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蓝色的浮冰

看似平淡中的戏剧化转折和惊喜.
拥抱哥的作品如老火靓汤, 慢火煲煮, 鲜醇味美.
这一部, 有着读村上作品的感觉.


苏菲,正找你呢。很久没见呀,你好吗:D
 
先把这部的标题给改过来,原来的标题“隔壁家的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太标题党了。

以后再慢慢续写。
 
哎呦,还以为是新的,感情是another 标题
 
拥抱哥回来了. :cool:
这个新名字给人留下无限想象空间啊.
 
十五

W城的长途车站坐落在肯特街和凯瑟琳街交界的地方,离车站十几米远的地方就是一个上417高速公路的入口。每次我从长途车站的停车场里出来,上高速公路的时候,都有些紧张,因为在这十几米里,要横穿两条车道才能拐到高速入口。

我拉着她的小手提箱跟她并排走出长途车站,找到自己的车,把小手提箱放进车的后备箱里。灰蒙蒙的天开始放晴,太阳从薄薄的云层中露出热情的红脸,空气开始闷热起来,像是一个典型的烈日炎炎的夏日。我给她打开驾驶副座的门,她低下头,躬着身子,把一只腿迈进车里。她的手灵巧地在身后抚了一下黑色的裙子,侧身坐进车里,另一只腿也随着移动到了车里。她的黑裙子在进入车的一瞬间被风和动作掀开,露出了一长截光滑的大腿。她在座位上坐好后,黑色的裙摆滑落到大腿的根部。她低头看见露出的长腿,不好意思地把裙子向膝盖的方向拽了一下,让裙子盖住膝盖,侧头对正在给她关车门的我微笑了一下,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顺手拉过安全带来系上。

我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座的门,钻进车里。车里的空气被太阳照得很热,像是个小桑拿浴室一样。我把车打着火,按下电动车窗,让车里的闷热的空气散发出去。刚开出长途车站的停车场,横穿车辆不多的车道时,我的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我一只脚猛踩油门,把车开到最左边的车道,然后沿着很短的车道开上高速公路的入口,把车速一下由40公里提高到80公里。一般在高速上我都不敢接手机,怕出车祸,所以这次也不打算接了,想等着对方自己挂掉。手机响了五声之后,会自动转到留言系统上,如果对方有什么急事儿的话,会给我留言的。手机的铃声在响了五声之后寂静下来,我换上墨镜,用电动按钮关上窗户,打开空调,目视前方。在我眼前出现了长得无边无际的高速公路,一辆辆车在燥热的阳光下无声无息地行驶着,高速边上的斑驳的高墙,灰色的隔音板,被太阳晒蔫的树木,蒙上灰尘的广告牌,黑色的长长的高压线,灰色的水泥柱和木质电线杆不断地从车窗外闪过。裤兜里的手机在停止了一分多钟之后继续响了起来,在贴着大腿的地方不停地震动,震得我的腿发麻,像是不接就不会停止的样子。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用带着墨镜的眼睛快速地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模糊的液晶荧光屏上显示的是一个国内来的长途号码。国内长途?莫非是我家里有什么事情找我?我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接起来为好。

喂,请问哪位?我一边眼睛看着前方不远的一辆高速行驶的大卡车,一边烦躁地把手机举到耳边问。
是我,小萍。电话里传来小萍清脆而熟悉的声音。你爸给我的电话号码。

我的呼吸一下紧张起来。小萍自从我出国之后就失去了联系,怎么一下子冒了出来?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找我。车道在我的眼前升高,城市的房屋矮了下去,狭窄而陈旧的街道纵横交错,一条街道在高速下穿过,一个车站牌底下几个人在无聊地等着公共汽车。太阳把人影,车影,商店,教堂,高高低低的楼和零乱的树木的影子斑驳地涂在铺着沥青的路面上。高速公路的远方是一片矮矮的青灰色的山陵。

是你?真没想到,我平静了一下呼吸说。找我有事儿?
哥们儿,本小姐有钱了,要去你们那里留学去了。小萍在电话里跟我开门见山地说。

你抢银行啦还是傍大款了?
不用我抢,我爸当行长了。小萍卖弄的声音在手机里传来。我现在才知道银行高管们挣多少钱,你都想不到。去年他们行的税后利润有好几百个亿,想花都花不出去,我爸一年的交际费都上百万,平均每天得花出去一万多才行。反正钱多的无处烧,我爸出钱,让我随便到国外哪里去留学。我想了想,别的地方我也不认识人,我就到你们W城去好了,反正有你在那儿,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人照应,你说是吧?我爸妈也说去你那里好,他们对我去你们那里很放心。

小萍讲话的时候,前面的大卡车的行驶突然慢了下来,我赶紧把脚放在刹车上,也跟着减速下来。太阳的橘红色光线从前玻璃窗几乎平射了进来,我眯起了眼睛,要不是戴了墨镜,一定此时被太阳晃得难以观察前面的路况。我瞥了她一眼,看见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她正在若无其事地透过前车窗看着窗外,耳朵却像是猫听到陌生的响声一样机警地竖起,像是在仔细辩听手机里的声音。她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抚弄胸前的一个项链底部的菱形的饰物,饰物垂在她隆起的小山丘之间。黑色的裙子让她显得身条细小优雅,在车子减速的时候她的身子略微前倾,抚摸着饰物的手轻轻颤抖,另外一只手夹在两膝之间,把裙子压出了一条凹陷的缝隙。

是不是需要我帮你联系学校啊?我回过头来看着前面的卡车问小萍。我们这里只有两所大学。
不用,小萍说。年初的时候我找的留学中介,甩给了他们几万,他们乐得跟孙子似的把一切都给我办好了,去你们那里的O大入学,学艺术史,九月份开学就入学了。我八月底到。

八月底就来,这么快?我皱了一下眉头问小萍。现在都八月初了。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你就帮我先租一个学校附近的公寓住吧,小萍说。还有到时到机场来接我,再带我去学校转转,认识认识路,以后再帮我买辆车,考个驾照就行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公寓?我看了一眼身边超过我的一辆黑色SUV说。
离学校最近的,最好的,最贵的,最大的,小萍开心地说。别担心钱,我爸现在穷的只剩下钱了。楼里最好要能够让养宠物的,我要养一只猫和一条狗。在家里他们老不让我养宠物,我都快郁闷死了。

没问题,我踩住油门加速说。我现在正在高速上开车,要出趟远门,过两天回来就给你去找房子。不过这里一般都要签半年或者一年的合同,要是给你租了房子,你来了觉得不合适的话没法儿换怎么办?我住的地方的房东还有一间空房,要不我跟房东说说,你来了先暂时在那间空房住一下,然后我带你去O大周围去看房,你好自己挑一个满意的地方签半年一年的租房合同?
那也行,小萍思考了一下说。就这样吧。回头我告诉你航班号和时间,到时你别忘了去机场接我。我对国外可是两眼一抹黑,要是没地方住,我就住你屋里了,你睡沙发去。
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我开玩笑说。也不怕我晚上对你动手动脚?
给你两个胆儿晾你也不敢对本小姐怎样,小萍咯咯地笑着说,你爸说了,让我到你那里别客气,他还让我替他管着点儿你,当当领导。

你就忽悠我吧,我说。我爸那可是中国传统的叮当响的大男子主义的杰出代表,在家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一言堂堂主,哪能让一个小女子管着我。
信不信在你,小萍继续笑着说。反正你爸是这么说的。
得了吧,我说。我正高速上开车呢,不跟你贫了,回头你把航班号和时间告诉我,我去机场接你去。

跟小萍说了再见之后,我合上手机,把手机重新放回裤兜里。车里的空调还没有完全发挥效用,空气依然闷热,脸上像是有汗水要留下来。车窗外,路边的各种单调颜色的广告牌,木质的路灯杆和一幢幢陈旧的建筑依然向后飞去。我扭过头来再一次看她,看见她的眼睛里正闪烁着探寻的目光。

一个小时侯的朋友要从中国来这边留学了。我解释说。让我帮着在O大附近租个住处。

她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松弛下来,伸手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带盖的小圆镜子,打开盖子,在镜子里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脸颊。她的手腕很纤细,手指细长而苍白,手上的小圆镜子随着车的行进微微颤动着。她把脸部凑近小镜子,对着小镜子仔细地端详着皮肤,黑色的长睫毛几乎要碰上小镜子了。她从手包里掏出一管唇膏往嘴唇上涂抹起来,红色的唇膏的圆锥一样的尖端在嘴唇上缓慢移动,在富有弹性的唇上画出了一道线。唇膏划到的地方,嘴唇上的皮肤被压得瘪了下去,在唇膏划过之后又弹跳起来,嘴唇变得暗红而湿润。她轻轻抿了一下嘴唇,让唇膏在双唇之间充分地涂抹均匀,又略微张开嘴唇,眼睛看着小圆镜子,检查着唇膏涂抹的效果。她点点头,似乎对嘴唇的颜色很满意的样子,阖上了小镜子,胳膊在空中优雅地划了一个小弧形曲线,撩了一下耳鬓的丝发,把镜子塞回到了手包里。她把身子放松,靠在椅子背上,头微微向我的方向转动,阳光把她的脸涂成明亮和阴影的两半。她的一只手指在嘴唇上滑动,像是在感受唇膏涂抹的颜色是否均匀,然后手指上移,掠过弯弯的长长的眉毛,把遮住眼睛的几缕头发拨开。她的手臂弯曲,胳膊肘露出了一点儿骨头的形状,脖子向阳的侧面散发着太阳的桔黄色的光泽。我掰动方向盘下面的操纵杆,打开左转的指示灯,车里响起了轻微的滴答的响声。扭头向车窗外检查了一下盲点,我脚踩油门,提高车速,把车开向左侧的快车道,快速地超过了原来挡在我前面的速度缓慢的大卡车。在超过大卡车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卡车的驾驶员,看见他正在悠然自得地叼着一支烟,眯着眼睛扶着方向盘,随着车里的音乐点着头,嘴角微笑着,像是陶醉在阳光的沐浴之中。
 
十六

我把车开回到住处,停在门口前的driveway上的树荫处。天气闷热上来,空气里没有风,太阳从树叶之间照过来,有些晃眼。我打开车门,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上楼上的卧室去拿衣服。她说不上去了,就在车里等着我。我把墨镜摘下,关上车门,走到屋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在门口脱了鞋,匆忙地从颜色发暗的楼梯跑上楼。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房东和哲学博士一定是都出门了。我跑进卧室,在屋里的壁橱里找出那套几乎从来没有机会穿过的黑色的西服和西裤,又从衣裳架上拽下一件黑色衬衫,衬衫有些小,穿在身上会有些紧,但是这是我唯一的一件黑衬衫,只好凑合了。我又在壁橱顶上的一堆乱放的衣服里面找到了压在底下的一条黑色的领带,从墙角的衣物筐里找出两双干净的袜子,两条洗干净的内裤和短裤。我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小行李箱,把衬衫,西服,领带,袜子,内裤,短裤和一双黑色的皮鞋一股脑儿塞了进去,又冲进浴室拿了牙刷牙膏拢子和一条干净的浴巾,都塞进了小行李箱里。我找了一个双肩背的空书包,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地图塞到里面,提着行李箱和书包进了厨房,从堆在厨房里角落里的可乐和矿泉水箱子里拿出几瓶饮料,还有旁边放着的几个橘子,都放在了书包里。走过客厅的时候我在桌子上看见了一个我刚买的还没开封的新电脑游戏,就顺手也塞在书包里,走出屋门,把门锁上。

她坐在车里,把车门敞开着透风,在翻看我车上的CD。
让你等久了。我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走到车门边的时候抱歉地说。
没事儿,我正好做做桑拿。她笑了笑说。

我坐进驾驶座,从书包里拿出地图扔给她,跟她说要她帮着给我指路。我拿出一瓶矿泉水和一瓶可乐,问她喜欢喝什么,她挑走了矿泉水。我把可乐瓶子拧开,喝了一口带着碳酸气的可乐,把瓶子放在车里的CD下面的杯子座上后,把背包里的游戏掏出来递给她看。

你带游戏干什么?她不解地问我说。
给你弟弟,我说。你不是说想给他带个小礼物吗?
噢,她点点头说。太好了,他是个游戏迷,肯定会喜欢。
系好安全带。我把书包扔到后座上,拧动钥匙把车打着火说。我们要上路了。

她系好安全带,从一摞CD中挑了一盘毕吉斯的盘放进车上的CD机里。我重新戴上放在车里的墨镜,把车开出Driveway,向着高速公路的方向驶去。在路过住处附近的啤酒店的时候,我看见哲学博士提着一箱啤酒从啤酒店的玻璃门里出来,在往住处走。我按下车窗,伸出头去跟他大喊了一声,告诉他说我过两天回来。他耳聋似的没有听见我喊他,依旧低头提着啤酒沿着路边的树荫走。我只好把头缩回来,无奈地摇摇头,把车窗关上。车里的CD里毕吉斯在弹着吉他唱着一首怪声怪调的歌:
I've seen the story
I've read it over once or twice
I said that you say
A little bit of bad advice
I been in trouble
Happened to me all my life
I lie and you lie
And who would get the sharpest knife

我打了一个哈欠,觉得头脑里像是有一个瞌睡虫在爬,有点儿想闭眼睡一觉。昨晚在她那里一直没睡好觉,满打满算只睡了三四个小时,早上起来还不觉得,现在让太阳一晒,随着车的颠簸,困意一阵一阵袭来。我腾出右手,打开车座椅旁边的放零钱的小盒子,在里面摸索。

你找什么?她问我说。
烟,我说。想抽根烟。

她侧过身来,从盒子里拿出放在里面的抽了半盒的*********,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递到我嘴边,又掏出一根叼在自己的嘴上。我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点上烟,把打火机递给她。她把车窗打开,一股股热风带着夏日的阳光从车内吹过,吹动了她的头发。她的眼睛看着窗外,黑裙子底下的两条长腿随着车的颠簸在前面晃来晃去,让我心神不定,总想瞥一眼。CD里毕吉斯在接着唱那首《This is Where I Came in》:
This is the danger zone
This is where I came in
They know not what they do
Forgive them of their sins
They know they cannot take away
What you have given me

Ohh
Ohh
Ohh
This is just where I came in

我喜欢这首歌,她说,随手把CD上的重复放的按钮按上。

车穿过坐落着一个个餐馆和咖啡馆的小意大利街,右拐上了唐人街的窄小的街道,在穿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我把抽完了的烟蒂扔出窗外,想起有一次在这个路口附近的停车场停车时被人把车的挡泥板蹭去了很多漆却不知道是谁干的。唐人街上的漆着红色招牌的各种杂货店在车边闪过,绝大多数小杂货店是香港九龙街角林立的那类小杂货店,里面排满了货架,每个货架上都摆满了各类货物,货架和货架之间往往只有一条窄小的通道,有时在里面都转不过身来。店里面通常散发着烤鸭烤鸡考猪肝猪肚的味道,空气中混合着腐烂的蔬菜和臭鱼烂虾味。在从唐人街往高速拐的那几条街区的路上我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开车速度太快跟前面的车离得太近,要么就是在路口变成红灯时刹车不及,只好闯了过去。好在没有警察,而且街上车也不多,没有出现什么事故,但在一个路口因为闯红灯差点儿跟路口的一个人撞上,被人在车后面伸出中指骂了一顿。在我几乎第二次闯了红灯之后,她扭过头问我说:

看你开车的状态跟嗑药嗑多了似的。昨晚你睡了几个小时?
三个小时吧,我脚踩着油门把车顺着高速口开上高速说。

你不会开着开着车睡着吧?她有些担心的问我说。
只要你别睡,我就不会睡着。我笑笑说。你要是睡着了,我就不好说了。
你可千万别闭眼,她有些担心地说。我们要开七八个小时才能到呢。再抽根烟提提神吧。

她拿出烟盒来,找我要了打火机,点上一支烟,吸了几口,递到我的嘴边。我叼上烟,对她点了点头。她给自己也点上了一根。我按动按钮把两边的车窗打开,让烟气飞出去。高速上的过堂风从车的一侧呼啸着钻进来,穿过我们的身体,消失在另一侧的车窗外。车身在风的摇动下有些不稳。我踩了一下刹车,让车速减低一些,减少车身的摇晃。

你怎么到这边来上学的?她吸了一口烟问我说。
学校给的奖学金,我把烟灰弹出窗外说。C大给了我一笔奖学金,另外免去了我国际学生的学费,这样我才能过来上学。

你太幸运了,她惊讶地说。我每学期还要交不少学费呢。你怎么弄到的奖学金和免学费的?
简单,我说。托福,GRE,成绩单和老师的推荐信好。不过我跟你交一样多的学费,只不过不用交多出的国际学生那一部分。你学费自己出还是家里给出?
家里给出,她说。我爸妈给我存了一笔教育基金,够我学费和生活费的。你的奖学金够你上学和生活的吗?
基本够,我点点头说。夏天再打点儿工,挣点儿零花钱。

开出了W城之后,旅途变得单调起来。外面的风景似乎总是一个样子,连绵不断的绿色的树林,矮矮的山丘,一片一片的开阔地上零星地散落着一些小房子,偶尔经过一些小镇,路边就会出现旅馆,加油站和麦当劳的广告牌。长长的灰色的高速公路一眼望不到尽头,我们开每小时120公里,不断的换线驶上超车道,把一辆辆运货的十八轮大卡车甩在后面。也不断有车从超车道上超过我们。黑黑的高压电塔在窗外闪过,太阳不断地升高和出没云层,桔黄色的光线从车内扫过又魔幻一般地消失,平坦的田野上偶尔出现起伏的丘陵,一个个小城镇像是田野里趴着的丑陋的青蛙,袒露着灰色的充满疙瘩的背。她拿着地图给我指路,隔一会儿就给我点上一支烟,跟我一起抽烟。随着车的颠簸,她开始困顿起来,眼睛也时睁时闭。

我抗不住了,要睡觉了,她把吸完的烟蒂扔出窗外,摇上车窗,把头靠在椅子背上闭上眼说。
你可不能睡,我撇了她一眼说。你睡了我也会睡着的。

可是你看我的眼皮,她勉强睁着眼皮说。我眼皮已经睁不开了,劳驾你自己好好开,顺着这条高速一直往下走,我睡半个小时就接着给你指路。
你不能这样,我说。没人说话我要是睡着了咱们会出事情的。
劳驾你别跟前面的车撞上也别开沟里去,剩下的爱怎么怎么着吧。她边说边闭上了眼睛,不久就响起了呼呼的鼾声。

我绝望地开着车,觉得眼皮也在不断地打架。我摸出一根烟来,手哆嗦着掏出打火机点上。太阳已经完全隐入了一片黑厚的云层之中,像是前方要穿过雷雨区。我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灰白色烟灰抖落在我的腿上。有一次我陷入了迷茫的状态,看到一个荒芜的高耸的银灰色教堂孤独地耸立在荒野里,顶上的十字架上栖息着一只红色的鸟儿。铁路线在天空上拉成蛛网,灰色的记录里程的水泥墩子在天空飘浮起来,车在山谷里穿行,月光和太阳轮流出现,灯火通明的咖啡馆和酒吧从天上往下流淌着黑色的咖啡和啤酒,树枝像五线谱的乐符一样高低起伏着。我的脚机械地轮流踩着油门和刹车,头脑晕晕乎乎的,似睡非醒地开着车,直到香烟烧到了手指上我才一激灵完全清醒过来。我侧过头去看她,她的头依靠着椅背,脸偏向我的方向,长长的睫毛盖在眼帘上,身体放松,呼吸均匀,微微耸起的胸脯有规律地起伏着。她的一支手垂在腿上,另一只手握着地图册,黑色的裙子随着车的颤动从膝盖上滑落下来,露出了很长的一截光滑的腿。在我看着她时候,她的身体抽慉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阴沉的黑云密布的天空终于开始下起了雨。雨水一开始是稀疏的,只有几滴打到了窗玻璃上,不久豆大的雨点就密集地打在车窗上,在玻璃上留下了一条条浑浊的污痕。我拧开雨刷,雨刷飞快地在车窗上从左至右挂着雨水,把雨水和污浊扫到一边。道路前方变得雾茫茫,能见度很低,窗外的丘陵和田野变的模糊起来,像是印象派画家莫奈的《日出》里面画的那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远处的高压电塔在颤抖,路边的树的顶部像是缠绕在一起的线团,车像是在森林的迷雾里穿行,看不清四周的环境。我能感觉到高速上前后左右的车都开始减速,雨水中红色的车尾灯不断地亮起又熄灭。此时我的困意已经消除,我聚精会神地死盯着前面的车辆的尾灯,跟前面的车保持车距,唯恐一走神撞到前面的车上去。一辆车厢上画着一个巨大的汉堡的十八轮的大运货车在我的前面不远缓慢地行驶着,后车轮下碾出的污浊的水柱不断飞溅到我的车窗上,把车窗的视线挡住。我打了左转灯,查看了盲点之后开到了左边的超车线上,把大卡车甩到后面。潮湿的空气弥漫进车里,闷热的车内变得凉爽了起来,我突然觉得有些饿了,于是拿起可乐瓶子,把一瓶子褐色的液体都喝光,随后又点上了一根烟。但是我不敢开车窗,白色的烟雾在手指前弥漫开去,车里到处都是苦涩的烟味。我一边抽烟一边在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想想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不明白自己怎么跟她一起开上了回她家的路程,还要去冒充她的男朋友去见她的父亲。我想可能是寂寞惹的祸,当你被寂寞吞没的时候,你会跟任何一个你有好感的人走,因为那个人会把你带出孤寂的沼泽。

CD机里毕吉斯还在循环往复的用嘶哑着嗓子吼着:
。。。But I'll go anywhere
Yes, I'll go anywhere with you
Time has gone
But I'll go anywhere
Yes, I'll go anywhere with you
 
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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