬头一看,“于再芬”正用手胡乱抓着头发,刚才还理整齐的头发已经被她抓得七零八落。

    吴雁雄终于忍不住,呼地站起来,用力抱住“于再芬”,使劲拽住她的手,不让她再把头发一把把扯掉。

    “滚——”“于再芬”手臂一挥,吴雁雄啪地被她摔倒在地。

    “你们这些骗子!“”于再芬”叫嚣着,口中不断溅出血滴,“十八年前我最信赖的姐妹下毒害我,十八年后任伯想背叛他的誓言,连我养父宁可选择死都不愿意守着我的秘密。现在又是你,我要让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家伙一个个不得好死。你放心,在你上路前,我会给你留下买命钱,不然你上了恶鬼车拿什么来买票。”

    吴雁雄摊在地上,终于从杜离花的口中听出了事情的一些原委。

    也许是警察的天性使然,吴雁雄脱口而出:“孙小红害的你?”

    

    

    “小川,今天你吴叔叔很反常,我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张妈妈回到家打电话告诉自己的儿子。

    张小川听完叙述一惊,联想起吴雁雄下午没来上班,还有上午自己临出门前他那飘忽的目光。

    难道说——

    张小川联想起杜团长、任伯、刘阿姨、剧团那些老人。

    

    

    “孙小红?她是我最亲密的姐姐,怎么可能害我?是我那个恶毒的三妹,程金定。”“于再芬”咬牙切齿地说。

    突然,屋里灯光一暗,窗口呼呼吹进来一股冷风。

    吴雁雄感觉到屋子里又多了什么东西。

    他侧过头去,隐约看到一只白白的小孩子的嫩手。

    “别找了,我在你身后。”一个阴惨惨的声音道。

    “你来做什么?”“于再芬”似乎对后来者有点忌惮。

    “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么?”后来者幽幽说道。

    “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就是这点绝对不相信。”“于再芬”凄厉地说。

    “小三已经从悦边回家了,你也跟我回去吧。”后来者的声音越发幽怨。

    “不行,”“于再芬”指着地上的吴雁雄说,“我绝不能背叛自己的誓言。”

    “你不能害他,”后来者以一种不容争辩的语气说,“二十一年前他救过我的性命。”

  

  

    一路警笛狂鸣,张小川横冲直闯终于来到了吴雁雄门前。

    “吴叔——”啪啪啪一阵敲打,里面没有半点反应。

    “砰砰”,张小川掏出手枪,对准门锁开了枪。

    客厅里,整洁依旧,只有正中的吊灯还一晃一晃,轻轻摇摆。

    张小川冲到卧室,吴雁雄跪在地上,床上躺着熟睡的于再芬。

    于再芬手里握着那张熟悉的东西——冥钞100元。

        

    电话响个不停,张小川没有接,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听到。

    “张队怎么了,一直不接电话。”刘笑远已经回到局里。

    剧团那边,在戴若容的帮助下,居然翻到了十多年前的陈年旧账。上面显示剧团曾在84年上半年因为行业不景气、经费紧张导致入不敷出,几近解散,幸而在84年7月文化局连续增拨了数次经费,剧团才得以解困。

    看来当初的怀疑是错误的,孙小红还真没从中捞过一分钱。刘笑远想。

    

    

    张妈妈终于明白了吴雁雄为什么会请自己过去吃饭,为什么会在饭间说那些奇怪的话。

    她特别能理解吴雁雄的悲哀,因为二十一年前她也有过同样的经历。

    “你告诉则刚、则玉了吗?”张妈妈轻轻地问,生怕惊扰了睡梦中的于再芬。

    吴雁雄一声不响,只摇摇头。

    可怜父母心啊!老吴是怕儿女回来会有危险吧!张妈妈心里一酸,忍不住自己又哭了出来。

    

    

    “小川,我们都错了。”吴雁雄痛苦地说。

    张小川知道吴雁雄一定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说。

    “你可知道二十一年前,我和你父亲一起执行任务那次,救的是谁?”吴雁雄缓缓地说。

    二十一年前,自己才三岁,只记得看到父亲的遗体时,一个劲嚷嚷着——爸爸你怎么不起来?爸爸你怎么不起来?后来知道了爸爸和吴叔叔是在捉拿一伙绑架勒索的坏人,坏人的一颗子弹夺走了最亲爱的父亲,而那颗子弹本来是射向吴叔叔的。从此,张小川就立志要做一名警察,追寻当年父亲留下的足迹。

    “谁?难道那起案子也牵扯其中?”吴雁雄从没提起过当年的具体细节,所以张小川也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说。

    “你还记得周寒成说过的那个神秘小孩子吗?”吴雁雄说,“二十一年前,我们救的就是她。”

    怎么会是她?她跟这些事情也有关联吗?

    “她又出现了。”吴雁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见到她了?在家里吗?”张小川大惊。

    “确切地说,我只看到了她一只手,但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吴雁雄想起昨晚那个小女孩幽怨的声音。

    张小川呆呆地望着吴雁雄,十八年前那个曾下过恶毒预言的小孩子又回来了?

    “如果不是她,现在睡在这里的不止你于阿姨。”吴雁雄忍不住又揭开盖在于再芬身上的白布,双手哆嗦地抚摩着于再芬冰凉的脸。

    在这冰冷的太平间,吴雁雄已经不止一次重复这个动作。

    “她说二十一年前欠我一条命,现在还我。”吴雁雄哽咽地说,“如果不是为了留着这条老命见你,我倒真希望她别还我这个人情,让我和小于死在一起多好。”

    张小川想安慰安慰吴雁雄,可是他发现自己的眼泪都没控制住。

    “她怎么会搅在其中?”张小川问。

    “她似乎很恨孙小红。”吴雁雄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两个声音的对话

    ——“是孙小红那个贱货让小三下的毒。你怎么到现在还不肯相信?”

     “我不信。”

     “你还想替他隐瞒?你可知道他和孙小红那个贱女人根本就是一路货。”

     “你骗我!老贺不是那样的人。”

    

    “这么说,是孙小红指使程金定给杜离花下的毒?”张小川问,“还有贺红雷,他和杜离花之间关系真的不简单?”

    “贺红雷当年一定有什么事情,我们还不知道。”吴雁雄点头道,“看来只有去找他了。”

  

  

    “冯市长,我们是为最近的连环凶杀案来的。”张小川对面坐着的,就是北市最高行政首脑冯刚强。

    “案子告破了?”冯刚强欣喜地问,“怎么老赵都没有告诉我。”

    “不,冯市长。案子能不能破,我们需要您的协助。”张小川说。

    “我?小张,你不是开玩笑吧?”冯刚强哑然失笑。

    张小川摇摇头,道:“冯市长,你是否还记得十八年前的漆主任、康行长,还有前不久遇害的黄局长、孙局长?他们可都是当年贺书记身边的红人。您好象还担任过贺书记的秘书吧?”

    “小张,你这是什么意思?”冯刚强有些不悦,但碍于自己的身份又不好发作。

    “没什么,公安局很担心冯市长您的安危。”张小川郑重地说,“您难道真的对他们的死没有一点怀疑吗?”

    冯市长脸色微变,站起身来左右踱了起来。

    “只要能尽快破案,我所知道的都给你们提供。”冯市长停下脚步,像是下了决心。

    看来,上头确实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张小川终于松了口气,如果冯市长硬不配合,还真拿他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比自己大的哪止一级!

    “冯市长,当年你是孙局长的继任者,”张小川问,“在给贺书记做秘书那段时间内,你有没有发现他和市京剧团的杜二小姐有什么关系?”

    冯市长脸色一变,道:“这个你们都查到了?”

    关系果然不同寻常。

    “贺书记和孙小红的婚姻好象是迫不得已,在我刚到市委的时候,贺书记经常不愿意回家。”冯刚强说,“而是跑到京剧团去听戏,有时候没有演出,他宁愿在剧团看他们排练。”

    看来何平的推测很有道理,孙小红果然是运用手段才攀上贺红雷的。

    “有一次,我忍不住悄悄问贺书记,孙小红不生气吗?”冯刚强继续说,“他埋怨道,若孙小红有杜二小姐一半的好,他哪里会不回家。后来,我逐渐发现,贺书记和杜二小姐间好象有着很暧昧的关系。”

    这两口子,演的哪一出?贺书记去找杜二小姐,孙小红勾搭崔长生。
 
正文 第九章 我把生命让给了你(1)


    “刘队长!”居然是林利利打来的电话,难道这个女人又想起了什么新情况。
    “这几天我老是做同样一个噩梦,”林利利在电话里说,“我总梦见自己开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好象就是双城高速,可是不知道怎么开着开着,我又像开到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公路上。”

    刘笑远的心一下提起来。

    “突然,一个穿着绯红戏服的陌生女人出现在面前,我来不及刹车,一下就把她撞死了。”林利利继续说,“你上次走后就做这样的梦,我觉得很害怕。不知道这跟你们的调查有没有关系?”

    林利利的描述让刘笑远想起了上次去南市找她时,双城高速上那奇怪的一幕。

    难道那条小公路上有什么秘密不成?

    “走,上双城高速。”刘笑远决定再去看看。

    何平跟着他出发了。

    记得上一次,一起去的是乡乡和苏炜,才半来个月,就已经物是人非,刘笑远颇有些伤怀。

    经过数小时的奔波,刘笑远终于又来到了当初他们迷路的地方。

    小公路两边的杂草很高,自从双城高速开通后,这条路就基本上废弃了。

    刘笑远下车,来到公路边上,四下张望,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时候,有个老乡背着一筐东西从这里经过,他对于这两个四下张望的人似乎非常奇怪,盯着他们看了几眼。

    “老伯,你等等。”那个老乡看了几眼,正急冲冲地前走,刘笑远连忙叫住。

    老乡停下脚步,问:“同志,你有事吗?”

    “老伯,向你打听一下,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刘笑远客气地问。

    老乡似乎不愿意回答,四下看了看,才说:“你难道不知道啊?下面那条小河叫月河,这一带叫月边。”

    刘笑远发现老乡说话闪烁不定,似乎害怕什么。

    “老伯是本地人吗?这里可曾发生过什么怪事?”刘笑远问。

    老乡脸色刹变,转身就要离开。

    旁边的何平赶紧拉住他,道:“老伯,我们是警察,你别怕。”

    因为身着便装,何平还把警官证掏出来给老乡看了看。

    “怎么?警察还管这种事?”老乡惊讶地说。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刘笑远追问。

    老乡轻轻念道:“你没听过这首民谣吗——月边,月边,恶鬼连天!这一带经常闹鬼,很多人晚上从这里经过都看见过一个穿大红衣服的漂亮姑娘,有人还听见过她唱戏呢。”

    “你可曾听人说起过那个姑娘什么样子?唱的什么?”刘笑远惊问。

    老乡紧张地说:“听看见过的人说穿着古代的衣服,唱的什么不知道。”

    

    

    “何平,我送你上高速路,你搭个车回去。”刘笑远说。

    “张队,你——”何平问。

    “回去告诉小川,我今天晚上有事不能回去。”刘笑远说。

    “不,刘队!”何平明白了刘笑远的意思,坚定地说,“我也要留下来。这种机会实在难得,见鬼!”

    

    “有一次,贺书记让我带杜二小姐去医院检查,因为据说她的心脏病很严重,”冯刚强回忆起来似乎还心有余悸,“路上,杜二小姐突然病发,她那种痛苦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

    “在哪所医院,谁做的检查?”张小川问。

    “一医院,黄飞。”冯刚强说。

    “黄飞不是搞外科的吗?”张小川已经隐约猜到了黄主任的死因。

    “是孙小红私下指示我,说只能找黄飞。”冯刚强道,“当时我也觉得挺奇怪。”

    “黄飞检查了怎么说?”张小川问。

    “他说杜二小姐的心脏病非常严重,治愈没有可能,只有好好将息,”冯刚强说,“还给杜二小姐开了些养心、急救的药。”

    “黄飞和文化局的孙局长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张小川问。

    “老孙给孙小红做助手的时候,经常去找黄飞。我还笑他比之前做书记秘书可忙多了。”冯刚强说,“后来孙小红一死,他们关系好象就僵了,极少往来。”

    从黄飞后来的态度来看,当时他做这些未必是心甘情愿。难道作了恶,就一定会还?

    “程金定呢?你听过她的名字吗?”张小川问。

    “听说过。孙小红死前多次给剧团拨款,贺书记好象不满意。有一次在电话里骂她,刚好被我听见了,那次听他提起过这个名字。”冯刚强说。

    “他是怎么骂的?”张小川觉得真相就要浮出水面。

    “你以为给钱就能买到程金定的命吗?”冯刚强回答,“大致是这个意思。”

    果然,孙小红那大笔大笔的钱是为了封住剧团人的嘴,程金定多半是被她灭了口。联想起当时剧团已经陷入困境,看来杜团长接收那些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他多半清楚程金定的死因。难怪他宁死也不愿意多提当年的事。

    “您还记得崔长生吗?”张小川问,“他和孙小红是什么关系?”

    “崔长生和贺书记是表亲。”冯刚强回答。

    崔长生和贺红雷居然是表亲?虽然此前已经怀疑官商可能勾结,却没料到还有这样的关系。

    “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当时我给贺书记送文件,在门口听到贺书记在电话里和人吵架,我不好进去,就在门口等。听到贺书记愤怒地说,你敢对崔家的人下手。电话里的人好象和他顶了一句,贺书记马上软下来说,小红,你可别忘了崔长生可是我表弟啊。”冯刚强继续说,“至于孙小红和他什么关系倒不好说,反正往来非常密切。”

    “那么崔家最后去了哪里?”张小川兴奋地问。

    “不是很清楚。崔家本来就在外地发迹,回北市时已经家资巨万,后来离开了北市。”冯刚强说,“不过崔家那个小女儿挺奇怪的,一直没有离开北市。反正那家人特别神秘。”

    “你能说说这个女孩儿的事吗?”张小川问。

    “我唯一一次见到她是在崔长生的寿宴上,”冯刚强说,“当时,我曾听说过这个孩子有些不寻常。可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还是非常吃惊。因为她长得太奇怪了。”

     张小川竖起耳朵,因为吴雁雄此前还没有仔细描述过这个孩子的样子。

    “她的头比普通孩子要大,这也没什么,主要是她的脸。”冯刚强摸着自己的脸说,“你看,一般人的脸都是到这里,然后就是耳朵,可是她的耳朵长得很靠后,所以脸就显得特别宽。”

    大约是怕张小川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冯刚强比划着又补充道:“普通人的脸都是脑袋的一半宽吧,可是我估计她的脸至少有脑袋的三分之二那么宽。”

    “她就只是长得奇怪吗?”张小川用问题制止了冯刚强的描述,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去想象这么一张脸,单从冯刚强的比划当中,他已经有种不寒而傈的感觉。

    “何止长得奇怪啊。”冯刚强似乎也有点胆寒,“她的言行才叫奇怪呢。她曾指着漆主任说,三年后他必定溺死在北河。当时大家以为是小孩子在胡闹,可是三年后漆风真的死在北河。现在想起来那个孩子真是可怕,连名字都透着古怪,叫什么崔婴婴。。”
 
正文 第九章 我把生命让给了你(2)


    远处血一样的夕阳染红了坡下那条蜿蜒的小河。
    月河,多么好听的名字啊。何平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手机盖儿被翻开又合上好几次了,到底还是没有给妻子通电话。其实警察的每一天都可能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险,他总是愿意把事情往最好的方面去想。希望还在,生命就还在。

    刘笑远坐在车里,一支又一支狠命抽着烟。

    他忽然想起了南市那位已经分手的朋友,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该做晚饭了吧?

    “刘队,你说咱们这样等有结果吗?”何平问。

    啊!记得苏炜离去的那夜,在任务前也曾这样问过他——“刘队,你说咱们这样等有结果吗?”

    那个时候自己说什么来着?一时想不起来。

    “你以为仅仅那位老乡的话就能让我守到现在?”刘笑远叹息道。

    何平望着刘笑远,难道——

    “我也做过那样的噩梦,跟林利利的完全一样。”刘笑远狠命吸了一口,吐出一串袅袅的烟圈,“只是最近事情实在太多,我一时间没有忙过来。”

    何平心里一热,眼前这个英武伟岸的男人身上到底替我们背负了多少恐惧?

    当夕阳已经看不见的时候,黑夜就到了。

    何平坐在刘笑远右边,因为刘队坚持要坐驾驶位。

    车前灯、刹车灯全都打开,但灯光在这夜色的笼罩下依然显得非不足道。

        

    “笑元和何平呢,怎么没看见他们?”张小川问局里还在加班的人。

    今天真是太有成果了,已经大致清楚了孙小红三姐妹之间的恩恩怨怨,还有贺、崔两家的关系。要不是吴叔叔支持,还真没勇气去查访冯市长。不过还真感谢冯市长,居然提供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得赶快把成果告诉他们。

    “妈,吴叔叔可已经吃饭了?”既然同事说刘笑远跟何平有事出去了,张小川就先给自己的母亲打了电话。

    电话里张妈妈担心地说:“他还是不肯吃东西,都整整一天了,我可真是担心。”

    “你在吴叔叔家还是咱们家?”张小川问。

    “本来我想多陪他说说话,可是你吴叔硬要我回来,说那样对你影响不好。”张妈妈伤心地说,“其实我还怕什么影响啊!这辈子怕这怕那,结果我跟你于阿姨,连一天家常都没好好拉过啊!”

    哎——说什么好呢?

    “乡乡,不等他了,跟我回家吃饭!”张小川挂了电话,对已经在嚷饿的郝乡乡说。

       

    

    “刘队,你饿吗?”何平从车后座的包袱里找出几袋食物。

    刘笑远摆摆手,正好手上的香烟抽得差不多了,伸手从包里摸出烟盒,里面居然空空如也。

    “扑”他生气地把烟盒丢到车外。

    忽然,何平指着车子的后望镜,语无伦次地说:“刘,刘队,你看!”

    通过车外的后望镜,刘笑远看到路边的野草瑟瑟抖动,然后里面摇摇晃晃走出来一团红影。

    刘笑远的脚一抖,刹车被放开。

    车后的光一下熄灭了,一片漆黑。

    何平身子猛然一震,吓出一头冷汗。

    刘笑远赶紧手忙脚乱到处蹬,终于刹车灯又亮起来了。

    何平转过头去看时,那个红影子已经不见了。

    

    “乡乡,笑元的电话怎么拨不通?”张小川在车上问。

    “谁知道呢?”郝乡乡回答,“刘队那个电话挺奇怪的,拨过去经常没反应。我都给他建议过几次换手机了。”

    “可能是他舍不得换。”张小川说。

    “那个破电话有什么舍不得的?”郝乡乡颇不以为然。

    “那可不是个破电话,”张小川说,“你忘了他的电话接过不少神秘来电!你那个电话能行吗?”

    郝乡乡赶紧摇头,想了一会儿道:“难道他故意留着是想——”

          

     红影子不见了!何平提到嗓门的心终于稍微轻松了一点。

    刚回头,他的心骤然停止了跳动。

    因为就在他旁边的那个后望镜前,一只白生生的手正拿个眉笔仔细勾勒着眉毛,而那道眉毛下,是一张涂满白粉,白得可怕的脸。这白色和她身上那件鲜红的戏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微弱灯光的映衬下,分外刺目。

    在这一瞬间何平忘记了所有事情,身子完全僵硬。

    勾勒了几回,那张脸似乎觉得颇为满意,居然咯咯笑出声来。

    然后何平看见她那鲜红的嘴唇动了动,就听到阴沉沉的女声道——“时辰到了。”

        

    “乡乡,你有没有这种感觉——笑元最近这几天精神很差,跟前几天不太一样。”张小川已经快要到家。刚才在车上还打电话问了妈妈,说饭都准备好了,小颜也回家了。

    看着正在开车的张小川,郝乡乡发现那个宽大的肩膀不仅承担了刑警队的大小事情,还要承担他们这一大帮子人的喜怒哀乐,眼圈一热,说:“张队,从来都是你在关心着我们。我们——”

    “你别说了。”张小川知道郝乡乡想说什么。

    眼前是吴雁雄站在跨江大桥上的样子

    ——小川,你是一个好警察,但现在你还要做一个好下属,一个好领导。

    有时候,做一个好领导比做一个好下属更难!

    现在的刑警队,才真正叫做一个团体!

      

       

    “时辰到了。”刘笑远也听到了那个阴沉沉的声音。

    他悄悄摸出手枪,就算没有用,也能给自己壮壮胆。

    奇怪的是那个身影并没有做任何事情,而是水袖轻摆,脚踩莲步向远处走去,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然后,刘笑远看到远处依稀出现一点亮光。

    渐渐地,亮光近了,是一辆克莱斯勒产豪华轿车。

    “扑哧”,轿车在不远处停下。

    虽然看不清车里是谁,但显然车里的人非常惊恐,正啪啪啪地拉着车门,拍着车窗。

    “你是怎么开车的?”里面有个女人愤怒的声音,“开到哪里来了?”

    是贺冉,只有这个女人才有这般颐指气使。

    突然,开始画眉那个绯红身影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

    “你还认得我吗?”那个身影逐渐向贺冉的车逼近。

    “啊——”一声男人的惊叫,贺冉的司机看来被吓晕过去了。

    刘笑远注意到,那个绯红身影居然没有脚,或者说是下肢残缺不全。

    “是你!”贺冉的声音凄厉无比,显示这个女人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你的眼神还不错,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那个红色身影开始吃吃地笑。

    “程,程,程金定,你没死?”刘笑远猜想再过一秒,这个女人可能就会疯掉了。

    “吃吃吃”那个身影笑得弯下了腰。

    突然,她霍地长身而起,居然扯下她那残缺不全的大腿,递到贺冉的挡风玻璃前,“你看我像活着吗?”

    那边的贺冉没有再出声,刘笑远猜测她是不是已经晕过去了。

    “十八年前,孙小红给我药剂,骗我说可以治疗姐姐身子虚弱的毛病,让我放在她的饮用水里。我居然天真地相信了。孙小红借我的手害死了姐姐,你们以为骗得了我一辈子?”绯红身影的声音越来越冷,“每次看到姐姐痛苦地在地上挣扎,我的心跟刀割一样。”

    “啪”豪华轿车的车门居然被打开,一个身影从里面滚出来。

    “跟我。。。。。。没关系,是孙小红干的。”贺冉居然还能说话,不过声音已经越来越低。

    “咯咯咯咯——”那个身影又笑出声来,诡异的笑声在旷野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到死还在撒谎。”绯红身影突然从身上摸出一盒油彩,居然又对着贺冉的车镜开始涂抹。

    “姐姐忍受不了折磨自杀了。我终于醒悟过来,拿着药水去了医院。我这才明白了孙小红的歹毒心肠。”绯红身影不停地抹着,然后脸上掉下一块块的血肉,“怎么还是抹不红?”

    突然,红色身影停止动作,恶狠狠地说:“孙小红带人来劫我,我打电话给贺红雷求救,你接的电话,为什么把消息告诉了孙小红?”

    “救命,救命,我在采富班,快来救救我。”绯红身影骤地用一种异常恐惧的腔调叫道。

    贺冉居然还敢说话,不过声音好象跟开始有所不同:“你是不是拨错了?”

    看来,人求生的力量真的不能低估。

    “220078!我死了十八年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红色身影恨恨地说。

    啊——何平差点叫了出来,他看着刘笑远,刘笑远也看着他,然后他们把目光都转到了刘笑远别在腰间的手机——13X44220078!后几位完全一样。

    “你们以为把我劫出来,用车撞死我,然后抛尸荒野,就没有人知道了吗?”绯红身影忽地跳到贺冉身前。

    “你肯定把我忘记了!”突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幽怨地说,然后,刘笑远听到了嗑瓜子那种吃吃声。

    “表妹!”贺冉嘶哑地叫道。

    “表妹?”小孩子的声音越发幽怨,“孙小红,这十八年来,你白天是人,晚上是鬼,骗得过她们,你骗得了我?十八年了,该是还债的时候了。”

  

  天亮时,张小川再一次拨了刘笑远的电话,终于通了。

    昨天晚上去了哪里,怎么电话一直打不通,张小川暗道。

    “笑元,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查清楚杜离花三姐妹的事情了,还有意外收获,马上就要真相大白了!”张小川高兴地说。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然后张小川听到了何平悲切的哭声。

      

    

    “求您别杀他们,好吗?”刚才还冷傲的绯红身影居然跪在地上,哀求着。

    “为什么?”那张脸转过来望着刘笑远的车问。

    随即刘笑远看到了平生所见过最离奇的脸,那张脸足足有脑袋的三分之二那么宽,可是眼鼻却没有因此而变形。

    “他们是我故意引来的?”红色身影不住在地上磕头,“求你放过他们。”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张脸上稚嫩的嘴唇轻轻蠕动。

    “我生前蒙受了一世的冤屈,不想死后还背着几世的骂名。”白色身影悲戚地回答。

    “他们迟早要登上恶鬼车,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那张脸依然不为所动,“出门不见血,你叫我怎么回去。”

    “那么,你只杀他们中的一个吧!”白色身影建议道,“总得留一个人证明我的清白。”

         

    

    “哇——”何平这辈子从没流过这么多的泪水,“刘队。。。。。。他。。。。。。他翻身下了车,把车门锁上。。。。。。我,我在车里,眼睁睁看着。。。。。。那张大嘴一下咬在他的脖子上。。。。。。”

    车内,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交叉重叠,但是那具仰躺在副驾位置上的身体让人觉得分外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在流落泪,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

          

    “小川,你准备辞职?”赵局长问。

    张小川没有说话,默默地点点头。

    “今天早上,老吴也申请退休了。”赵局长遗憾地说。

    两行眼泪从张小川的眼角缓缓滑落,啪地滴在辞职报告上。

         

    外面,何平、郝乡乡也各自拿着一份资料。

    张小川走出门,轻轻拍了拍何平与郝乡乡的肩膀,没有说一句话。

      

  

    数日后,在南市的某处,张小川和颜丹沉终于完婚了。

    “何平对你说了些什么?”颜丹沉好奇地问。

    “新婚大喜,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张小川回答。

    “鬼都见过了,还会怕什么?”

    “他告诉我,贺红雷并非像传说中那样清廉,他暗地里一直在大肆贪污受贿,然后通过各种渠道把钱转移到他表弟的公司。”

    “就是崔长生?”

    “恩。”

    “那杜二小姐几个呢?她们有什么秘密?”

    “贺红雷很喜欢杜离花,就百般讨好她。或许是孤单太久吧,杜离花慢慢地居然也喜欢上了这个痴情的半老头,后来就知道了贺红雷的秘密。孙小红平日里和杜离花关系密切,无意中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于是孙小红就利用这点要挟贺红雷娶她。可是她又怕杜离花把事情告诉别人,就借程金定的手毒死了杜离花。”

    “这个女人真是恶毒!”

    

“事后因为程金定无意中知道自己被孙小红利用来借刀杀人,也被孙小红灭了口。可怕的是这个女人野心远不只此。她真正的目的是想独吞贺红雷的巨额财产,可是中间有个崔长生。”

    “然后她就把崔长生一家也弄死了?”

    “对。事前她还伪造了崔长生的遗嘱,把所有财产都让贺红雷继承。”

    “那她下一步就是要把贺红雷除掉?”

    “可惜她机关算尽,算掉了三年前就躲到精神病院的崔婴婴。”

    “或许她算到了,只是觉得是个疯子,没引起重视罢了。”

     “她错就错在这一步。她不知道崔婴婴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或者根本就不是人。所以她还没来得及下手害贺红雷,反而陪这个半老头儿一起见阎王去了。”

“那么后来那些人是谁杀的呢?”

    “崔婴婴,杜离花,程金定,反正是她们三个人。谁弄得清谁是谁杀的呢?”

    “那精神病院的大火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反正那场大火让崔婴婴十八年不敢出来,也许是哪位高人放的,也许是天意。”

    “那她们还会继续杀人吗?”

    “谁知道!那是下一任刑警队长的事儿了!”

     “还有。。。。。。”

    “我说你问得烦不烦啊?我可想——”

    “啊,你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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