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缘分
- 主题发起人 春秋代序
- 开始时间
- 状态
7.2
那是刚结婚的第二年。
我打球时把腿摔伤，后又发生伤口感染，腿疼得完全不能走路。每着一下地，都钻心般的疼。医生说我需要每天上下午去医院打两针抗生素。这下子，可真把我难住了。虽然医院离我家只有两公里，可是每天打两针，我路都走不了，怎么把我这一百几十斤的沉重躯体挪到医院去？
看病的头一天，是妻陪我坐出租车去的。从医院回到家，我闷闷地斜躺在床上休息。妻把午饭给我准备好，只说系里有点事就带上门出去了。
下午四点多，妻回到家，先是一顿忙活，然后就催我换衣服去医院打针。
怎么去？总不能每次都叫出租车吧？我露出了一脸的苦相。想起那天付出租车的时候交出去了好几十块，就不免心疼。
妻看透了我的心思，哎哟喂，您老就放宽了心吧。妻跟我说话一般都用“你”，但凡改称“您”那就是要调侃了。尽管把您的钱全都拴在您的肋条骨儿上。不让您破费一个子儿。我找到了辆免费的车。走吧。妻说着，三下两下就帮我穿上了大衣，系好了鞋带。
那年头，用车都是有级别的。妻上哪儿找的免费的车啊？我一肚子狐疑地被妻架了出去。
出门一看，我傻了：我家门口停着一辆卖菜个体户常用的那种平板车。妻已经在板车上垫了一块带着碎花的塑料布，上边铺着一床蓝底白花的被子，还放了个软乎乎的大枕头。她怕我腿抬不了那么高，上不去板车，还在车前摆了张小板凳，让我踩。
让瘦小柔弱的妻蹬着板车送我去医院，这叫什么事儿啊？我一连说了十几个“不成”，磨磨蹭蹭，就是不想上车。
妻有点急了。板车，是我跟前边卖菜的张师傅借的，一会儿还得还人家呢。我跟他说好了。这几天都借他的板车送你去医院。
我其实是可以慢慢走着去的。我小声嘟囔着。
妻急了。哎哟，道都走不了，还逞什么强啊？有一天，我走不了道儿，你还不是一样得背着我去医院？你别觉得我除了读书、教书，什么都不会。咱也是劳动人民呢。上车上车。快点儿。
妻说得那么轻松，那么入情入理。加上车已经借来了，我也实在走不了，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蹭了上去。
一路上，妻尽可能挑着平整的道儿走，尽可能把车蹬得稳些再稳些。因为她知道每颠簸一下，都是对我的折磨，我的疼痛都会加重几分。
我能感觉到妻蹬得很费力，但是她尽量做出很轻松的样子，还给我轻声唱起了我老家的民歌。好几年没蹬三轮了！等你病好了，我拉你去我小时候住的地方见识一下。我在那个四合院住了好多年呢。可是后来我们就那么搬走了。好怀念在那里度过的美好时光。特别怀念我家门口的那棵大槐树。春天一到，满树开满了槐花，那叫一个香。你不觉得蹬板车去怀旧很般配吗？
妻絮叨着。我知道她是要让我觉得她真的非常享受蹬三轮的快乐。
我静静躺在板车上。心里却是甜酸苦辣咸五味杂陈地搅和在了一起，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眼睛竟湿润起来。我一棵棵数着路旁的小树，想着妻还要蹬多少下，我们才能到医院。
一连十天，我都是躺在妻的板车上去医院打针的。我心的疼要远远超过腿的疼。
可是妻每次蹬上板车，那表情就好像是小女孩终于拿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布娃娃一样，总是那么快乐。每当想起当年乘“专车”的这段往事，我都禁不住唏嘘。
一阵敲门声突然把我从对往事的回忆中唤醒：“老师，你的长途电话”。
那是刚结婚的第二年。
我打球时把腿摔伤，后又发生伤口感染，腿疼得完全不能走路。每着一下地，都钻心般的疼。医生说我需要每天上下午去医院打两针抗生素。这下子，可真把我难住了。虽然医院离我家只有两公里，可是每天打两针，我路都走不了，怎么把我这一百几十斤的沉重躯体挪到医院去？
看病的头一天，是妻陪我坐出租车去的。从医院回到家，我闷闷地斜躺在床上休息。妻把午饭给我准备好，只说系里有点事就带上门出去了。
下午四点多，妻回到家，先是一顿忙活，然后就催我换衣服去医院打针。
怎么去？总不能每次都叫出租车吧？我露出了一脸的苦相。想起那天付出租车的时候交出去了好几十块，就不免心疼。
妻看透了我的心思，哎哟喂，您老就放宽了心吧。妻跟我说话一般都用“你”，但凡改称“您”那就是要调侃了。尽管把您的钱全都拴在您的肋条骨儿上。不让您破费一个子儿。我找到了辆免费的车。走吧。妻说着，三下两下就帮我穿上了大衣，系好了鞋带。
那年头，用车都是有级别的。妻上哪儿找的免费的车啊？我一肚子狐疑地被妻架了出去。
出门一看，我傻了：我家门口停着一辆卖菜个体户常用的那种平板车。妻已经在板车上垫了一块带着碎花的塑料布，上边铺着一床蓝底白花的被子，还放了个软乎乎的大枕头。她怕我腿抬不了那么高，上不去板车，还在车前摆了张小板凳，让我踩。
让瘦小柔弱的妻蹬着板车送我去医院，这叫什么事儿啊？我一连说了十几个“不成”，磨磨蹭蹭，就是不想上车。
妻有点急了。板车，是我跟前边卖菜的张师傅借的，一会儿还得还人家呢。我跟他说好了。这几天都借他的板车送你去医院。
我其实是可以慢慢走着去的。我小声嘟囔着。
妻急了。哎哟，道都走不了，还逞什么强啊？有一天，我走不了道儿，你还不是一样得背着我去医院？你别觉得我除了读书、教书，什么都不会。咱也是劳动人民呢。上车上车。快点儿。
妻说得那么轻松，那么入情入理。加上车已经借来了，我也实在走不了，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蹭了上去。
一路上，妻尽可能挑着平整的道儿走，尽可能把车蹬得稳些再稳些。因为她知道每颠簸一下，都是对我的折磨，我的疼痛都会加重几分。
我能感觉到妻蹬得很费力，但是她尽量做出很轻松的样子，还给我轻声唱起了我老家的民歌。好几年没蹬三轮了！等你病好了，我拉你去我小时候住的地方见识一下。我在那个四合院住了好多年呢。可是后来我们就那么搬走了。好怀念在那里度过的美好时光。特别怀念我家门口的那棵大槐树。春天一到，满树开满了槐花，那叫一个香。你不觉得蹬板车去怀旧很般配吗？
妻絮叨着。我知道她是要让我觉得她真的非常享受蹬三轮的快乐。
我静静躺在板车上。心里却是甜酸苦辣咸五味杂陈地搅和在了一起，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眼睛竟湿润起来。我一棵棵数着路旁的小树，想着妻还要蹬多少下，我们才能到医院。
一连十天，我都是躺在妻的板车上去医院打针的。我心的疼要远远超过腿的疼。
可是妻每次蹬上板车，那表情就好像是小女孩终于拿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布娃娃一样，总是那么快乐。每当想起当年乘“专车”的这段往事，我都禁不住唏嘘。
一阵敲门声突然把我从对往事的回忆中唤醒：“老师，你的长途电话”。
大概这也是有中国特色的成功改造“小资“的典型吧。
7.3
电话是妻打来的。
她说这个周末学校主办的学术研讨会，要她参加接待工作，所以没办法带孩子来河南了。她要我这个周末自己去少林寺和龙门石窟。
妻的话让我疑窦丛生。
这个研讨会是早就定下的。我也知道。那时候，系里并没有要她去帮忙。而且，嵩山少林寺和龙门石窟，是我们两个一直都向往的地方。可是现在她为什么突然决定不去了？
她又说孩子还小，她担心孩子会在火车上得病。
这是理由。但不是根本理由。尽管妻说得很轻松，很自然，可是在电话里我隐隐地感觉到她打了几次哈欠，听起来好像很累。我连连追问她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妻笑了笑说，能出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你别神经兮兮的好不好。
我有一种家里出了什么事的强烈预感。
接完电话回到宿舍，发现桌上放着一袋新鲜小米。这可是河南的特产，熬粥特香特好吃。妻刚刚还在电话里嘱咐我回来的时候别忘了买点儿。现在倒有人送来了。我顾不上问小米是谁送来的，就把小米塞进了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并且马上退掉了周末去少林寺和龙门的车票。
第二天，我结束了最后一堂课，然后就急匆匆地登上了回家的列车。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四天。
我心急火燎地赶到家，一进门，妻正端着一碗方便面要往嘴里送。见到我，她一脸的惊愕，嘴张得大大的，筷子也从手里滑到了地上。你，你，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你不是去少林寺了吗？这回轮到她口吃了。
妻的脸色苍白，平素白而红润的面颊略带些浮肿，头发蓬松，眼中布满了血丝，似乎几天没有睡觉了。从我认识她到现在，还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妻虽不喜欢花很多时间打扮，但她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她的衣服永远都是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的。头发也总是收拾得像刚从美发店出来的一样，利利落落。
可是现在，妻仿佛换了一个人。说真的，要是此刻在大街上她与我擦肩而过，不注意我还真认不出她来了。
我慌忙扔下手中的行李箱，扶着她急急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乎有点站立不稳。我赶忙把她扶到了沙发上。妻虽是一脸的疲惫，话也说得有些有气无力，口吻却仍是那样平静：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孩子出水痘了。
据说，每个孩子出水痘的症状都不同。有的孩子出得快，有的出得慢。有的反应得很厉害，有的不那么厉害。我孩子的水痘好像出得特别艰难，孩子特别受煎熬。她出水痘的时候一直缠着人。只要她醒着，人一分钟都不能离开。而睡着的时候，妻又怕她挠伤了脸，总是守在她的身旁。
我知道，妻熬成了这副可怜相，都是因为我不在家。
妻总是说，这孩子和我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感应和联系。每次我出差在外，这小家伙总会做梦梦到我。只要她在梦中哭了或者笑了，第二天你问她做梦了吗？她肯定说梦见和爸爸在一起做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妻靠着我的肩膀微微笑着说，今天早上孩子一睁眼就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妻说，还有四天。可孩子说，爸爸今天会回来。她夜里看见爸爸了。爸爸和她一起爬一座高高的山，她爬不动，爸爸就背着她往上爬。可是后来她告诉爸爸要回家，因为妈妈病了，不能一起来爬山，不好玩儿。于是爸爸就和她一起回来了。
看来孩子的预感很准，今天你果然回来了。
我急着要进卧室看孩子。
孩子刚刚睡着。你先别进去，先去洗个澡。现在孩子的抵抗力很弱，你一路风尘仆仆，恐怕身上带了很多细菌，孩子的水痘刚刚见好，禁不起再受感染。
我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和妻一起进了卧室。
妻告诉我，孩子最难受的时候已经过去。脸上的水痘泡也开始下去了。因为怕孩子挠脸留下疤痕，妻不在孩子身边的时候，总是给她带上两只薄薄的手套。我俯身轻轻摘下孩子手上的手套。她的两只小手被汗水浸得湿湿的。我把孩子的小手轻轻地攥在自己宽大的手掌里。望着妻由于几夜没有睡好而憔悴的面庞，心里酸酸的。
妻靠在我的身上，仿佛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绵绵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我们两个人默默地注视着孩子。
突然，孩子的小脸露出了笑容，妻推推我，她一定又做梦梦见你了。妻的话音还没落，孩子喃喃地说起了梦话。孩子太小，吐字不清，很难听清楚她究竟说的是什么，但是有两个字我却是听得真真的：“爸爸”。
孩子闭着眼，小眼珠微微地转动。忽然，她睁开了眼睛，一眼望见她一直惦记着的爸爸就坐在她的身边，说了句：“爸爸，我就知道你回来了。”她又看看妻：“妈妈，你看，爸爸真的回来了。我没骗你吧”，说着，就握着我的手，又翻身睡熟了。
我不知道，孩子刚刚是在做梦还是真的醒了？
妻的脸里噙着幸福的泪花。
电话是妻打来的。
她说这个周末学校主办的学术研讨会，要她参加接待工作，所以没办法带孩子来河南了。她要我这个周末自己去少林寺和龙门石窟。
妻的话让我疑窦丛生。
这个研讨会是早就定下的。我也知道。那时候，系里并没有要她去帮忙。而且，嵩山少林寺和龙门石窟，是我们两个一直都向往的地方。可是现在她为什么突然决定不去了？
她又说孩子还小，她担心孩子会在火车上得病。
这是理由。但不是根本理由。尽管妻说得很轻松，很自然，可是在电话里我隐隐地感觉到她打了几次哈欠，听起来好像很累。我连连追问她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妻笑了笑说，能出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你别神经兮兮的好不好。
我有一种家里出了什么事的强烈预感。
接完电话回到宿舍，发现桌上放着一袋新鲜小米。这可是河南的特产，熬粥特香特好吃。妻刚刚还在电话里嘱咐我回来的时候别忘了买点儿。现在倒有人送来了。我顾不上问小米是谁送来的，就把小米塞进了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并且马上退掉了周末去少林寺和龙门的车票。
第二天，我结束了最后一堂课，然后就急匆匆地登上了回家的列车。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四天。
我心急火燎地赶到家，一进门，妻正端着一碗方便面要往嘴里送。见到我，她一脸的惊愕，嘴张得大大的，筷子也从手里滑到了地上。你，你，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你不是去少林寺了吗？这回轮到她口吃了。
妻的脸色苍白，平素白而红润的面颊略带些浮肿，头发蓬松，眼中布满了血丝，似乎几天没有睡觉了。从我认识她到现在，还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妻虽不喜欢花很多时间打扮，但她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她的衣服永远都是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的。头发也总是收拾得像刚从美发店出来的一样，利利落落。
可是现在，妻仿佛换了一个人。说真的，要是此刻在大街上她与我擦肩而过，不注意我还真认不出她来了。
我慌忙扔下手中的行李箱，扶着她急急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乎有点站立不稳。我赶忙把她扶到了沙发上。妻虽是一脸的疲惫，话也说得有些有气无力，口吻却仍是那样平静：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孩子出水痘了。
据说，每个孩子出水痘的症状都不同。有的孩子出得快，有的出得慢。有的反应得很厉害，有的不那么厉害。我孩子的水痘好像出得特别艰难，孩子特别受煎熬。她出水痘的时候一直缠着人。只要她醒着，人一分钟都不能离开。而睡着的时候，妻又怕她挠伤了脸，总是守在她的身旁。
我知道，妻熬成了这副可怜相，都是因为我不在家。
妻总是说，这孩子和我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感应和联系。每次我出差在外，这小家伙总会做梦梦到我。只要她在梦中哭了或者笑了，第二天你问她做梦了吗？她肯定说梦见和爸爸在一起做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妻靠着我的肩膀微微笑着说，今天早上孩子一睁眼就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妻说，还有四天。可孩子说，爸爸今天会回来。她夜里看见爸爸了。爸爸和她一起爬一座高高的山，她爬不动，爸爸就背着她往上爬。可是后来她告诉爸爸要回家，因为妈妈病了，不能一起来爬山，不好玩儿。于是爸爸就和她一起回来了。
看来孩子的预感很准，今天你果然回来了。
我急着要进卧室看孩子。
孩子刚刚睡着。你先别进去，先去洗个澡。现在孩子的抵抗力很弱，你一路风尘仆仆，恐怕身上带了很多细菌，孩子的水痘刚刚见好，禁不起再受感染。
我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和妻一起进了卧室。
妻告诉我，孩子最难受的时候已经过去。脸上的水痘泡也开始下去了。因为怕孩子挠脸留下疤痕，妻不在孩子身边的时候，总是给她带上两只薄薄的手套。我俯身轻轻摘下孩子手上的手套。她的两只小手被汗水浸得湿湿的。我把孩子的小手轻轻地攥在自己宽大的手掌里。望着妻由于几夜没有睡好而憔悴的面庞，心里酸酸的。
妻靠在我的身上，仿佛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绵绵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我们两个人默默地注视着孩子。
突然，孩子的小脸露出了笑容，妻推推我，她一定又做梦梦见你了。妻的话音还没落，孩子喃喃地说起了梦话。孩子太小，吐字不清，很难听清楚她究竟说的是什么，但是有两个字我却是听得真真的：“爸爸”。
孩子闭着眼，小眼珠微微地转动。忽然，她睁开了眼睛，一眼望见她一直惦记着的爸爸就坐在她的身边，说了句：“爸爸，我就知道你回来了。”她又看看妻：“妈妈，你看，爸爸真的回来了。我没骗你吧”，说着，就握着我的手，又翻身睡熟了。
我不知道，孩子刚刚是在做梦还是真的醒了？
妻的脸里噙着幸福的泪花。
- 状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