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33)
我们面对着一桌丰盛的饭菜,一边吃,一边说着今天的相遇。几乎每品一口酒,每夹一次菜,我们的目光都会不期而遇,然后又慌张地闪开。好像孩子做了什么错事在接受大人的盘问一样。
按理说,八年不见,我们应该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可是很奇怪,我们的话都不多,完全不像八年没有见面的好朋友,更不像是曾经的恋人。却像是每天见面的同事,不时相遇的邻居,彼此对对方的一切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似的。
可是我知道,我们都在拼命地用我们表面的平静压抑着我们内心澎湃的感情。我们每饮一口酒,每品一口茶,其实都是要压下去想要说的话,压下去一个又一个涌上心头的往事。
我们都很想知道对方这八年生活得怎么样,现在的情况又如何。可是谁又都说不出口。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从哪里说。
竟然有许多时间,我们只是默默地互相望着。什么都没说。后来,她起身去了洗手间。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一桌饭至少要五六百块吧。而我身上最多只有二十块钱。没有钱的窘迫把我噌地一下拉回到了现实。是我要来这家饭店的,是我先提出一起吃饭的,是我一口气点了这许多的菜,我不能让她知道我身上没有钱。更不能让她请客。
趁她还没有回来,我给我的一位铁哥们打了个电话,要他先来帮我把账结了。
这顿饭,我们竟吃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我们几乎没有吃几口菜,至少有六个菜在我们走的时候一动未动。
从她伸出那只柔弱的手挡住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应该告诉她一切。于是我轻描淡写地说,我在读研究生的时候结婚了。现在有一个女儿,妻子是一位大学老师,目前过得还好。然后小心翼翼像是喃喃自语地说,你应该也成家了吧。
她告诉我她在毕业后的第三年结婚了,丈夫在政府工作,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现在有一个儿子,过得也不错。几年前她在书店无意中发现了一本我撰写的小册子,上面有我的照片和介绍,知道了我的一些情况。这次来开会,本不打算见面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来了。
世界上的事也许就是这样吧。很多本来不应该发生的事发生了,本来不打算见的面却又见了。最后连自己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慢慢地喝着酒,慢慢地品着茶,总是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从哪儿说。
其实知道对方都过得还好就足够了,不需要知道得更多。我们谁都没有提起当年为什么没有再联系,----她是知道我毕业后继续读研究生的,她也没有问我收没收到她留给我的那封信。当然我也没有告诉她至今我还珍藏着她的信,她的照片甚至那个发卡。
既然当年都没有说穿,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八年以后,还提它做什么!而且我们彼此都有了自己的家,都觉得自己过得还算不错。
吃完饭,我要送她回招待所,她坚持不用。我们就在饭店门口分手了。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我知道,我们都不会回头。我知道,我们会越走越远。
在回家的路上,我想到了家,想到了命,想到了缘分,想到了妻子,想到了女儿。“生于山而安于山,生于水而安于水”,我也想起了庄子的这句话。
一切都是命,一切都是缘分。既然命运把我和她分开了,说明我们无缘。而命运却把我和妻连在了一起,只能说我们是有缘有分的。
缘分不能强求,是命中注定的。我应该珍视和妻的缘分。
从她走后,我们再没有见过面,也没有通过信----因为我仍然没有她的通信地址,直到今天。
这一次相遇让我明白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像这种事,最好的办法把它封存起来,永远压在自己的心底。如果释放出来,我知道烧死的不只是她和我,还有更多的人。
回到家,我无法开口向妻要钱。我能告诉妻我花了两个多月的工资请我前女友吃了一顿饭吗?
几次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如果我开口,妻会给我钱的,她一定不要我在朋友面前丢人。因为丢我的面子无异于丢妻自己的面子。
妻是很要面子的人。可是,面子维护住了,里子却会出现问题。我们刚刚平静下来的家不能再出现新的一轮波澜。
所以,我第一次想到了要像同事和朋友一样有个小金库。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我就不会再尴尬,不会等朋友来为我结帐,不会感觉张不开口向妻要钱还账,不会为这几百块钱的饭钱去出版社预支稿酬。
扼腕叹息,窗户纸老不捅破也不好,楼主还真搂得住火, 这样的旧情再见还不如不见,这不又多了一份烦恼。
故事中的"我",感情也真是丰富了点.
她与LZ也许前世就有过纠缠,一定滴,所谓前缘未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