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放逐,开始or结束?
我是属于被苏格拉底逐出理想国的那一类人。自我放逐这个说法比较识趣一点,不必让别人赶走了。
plato最开始的理想是要做一个悲剧诗人,在跟苏格拉底聊过以后,他放弃了最开始的理想,而重新开始过一种他认为值得过的生活,哲学家的生活。
我大概还没有遇到我的苏格拉底,所以我还是自我放逐吧。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一句诗都写不出来了,对我自己来讲,可能是一个很难以接受的事实,就像维特根斯坦说的,如果生命不是用来天才的创造,生命的意义何在?
歌德the sonnet这么写的:to practice a revived usage of art is a sacred duty which we impose upon you.
So that however these may disport themselves, the work in the end will have achieved perfection.
I too should like to mould the best inspiration of my feelings into the rhymes of artful sonnets, the bold pride of numbers in skilled language. (歌德诗选198页)
哲学书其实是看得挺有意思的,从经验主义到唯心主义,很能够开发人的思维。读起来当然也是有点累的,因为一直是跟着在想,这和读诗集还不一样。读别人的诗,懂到几分真的是随意了,能够感同身受当然是最好的,但是盲人摸象其实各人的感觉又是不同的。
但是我更希望自己是理性更多一些的,因为吃过太多的亏,都是因为自己太过感性。韩美林曾经问过一个问题,他说对某些人而言,感情真的是一钱不值的。艺术家都是感性的,他要感知这个世界,迟钝了是不可以的。
有一次看毕加索的画展,站在他的画作前,那一刻,我觉得我是跟他有神交的。时间的流逝是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但是艺术,至少在某一个维度上,是永恒的。艺术,传递的都是人性中美好善良的东西。用黑格尔的话说就是人类思想的自我反思,用我的话说就是人类对抗时间对抗衰老的不多的方式之一。
我也终于开始了属于我自己的程度待定的理性沉思的生活,这是一个更高level的自我放逐。我当然也参与一些社会交换,但是在可控的范围以内很明显的被我降了一个level。当维特根斯坦觉得哲学教授这样的生活没有意义的时候,他选择了放弃。他忠实的选择了他自己想要过的生活,这个生活未见得是飞黄腾达或者万人景仰的。
告诉他们,我渡过了极为美好的一生。谁临终前能这么坦荡,那么至少,他的一生旁人是无法指摘的。很难有人能够这么自信。亚里士多德讲的,未经审视的生活不值得过。但是绝大部分人,尚未审视,anyway,结束了。
隐思录第一句不是还在上面吗?
人啊,要有一技之长。这一技之长可以撑住你自己,不管世界怎么变化,不管周围的人和事怎么变化。好比我吧,我其实是一个特别重感情的人,我与人交往,潜意识里面总是以为可以一直很好的。但有一天,别人发现我没有那么大的利用价值,交换的部分很少,可有可无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离我而去了。那更别说当我走霉运的时候了。再碰到个自私自恋的人,我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一直这么想的,我这才华一直在这呢,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给学生讲专业课嘛,基本不讲自己的事。偶尔讲讲,学生深信不疑。我说你们不怕我是瞎吹吗?学生说我们不怕,我们全部相信,因为现在瞎吹的都不吹这些,吹的都是家里有多少亿的家产,开的多么大的公司。
薄伽梵歌the six teaching开头这么写的:one who does what must be done without concern for the fruits is a man of renunciation and discipline, not one who shuns ritual fire and rites.
《达生》第一句这么说的: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命之所无奈何。
有些事吧,你不想它发生,但是偏偏也发生了,能怎么办呢?还是要坦然以对啊。心态要够好,否则没法自我放逐了。
burke在on the sublime and beautiful的第五节引过一段荷马史诗。he owns, indeed, that he often gives himself some intermission from such melancholy reflections; but he observes, too, that, melancholy as they are, they give him pleasure.( burke这段真的像极了好多年前好朋友开导我的一段话)
still in short intervals of pleasing woe,
Regardful of the friendly dues i owe,
I to the glorious *, for every dear,
Indulge the tribute of a grateful tear. (Odyssey 100)
行走在茫茫月光的中间,我不能久留于伤感。套用陈刚的一句歌词,大概这么个意思。
为与不为的边界,各人大有区别。同一个人在不同的阶段,也不尽相同。
我也是最近,无意中看到多年前写给好友的信,信里有提到我曾经说过一些很恶毒的话。但是这些年我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就是说,只记得别人的错,以为自己都是对的。我反正是随着年龄的增加越来越温和了。我现在看以前写的信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得很重,虽然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也还是可以说得更和缓一些。
学过哲学以后才知道,有些事是根本没有标答的,也没有谁对谁错之分。
今天在rideau那家麦当劳外面,我突然就发一个神经了。虽然是一个很熟很熟的地方,在那一刻,我就是想买一杯焦糖巧克力摩卡,对着街,感觉一下人来人往,就像自己是一个旅行者一样。竟然没有卖这款的,我就去了另外一家。喝完以后吧,就一个感觉,麦当劳也真会赚钱的,中杯的竟然都要3.66刀。
焦糖摩卡的甜度是要比普通的咖啡要甜一点的,我通常也买一个甜筒一起吃。吃冰淇淋的时候,焦糖摩卡就只剩苦味了。和普通咖啡比呢,焦糖摩卡又是甜的。这就是一个经典的哲学问题,即我们的感知,比如味觉,是mind-dependent properties。john locke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于他而言,大海并没有颜色,颜色是在我们看大海的时候被创造出来的。颜色是second property。locke认为size是第一属性,我当时看这段的时候是存疑的,size也未见得不受主观观测的影响。后面berkeley提出世界最终依赖于我们的mind。to be is to be percieved。 berkeley的观点是唯心的。
人啊,还是知足常乐。如果我生在一个不同的时代,或者不同的家庭,不识字,没有基本的教育,我这个天分肯定也是没有了。即便有,能够写一手文章,没有最后被哲学这把钥匙打开,也白瞎了。自我放逐真是无从谈起了,哪凉快哪呆着吧。再或者,没有家里的培养,经济学也无从学起了,更别说能够教学生了。没有这么多年的积累,最后也不可能达到自我放逐的境界。单就才华和学问而论,老天真的已经给的够多了。
在rideau买了件新衣服,拉链有点问题,退了。花了差不多同样的价钱买了五本书。如果对比一下,我觉得我很明显prefer五本书。有一本是里尔克的,必买的。有一本是the making of a poem,本是不想买的,放弃过一次。今天还是买了。一件衣服确实没有这五本书给我的utility高。你问我喜不喜欢里尔克,我当然是喜欢里尔克的。
悔,我也真没悔过,只不过有些事吧,代价太大了。在命运的面前,我们所谓自由的选择确实太渺小太有限了。
这是一首作于1050年的诗,作者名字已无可考,译者为david ferry。首字母大写的那几行都是我自己敲进来的,特别好的一首诗,特别反映我现在的心境。从今以后又是一段新的生活。
The wind stirs lightly as the sun's
warmth stirs in the new season's
moment when the earth shows everything
she has, her fragrance on everything.
The spring royally in his excitement
scatters the new season's commandment
Everywhere, and the new leaves open,
The buds open, and begin to happen.
The winged and the fourfooted creatures
According to their several natures
Find or build their nesting places;
Each unknowingly rejoices.
Held apart from the season’s pleasure,
According to my separate nature
Nevertheless i bless and praise
The new beginning of the new days.
Seeing it all, hearing it all,
The leaf opening, the first bird call.
2018年4月21日于渥太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