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小说,不喜误入

前传 霍比特人 第十一节 来到门口
更新时间:2009-5-30 16:41:00 本章字数:4968

两天之内,他们就划出了长湖,来到了奔流河,这时已经可以看见孤山阴沉地耸立在眼前,水流十分强劲,他们的速度也相当的缓慢。到了第三天快结束的时候,他们在河西边靠岸了,准备继续行程,马匹也在此地携带着必要的补给品和他们会合。他们尽其所能的将补给品打包,交给小马运送,其他多余的物资,则是搭了个帐棚谨慎收藏起来。在这么靠近孤山的地方,镇上的人类都不愿意久留。
“在歌曲实现之前我们都不敢!”他们说。在这种荒凉的地方,他们还是比较相信恶龙的传说,索林相对的就没有那么强的说服力了。事实上,他们的补给物资根本不需要有人看守,因为附近毫无人烟。最后,他们的随从就分别从陆路和水路离开了他们,即使是渐暗的夜色也无法阻止他们的归心。
一行人度过了孤独、寒冷的一夜,士气也跟着低落下来。第二天,他们再度出发,巴林和比尔博走在最后面,每个人都牵着一匹负责驼运沉重行李的小马。其他人则是在前面开路,因为这一带根本没有任何的道路。他们向西北前进,稍稍离开奔流河,越来越靠近孤山的其中一个支脉。
此行相当累人,他们也不敢贸然交谈或是轻举妄动。没有笑语、没有歌曲,在这一片静默中,古代歌曲所激起的雄心壮志也慢慢地冷却了。他们知道旅程的终点已经快到了,而这可能是非常恐怖的终点。眼前的大地变得越来越荒凉,索林告诉他们,这里曾经一度是个翠绿、生机盎然的地方。这里草木不生,不管是灌木或是乔木都无法在此地存活,唯一留下的只有断折焦黑的树桩,述说着许久以前的美景。他们已经来到了恶龙所造成的荒废之地,此时又正好是万物凋落的季节。
他们一路上毫不受阻碍地来到了山脚下,除了恶龙所造成死气沉沉的大地之外,也没有任何它的踪迹。孤山阴沉地矗立着,看来比以往更高大、更惊人。他们在南方支脉的西边扎营,支脉的尽头是个叫作乌丘的地方,这里有座古老的了望塔,但众人不敢冒险攀登,因为这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他们开始于孤山西边搜索一切希望所寄的密门之前,索林派人出去侦察正门所在的南边,他选了巴林、奇力和菲力,比尔博也跟着一起去了。他们一路走到灰色沉寂的鸟丘之下,奔流河在那里绕了个大圈,穿过河谷镇,继续往长湖流去。河水十分的湍急喧闹,河岸边光秃秃的,只有许多高耸的陡峭岩石俯瞰着河流。穿过这白沫四溅的激流,他们看见在山脉阴影底下的山谷,其中有着许多古代房屋、高楼和城墙的废墟。
“这就是谷地的河谷镇遗迹,”巴林说:“在警钟响起的时候,这里是一片满山遍野的翠绿,镇上十分繁荣。”当他描述着这一切的时候,看起来十分的伤悲,神情凝重。当年他和索林一起目睹恶龙降临的惨剧。
他们不敢继续沿着河往大门走,但他们走到了南方支脉的边缘;最后,一行人躲在岩石后面,可以清楚地看见两座支脉之间黑沉沉的洞穴入口。奔流河的河水从中流出,同时,还有蒸气和黑烟袅袅往外飘。除了蒸气和水流之外,没有任何移动的事物,唯一打断这不祥景象的是来回飞翔的乌鸦,唯一破坏这静默的,则是流水撞击岩石的声音和鸟儿的沙哑鸣叫声。巴林打了个寒颤。
“我们赶快回头吧!”他说:“我们在这边也没有什么用!我不喜欢这些黑鸟,他们看起来像是邪恶的间谍。”
“那么,从黑烟看来,恶龙似乎还活在山脉底下。”哈比人说。
“这可不是什么铁证哪,”巴林说:“不过,我也认为你是对的;它可能暂时离开了,或者是躲在山边偷看着。反正不管怎么样,它的门内都一定会冒出这种黑烟和蒸气,我想里面的大厅一定也充满了它的臭气。”
※※※
在这种闷闷不乐的状况下,他们一路被乌鸦的声音紧追不舍,疲惫地回到了营区。在六月,他们还是爱隆居所的座上宾,到了深秋,那时的景象却彷佛是多年以前的旧事了。他们孤立无援地身处在荒野中,虽然这是他们最后一段旅程,但看起来与终点的距离却是如此遥远,大伙的士气顿时跌落到谷底。
相当意外的是,巴金斯先生的心情却比其他人好多了。他经常会向索林借来地图,思索着关于上面的符文和爱隆所说的月之文字所记载的谜团。是在他的坚持下,矮人们才开始冒险搜索西坡,找寻密门。他们那时已经把营地搬到了一个狭长的山谷中,这里远比南方的河谷要狭窄多了,整个地区都深陷在山脉的包围之中,两条支脉从这里伸出,往西延伸插入平原中。恶龙的足迹在这里更为少见,甚至还有一些青草可以供小马嚼食。这个营地整天都在悬崖阴影笼罩之下,只有太阳西下的时候才会被阳光所照亮;他们就从这里一次又一次地结队搜寻山边。如果地图是正确的,在山谷出口处的悬崖上,一定就是那密门的所在位置。日复一日,他们还是空手而回,毫无进展。
最后,他们却意外地发现了目标。菲力、奇力和比尔博有一天从山谷那边回来,在南边试图越过一堆碎石;大概在中午的时候,比尔博在绕过一座看起来像孤柱的巨岩时,发现了有一道往上的简陋阶梯。他和矮人们兴奋地往上走,又再找到了一条狭窄小道的痕迹;由于年久失修,他们一路上找找停停,最后终于来到了南方支脉的边缘,转上了另一个更狭窄的山脊。他们往下看去,发现自己正在谷口的悬崖顶端,正好俯瞰着自己的营地。他们小心翼翼地靠着右边的山壁,一个接一个往前走,最后山壁消失,他们才来到一个遍地青草,鸦雀无声的山坳。由于这个山坳的入口高高在上,因此从底下根本完全看不见,从更远的地方看起来也只会像是一个黑暗的裂隙。这不是洞穴,是个露天的空间,但在它的另外一边则是一面山壁,在靠近地面之处看来十分平整光滑,似乎经过巧匠之手,但上面却没有其他雕琢的痕迹。那里也没有任何门柱、门枢或是钥匙孔、门把的装置,但他们很肯定这次终于找到了入口。
他们敲打着山壁、又推又拉,试着让它移动,念诵着片段的开门咒语;一切却毫无变化。最后,他们才精疲力竭地坐在草地上休息,在天色渐暗的时候只好打道回府。
※※※
当天晚上大家都很兴奋,到了早上,全部的人都做好了再度迁移的准备,只有波佛和庞伯被留在营区,看管小马和众人带来的补给品。其他的人则是沿着山谷往上走,顺着新发现的小径来到那狭窄的山脊。由于这里的地形极为险峻,一边是一百五十尺的峭壁,在这山脊上他们根本无法携带任何的背包;但,他们带了相当长度的安全绳绑在腰际,最后安全地来到了山坳。
他们在那边搭了第三个营地,利用绳子从底下将需要的补给品拉上来。他们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将力气比较大的矮人(像是奇力)送下去,了解底下的状况,或者是分担下面的守卫工作,波佛则是被拉到上面的营地。不管是用绳子或是爬山,庞伯都不愿意爬上来。“我太胖了,不适合进行这种飞檐走壁的工作,”他说:“我会头晖,然后就会绊到自己的胡子,然后你们又会变成只有十三个人了。这些打了很多结的绳子也太细,不适合让我来用。”他运气不错,等下你们就会知道,这其实还是撑得住他的重量。
在此同时,有些人已经开始摸索这块空地,发现有条小径通往更高的山区;但他们不敢再往更高的地方走,就算去了那边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在这块高地上万籁俱寂,鸟雀也跟着沉默,只有风吹过山隙的声音。他们压低声音说话,不敢大声交谈,因为危机似乎潜伏在每一个角落。其他忙着检查密门的人一点进展也没有。他们太过急迫,根本忘记了符文或是月之文字的记载,只是在那块平滑的山壁上不停地推敲。大伙从长湖镇带来了各式各样的工具,一开始他们先试着利用这些东西,但不是握把断折,就是钢铁的尖端像是铅一样的扭曲变形。很明显的,采矿工具并不足以对付封印密门的魔法,而且,他们也开始对这里的回声感到十分担心。
比尔博坐在门口,觉得十分孤单和疲倦。当然,这里并没有什么台阶或是门槛之类的东西,只是他们都习惯把山壁和山坳入口之间的草地叫作“门口”。当他们第一次拜访比尔博的时候,还记得他叫他们在想到好点子之前可以先去门口坐坐,因此,他们就打趣的将这里改了个名字。他们的确在这边沉思了很长时间,或是漫无目的四处乱跑,大伙的心情越来越低落。
当他们发现小径的时候,士气的确有所提升,但现在又跌落到谷底了。不过,他们依旧不肯轻易放弃。哈比人也不再兴致勃勃,他经常会什么事也不做,就是靠着山壁,俯瞰着幽暗密林,望着远方的天空。有时,他会觉得自己可以看见遥远的迷雾山脉。如果矮人们问他在干什么,他会回答:
“你们说坐在门口想办法和进到洞穴里面是我的工作,因此我正坐在这里想办法!”不过,恐怕在他脑中的并非是眼前的工作,而是在地平线彼端的西方大陆,以及那座小丘和在其下的洞穴。
在草地的正中央有一块很大的黑色石头,他会闷闷不乐地一直瞪着那石头,或是看着大蜗牛到处爬。这些大蜗牛似乎很喜欢这个三面封闭的山坳和冰冷的岩石,光是在这个地方就有很多大蜗牛慢吞吞地四处爬。
※※※
“明天就是秋天的最后一周了,”某一天索林说。
“秋天之后就是冬天了,”毕佛说。
“然后就是明年了,”德瓦林说:“我们的胡子会越来越长,在这里有任何变化之前,可能都长到山底下去了。我们的飞贼有帮上任何忙吗?既然他手上有那个隐形戒指,现在应该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我认为他应该从正门进去,替我们打探一下状况!”
比尔博听见了,矮人正好就在他头上的岩石边讨论。“天哪!”他想道:“原来这些人心里面想的是这样啊?自从巫师离开之后,每次都要靠我才能够解决问题,我能怎么办?我看最后搞不好我会遇上最悲惨的结局。我不认为我能够忍受再看到这个古老的河谷镇了,更别提那个冒蒸气的大门蚋”
那天晚上,他觉得非常的不爽,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第二天,矮人全都四散去打发时间去了;有些人下去遛马,有些则是在附近乱逛。比尔博整天都坐在那边郁闷地看着草地上的石头,或看着西方的入口。“或许巫师今天会突然出现也说不定,”他想。
如果他抬起头来,就会看见远方的森林,当太阳西沉的时候,在森林的顶端泛起一片金光,彷佛太阳照射在森林中金黄的树叶上。很快的,他就可以看见橘色的火球落向地平线。他走到山坳的入口,可以看见一轮新月出现在地平面上。
就在那一刻,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喀达声。有只巨大的黑鸟站在草地上的大石上,它黄色的胸口点缀着几个黑点。喀达!它抓到了一只蜗牛,正在岩石上试图敲破它的壳。喀达!喀达!
比尔博突然间明白了。他忘记了所有的危险,站在山脊上大喊大叫,拼命挥手,通知矮人们快回来。最靠近的人立刻小心翼翼地沿着狭窄的山脊奔来,心中怀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其他人则是大喊着上面拉绳把他们吊上来。(唯一例外的是庞伯:他睡着了。)
比尔博很快地对众人解释,而他们一言不发地看着。哈比人静静地站在灰岩旁边,矮人们的胡子晃来晃去,不耐烦地继续看着。太阳越落越低,他们的希望之火也跟着熄灭,最后,它化成火红的彩霞就这么消失了。矮人开始抱怨,但比尔博依旧动也不动地站着。新月刚脱离地平线,夜色正要降临,突然间,正当他们最灰心的时候,最后一道阳光穿破云层,像是手指一样地落在灰岩上。之前一直侧着头栖息在旁边观察的黑鸟,也发出了凄厉的叫声。众人都听见了十分清楚的喀啦声──山壁上落下了一片薄岩,在距离地面三尺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洞。
矮人们担心这机会稍纵即逝,纷纷冲向前去推着大门,然而却一点用也没有。
“钥匙!钥匙!”比尔博大喊着:“索林在哪里?”索林急忙跑过来。
“钥匙!”比尔博大吼道:“和那张地图一起的钥匙!赶快把握机会试试!”
索林走上前,从脖子上掏出钥匙,他将它插入洞中。钥匙配合得天衣无缝,也跟着转动了起来!喀达!光线消失了,太阳落下,月亮也不见了,夜色笼罩大地。
这时,众人一起出力推动大门,岩壁的一部分松动,狭长的缝隙出现了,并且逐渐扩大中。看得出来有一扇五尺高,三尺宽的大门,它缓缓、无声地往内敝开。看起来,黑暗彷佛蒸气一般从山壁上的黑洞往外流,在他们的眼前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洞穴,直通入孤山深处。





前传 霍比特人 第十二节 内线消息
更新时间:2009-5-30 16:41:43 本章字数:12772

矮人们站在黑暗的洞口争辩了很久,最后,索林才开口道:
“现在,我们必须承认,功绩卓着的巴金斯先生,是我们这漫长旅程中最值得信任的伙伴;
身为哈比人,他拥有外人意想不到的勇气和智慧。除此之外,请容我多嘴,他还拥有超乎常人的好运。这一刻,该是他执行加入我们队伍唯一目标的时候了,是该他赚取他的那一份报酬的时候了!”
你们都很明白,索林在面对重要时刻的罗唆态度,因此虽然他又罗哩八唆说了一大串,但我就到此为止。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一刻,比尔博觉得很不耐烦,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很了解索林的性格,他知道这家伙最后要说什么。
“喔,索恩之子索林·橡木盾,如果你的意思是说你觉得我该先进这个密道,”他插嘴道:“请你说清楚好吧!我可能会拒绝的。你们已经被我救了两次,这可不在原先的契约规定里面,因此,我认为我已经赚到了部分的报酬;不过,我老爸常说,‘事不过三’,我也觉得我不应该拒绝。或许,我对于自己的好运已经比过去要更信任了些!”他的意思是说,在离开他的住所之前;但这似乎已经是好几世纪以前的事情了,“但我还是认为应该赶快去看看,把事情结束。谁要和我一起去?”
他本来就不预期会有很多人自愿,因此他也没有多失望。菲力和奇力看起来十分不安,其他的人连虚晃一招都不愿意。唯一的例外是专责站岗的巴林,他对比尔博相当有好感,因此,他愿意先走进去一段距离,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求援的。
矮人的状况大概是这样的:他们准备付给比尔博一大笔钱来换取他的服务,因为他来这边的目的,就是替他们执行特别危险的任务,因此,这个小家伙愿意自告奋勇当然是最好的。不过,如果他遇上麻烦,大伙也会尽全力帮他脱困的;就像一开始,他们对他的印象还不是很好的时候,他们依然会去食人妖身边救他一样。矮人不是什么好勇斗狠的英雄,而是那种步步算计、十分在乎金钱的种族。他们有些真的相当狡猾,是很坏的家伙,有些则是像索林一样算是诚实讨生活的普通人,可是,你不能对他们有太高的期望。
※※※
当哈比人开始爬进洞穴中的时候,天空中已经开始出现了星辰。进去比他想的简单多了。这不是半兽人的洞穴,也不是木精灵的简陋隧道,这是在矮人全盛时期建造的通道,笔直得像用尺量过一样,地板平坦,墙壁光滑,连坡度都是一开始就计算妥当的,没有丝毫的改变。不过,它通往什么样黑暗的地方,则是没人知道。
过了一阵子之后,巴林对比尔博说“祝好运!”,就在可以依稀看见入口处的地方停了下来。在这里,他靠着洞穴的回音,还可以听见外面人的对话。接着,哈比人戴上戒指,在知道洞穴会有回音的效果之后,他更加小心地往里面无声无息前进。他害怕得浑身发抖,但小脸则是露出坚毅的表情,他已经和一开始那个忘记带手帕的哈比人判若两人,他已有很久没用手帕了。他松开腰间的匕首、勒紧腰带,继续往前进。
“比尔博·巴金斯,你这次终于到了目的地!”他对自己说:“那天晚上,你自己一脚踏入了这个冒险,你现在就得要想办法把自己的脚拔出来!天哪!我真是个大傻瓜!”他身体里面图克血统最稀薄的那部分说话了:“恶龙守护的宝藏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我真希望我能够醒过来,发现这个隧道就是自己家,该多好!”
当然,他并没有醒过来,还是继续地往前走,直到最后连门的影子都看不到为止。他陷入了完全孤单的处境中。很快的,他就开始觉得这里越来越暖了。“眼前是不是有什么光芒?”他想。
的确有。当他越来越靠近的时候,光芒变得越来越强,也才让他变得比较确定。那是种越变越红的光芒,而且隧道里面也变得更温暖。一缕一缕的蒸气从他身边飘过,让他全身开始冒汗,一个声音也开始在他的耳中跃动,听起来像是锅子里面什么东西在沸腾冒泡的声音,同时还有一种类似大猫低吼的声音。后来,这声音慢慢变成了某种巨大怪物在红光中睡觉打呼的鼾声。
比尔博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要往下继续走,可说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情。之后所发生的任何可歌可泣的事情都无法和它相比。真正最艰苦的战争,是他在隧道中孤单一人,甚至连怪物都没看见的时候所发生的。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天人交战之后,他决心继续走下去。你们可以想像,一名矮小的哈比人走到隧道的尽头,来到一个和入口差不多大小的开口处,将他的小脑袋伸了出去,在他眼前是古代矮人在山中所挖掘洞穴的最底部。这里一片漆黑,比尔博只能猜测这里有多么宽广;但是,在地板的正中央则是有着刺眼的红光──那是恶龙史矛革所发出的光芒!
那只巨大的红龙就这么躺在那边,不受打搅地沉睡着。从它的利齿和鼻孔中冒出一缕缕的黑烟,在它睡眠的时候腹中的火焰并不是那么的旺盛。在它的四肢和尾巴之下,以及整个洞穴中,全都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金银珠宝,有尚未铸造的黄金和宝石,以及经过精工雕琢的艺术品,这些宝物全都沾染着一层鲜红色的奇异光芒。
史矛革的双翼收拢,像是极巨大的蝙蝠一样躺在地上。它侧睡着,比尔博也因此可以看见它苍白的肚子压在价值连城的睡床上。由于它长期把肚子压在这些财宝上,许多的宝石和黄金都卡在它的肚皮上。在史矛革身后的墙壁上,哈比人依稀可以看见锁子甲、头盔、斧头、刀枪剑戟等挂在墙上;在同一个地方,还有许多大瓮装着难以计数的宝物。
如果说比尔博忘记了呼吸,其实还不算过份,在人类从精灵学来的语言中,根本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他的激动。比尔博听过所有歌颂恶龙财宝的歌曲,但这辉煌闪耀、这诱惑,这富可敌国的金银珠宝,完全超越了他的想像!他的心中充满了和矮人同样的饥渴,他动也不动地看着这些价值无法估计的宝物,完全忘记了那恐怖的守卫。
他呆了几乎有一世纪那么久,最后,他不由自主地从阴影中跑了出来,越过地面,来到最靠近的宝山。恶龙仍旧沉睡着,但在睡梦中看来依然无比凶猛。他拿起了一个沉重的金杯,几乎是他所能负担的极限,同时害怕地往上看了一眼。史矛革的翅膀动了动,抬起了一只爪子,鼾声的节奏也跟着改变了。
比尔博跑了,但恶龙并没有醒过来,时候还没到。它只是换了另一个充满贪婪和暴力的梦境。哈比人则是紧张万分地跑回那狭长的隧道,他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着,双腿也不停颤抖着,但是,他依旧紧抓着金杯不放,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我做到了!他们等下就知道了。‘不像飞贼,还比较像杂货店老板’哼!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说。”
的确,他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这种说法了。巴林高兴地看到哈比人安全活着回来,同时也感到非常惊讶,他抱起比尔博,飞快地跑到外面。这还是半夜,云雾遮蔽了星辰,比尔博闭着眼躺在地上大口地享受新鲜空气。他几乎没有注意到矮人们的兴奋反应,或是他们如何称赞自己,拍着他的肩膀,答应要让矮人全家、全族的好几代都听候他差遣。
矮人们正轮流递着这金杯,彼此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眼前的状况;突然间山中传来了隆隆的低吼声,彷佛有哪个古老的火山苏醒了一般。他们身后的秘门被关到只剩一个小缝,用石头挡了起来。但是,透过隧道的回声,他们还是可以听见里面传来让大地也为之震动的惊人脚步声。
这时,矮人完全忘记了不久之前的吹嘘和自信,纷纷害怕地趴在地上。史矛革依旧是个不可小看的对手,如果你住在恶龙附近,忘记把它估算在计划内,会是个致命的危机。恶龙们或许不太需要宝藏,但是它们连一分一毫都计算得清清楚楚。如果这些宝藏已在他管辖下很多年后更是如此,史矛革也不例外。它刚刚做了个噩梦(梦里有个身材矮小的战士,虽然不起眼,却有把宝剑和满腔的勇气,这让它觉得十分不悦),这让它陷入半梦半醒之间,随即又醒了过来。空气中有股怪味,会不会是从那个小洞飘过来的呢?虽然那个洞很小,但它以前一直不太喜欢那个洞穴,为什么以前一直忘记把这个洞堵起来?近来,它经常觉得自己从那个小洞中听到什么敲打的声音。它伸长脖子,准备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然后,他发现金杯不见了!
小偷!失火了!杀人啦!自从它来到这座山脉之后,这种事情从没发生过。它的怒火超乎想像,就像是某个拥有无比财富的有钱人,突然间发现少了一样宝物,即使那样东西对它来说毫无用处。它开始吐出高温的火焰,整个大厅冒出浓烟,山脉也为之动摇。它徒劳无功地想把脑袋挤进那洞穴中,然后它将身体卷曲起来,在地底发出如雷般的暴吼。它从幽深的地洞沿着庞大的隧道钻了出来,离开山中的宫殿,朝向大门而去。
这时恶龙脑中唯一的念头只有翻遍整座山,把这个该死的小贼找出来!它从大门冲出,流水瞬间全都化成了蒸气,它振翅跃上空中,在云端间盘旋,用鲜红和翠绿的致命火焰吞没了半边山坡。矮人们听见它鼓翼的声音,立刻躲进山坳中的岩石下,希望能够闪过巨龙愤怒的眼神。
如果不是因为比尔博再度出马,他们可能全都被烧死在那边。“快!快!”他大喊着。“进门!往隧道走!在这边没用。”
听见比尔博的叫声,他们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钻进隧道中。这时,毕佛又惊呼一声道:“我的表亲们!庞伯和波佛,我们都忘记他们了,他们还在山谷里!”
“他们和我们的小马、补给品都会被烧光的,”其他的人哀嚎道:“我们什么也不能做!”
“胡说八道!”索林终于恢复了尊严:“我们不能抛弃他们,巴金斯先生和巴林先进去,还有奇力和菲力──不能让恶龙把我们一次全杀光。其他人,绳子到哪里去了?动作快!”
这短短的几分钟,可能是他们所遭遇过最惨的状况,史矛革愤怒的吼声在山谷中回响,它随时都有可能吐着烈焰冲下来,或是在天空中发现他们攀着绳子,挂在山脊上。波佛爬了上来,大家还没遇到什么危险;庞伯气喘吁吁地往上爬,绳子发出喀吱喀吱的怪响,恶龙还是没发现他们。接着,他们又运上了一些工具和行李,危险此刻朝着他们直扑而来。
他们听见了急促的风声,一道红光照射在岩石上──恶龙来了。
当史矛革一路用烈焰烧灼着山壁,从北边飞过来的时候,他们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拖着所有的行李冲进洞穴中。热风烤焦了门前的草地,穿透了密门留下的缝隙,让里面的人也都觉得灼热不堪。当它飞过上空的时候,黑暗笼罩了众人,小马恐惧地嘶鸣,挣脱了绳索四下乱跑;恶龙俯冲而下追猎它们,后者就这么消失了。
“我们可怜的小马完蛋了!”索林说:“只要一被史矛革发现,什么都逃不掉。除非有人想要冒险在史矛革的监视下走回去,否则我们就必须继续躲在这边!”
这让人光想到就害怕!他们又更往隧道里面躲,虽然里面相当的温暖,但很多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打颤;最后,苍白的曙光从裂缝中照了进来。他们时时刻刻都可以听见恶龙的吼声渐渐靠近,又渐渐远去的声音,史矛革很明显正绕着孤山猎捕小偷。
它从那些小马和扎营的痕迹中推测,这些人是沿河而上爬到了小马驻足的地方,但它的眼睛还是找不到密门的所在,山坳也依旧没有受到它烈火的攻击。它白费力气地搜寻了很久,在怒气渐息之后,略带疲倦地回到洞穴中睡觉,恢复力气。它绝不会原谅偷窃的行为,即使数千年过去,自己变成石头,它也不会轻饶对方;但是,它可以等。它慢慢地、悄悄地爬回洞中,半闭上眼睛。
在晨光降临之后,矮人们的恐惧渐渐消失,他们这会儿明白,要对付这样的守卫,类似的危险是不可避免的,就算现在放弃也没有多大用处。索林指出,他们现在也逃不出去,他们的小马不是逃掉,就是被杀掉了。在史矛革放松戒心之前,他们得要等上好久才能小心地走路回去;幸好,他们还抢救出了一些食粮,可以再多挨一阵子。
有关于接下来该做什么,他们争论了很久,却完全想不出要怎么样除掉史矛革。比尔博忍不住指出,这自始至终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大盲点。由于他们已经陷入完全的绝望,因此矮人的天性让他们开始对比尔博抱怨,当初他们十分赞许那偷取金杯的行为,现在却成了十恶不赦的罪行。
“不然你们以为飞贼能干什么?”比尔博生气地反问:“杀死恶龙是战士的工作,我的责任只是偷走宝物,这算是个好的开始。难道你们以为,我可以背着索尔的所有宝物就这么走回来?如果有人要抱怨,也比不上我有资格。你们应该带来五百个飞贼,而不是只有我一个!我知道你对于祖父的宝藏很骄傲,但你从来没试着对我解释过那究竟有多少,就算我长大五十倍、而且史矛革跟小兔子一样和蔼可亲,我也得花上一百年才搬得完。”
在那之后,矮人们拉下脸来请求他原谅。“巴金斯先生,那你建议我们该怎么做?”索林礼貌周到地问道。
“如果你是指运走宝物,我现在还不太确定,这很明显的必须要靠我们的好运,同时还必须除掉史矛革。我这辈子完全没有除掉恶龙的经验,但我可以想想办法。以我个人的看法,我觉得这一点希望也没有,倒宁愿我们人在家里。”
“别管那么多了!今天,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好吧,如果你们真心想听我的建议,我认为我们应该什么也不做,就待在这里。白天的时候,我们应该可以安全地偷溜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派一两个人冒险到河边补充食粮。不过,在这段时间中,我建议大家晚上最好都乖乖地待在洞穴里面。我不妨再给大家一个提议:今天中午我会戴上戒指,下去看看,如果史矛革还在打盹,那么我会想办法看看它准备怎么做,或许我们可以知道些什么。我老爹常说,‘每只虫都有弱点,’,不过,我很确定这不是他的亲身体验。”
很自然的,矮人们高兴的接受了比尔博的提议,他们已经开始尊敬起这个小比尔博了,他现在已经真正成为这次冒险的领队,开始有了自己的点子和计划。到了中午,他准备好再度进入山中,当然,他并不喜欢这种冒险,不过,在他已经确定眼前有些什么之后,就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必须面对未知的恐惧。如果他对恶龙的智慧和狡猾程度够了解的话,他可能就不会这么放心,天真地以为史矛革会不设防睡觉。
当他出发的时候,外面的太阳依旧灿烂,隧道中却黑暗的如同深夜一般。他走不了多远,外界的一线阳光就完全消失了。他的行动无声无息,几乎连在风中飘汤的烟雾都无法相提并论,当他越来越靠近另一个出口的时候,他也禁不住对自己感到自豪,下面只有非常微弱的光芒。
“老史矛革一定很累,睡着了,”他想:“它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比尔博,打起精神来!”他已经忘记了故事里描述恶龙也有十分敏锐的嗅觉,事实上,当它们起疑心的时候,甚至可以半闭着眼睛睡觉。
当比尔博从入口往内瞧的时候,史矛革看起来的确像是睡死了,它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鼾声,鼻孔间也只有极为稀薄的烟雾。当他正准备踏出去的时候,他突然间注意到史矛革左眼的眼皮下透露出一丝红光──它在装睡!它在注意着洞穴的入口!比尔博急急忙忙地退了回来,感谢戒指带来的好运。然后,史矛革开口了。
“听着,小偷!我闻到了你,可以感觉到你的味道。我听见了你的呼吸。来吧!尽管拿,有很多可以随你拿!”
比尔博对恶龙的了解还没有浅薄到这个地步,如果史矛革希望用这种方法骗他下来,那么它只有失望了。“不,谢啦,大尾的史矛革先生!”他回答道:“我来这边不是拿礼物的,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证明一下你是否如同传说中的一样伟大,我实在不相信传说里面的描述。”
“那现在呢?”恶龙有些受宠若惊地说,但它也不会笨到相信对方说的任何话。
“喔,凶兽中最伟大最尊贵的史矛革大人,那些歌曲和传说根本不及真相的万分之一啊!”比尔博回答道。
“以一个小偷和骗子来说,你倒蛮有礼貌的!”恶龙说:“你似乎对我很熟悉,但我以前没有闻过你的味道,请容我询问你的来历和名号,可以吗?”
“你当然可以罗!我是从山下来的,我的道路穿过山脉,越过山丘。我还会在空中飞翔,我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人。”
“我相信,”史矛革说:“但这恐怕不是你平常用的名号吧!”
“我是调查者、切断蛛网的人、带有尖刺的苍蝇,我获选是为了凑足幸运数字。”
“这名字真可爱!”恶龙轻蔑地说:“但幸运数字不见得每次都管用。”
“我是将朋友活埋、丢进水里,又让他们从水中活生生离开的人;我是从袋子的底端来的,但从来没被袋子套上过。”
“这听起来不怎么样!”史矛革嘲讽道。
“我是熊之友、鹰之客,我是赢得戒指和持有好运的人,我也是骑桶的勇者。”比尔博觉得自己这种打哑谜的过程很好玩,因此继续说下去。
“这好多了!”史矛革说:“不过,别让你的想像力冲过头了!”
※※※
这就是恶龙说话的方式,一般来说,如果你不想要说出你真正的名字(这是聪明的作法),也不想要无礼地直接拒绝他们(这也非常的聪明),通常都必须这样子说话,没有任何的恶龙,可以拒绝打哑谜和浪费时间弄清楚内容的这种诱惑。史矛革对于比尔博所说的话有一大部分不明白(不过,由于你对于比尔博的冒险非常了解,所以我想你应该知道他指的是哪些历险过程),这次它认为自己已经了解得够多了,因此开始在内心窃笑。
“我昨晚就猜到了!”他窃笑着想:“这一定是湖上的人类,就是那些卖桶子的可怜家伙弄出来的计策,不然我就是条蜥蜴了!我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了,这情况应该很快就会改变!”
“好极了,骑桶的勇者!”它大声说:“或许桶子是你座骑的名字,或许不是,或许你来无影去无踪,但你绝对不可能徒步走过来。让我告诉你吧,我昨天晚上吃了六只小马,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把所有的东西都吃掉。为了回报你提供给我这顿饱餐,我愿意给你一个忠告:千万不要和矮人打交道!”
“矮人!”比尔博假装十分惊讶地说。
“不要装了!”史矛革说:“我很清楚矮人的味道,没有人比我更在行。我如果吃了矮人骑过的小马,我就一定会知道的!如果你老是和这些家伙打交道,最后一定会很凄惨的。骑桶的小偷啊,我不介意你回去告诉他们,这是我说的。”不过,他并没有告诉比尔博其中有种味道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哈比人的味道;这让他十分担忧,感到相当地惊惧不定。
“我想昨天晚上的那个金杯,让你赚了不少吧?”他继续道:“说嘛,是不是?哈,原来什么都没有!哼,这就是他们的风格。我想他们一定是在外面安全地躲着,由你来做那危险的工作,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东西偷拿走。这都是替他们卖命的,对吧?你会分到一大票?你还真的相信哪!你能够保住狗命就要偷笑了!”
比尔博现在开始觉得很不安了,每当史矛革的眼睛搜寻着阴影,或是扫过他身体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浑身发抖,有种难以想像的冲动会压过他的理智,让他想要冲出去,告诉史矛革真相。事实上,他已经陷入了被恶龙魔法攫住的危险边缘,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大声说道:“喔,伟大的史矛革,你并不知道真相,单是黄金,并不足以收买我们。”
“哈!哈!你承认了是‘我们’,”史矛革大笑着说:“幸运数字先生,为什么你不就堂堂正正地说‘我们十四个人’呢?我很高兴知道,你们除了打我黄金的主意之外还有其他的任务,这样子一来,或许你们不会让时间全都浪费掉。”
“我不知道你是否曾经想过,就算你可以花上一百多年,一点一点的偷走我的黄金,你也跑不了多远!躲在山边一点用也没有,躲在森林里面就行吗?哈哈哈!你难道从来没想过吗?我想大概要十四个人分吧,契约多半是这样写的,对吧?运送的成本呢?车辆费用呢?武装护卫和规费呢?”史矛革哈哈大笑。他十分工于心计,擅长玩弄人心,他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不过,他怀疑在背后操纵一切的是长湖边的人类,他们准备到时把一切的财宝,运送到在他年轻时被称作伊斯加的那个湖上聚落。
你可能很难相信,但可怜的比尔博真的被这些问题问得手忙脚乱。截至目前为止,他所有的心力全都集中在如何到达孤山,如何找到密门;他根本没有花过任何时间考虑怎么运走宝藏,当然更别提分给他的东西怎么运回小丘下的袋底洞了。
他的心中开始起了疑心:这些矮人是否也忘记了这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他们从头根本就计划好了?这就是恶龙的话语对于缺乏经验的人会有的影响力。比尔博的确是应该更小心一点,但史矛革的说服力强大得难以抗拒。
“我告诉你,”他试图继续相信自己的朋友,不让自己泄气:“黄金只是我们额外的收获而已。我们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是为了复仇。喔,拥有无比财富的史矛革啊,你一定已经意识到在你如此伟大的成就之下,树立了无数的敌人吧?”
史矛革发出真正的笑声,这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比尔博摔倒在地上,远处的矮人们吓得抱在一起,开始幻想哈比人是否已经遭遇到不幸。
“复仇!”他哼了一声,眼中的红光将整个厅堂笼罩在血红色的光芒下。“复仇!山下国王已经死了那么久,他的后代有谁胆敢复仇?河谷镇的吉瑞安领主已经死了,我把他的子民当做点心来果腹,他的子子孙孙有哪一个人敢靠近我?我要杀就杀,要吃就吃,没有人敢阻挡我。我杀死了古代万夫莫敌的勇士,现在的战士和他们相比不过是软弱的老鼠。那时,我还年轻,心肠还很软;现在,我已经拥有无数年月的智慧,和无比强大的力量。阴影中的小偷!”他吹嘘道:“我的鳞甲如同十层重叠的钢盾,尖牙如同长剑,利爪如同枪戟,我的尾巴轻轻一挥,凡人就如遭雷击,我的翅膀稍稍一煽,天地间就飞沙走石,我的呼吸就足以带来死亡!”
“我从以前就知道,”比尔博害怕得声音发抖:“恶龙的肉体其实很柔软,特别是在那──呃──胸口的部分,不过,像是您这般刀枪不入的伟大生物,一定早已想到了这一点。”
恶龙突然停止了夸耀的喧哗。“你的情报早已过时了,”他恼怒地说:“我全身上下都是如钢铁般的鳞甲和宝石,没有任何刀刃可以伤到我。”
“我早就该猜到了,”比尔博说:“上天下地,都找不到能够和所向无敌的史矛革大王相比的敌手,您穿着的那件钻石短外套,可真是美丽啊!”
“是的,这的确是少见的宝物,”史矛革感到相当的自满,他并不知道哈比人之前已经看过了他的前胸,这次他为了某种原因,想要再度确认一下。恶龙翻过身来。“你看!”他说:“你觉得怎么样?”
“真是无比的耀眼!太完美了!毫无缺点!让人瞠目结舌啊!”比尔博大声地说,但他心里其实想的是:“老蠢蛋!它的左胸上有块空隙,就像是壳破掉的蜗牛一样脆弱!”
在确认了这一切之后,巴金斯先生只想要赶快溜走。“好吧,我想我不能够再打搅大人您的休息了,”他说:“或是浪费您的时间。小马一定不好抓吧,飞贼也是一样!”他话一说完,就立刻跑回隧道中。
这最后的一句话可真是触怒了史矛革,它立刻吐出了高热的火焰,飞快地冲到洞口。虽然比尔博已经拔足狂奔,但他的速度还是无法彻底的摆脱史矛革。史矛革将大脑袋塞进洞口,幸好它的整个头和下巴无法完全挤进来,但它的鼻孔还是喷出了烈焰和高热的蒸气来攻击敌人。可怜的比尔博在黑暗中不要命地飞奔,差点就命丧在隧道里。他之前还对于自己的应对进退感到相当的满意,不过,最后的一句话让他险些命丧黄泉。
“你这个笨蛋,永远不要取笑活的恶龙!”他对自己说,这稍后成了他的口头禅,也变成了一句谚语。“你的冒险还没结束,”他说,这也的确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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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踉跄地从洞穴中走出来,倒在草地上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傍晚了。矮人们立刻弄醒他,医治他身上的烫伤;他后脑和脚上的毛发都被烧焦了,过了很久才长出来。在这段时间中,他的朋友尽力试图鼓舞他,他们还急着想要从他口中知道这段故事,特别是有关恶龙为什么会发出那么巨大的声音,以及比尔博是怎么逃出来的过程。
可是,哈比人觉得相当担心和不安,他们也很难从他口中套出任何东西来。仔细地思考过之后,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对恶龙透露那么多的事情,因此也实在不太愿意旧话重提。那只黑鸟依旧栖息在旁边的岩石上,侧着脑袋倾听着他们所有的对话内容。比尔博的心情实在很糟,他甚至对着黑鸟丢出石头,只是,对方躲开之后又飞了回来。
“该死的鸟!”比尔博生气地说:“我认为它在偷听,我不喜欢它的长相。”
“别管它了!”索林说。“这种黑鸟是相当友好和善良的鸟,这也是只非常年长的黑鸟,它可能是居住在这边的长寿的魔法鸟类最后子嗣了。那些黑鸟曾经被我的祖父和父亲所驯养,这只可能就是当年的其中一只,搞不好都已经活了几百岁了。河谷镇的人类以前曾听得懂它们的语言,利用它们来和长湖边的人类传递讯息。”
“好吧,如果这是它的工作,那它就会有消息可以带回长湖镇了,”比尔博说:“不过,到时可能不会有任何活人能听黑鸟的鸣叫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矮人着急地问:“快点说啦!”
比尔博就把所有还记得的部分都告诉了矮人了,他承认自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认为恶龙从他的谜语和小马以及营地中,已经推测出太多线索。“我想它一定已经猜出来我们是从长湖
镇来的,那边有人协助过我们。我很担心,它接下来一步会是去扫荡那边。我真希望当时没有提到什么骑桶者,在这一带连只兔子都会猜到这和人类有关。”
“好吧,算了吧!过去的就算了吧,和恶龙交谈很难不说漏嘴的,”巴林急着想要安慰他:“如果你问我,我觉得你做得非常好。你至少发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情报,而且还活着回来了,和史矛革谈过话的人恐怕没有多少人有这种经验。至少,我们知道了这只老龙的钻石背心上有一个缺口。”
众人的话题也跟着改变,他们全都开始研讨传说、历史记载中的屠龙方法,以及各种各样的突刺、穿刺和横砍的效果,曾经开发出来过的技巧、装置和计策。一般来说,众人都认为要趁着熟睡时偷袭恶龙并没有那么简单,可能还比光明正大的展开攻击更容易遭到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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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同时,那只黑鸟都一直专注地听着,直到天上星辰开始展露光芒,它才无声无息地振翅飞走。他们不停的谈着,比尔博也变得越来越担心,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深。
最后,他打断了众人的对话:“我们在这边非常不安全,”他说:“最好不要继续留在这里。恶龙已经把所有的绿地都给烧焦了,晚上气温也比较低,不应该待在外面;我有种感觉,这里一定会再受到攻击。史矛革知道我是从哪里进入他的洞穴,它也猜得到出口会在什么地方,如果有必要的话,它会把这一带全都炸平来阻止我们。如果我们被碎石给埋在里面,它也不觉得丝毫可惜的。”
“巴金斯先生,你太悲观了啦!”索林说:“如果它这么想要把我们关在外面,那为什么它还没封闭那边的出口?如果它真的这样做了,我们早就该听到声音了。”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能它只是想要先把我们骗出来,或者准备等到今晚狩猎后再来,也有可能它不想要弄坏卧室的布置。我都不确定,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再和我争辩了。史矛革随时都可能会来,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躲进隧道里面,把门关起来!”
他非常地坚持,最后矮人还是照做了,只是,他们认为不该那么快把门关起来,因为,这风险太大了,没有人知道从里面到底还能不能够把门打开。况且,被困在一个只通往龙穴出口的隧道中,实在不是个让人很放心的状况,除此之外,外面的一切看来都非常平静。因此,他们就坐在离门不远的地方,看着半开的门,继续随口聊天。
他们聊到了恶龙所说的挑拨离间的话。比尔博真希望自己从来没听过这些话,或者可以相信矮人这回的说法。他们声称,真的也完全没有想到夺回宝藏之后要怎么办。“我们知道这是场非常大的赌注,”索林说:“我们现在还是这么想。我依旧认为,等我们拿到宝藏之后,就会有时间考虑该怎么运走的问题。至于你的部分,巴金斯先生,我对你保证,由于我们对你的感激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因此我们会让你自己选择属于你的那一份。如果运送那部分让你感到困扰,我向你致歉。我知道到时一定会遇到很大的困难,我们走过的地方事实上只会变得更危险。不过,我答应你,一定会尽全力帮你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会替你分摊运送的费用的!相不相信随便你!”
接着,大伙又聊到了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以及索林和巴林对于它的记忆。替伟大的国王布拉多辛(早就过世许久了)的部队所打造的长枪,每柄长枪都拥有三次锻造的枪尖,柄上则是镶着精雕细琢的黄金,但这些武器来不及运出去,也没有收到对方的付费。还有替早已亡故的战士打造的盾牌、索尔双手持用的巨大金杯,上面经过巧匠雕琢,虫鱼鸟兽的眼睛都镶着宝石、工匠苦心锻造的锁子甲,镀上纯银,刀枪不入……河谷镇之王吉瑞安的项练,是用五百颗如同青草一般翠绿的翡翠所接合的;他用这项练换取了替他的长子量身打造的锁子甲,那是由纯银打造,每一个环都是由手工接合,更经过矮人的特殊处理,让它拥有三层钢铁同样的硬度。不过,在这其中最美丽的,则是一枚巨大的白色宝石,这是矮人在山脉底下所挖掘到的,这是山之心,又被称作索恩的家传宝钻。
“家传宝钻!家传宝钻!”索林在黑暗中支着下巴,像梦呓般地呢喃道:“那像是一颗拥有千万个面相的圆球,在火光下发出银色的光芒,如同反射阳光的湖水一般,好似星辰底下的积雪或是月光下的雨滴!”
不过,比尔博已经对那堆积如山的宝物免疫了。在他们的交谈中,比尔博的心思已经飞到别的地方去,他的一半心思花在倾听门外的任何异响,另一半则是用来监听门内除了矮人话声之外的任何骚动。
黑暗变得越来越浓重,他越来越不安。“关上门!”他恳求着大家:“我已经怕死了恶龙,这种沉寂比昨天晚上的喧闹还要可怕。快关上门,不然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声音中的恐惧让矮人也有了同样不安的感觉,索林缓缓地摆脱对财宝的幻想,站起来踢开了挡住门的石头,然后他们用力一推,门就喀达一声关上了。门内没有任何钥匙孔的痕迹,他们被困在山里面了!
他们的运气相当不错,他们没走多远,山脉的这一边,就彷佛被巨人的大锤用力击中一般;岩石不停地晃动,山壁龟裂,洞顶落下许多的碎石。如果门没有关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我可不敢想。他们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朝着隧道更里面奔跑,同时还可以听见门外传来史矛革愤怒的吼声。它将岩石击碎成为粉末,用巨大的龙尾扫荡这座山壁和整个悬崖。到了最后,那个山坳、狭窄的山脊、爬满了蜗牛的山壁,全都在恶龙的愤怒下化成碎屑,巨大的山崩也跟着掩埋了底下的山谷。
史矛革之前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洞穴,悄悄飞上夜空,像是乌鸦一般盘旋在天上,乘着风滑翔向山脉的西边,希望能够藉着奇袭抓住这些家伙,同时也看看小偷们到底用的是什么路径。刚刚的天摇地动,就是因为它来到了可疑的出口,却失望地什么都没发现,一气之下发泄的怒气。
在那之后,它觉得既然已经宣泄胸中的怒气,就不要再浪费时间在这边,它还有别的复仇计划要进行。“骑桶勇者!”他轻蔑地说:“毫无疑问的,你的足迹是从河边一路过来的。我没闻过你的味道,但就算你不是湖边人类的一份子,他们也曾经帮助过你。现在,他们该看看我的真身,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山下之王!”
它从烈焰中飞起,往南朝向奔流河飞去。





前传 霍比特人 第十三节 不在家
更新时间:2009-5-30 16:44:03 本章字数:7140

在此同时,矮人们坐在黑暗中,不敢随便出声。他们吃得少,说话也少,他们根本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也不敢随便乱动,因为他们的声音会在隧道中造成恐怖的回音;就算他们打了个瞌睡,醒来时隧道中依旧一片死寂,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似乎等待了好几天,最后开始觉得再也无法忍受,需要新鲜的空气和光线,众人甚至开始期待恶龙回来所会发出的声响。在沉默中,他们开始担心这一切是否都是个陷阱,但又不能一辈子都坐在这里。
索林开口了:“我们试试看,是否能把门打开吧!”他说:“我如果再不吹吹风,可能就要闷死了。我宁愿在外面被史矛革打死,也不愿意在这边憋死!”几名矮人站了起来,摸索着出口本来的位置。糟糕的是,他们发现隧道的上半部已经坍了,塞满了落石,不管是魔法或是钥匙,都无法再将这个门打开了。
“我们被困住了!”他们哀嚎道:“这下完蛋了。我们全都会死在这里的。”
正当矮人们陷入绝望的时候,比尔博突然觉得心上的压力减轻许多,彷佛胸口有块大石被移除了。
“来吧,来吧!”他说:“‘只要还有命在,就还有希望!’我老爹常说,而且也别忘了‘事不过三’。我准备再一次进入洞穴,在我知道那边有恶龙的时候,我已经去了两次,这次我准备在不确定的状况下再去一次;反正,我们也只能往下走,我认为这次你们最好跟我一起来。”
绝望的众人别无选择,只好同意;索林打头阵,一马当先地走在比尔博身边。
“小心点!”哈比人低语道:“尽量不要出声!或许史矛革不在,但它也有可能还躲在那边,千万别冒不必要的风险!”
他们往下走。当然,在静默无声的移动方面,矮人们比不上哈比人,他们喘气、抱怨的声音在隧道里面造成了不小的回声。虽然比尔博经常因为担心,而忍不住警告大家停下脚步,但
底下还是没有任何的声响。到了靠近出口的地方,比尔博戴上戒指,走了过去。但是,他其实不需要那戒指:那里黑的十分彻底,不管有没有带戒指,其实大家都是隐形的。事实上,由于底下实在太黑了,比尔博竟然猝不及踏了空,从洞口一骨碌滚了出去!
他就这么脸朝下地趴在地上,不敢站起来,连大声呼吸都不敢,但此地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里没有任何的光芒,唯一的例外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洞顶似乎有一点点微弱的光线,让人放心的是,那绝对不会是恶龙的火焰。即使如此,整个空间中还是充满了恶龙的臭味,嘴里几乎还可以尝到它所吐出的蒸气。
到了最后,巴金斯先生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史矛革,你这只臭毛虫!”他大声地咒骂道:“不要再玩捉迷藏了!快弄亮这边,来抓我啊!”
他的咒骂声不停在大厅中回汤,却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比尔博站了起来,发现自己弄不清楚东南西北。
“不知道史矛革在玩什么把戏,不过我想它今天不在家(或是今晚,谁知道呢)。如果欧音和葛罗音没有弄丢火绒盒,或许我们可以弄出一点光线,趁着运气好的时候赶快四处看看。”他大喊着:“来点光吧!有人可以弄出点光来吗?”
※※※
当比尔博意外跌出洞口的时候,矮人们的确都十分地害怕,一时间他们只能瑟缩在靠近出口的地方,不知如何是好。
“嘘!嘘!”当他们听见比尔博的声音时,只能这样做。虽然这的确帮忙哈比人确认了他们的位置,但过了好一阵子,他们还是连大气都不敢出。撑到最后,当比尔博拼命跺脚,扯开喉咙大喊着“来点光!”的时候,索林终于忍不住了。欧音和葛罗音立刻被派回去隧道另一边的行李中找东西。
过了好一阵子之后,一阵微光伴随着他们的脚步而回来,欧音手中拿着一柄点燃的松针火把,葛罗音腋下挟着另外一堆火把。比尔博立刻跑进来,拿走火把,但他一时之间还是无法说服其他矮人拿着火把加入他的行列。索林小心翼翼地说明:巴金斯先生依旧是队伍中专业的飞贼和调查员,如果他判断要冒险点火,那是他的工作,其他人则是要在隧道里面等待他的回报。因此,矮人们就坐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观望。
他们看见哈比人的黑色身影拿着小火把四处探索着,有的时候,比尔博会不小心踢到地上的东西,好几次差点摔倒。他越走越远,光线也越来越微弱,稍后,这微光开始照亮了整个洞穴。比尔博正在攀爬这一堆金银珠宝,很快的,他就爬上了顶端。矮人们看着他停下来,弯腰检查了片刻,但他们都猜不出他这样做的原因。
那是因为山之心,索尔的家传宝钻。比尔博从索林的描述中猜测到它的外型;不过,即使在这么多的宝藏中,不,甚至是全世界,都不可能有两枚酷似的宝石。他不停地往上爬,不变的白色光芒一直吸引他往上走,慢慢的,那光芒化成了一球纯净的白光;当他越来越靠近的时候,宝石的边缘发出了七彩的虹晖,将火把的红光折射成五颜六色的幻影。最后,当他走到宝石旁的时候,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在他脚前的宝石里面有着自己的光影;许多年前,将它从山底下挖出来的矮人精雕细琢,把这里面的光芒切割成数千个平面,幻化成无数道彩虹投射出去。
比尔博的手不听话地伸了出去,将它拿起来,他的小手甚至没办法将它完全握住,但还是勉强可以把它捧起来。他闭上眼,将宝石放到他最深的口袋里面。
“我现在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飞贼了!”他想:“等下我应该找个时间跟矮人们说,他们的确说过我可以挑选自己的那一份,就让他们拿走其余的宝物吧,我只要这一份!”在此同时,他其实也觉得对方所说的自行挑选,恐怕不包括这颗宝石,或许会为此惹上很多的麻烦。
接着,他继续往前走。他沿着宝山往另外一边走,火把的光芒也从矮人的眼前消失了。不过,很快的,他们又看到火光出现在更远的地方,比尔博正在横越这个洞穴。
他继续往前走,最后来到了远方的一扇大门前,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让他觉得神清气爽,但也差点将他的火把吹熄。他小心地往外观看,依稀看见外面有相当雄伟的走廊,更有连续的阶梯往上延伸。而且,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没有听见或是看见史矛革的行踪。他正准备回去时,一个黑暗的形体突然间扑向他,掠过他的面孔。他惊声尖叫,往后一滑摔到地上。火把头朝地落了下去,立刻熄灭了!
“我希望只是只蝙蝠!”他不悦的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哪里是东南西北啊?”
“索林!巴林!欧音!葛罗音!菲力!奇力!”他扯开喉咙,死命地大喊,在这一团黑暗中,似乎徒劳无功。“火把熄了,谁来救救我!”他的勇气似乎在瞬间全消失了。矮人们可以依稀听见他的呼救声,不过,他们只听得见模糊的“救救我!”
“现在到底又怎么样了?”索林说:“应该不是恶龙,否则他不会有办法一直这样叫。”他们等了一两分钟,外面依旧没有任何的声音,事实上,除了比尔博的嘶吼声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声音。“去,随便一个人,带火把过去!”索林命令道:“看来我们得对飞贼伸出援手了。”
“也该是我们帮忙的时候了,”巴林说:“我愿意去。反正我也觉得现在应该蛮安全的。”
葛罗音点亮了几支火把,然后他们全都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去,沿着墙壁尽可能地快速狂奔。过不了多久,他们就遇到正往回走的比尔博;当他一看见火光时,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只是蝙蝠打翻了火把,没什么!”他回答了他们的疑问。虽然他们松了一口气,但这一场虚惊也让他们满腹牢骚。如果他当时就告诉矮人们家传宝钻的事情,他们究竟会有什么反应呢?我也不知道。当他们点着火把前进时,附近金光闪闪的景象又再度唤醒了矮人心中的火焰。而当矮人的心思集中在黄金和珠宝上的时候,即使是最温文有礼的矮人也会变得胆大包天,甚至是相当凶狠。
矮人们的确不再需要任何的鼓励,每个人现在都想要把握机会仔细地看清楚这里,也都愿意相信史矛革暂时不在家中。每个人都抓起一支火把,开始左顾右盼,慢慢的,他们忘记了恐惧和小心为何物。他们大声说话,互相嚷嚷,并且把古代的宝物举起来小心玩赏,让火光照亮眼前的所有景物。
菲力和奇力高兴得快发疯了,他们发现这里到处都是以银线为弦的黄金竖琴,于是迫不及待拿起来拨弄它们,由于它们本身附有魔法(也没有被恶龙破坏,因为他对音乐一点兴趣也没有)因此音调都还很准,黑暗的洞穴中立刻充斥着早已消失数百年的美丽音符。不过,大部分的矮人都比较实际,他们四处捡起宝石,将口袋塞得满满的,叹着气把带不走的东西重新放回去。索林虽然也有着同样的欲望,但他所找寻的东西却始终未出现,那就是家传宝钻,只是他不愿意告诉其他人。
然后,矮人们从墙壁上取下盔甲和武器,将自己武装起来。索林穿上镶金的锁子甲,腰间插着镶着红宝石的斧头,看起来果然很有王家的气派。
“巴金斯先生!”他大喊着:“这是你的第一份报酬!脱掉旧衣服,穿上这个!”
话没说完,他就将一件锁子甲套在比尔博身上,那是多年前替一位年轻的精灵王子打造的。这是银钢所铸造的,也就是精灵所称呼的秘银,搭配成套的还有珍珠与水晶打造的腰带。哈比人的头上则戴着一顶皮制的轻型头盔,底下有铁板护身,边缘还镶着白色的宝石。
“我觉得棒极了!”他想:“但我看起来可能有点好笑吧。如果这在家乡,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嘲笑我!我真希望现在这边能有穿衣镜让我瞧瞧!”
不过,面对这些宝物的诱惑,巴金斯先生依旧比矮人们要冷静。在矮人们觉得厌倦之前,他早就坐了下来,开始担心最后会怎么样结束。“我宁愿用这些金杯,”他想:“从比翁的杯碗里面,换取那些饮料和食物!”
“索林!”他大声喊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已经全副武装了,但是,面对恐怖的史矛革,这些武器有什么用?我们还没有抢回这些宝物。我们现在的目标绝不是这些黄金,而是要找路出去,我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在黄金上了!”
“你说的对!”索林这才恢复了平常的镇定。“我们走吧!我来带路。就算过了几千年,我也不会忘记这里面的道路。”然后,他下令其他人聚集在一起,高举着火把走出大门,许多人还是依依不舍地回望着背后的洞穴。
他们用破旧的斗篷盖住了闪亮的盔甲,褪色的帽子遮住光亮的头盔。他们一个一个地跟在索林后面。在黑暗中,他们的脚步时常嘎然止住,担心恶龙是否会突然出现。
虽然这里旧日的装饰大多已被摧毁,在怪物的来去之间饱经摧残,但索林还是知道每一个转角和每一条巷道。他们攀爬过很长的阶梯,沿着曲折的隧道前进,然后又开始踏着阶梯往上走。这些阶梯十分地平滑,经过工工整整的切割安排,矮人们一直不停地往上,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的生物,唯一的例外是有些鬼祟的黑影,在火把的光芒前窜逃。
这些阶梯并不是为了哈比人的小腿所建造的,正当比尔博觉得已经撑不下去的时候,洞顶突然变得一片开阔,离开了火光的范围。他们可以看见顶上的开口中射进白色的光芒,空气也变得更加甜美了些,微弱的光线穿过残破、烧焦的大门往内照耀。
“这就是索尔的厅堂,”索林说:“这是聚会和欢宴的地方,那边不远的地方就是正门。”
他们走过这已成废墟的大厅。桌椅都破烂不堪,残存的家具东倒西歪,有些焦黑,有些腐烂,地面的餐具之间散落着骨骸,一层厚厚的灰烬是尸骨安息的唯一凭藉。他们一踏出远方的门外,就听见了水声淙淙,灰色的光芒也变得更加明亮。
“这就是奔流河的源头,”索林说:“它从这里流向大门,我们跟着它走吧!”
从岩壁上的开口冒出了十分湍急的水流,它沿着狭窄的河道往外奔驰,这河道是古代的工匠巧夺天工的成果。在渠道旁则是一个铺了鹅卵石的道路,宽阔得足以让许多人类比肩而行。他们飞快地沿着这条路往外跑,绕过了一个转弯!哗!刺眼的日光就出现在他们眼前。在他们的面前是一道高大的拱门,上面依然有着古代独门的技术所留下的雕刻,不过,这些在恶龙的摧残之下都变得焦黑、残破。被迷雾所包围的太阳从山脉中升起,金色的光芒遍洒在步道上。
被火把所惊醒的蝙蝠蜂拥飞出,当一行人往前走时,地面上因为恶龙往来而磨平的地砖让他们险险摔倒。汹涌的流水从他们眼前流过,一路奔流向河谷。他们将火把丢到地上,用眩晖的双眼看着外面的景色,众人已经来到了大门,正俯瞰着河谷。
“好吧!”比尔博说:“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从这门往外看,我也没预料到重新看见阳光、感受微风吹拂是这么愉快的事。哇!这风还真冷!”
的确,东方吹来的冰冷寒风暗示了冬季即将到来。它沿着山脉打转,最后吹进了山谷中,在岩石边叹息着。在他们于恶龙肆虐的洞穴中,躲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即使有阳光的照耀,还是让他们忍不住微微颤抖。
突然间,比尔博意识到自己不只很累,而且也饿得不得了。“看来应该还是上午,”他说:“我想应该是吃早餐的时间了──如果我们有早餐的话。不过,我并不觉得史矛革的大门口会是安全吃早餐的地方,让我们找个可以安静坐一会儿的地方吧!”
“说得很对!”巴林说:“我想我知道该去哪里,我们应该去山脉西南方的一座了望塔。”
“那有多远?”哈比人问道。
“我记得应该要走五小时,路不会很好走,从大门沿着左边山脊的道路似乎全都毁了。你们看看那边!河流在城镇的废墟之前转了个弯。那边以前有座桥,通往一条陡峭的阶梯,一路延伸向右岸,也就是我们之前看过的乌丘,那里曾经有一条道路通往了望塔。即使阶梯还完好如初,爬起来也会很费力气。”
“天哪!”哈比人嘟哝道:“要爬更多山,还没有早餐吃!不知道我在那个黑暗的洞穴里面到底错过了多少餐?”
事实上,自从恶龙打碎了密门之后,他们在里面度过了一天两夜(中间也不是都没吃东西)。但比尔博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对他来说,那有可能是一晚,也有可能是一整个星期。
“来吧,来吧!”索林笑着说。他的精神已经再度振奋起来,说话的同时还摇晃着口袋中的珍贵珠宝。“不要把我的地方叫作黑暗的洞穴!等你看看它弄干净、重新装潢之后,就知道它有多漂亮了!”
“除非史矛革死掉,否则没有那么快吧!”比尔博闷闷不乐地说:“我们现在连它跑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我愿意拿一顿早餐来换取这情报,希望它不会躲在山中窥伺我们的动静!”
这个想法让矮人们觉得相当担心,他们很快就同意巴林和比尔博说的没错。
“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朵力说:“我总觉得它还一直在监视我。”
“这是个又冷又无聊的地方,”庞伯说:“这里或许有东西喝,但我看不出来能吃什么,恶龙在这一带应该永远都吃不饱。”
“来吧!来吧!”其他人大喊道:“我们赶快跟巴林走吧!”
※※※
沿着山壁往右边走是条死路,因此,他们只能沿着河左岸的石块溯溪而下。死气沉沉的环境又很快地让大伙觉得意志消沉,即使是索林也不例外。巴林所提到的桥梁已经断落水中,原先的桥墩现在都化成湍急溪水中的几堆石块。不过,他们还是轻易地渡过河水,顺利找到阶梯,爬到比较高的那边去。走了一段路之后,他们踏上古代留下的道路,不久就来到了岩石之间的一处凹陷。他们在这里休息了一阵子,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充当早餐,主要是人类制作的干粮和河水。(如果你想要知道干粮是什么东西,我只能告诉你们我不知道它的确实作法,但它吃起来像饼干,可以保存很长的时间,应该让人很容易有饱足感。事实上,除了让嘴巴可以一直动之外,它可说是一点味道也没有,这是长湖边的人类制作来供长时间旅行时果腹用的。)
在那之后,他们又继续向前,道路往西偏转,离开了河边。山的南方支脉也跟着越来越靠近,到了最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小丘上的道路。那条小径陡峭地往上延伸,他们一个接一个缓步往上爬,最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山脊的顶端,正好赶上看到太阳疲惫地落向西方。
他们在这边找到了一块平地,这里三面都没有任何的遮蔽,只有北边的山壁有看来像是大门的一个开口。从那门口可以俯瞰东方、西方和南方。
“就是这里,”巴林说:“以前我们都会在这边安排守望员,后面的门则会通往一个从岩石里面开凿出来的房间,那是守卫所居住的地方,在这附近还有很多类似这样的地点。不过,当我们繁荣兴盛的时候,大家似乎都不太需要这些守望员,或许,这些守望员也跟着松懈了,不然,我们可以更早获得恶龙入侵的警报,或许一切都会跟着不同。算啦,现在我们在这边躲一阵子,同时观察外面的情形,不需要担心被人发现。”
“如果我们过来时就被人看见了,躲在这里也没多大用处,”朵力一路上都不停地看着山头,他似乎认为史矛革会像小鸟一样栖息在那边。
“我们得赌一赌,”索林说,“我们今天不能再走了。”
“万岁,万岁!”比尔博大喊着躺了下来。
那座石室可以容纳数百人,里面还有一个更小的房间,外界的寒风被阻挡在外。这里毫无人迹,在史矛革占领这里的日子里,似乎连飞禽走兽都不愿意靠近这个地方。他们把背包卸了下来,有些人立刻倒在地上睡觉,其他人则是坐在门口,讨论着未来的计划。不管他们谈论什么样的话题,最后都会回到同一个疑问上:史矛革呢?他们看向毫无动静的西方,东方也是万籁俱寂,南方依然没有恶龙的踪迹,不过,却有许多飞鸟不寻常的聚集。他们看着那景象,感到十分好奇,但是,直到星辰蹦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是无法参透这其中的奥妙。





前传 霍比特人 第十四节 火与水
更新时间:2009-5-30 16:46:03 本章字数:5678

如果,你和矮人一样想要知道史矛革的消息,就必须回溯两天前,来到史矛革打碎密门,气呼呼飞开的那时刻。
湖中镇伊斯加的人大多都躲在屋内,因为晚间东方会吹来十分凛冽的寒风。不过,还是有些人喜欢走在街道上,看着湖上天空的星辰闪烁。从他们的镇看过去,孤山大部分被山丘挡住,在湖的另外一头显得有些不起眼。奔流河从北方的一个缺口流入,只有在清朗的天气才能看见孤山的山顶,而他们也不太愿意把目光停留在上面,因为即使在晨光中,那地方也透露着一股邪气。这时,孤山则是完全被黑暗给笼罩了。
突然间,它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黑暗中,一阵闪光稍纵即逝。
“你们看!”有人说:“又是那个光!昨天晚上我们守夜的人看见那光从半夜一直亮到清晨,上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或许山下国王正在铸造金子,”另一个人说:“他去北方已经好些日子了,看来歌曲的内容要实现了。”
“什么国王?”另一个脸色阴沉的人说:“那可能是恶龙的火焰,它才是我们所知道唯一的山下国王。”
“你老是乌鸦嘴!”其他人说:“不是说有洪水,就是说鱼有毒,想些好事情吧!”
突然间,一阵刺眼的光芒闪过,山丘的低处和湖的北边全都变得金光闪闪。“山下国王!”他们大喊着:“他的财富如同太阳一般耀眼,他的白银像是喷泉一样,他的河流泛着金黄!山上流来的河水泛着金黄!”他们大喊着,每家人都打开窗户,匆匆忙忙地往外跑。
大伙立刻兴奋得无以复加,但那脸色阴沉的人立刻飞快跑到镇长面前。“恶龙来了,恶龙来了!”他大喊着:“砍断桥梁!戒备!戒备!”
就在那时,警告的号角声突然响了起来,在岩石间不断回汤。欢呼停了下来,兴奋一瞬间转为恐惧,因此,出乎意料之外,恶龙这次所面对的是做好准备的人类。
不久之后,他们就可以看见有道火焰朝向他们直飞而来,即使是最愚笨的人也知道预言出错了。他们只剩下一点时间,镇上的每一个容器都装满了水,每一名战士都抓起武器,每一把弓箭、每一支飞镖都准备妥当,在史矛革的吼声逐渐靠近之前,通往陆地的大桥就已经被打断,抛入水中;在它翅膀鼓起的强风之下,湖水泛起了涟漪,反射着天上赤红的火焰。
在人类的尖叫和嚎哭中,它降临了。史矛革冲向大桥,却意外发现桥已经断了,它的敌人现在都躲在一个位于深水中的岛屿。这个水太深、太黑,也太冰了,让它稍稍有些退怯。如果它冲进湖中,大量的蒸气将会冒出,足以连续好几天都让邻近的地区笼罩在浓雾中;但是,湖水的力量却凌驾于它,在来得及脱逃前,它的火焰将会被扑灭。
它大吼着飞回城镇上空,一阵箭雨朝他扑来,射中它的鳞甲和珠宝,纷纷断折落回地面;它张大嘴吐出烈焰,断箭全都化为火球落入湖中。那夜的情景胜过任何人造的烟火。在弓箭的攻击和号角的刺耳声音中,恶龙的怒气不断累积,最后,它终于失去了理智,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胆敢向他挑战了;如果不是那个脸色阴沉的人(他的名字叫作巴德),这次也不会有人胆敢反抗。他在大火中来回奔跑,鼓舞弓箭手,并且逼迫镇长下令战到最后一弓一矢。
恶龙的口中吐出高温的烈焰,它在空中盘旋了好一阵子,火焰照亮了整个湖面,湖边的树木都化做血红和金黄色的火柱,黑暗的阴影则是在下方不停舞动。接着,它一气之下冒着箭雨朝着城镇俯冲,根本顾不得将自己的鳞甲朝向敌人,一心一意只想将所有的敌人烧成焦炭。
在它第一次飞过的路径上,所有的屋顶和梁柱都冒起了熊熊烈火,不过,在它绕回来再度发动攻击之前,这些火焰都被扑灭了,只要一有火星出现,就有数百双手泼水灌救。恶龙又再度转了过来,它尾巴一挥,镇长的大屋就被夷为平地,无法扑灭的火焰直冲天际。它一次又一次地俯冲,屋子一栋接一栋的陷入火海,在高温中崩塌。史矛革依旧毫发无伤,如雨般的箭矢对他来说,只不过像是恼人的蚊虫般。
人们开始从城镇的四面八方跳入水中,女人和小孩则是被送到镇中央的港口边,武器被随意弃置;之前还赞美着矮人的人们,现在痛苦的哀嚎悲泣,诅咒着矮人的名号。镇长已经跳上了专属的大船,准备趁乱划走,保住小命。不久之后,整座城镇就将被众人舍弃,化做湖心的一团火焰。
这就是恶龙的目的。它才不管这些人是不是会躲上船,到时它可以好好地一艘一艘玩弄这些船只,或是让他们活活在船上饿死。就让他们试着逃上岸吧,它会等着戏弄它的猎物。很快
的,它就会让所有的森林陷入大火,一切都将被火海包围。它现在正慢条斯理地享受着玩弄、破坏城镇的快感,而这是它已经暌违许久的娱乐,值得好好享受。
但是,在被火舌吞食的城镇中,依旧有一群弓箭手坚守不退,率领他们的领袖就是巴德。他脸色阴沉,声音也十分低沉,朋友们经常指责他乌鸦嘴,预告了洪水和毒鱼的出现,但是,他们都明白他的勇气和人格,他是河谷镇之王吉瑞安的直系子孙,当年吉瑞安的妻小从奔流河逃出了河谷镇的废墟。巴德拿着一柄巨大的紫衫木弓不停地射击,最后只剩下一支箭,他的四周都已经陷入火海,同伴也开始弃他于不顾,他最后一次弯弓搭箭。
突然间,一个黑影从黑暗中飞到他的肩膀上。他吃了一惊,但那只是一只老黑鸟。它毫不畏惧地靠近他耳边,告诉他宝贵的情报。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可以了解对方的语言,因为他身体内流有河谷镇的血统。
“等等!等等!”黑鸟对他说:“月亮快升起来了,当恶龙头飞回来的时候,注意它左胸的空隙!”当巴德开始思索它的情报时,黑鸟把握机会,把山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接着,巴德将弓弦拉满,直到耳际。恶龙又盘旋飞回,开始俯冲。当它靠近的时候,月亮从东边升了起来,银光清晰照耀在它的翅膀上。
“箭哪!箭哪!”射手说:“黑箭哪!我把你留到最后,你从来不曾让我失望,也因此我每次都会将你捡回。我从父亲手中继承了你,而他也是从先祖手上得到了你。如果你真的是来自山下国王的熔炉,那么请凝聚所有的力量,一发击中目标吧!”
恶龙俯冲到最低点,当它翻转过来,露出腹部时,镶满钻石的胸口反射着火光──只有一处例外。巨弓咻地一响,黑色的羽箭激射而出,直朝向恶龙毫无防护的左胸而去;它灌注了巴
德强大的臂力和史矛革俯冲的力量,从箭尖直没至羽。史矛革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声,往高空奋力一冲,最后翻转身,虚委地摔向湖面。
轰然一声,它的身体砸中长湖镇,它最后的反扑都化为碎片和火焰。湖水怒吼着涌了进来,大量的蒸气一股脑地冒出,整个天际都陷入一片白烟中。一阵嘶嘶声,湖水卷动,一切就陷入了沉寂;这就是史矛革和伊斯加的末日,但却不是巴德的末日。
※※※
月亮越升越高,呼啸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吹拂过大地,它将白色的烟雾卷成了巨柱,把破碎的云朵吹向幽暗密林。湖面上漂着许多船只,伴随着风声的是伊斯加居民的哀哭声。他们痛惜着村庄的毁灭和财货及房屋的破坏,不过,如果他们肯冷静下来想一想,这结果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三分之二的居民活着逃了出来,他们的森林和农田以及牲畜大多没有损伤,船只也没有受到太多的破坏,而恶龙却已经死了。不过,当时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意义。
哀伤的人们在湖西岸聚集起来,在寒风中瑟缩着发抖。他们开始埋怨和指责镇长,当有人留下来为了保卫城镇牺牲的时候,镇长竟然想要逃跑。
“他或许只适合作生意,特别是他自己的生意,”有些人抱怨道:“但有重要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一点用也没有!”他们称赞着巴德的勇气和他最后的一箭。“如果他没被杀就好了,”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会把他拥戴为王。吉瑞安的后代,射龙者巴德!真可惜他牺牲了!”
在这一团混乱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浑身湿透,黑发紧贴在他的肩膀和脸上,眼中闪耀着熊熊的火焰。
“巴德没有死!”他大喊着:“当敌人被打败的时候,他从伊斯加跳了出来──我就是吉瑞安的后代,我就是巴德,我就是屠龙勇士!”
“巴德王!巴德王万岁!”他们大喊着,镇长却咬紧牙关开口说:“吉瑞安是谷地之王,不是伊斯加之王,在长湖镇,我们一向从年长和睿智的候选人中选出镇长,单纯的战士不是我们考虑的对象。让巴德王回到他自己的国度吧,河谷镇已经被他的英勇所解放了,再也没有事情可以阻挡他的回归。任何愿意待在阴影之下的废墟,而不愿留在湖旁绿地的人尽管跟他去。聪明的人会留在这里,希望能够重建我们的家园,再度恢复它的祥和与繁荣。”
“我们要巴德王留在这里!”附近的人们开始大喊道:“我们已经受够了老头子和土财主了!”更远的人则是开始欢呼:“弓箭手上台,管帐的下台!”湖边因此而变得热闹非凡。
“我应该是最后一个小看射手巴德的人,”镇长疲倦地说(因为巴德现在就站在他身边):“他今晚为我们的城镇付出了许多,理应获得我们的感谢以及崇高的地位,值得为他撰写许多歌曲歌颂他。但是,镇民们,为什么?”镇长突然站了起来,用洪钟般的声音说:“为什么我要成为你们宣泄不满的对象?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请容我反问各位,究竟是谁把恶龙吵醒的?是谁从我们这边获得了昂贵的礼物,让我们相信古代的歌谣将会成真?是谁利用了我们的好心和对美好未来的期盼?他们送来了什么样的黄金?那是龙焰和破坏!我们应该向谁求偿,应该请谁安置我们的孤儿和寡母?”
相信你们也看得出来,镇长会爬到这个位置并不是毫无理由的。他的一番演说让人们暂时忘记了新王,将怒气转到索林和他的同伴身上。他们开始咒骂起这些人,之前曾经大声歌颂过这些矮人的家伙,现在反而用更大声的音量指责他们刻意吵醒了恶龙!
“愚蠢!”巴德说:“为什么要把你们的精力和怒气,发泄在这些可怜的家伙身上?毫无疑问的,在史矛革飞来之前,他们一定早死于烈火之中。”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山脉中的宝藏现处于无人看守的状态中,于是沉默下来。他想到镇长说的话,想到将河谷镇重建,铸造无数的金钟,一切都只要他能找到人力就可以办到!
最后,他说话了:“大人,这并非是生气或是抱怨的时候。我们还有工作要做。我依然服从您的领导,不过,或许过一阵子,我会考虑你的建议,带着愿意跟随我的人一起往北走。”
然后,他就走上前去,开始安排照顾伤患的工作。镇长怒目看着他的背影,依然动也不动地坐在地上。他的脑筋不停转动,但却没有说什么话,唯一的例外是叫人生火和带食物过来给他。
巴德不管走到哪里,都发现人们开始谈论起那些无主的宝藏。人们说那足以补偿他们所受到的损失,让他们可以很快的复兴,甚至可以让他们拥有足够的钱购买南方的奢侈品,这让他们燃起了无限希望。遮风避雨的地方并不够(镇长就占了一个),食物也不充裕(连镇长也吃不饱),许多人因为过度伤悲或是着凉而身体不适,原先毫发无伤逃出的人因为这样而死亡。接下来的日子里,人们经历了相当惨重的饥荒和疫病。
在此同时,巴德扛起了领导众人的责任,他安排一切事物的运行,不过总是以镇长的名义,他在安排人们住宿和求温饱的方面绞尽脑汁。如果没有人伸出援手,可能大部分的人都会死在接下来的寒冬中。幸好,援助很快的到来;因为,巴德当机立断派出信差沿河进入森林,请求木精灵国王的援助,在史矛革死后第三天,信差们就遇上了一群刚开拔的部队。
精灵国王从和他子民友好的鸟类口中,已经得到了情报,也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在恶龙所造成的荒地中,一切有翅膀的生物几乎都起了骚动,空中充满了盘旋的鸟类,它们的信差开始四处盘旋,兴奋地啁啾着。很快的,消息就传到了幽暗密林:“史矛革死了!”树叶骚动着,敏感的耳朵也跟着竖了起来。即使在精灵王骑马出发之前,这些消息就已经通过了迷雾山脉的森林,来到了比翁的耳中,连半兽人们都开始在洞穴中研议下一步的战略。
“我想,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听到索林·橡木盾的消息了,”国王说:“如果他留在这边继续当我的客人,或许还可以保住一命。反正,这是一场带来改变的飓风,”他补充道:“每个人都会感受到新变动。”因为,他也没有遗忘传说中索尔的财富。因此,巴德的信差才会遇到他率领着弓箭手和长枪兵浩浩荡荡的行军。乌鸦欢欣鼓舞地聚集在他们头上,因为它们认为战火将起,这一带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山雨欲来的局势了。
不过,当国王收到巴德的求援时,他感到十分地同情,他毕竟还是善良种族的国王。于是,他将原先直指孤山的大军调转方向,先沿着河流往长湖进发。他没有足够的船只装载所有的部队,许多人被迫步行,不过,他也预先运了许多的货物过去长湖救济。精灵的脚程很快,虽然这个年代,他们已经不像过去一样熟悉长湖和森林之间崎岖的地形,但他们前进的速度依旧不慢,在恶龙死了五天之后,他们就来到了湖边的废墟。正如同预期的一样,人们十分欢迎他们的到来,镇长和人类已经准备好以相当的条件换取精灵王未来的援助。
他们很快就规划好了一切,老弱妇孺和镇长都留下来,许多工匠和精灵也留在当地日夜不休地赶工。他们砍伐树木,收集从河上流下的浮木,在湖边搭建许多小屋,准备用来抵挡寒冬。在镇长的规划之下,他们开始兴建一座更大、更好的新城镇,只是位置和之前不同。他们将城镇又往北方移动了一段距离,因为他们对恶龙安眠的水域从此心生畏惧。它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回到它的洞穴中,只会躺在这冰冷的湖底,身躯如同岩石般的僵硬。此后数十年,每当天气清朗时,人们还是可以看见它巨大的尸骨。没有多少人胆敢越过这受诅咒的地方,更没有人敢冒险潜入附近,打捞它身上沾黏的珍贵珠宝。
其余所有可以拿起武器的成年男子,和精灵王的大部分兵力,全都准备往北边的山区进发。就这样,在恶龙死亡后十一天,他们的部队就越过了湖另一端的岩石,进入了恶龙一手造成的荒地上。
 
前传 霍比特人 第十五节 暗潮汹涌
更新时间:2009-5-30 16:47:23 本章字数:6317

现在,我们在把焦点转回到比尔博和矮人们身上。他们整晚不敢放松地监视着,直到第二天早上还是没有听见或看见任何危险的征兆。不过,鸟群却越来越多,它们的伙伴从南方飞来加入,山区中原本居住的乌鸦也在天空中不停盘旋。
“一定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索林说:“候鸟迁徙的时间已经过了,这些鸟平常也都是一直居住在同一个地方。这些是受惊的鸟儿,远方还有大量的秃鹰和乌鸦聚集,似乎战争即将来临!”
比尔博指着前方道:“那只黑鸟又来了!”他大喊着:“看来当史矛革打碎山壁的时候,它活着逃了出来,那些蜗牛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的确,就是那只老黑鸟。它飞向他们,又在附近一颗岩石上停留下来。它拍拍翅膀,鸣叫了片刻,然后侧着脑袋,彷佛在倾听着;然后它又鸣叫,接着又侧头倾听。
“我认为它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巴林说:“但是我听不太懂这种鸟的语言,它说得太快、太难懂了。比尔博你听的懂吗?”
“不是很懂,”比尔博说(事实上,他根本连一个字也不懂):“不过这个老家伙看起来非常兴奋。”
“我真希望它是只渡乌(编注:一种大乌鸦)!”巴林说。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它们呢!当我们过来的时候,你似乎很讨厌它们。”
“那些是乌鸦!它们是非常邪恶、多疑的鸟儿,而且还很粗鲁。你一定没听懂它们在背后称呼我们的绰号。但渡乌就不一样了,它们和索尔的子民以前一度相当亲近,它们经常会带情报来给我们,我们则会赏赐给它们一些闪亮的东西,让它们可以收到巢里面去。它们的寿命很长,记忆力也很好,而且,它们还会把智慧代代相传给后代。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认识许多的渡乌。这里以前就叫作乌丘,因为有一对相当睿智的渡乌夫妇居住在这里;老卡克和他的妻子就住在这里的屋顶。不过,我想这些古老的鸟类一定都已经离开了。”
他话还没说完,那只黑鸟就呱地一声飞了出去。
“或许我们听不懂它的话,但这只老鸟似乎懂我们说些什么,”巴林说:“注意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过不了多久之后,外面就传来一阵拍击翅膀的声音。黑鸟又飞了回来,另外还有一只相貌相当潦倒的渡乌。它几乎全盲了,飞起来十分勉强,而它头上的毛也全秃了。它在他们面前笨拙地降落,缓缓地拍拍翅膀,走向索林。
“喔,索恩之子索林、方丁之子巴林,”它嘎嘎叫道(比尔博也可以明白它在说什么,因为它用的是人话而不是鸟语):“我是卡克之子罗克。卡克已经死了,他之前和你们关系相当密切。我破壳而出已经有一百五十三年了,但我并没有忘记我父亲所交代的事情。现在,我是山中的渡乌首领。我们的数量很少,但并没有忘记古代的国王。我的子民也全都聚集在这里,因为南方有了相当剧烈的变化,有些对你来说是好消息,有些则不是。听清楚了!鸟儿们从南方、东方和西方回到河谷和山中,是因为史矛革死亡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
“死了!死了?”矮人们齐声大喊:“死了!那我们还害怕什么?这些财宝都是我们的了!”他们全都跳了起来,手舞足蹈的庆祝。
“是的,死了,”罗克说:“这只黑鸟,愿他的羽毛永不落下,亲眼目睹它的死亡。我们可以相信它说的话。在三天之前的晚上,它看见恶龙在和伊斯加的人类作战的时候从空中被射下。”
索林过了好一段时间才让矮人们安静下来,继续听渡乌带来的消息。最后,当它描述了整场战斗的过程之后,他继续道:
“索林·橡木盾,欢庆的时间已经结束了。你可以安全地回到山里面,宝物也将全都归于你,目前暂时是这样的。往这边聚集的不只有飞鸟而已,宝藏守卫者死亡的消息传得很远、很快,索尔财富的传说历经多年并没为人所遗忘,许多人依旧迫不及待地想要夺取这些财宝。精灵大军已经出发了,食腐肉的鸟儿们也在他们头上飞翔,希望能够获得战死者的血肉作为食粮。长湖边的人类将自己所遭遇到的惨剧都归罪于矮人,他们现在死伤惨重,侥幸存活的人也无家可归,史矛革将他们的城镇彻底夷平。不管你们是活是死,他们也想要从你的宝藏中分一杯羹。你必须凭藉着自己的智慧,来决定下一步怎么做,不过,十三名矮人和都灵曾经居住在此的子孙比起来,实在少得可怜。如果你愿意听我的忠告,请你不要相信长湖镇的镇长,请和那个射下恶龙的人合作。他的名字叫巴德,是吉瑞安的子孙,祖籍是曾经和你们关系良好的河谷镇。矮人、人类和精灵在饱经恶龙荼毒之后,或许有机会再度和平相处,但你必须要慷慨分配你的黄金才行。我说完了!”
索林愤怒地回答道:“卡克之子罗克,请接受我们的感谢,我们将不会忘记你和你的子民。但是,只要我们还活着,没有人可以从我们这边巧取豪夺拿走任何的黄金。如果你愿意的话,请收集附近的情报告诉我们;同时,我也请求你,如果你的同族之中还有年轻力壮的信差,请派它们到北方山脉和西方、东方的矮人聚居地,告诉他们我们所面临的危机。不过,请你一定要去铁丘陵通知我的表亲丹恩;他旗下有许多战斗经验丰富的士兵,而且也离这边最近。请他快点赶来!”
“我不会批评你的作法是正确还是错误的,”罗克嘎嘎回答道:“但我愿意尽力协助你。”然后它就慢慢地飞开了。
“快回山里去!”索林大喊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食物也不够了!”比尔博在这方面一向很实际。而且,他觉得这场冒险正确的说来,其实已经在恶龙死亡的那一瞬间结束了,他宁愿放弃自己应得的报酬,换取平和的收场。不过,他的看法错了,这场冒险还没结束哪!
“快回山里面去!”矮人们对他所说的话充耳未闻,只是自顾自地大喊道。于是,他还是跟着众人回去了。
※※※
由于你已经知道了后来局势的一些变化,因此,你会明白矮人其实还有几天的时间作准备。他们仔细地调查了整个洞穴,果然如同他们所预料的一样,唯一的出口只剩下正门。所有其他的入口(当然,除了那个密门之外)都早已被史矛革给封锁、破坏了,连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因此,他们开始日夜不停地工作,加强前门的防御工事,重新修建门口的道路。他们在洞穴里面找到了许多古代的矿工和石匠所使用的工具,矮人对于此类工作本来就十分擅长。
在他们挥汗工作的同时,渡乌也不停地带来新消息。他们靠着这样的方式,知道了精灵王把部队带到湖边,让他们多了一些喘息的时间;更幸运的是,他们也听说了有三匹小马躲过了史矛革的追捕,现在正在奔流河的河岸附近乱跑,距离他们原先留下的补给品并没有多远。因此,当其他人努力建设的时候,菲力和奇力则在渡乌的带领之下,找到了小马,尽可能地把补给品带了回来。
接着又过了四天,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已经知道人类和精灵的联军开始朝向山边推进。但他们的士气反而更加高涨,因为,只要分配得当,他们手上已经有了可以支撑好几星期的粮食。这大部分都是人类的干粮,他们都已经吃腻了,可是,在战场上,干粮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在这个时候,大门已经被一座由方正岩石所砌起的高墙给封闭了起来,墙壁又厚又高,将会是攻方的梦魇。墙壁上有许多射孔,让他们可以发射弓箭,却没有任何的入口。他们利用梯子爬进爬出,用绳子搬运货物;在这座墙的底下开了个拱形的出口,可以让泉水往外流,索林也刻意更改了河道,让这泉水在流进瀑布之前于墙边形成了一座小湖,现在,如果不游泳,再越过一道紧靠着山壁的狭窄小径,根本就无法靠近这座高墙。之前所找到的小马被牵到旧桥的附近,在卸下所有补给之后,他们就将小马赶走,希望它们会自己回到主人身边。
※※※
接着,某天晚上,河谷镇的废墟附近突然亮起了许多的火光。
“他们已经来了!”巴林大喊:“他们的营地规模非常大,这支部队一定是藉着夜色和森林的掩护,沿河过来的。”
那天晚上,矮人们几乎都睡不着。当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发现有一群人逼近了。他们从墙后看着那些人进入山谷,缓缓地往上攀爬,他们可以清楚分辨其中有全副武装的人类和精灵弓箭手。不久之后,队伍的前端就攀过了落石群,来到了瀑布附近。当他们发现眼前的护城池和新砌的高墙时,自然都觉得无比惊讶。
当他们站在那边指指点点的时候,索林出声了:“你们是谁?”他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喊道:“你们全副武装的来到索恩之子索林,山下之王的宫殿前,一副要开战的样子,你们想要干什么?”
对方并没有回答,一些人转身离开,其他人在仔细地打量过眼前的防御之后,也跟着走了。部队的营地当天就移动到了山脉之间的平地中,岩壁间回汤着他们的交谈声和歌曲,这是他们已经很多天没有作的事情。夹杂在人声中的,也有精灵的竖琴和甜美的歌声,这些美妙的音乐飘向他们,彷佛连空气都跟着温暖起来,他们还依稀可以闻到森林中花朵绽放的香气。
比尔博实在很想离开这个黑暗、阴沉的要塞,加入营火旁的欢宴歌舞。有些比较年轻的矮人也动摇了,他们嘀咕着希望事情不会这样,能用朋友的身份接待这些人。索林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于是,矮人们也拿出了从宝山中找到的竖琴和乐器,弹奏起属于自己的音乐,安抚大家。但他们的歌并非是精灵的歌曲,反而比较像是他们在比尔博的哈比人洞穴中唱的那首歌。
在那黑暗高耸山脉下,
国王终于回到家!
他的敌人已死,恶龙阵亡,
此后所有敌人也会这样倒下。
宝剑锋利,长枪尖,
箭矢飞快,守卫严;
寻求黄金胆气壮;
矮人不再受人怜。
远古矮人法术高,
铁锤飞舞声音豪,
幽深黑暗地底下,
空洞大厅音喧闹。
银色项练上挂着
奔流星光,皇冠之上镶着
金丝织龙炎,琴弦飞扬,
竖琴音符流泄美妙之歌。
山下宝座已解放!
喔,迷失的同胞们,同心协力齐回防!
快来!快来!越过荒野不休息!
同族之王需共仗。
呼唤穿越冰冷山脉,
快回古老洞穴所在!
国王就在大门等待,
宝石满地,黄金成袋。
国王终于回到家,
在那黑暗高耸山脉下。
恐怖恶龙已阵亡,
此后所有敌人也会这样倒下!
这首歌让索林十分高兴,他又再度露出笑容,显得十分兴奋。他也开始计算与铁丘陵的距离,以及丹恩接到消息立刻出发,大概要花多少时间行军才能够抵达孤山。但比尔博的心情越来越低落,歌曲、谈话的内容让他觉得非常的不安:大家似乎都已经准备好要迎战了。
第二天一早,一队枪兵越过了河,走上山谷边。他们拿着精灵王的绿色旗帜和长湖的蓝色旗帜,一路走到高墙之前。
索林再度用中气十足的声音询问他们:“全副武装,来到索恩之子索林,山下国王门前意图开战的,究竟是谁?”这次,他获得了答案。
一名黑发高大的男子走向前,他的脸色阴沉,大喊道;“索林你好!你为什么要像是走投无路的穷寇一样把自己关在门内?我们并没有与你为敌,我们很高兴看见你竟然还活着。我们来的时候本来没预料到会有人存活,但既然这里还有人看守,那该是我们开会和彼此商谈的时候了。”
“你是谁,想要商谈些什么?”
“我是巴德,是我射死了恶龙,解放了你的宝藏。这难道和你没关系吗?除此之外,我也是谷地之王吉瑞安的子嗣,你的宝藏中有一部份,是史矛革从我先祖那边抢来的东西。我们难
道没资格和你讨论这件事情吗?不只如此,在最后一战中,史矛革也摧毁了长湖上的伊斯加,我还算是他们镇长的部属,我可以代表他询问你,是否有顾及到他的子民所遭逢的悲剧。他们在你们饥寒交迫的时候伸出援手,你们到目前为止,只有以灾难和死亡回报他们;虽然,我知道你们并非有意这样做的。”
即使说话的人有些自傲和悲观,但这的确是相当冠冕堂皇的实话。比尔博以为索林会立刻承认对方说的有道理,当然,他早就知道根本不会有人记得是他发现了恶龙的罩门。他的先见之明果然相当正确,所有人的确都遗忘了这件事,不过,他忽略了恶龙宝藏对于众人的吸引力,以及对于矮人心智的影响。在过去的好几天,索林置身于宝山中,虽然他大部分精力都花在找寻家传宝钻上,对其他的工艺品不屑一顾,但他的欲望还是积涨到了一个新高点。
“你把你们最自私的原因放在最后、最主要的位置,”索林回答道:“没有人有资格分享我族的宝藏,因为史矛革也同样夺走了他们的生命和居所。这宝藏本就不属于它,也不该用来弥补它所造成的破坏。等时机到来,当初长湖镇的人们给予我们的协助和货物,都会换算成黄金还给他们。但是,没有人可以强迫我们送出一分一毫。只要你们还在我的家门前布下重兵,我就会把你们当做敌人和小偷。我不禁感到好奇,如果你们来的时候发现我们已经被杀,你们会给予我们的同胞什么样的补偿。”
“这个问题问得好,”巴德说:“但你们并没有死,我们也不是强盗。而且,受人点滴,涌泉以报,你们现在已经成了富有的人,更该回报那些在你们穷困潦倒时伸出援手的好心人。况且,你还是没有回应我的其他要求。”
“我之前已经说过,当我门前挤满了士兵时,我不会进行任何的谈判。特别是那些精灵王的子民们,我还记得他们是如何苛待我们的。在这场争论中,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参加的资格。如果你们再不走,恐怕就得尝尝我们弓箭的滋味了!如果你想再和我商谈,先把精灵部队赶回他们的森林,然后放下武器,再来找我。”
“精灵王是我的盟友,在我的同胞流离失所的时候,虽然我们之前只有友谊,没有相欠的人情,但他还是伸出了援手。”巴德回答:“我们愿意给你时间收回你所说的话,在我们回来之前,好好想一想吧!”然后,他就走回了营地。
几个小时之后,掌旗者又回来了,号手吹起了号声:
“以伊斯加和森林之名,”一人宣读道:“我们向自称山下之王的索林·橡木盾宣告,我们希望他好好考虑之前所提出的条件,否则就将被视作与联军为敌。至少,他应该将宝藏的十二分之一,交给身为吉瑞安继承人和屠龙者的巴德。巴德自己将会利用那宝藏来回报所有给予伊斯加协助的盟友。除此之外,如果索林希望像祖先一样受到附近居民的敬重,他也应该将部分的宝藏送给长湖的人类,弥补他们所受到的伤害。”
索林立刻拿起角弓,对准宣读者射出一箭。羽箭飕的一声射中他的盾牌,在上面微微颤抖着。
“既然这就是你的答案,”他大喊着回应:“我们将包围这座山脉,除非你们愿意放下武器协商,否则你们不能离开这里。我们不会对你们以武器相向,就让你们好好的看守这些黄金吧。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希望那能够当作你的粮食!”
使者很快就离开了,留下矮人仔细思考目前的处境。索林变得十分的阴郁,即使其他人知道他犯了错,也不敢直言进谏,而且,大多数的人似乎也和他有同样的想法,例外的只有胖庞伯、菲力与奇力。当然,比尔博更是完全不赞同这样的处理方式,他已经受够了待在山里,被围困在不是他所喜欢的处境。
“这里全都是恶龙的臭味!”他嘀咕着:“这让我想吐。最近,连干粮似乎都会卡在我喉咙里面,根本吞咽不下去。”





前传 霍比特人 第十六节 夜色中的盗贼
更新时间:2009-5-30 16:47:46 本章字数:4171

接下来的每一天都非常地漫长、疲惫。大部分的矮人把时间都花在堆放和整理宝藏上。索林一直喃喃说着索恩的家传宝钻,要求他们翻遍每一个角落,务必要找到它。
“那是我父传承下来的家传宝钻,它比一整条河的黄金更值钱,对我来说更是无价之宝。只有那个宝物是专属于我的,如果有任何人知情不报,我和他势不两立。”
比尔博听见这段话之后觉得非常害怕,如果他们在比尔博当作枕头的破布包里面发现了家传宝钻,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不过,他还是没有泄漏任何的口风;因为随着众人的神
经越来越紧绷,他的小脑袋中又想出了一个新的计划。
大家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渡乌带来了新消息:丹恩和五百名以上的矮人已经从铁丘陵兼程赶来,现在人在东北方,距离河谷大约只有两天的路程。
“可是,他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孤山,”罗克说:“我担心在山谷中会有一场战斗。我并不认为这是个聪明的作法,虽然他们骁勇善战,但也很难突破包围圈,来到你们身边;就算他们侥幸通过,你又会获得什么?冬天就快到了,初雪随时可能降临,你们怎么能够在周围全都敌视、仇恨你们的情况下生存?就算恶龙死了,这些宝藏可能反而变成你们的末日!”
索林依旧不为所动。“严冬和风雪也同样会影响人类和精灵,”他说:“他们会发现在野地中很难承受这种剧烈的天候变化。在我的援军和天候的两面夹攻下,或许他们在谈判桌上的立场会软化。”
当夜,比尔博下定了决心,天空中一片黑暗,没有月亮,天色一全黑,他立刻走到某个小房间的角落,从背包中拿出一捆绳索,以及包在破布里面的矮人家传宝钻。然后他就来到城墙的顶端。当时只有庞伯在那边,因为这次轮到他守夜了;由于人力吃紧,矮人们一次只能派出一人值班。
“这里好冷啊!”庞伯说:“我希望我们能够和底下的营地一样生火取暖!”
“里面不会这么冷,”比尔博说。
“我想也是,但到半夜之前我都必须守在这里,”胖矮人嘀咕道:“这真是难过!我可不是背地里说索林闲话,愿他的胡子永不落下;但是,我必须实话实说,他实在是个很固执的矮人。”
“或许吧,对了,我的腿都已经有些僵硬了,”比尔博说:“我已经厌倦了阶梯和石板地了。我愿意付很多黄金来换取在草地上打滚的机会。”
“我愿意付很多黄金来换一杯烈酒,我也希望能换到一顿大餐,然后能够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睡觉!”庞伯也附合地说。
“在我们被包围的状况下我没办法给你这种享受。不过,离我上次值夜已经很久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替你站岗,今天晚上我睡不太着。”
“巴金斯先生,你真是个好人,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罗!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请先叫我起来!我就睡在左边的房间里面,不会离这里太远。”
“放心去睡吧!”比尔博说:“我半夜会把你叫醒,好让你去叫下一班哨。”
庞伯一走,比尔博立刻戴上戒指,绑起绳子,从墙上溜了下来。他大概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庞伯一定会立刻睡死(他不管在何时何地都可以睡觉,自从经历森林中的美梦之后,他一直试图重回当时的梦境);其他人则会和索林一起忙碌着。即使是好奇的菲力和奇力,也不可能在轮到他们站哨之前跑出来。
天色十分昏暗,当他离开新建好的道路,来到河的下游时,这里的环境他并不熟悉。不过,最后他还是来到了河水转弯的地方,这才能够继续往对方的营地迈进。河水虽然还是很浅,但河面已经比之前宽了,对于矮小的哈比人来说过河并不容易。当他快要走到对岸的时候,一不小心没踩稳,哗啦一声摔进水中。好不容易才浑身湿透地从水里面爬出来到达对岸;精灵们则是拿着油灯出来,想要搞清楚这声音的来源。
“这里没有鱼!”一个人说:“附近一定有间谍!把你的油灯收起来!如果这是传说中他们那个小仆人的话,这只会让他更容易发现我们。”
“搞什么啊,把我当做仆人!”比尔博哼了哼。正当他哼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间打了个大喷嚏,精灵们立刻朝向声音的来源聚拢。
“把灯点亮!”他说:“我就在这里!”他脱掉戒指,从一颗岩石后面跳了出来。
虽然对方都非常惊讶,但还是很快就把他抓了起来。“你是什么人?你就是矮人手下的哈比人吗?你要干什么?你怎么可能溜过我们的守卫混进来?”他们丢出一连串的问题。
“我是比尔博·巴金斯,”他回答道:“如果你们想要知道的话,没错!我就是索林的伙伴。我知道你们国王的长相,不过,他看到我的时候多半不认得我。但是巴德一定还记得我,我也希望能够马上见到巴德。”
“是这样啊!”他们说:“你有什么目的呢?”
“亲爱的精灵,不管是什么事情,那都是我的问题。不过,如果你们希望赶快离开这个冷冰冰的地方,”他发着抖说:“最好快带我到营火边,让我可以烘干,并且尽快和你们的首领谈话,我只剩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了。”
※※※
就这样,比尔博在离开正门两小时后,就已坐在一座大营帐旁的温暖营火前烘手,而精灵王和巴德就坐在他身旁,两人都好奇地打量着他。毕竟,一名穿着精灵盔甲、裹着旧毯子的哈比人,可不是常见的景象。
“你们也都应该知道,”比尔博正使出浑身解数,换上他最佳的商人口吻:“成功的希望相当渺茫。我个人已经厌倦了这一切。我希望可以赶快回到我西方的家乡,那里大家还比较讲理一些,不过,我也有我的利益考量。精确一点,根据合约,我拥有十四分之一的净利。我相信这契约还戴在身上。”他从旧夹克中掏出一封信(他还把这夹克套在盔甲外面),那信揉的旧旧、烂烂的,那就是索林今年五月放在他壁炉上时钟下的那封信!
“请注意,是净利的十四分之一,”他继续道:“我很清楚,在我来说,我很希望赶快可以仔细地评估你们的要求,在公平的分摊之后,再从其中取得我应得的收益。不过,你们恐怕没有我了解索林·橡木盾。我向各位保证,只要你们人还留在这里,他宁愿坐在金山银山上挨饿。”
“随便他!”巴德说:“这种笨蛋挨饿活该。”
“你说的没错,”比尔博说:“我同意你的看法。不过,冬天也快来了。不久之后就会开始降雪,而你们的补给就会开始变得很困难,我相信连精灵也不例外。你们是否听过丹恩和铁丘陵的矮人?”
“我们很久以前听过这名号,但他又和我们有何关连?”国王问道。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看来,我手头有些情报是你们不知道的。请容我告诉诸位,丹恩现在距离此地不到两天的路程,他手下至少有五百名骁勇善战的矮人,许多更曾经亲身参与过那场矮人和半兽人的大战,相信诸位也都听说过。当他们赶到这里的时候,恐怕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结束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消息?你准备出卖朋友,还是来威胁我们的?”巴德表情严肃地说。
“亲爱的巴德啊!”比尔博说道:“不要这么性急!我没遇过像你这样多疑的家伙!我只是想要替大家省麻烦。下面才是我的建议!”
“说吧!”他们回答。
“你们马上就会看到了!”他说:“是这个!”他拿出矮人的家传宝钻,揭开外面的破布。
精灵王早已见识过各种各样价值连城的宝物,但却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站了起来,连一板一眼的巴德都张口结舌地瞪着它──这彷佛是一颗装满了月亮光芒的圆球,被包在一个由星光所织成的网子中。
“这就是索恩的家传宝钻!”比尔博说:“山之心,这也是索林朝思暮想的宝物。他看重它更胜于金山银山。我把这个送给你,这会让你们在谈判上占有很大的优势。”比尔博强忍住内心的欲望,压抑住多看几眼的冲动,将这宝石递给巴德。对方目瞪口呆地拿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怎么有资格把这东西送给我们?”他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个问题。
“喔,原来你在怀疑这件事情!”哈比人不安地说的:“它不完全算是我的,但我愿意用它来抵销我所有应得的报酬。或许我是名飞贼,至少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但我自己一直不这么想。即使如此,我至少还算是个诚实的飞贼。反正,我现在得走了,随便矮人怎么处置我,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利用它!”
精灵王用十分尊敬的眼神看着比尔博。“比尔博·巴金斯先生!”他说:“你比许多拥有精灵血统的人,更有资格穿上这件精灵的盔甲。很可惜,我不知道索林是否会同意我的看法。或许我对于矮人的了解还是比你多一点,我建议你最好留在我们身边,我们会十分尊敬你,无微不至的照顾你。”
“实在多谢你们的好意,”比尔博深深一鞠躬道:“但我想,在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不应该就这么抛弃朋友。而且,我还答应半夜要把庞伯叫起来!我真的得走了。”
他们好说歹说都无法阻止他,因此他们只能指派士兵护送他离开。当他离开此地的时候,国王和巴德都向他敬礼。在众人走到营区外缘的时候,一名裹着暗色斗篷的老人从营帐门口站了起来,走向他们。
“干的好!巴金斯先生!”他拍着比尔博的背说:“你果然深藏不露啊!”这人就是甘道夫。
很多天以来,比尔博第一次真心感到高兴,但是,他没有时间把所有的疑问都问完。
“到时你就知道了!”甘道夫说:“除非我弄错了,否则,一切都已经快结束了。你面前还有一段艰困的道路,千万不要灰心!你还是可能度过这一切难关的,有许多消息是连渡乌都不知道的。晚安吧!”
有些困惑、但却十分兴奋的比尔博继续往前走。他被领到渡口,安全走了过去。然后,他向精灵们道别,小心翼翼地向大门攀爬。他开始觉得非常的疲倦,不过,当他攀着绳索(那绳子还原封不动的留在那边)往上爬的时候,离半夜还有好一段时间。他解开绳索,将它藏起来,接着,他坐在城墙上紧张得思索着,未来到底会怎么样。
到了半夜,他叫醒了庞伯,然后他就裹起睡袋,不想听见矮人的连声道谢。(因为他觉得自己实在不好意思)他很快就陷入沉睡,这次一觉到天亮,把心中的忧虑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事实上,他的梦中只有香喷喷的荷包蛋和培根。





前传 霍比特人 第十七节 奇变骤生
更新时间:2009-5-30 16:48:36 本章字数:7680

次日,敌阵中的号角响得比以往要早。很快的,单枪匹马的信差沿着狭窄小路朝向龙穴奔来。在一段距离之外,信差停步向他们示意,表示由于局势改变,因此特地前来询问索林是否愿意再度接见来使。
“这一定是因为丹恩来援的关系!”索林一听见对方的说法,立刻表示:“他们一定听说他进军的消息了,这总该足以压制他们的气焰了吧!”
“叫你们的人来的时候别带武器,人数也不能太多,我才愿意接见他们。”索林对着信差喊道。
大约中午时,森林与长湖联军的旗帜又再度出阵,这次大概有二十人接近索林固守的龙穴,他们在隘道的入口就将刀剑长矛都放在地上,接着朝向洞穴门口走来。矮人们正在评估眼前的局势时,却注意到巴德和精灵王都在队伍中,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名披着斗篷遮住全身、提着铁框木箱的老者。
“索林!”巴德说:“你仍然不愿意退让吗?”
“我的心意不会只因几次日升日落就更改!”索林回答道:“你是来浪费我时间的吗?精灵部队还是没有照我的命令撤退!在你们遵从我的条件之前,我们之间没有协商的余地。”
“难道没有任何条件,可以让你割舍部分的黄金吗?”
“你们有的,都无法让我动心。”
“索恩的家传宝钻呢?”他说,同时,老者也揭开箱子的顶盖,高举精光逼人的宝石。洁白的光芒从老者手中流泄而出,和炙烈的阳光相互辉映。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索林呆立当场,一时间四周一片死寂。
最后,索林充满怒气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这宝钻属于我父亲的,也理应由我继承!我为什么要以黄金换回自己的宝物?”好奇心让他忍不住追问:“如果你们这些小偷愿意回答,我倒是很想要知道,我家的传家之宝怎会落到你们手上?”
“我们不是小偷,”巴德回答道:“只要你付出我们应得的代价,这宝物自然会还给你。”
“你们到底是怎么弄到的?”索林的肝火越来越旺。
“是我给他们的!”躲在墙后偷窥洞外的比尔博现在非常害怕,只能悄悄地说。
“你!你好大的胆子!”索林猛转过身,双手揪住他。“你这个该死的哈比人!你这个缩小版的──强盗!”他气得想不出适当的形容词,只能把比尔博抓起来死命地摇晃。
“我以我祖先的胡子起誓!我真希望那个甘道夫就在这里!如果不是他的坚持,你根本就不会在这里!我诅咒他!愿他的胡子掉光光!我要把你摔死在石头上!”他大喊着把比尔博举高。
“住手!你刚刚许的愿望实现了!”一个声音说。拿着箱子的老者褪下了兜帽和斗篷。“我就是甘道夫!看来出现的时机正巧。如果你对我所挑选的飞贼不满意,请不要弄伤他。把他放下来,听听他想说些什么!”
“你们都是串通好的!”索林把比尔博轻放在墙顶。“我以后再也不跟法师或是任何和他有牵连的人打交道了。你这个鼠辈,还有什么话好说?”
“好险!好险!”比尔博说:“不需要搞得这么不愉快嘛!你还记得承诺过,我可以挑选属于我的十四分之一财宝?也许我太老实了,有人告诉我,矮人只会在人前假惺惺而已。当然,你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起来还很有利用价值。鼠辈,哼哼!索林,你难道忘记承诺世世代代都欠我人情吗?我高兴把我自己应得的那份送人你管得着吗?我建议你就不要再追究了!”
“我不会再追究,”索林面色凝重地说:“我也不会管你了,希望我们再也不要相遇!”接着他转身对墙外说:“我被出卖了!你们猜对了,我不能够让家传宝钻流落外人手中。为了换回这宝钻,我愿意付出除了宝钻本身之外,十四分之一价值的金银来换回这宝物;这也就是那叛徒口中应得的份,现在是你们的财产了,你们可以自由分配。不过,我很怀疑他能够拿到多少,如果你们想要留下他狗命,就把他接回去,我从此跟他恩断义绝!”
“下去找你的朋友吧!”他对比尔博说:“不然我就把你丢下去。”
“你答应他们的黄金和白银呢?”比尔博问。
“我们一有办法就会送给他们,”他说:“快给我下去!”
“在我们收到金银之前,家传宝钻先留在我们这边,”巴德大喊道。
“以拥有‘山下国王’称号的矮人来说,你看起来真有点落魄,”甘道夫说:“不过,一切都还有转机的。”
“是啊是啊,”索林心不在焉地说。对于财宝的执念已经让他心中又开始盘算,是否可以靠着丹恩的帮助,不花一毛地就将家传宝钻夺回。
比尔博在经历这么漫长的冒险之后,两手空空,一无所有的跳下高墙。现在,他身上只剩下索林给他的盔甲。许多矮人看见他离开的身影,心中都感觉到羞愧和惋惜。
“再会!”他对矮人们大喊:“希望我们下次能以朋友的身份再会。”
“快滚!”索林大喊:“你身上穿着我同胞打造的锁子甲,你实在不配用这么高贵的护甲。虽然弓箭射不穿这套盔甲,但如果你不赶快离开我的视线,我就要瞄准你的脚拉弓了!动作快!”
“别这么着急!”巴德说:“你的最后期限是明天。我们明天中午会回来,确认你是否拿出了足以交换这宝石的等量金银。如果你没有玩花样,我们就会离开,精灵部队也会回到森林中。我们先告退了!”
人类和精灵联军朝向营地迈进,索林趁机悄悄派出信差,通知丹恩日夜兼程火速赶来。
※※※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第二天吹起了西风,四处弥漫着一股黑暗、阴郁的气息。人类的营地一大清早就传来了示警的声音,斥候冲进营地中,通报一群矮人出现在山脉东角,正往山谷突进的紧急军情。丹恩已经赶到了!他一整夜不眠不休地赶路,终于在敌人的预料时间之前赶到了山谷。每名矮人都披挂着长及膝盖的锁子甲,膝盖以下则是用钢环甲覆盖,这种兼具弹性和防护力的盔甲,只有丹恩一族矮人打造得出来。矮人大多数是矮壮结实的身形,但这些沙场老将比一般的矮人还要强壮许多,他们擅用的兵器是双手持用的沉重鹤嘴锹,腰间同时也插着一柄短剑,背着一个小圆盾。他们的胡子为了俐落行动,都编成辫子塞进腰带中;所有人都戴铁盔、着铁靴,脸上露出肃杀的表情。
战备的号角声响起,精灵和人类纷纷开始就战斗位置,不久之后,人们就可以看见矮人急行军冲向山谷的景象。部队在河边和山脉的东坡附近停了下来,但依旧有几名矮人渡河而来,奔向营地;他们随即在营地外放下了武器,高举双手表达和平之意。巴德出面接见他们,比尔博也跟在他身边。
“耐恩之子丹恩派我们前来,”在受到质问的时候,他们回答道:“我们急着赶去和山中的同胞会合,因为我们听说他们收复了古老的国度。可是,你们这些人究竟有什么资格在平原上摆出攻城阵势?”当然,这只是在这种场面之下,双方交战之前的客套话,意思就是:“你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们要跨越你们的营地,如果你们不让路,就只好开战了!”他们计划要在河弯和山脉之间的平地展开攻势,因为这块平地看来没有任何天险可守。
当然,巴德也拒绝了这些矮人直接进入山脉的要求,他决定要固守到山中的矮人,送出交换宝钻的金银之后才让步,因为,一旦这些杀气腾腾的矮人进驻之后,他不认为索林会遵守之前的诺言。这些耐力惊人的矮人携带了非常大量的补给品,丹恩辖下的部队虽然刚经过一日夜的急行军,但大多还背着巨大的背包;光从眼前的景象看来,他们的补给就足以承受一星期的围困,而在那之后会有更多的矮人援军。因为索林的矮人同胞数量非常多,守方人力一多,他们就可以重开一些被封锁的山门,攻方就必须要将整座山脉团团围住,此时又会面临人力不足的窘境。
事实上,这就是矮人们的战略(因为索林和丹恩之间,频繁地利用渡乌来传送情报),不过,去路受阻的事实就在眼前,矮人信差们也只好咕哝着走回自己的阵地去。巴德立即派出信差前往洞门口察看,却没有发现任何的黄金。他们一踏进射程,就立刻遭到箭矢的攻击,逼得他们只好退回原处。此时攻方的阵地里面也开始骚动起来,因为联军部队发现了丹恩的矮人部队正沿着东岸进军。
“愚蠢的家伙!”巴德笑道:“竟然想从山坡下攻击我们!也许他们对于矿坑很熟悉,但他们真的对地面战斗一无所知。我们的弓箭手和长枪兵,现在都埋伏在他们的右翼,就算矮人的锁子甲再牢固,我们也要把他们打得片甲不留。在他们恢复体力之前,我们就来个双面夹击吧!”
但精灵王却说:“即使避无可避,我也会尽量拖延这场为黄金而开始的战争。矮人们没有足以构成威胁的力量,除非我们自己轻举妄动。我们再等一下,希望会有妥协的契机,即使最后必须兵刃相见,我们在人数上的优势就已经足够获胜了。”
可惜,他的算盘中忽略了矮人的想法,宝钻落在敌人手上的消息让他们怒火中烧。他们也推测出巴德和联军们迟迟不动手的理由,决定趁他们意见纷歧的时候下手。
毫无预警的,矮人部队悄无声息冲向前准备攻击。弓已拉满,箭已上弦,眼看战斗就要开始……
黑暗用更为惊人的速度将大地笼罩起来,黑云以扑天盖地之势出现,罕有的冬雷和狂风在山上肆虐,闪电照亮了山峰;在雷声隆隆之中,另外一群黑影如同潮水一般涌出。他们并非是狂风所带来的迷雾,而是从北方飞来的怪物,连阳光也无法射穿这些怪物紧密的队形。
“停下来!”甘道夫单枪匹马出现在突进的矮人和防御的联军中间,双手高举,开口命令道。“停!”他以如炸雷一般的嗓音大吼,法杖跟着迸出如同闪电一样的耀目白光,“邪恶已经降临了!他们比我原先推测的快了许多。半兽人们已经出阵了!北方的半兽人王波格(阿索格之子)已经挥军南下。丹恩,是你在摩瑞亚杀死了他的父亲。大家小心!蝙蝠群像是蝗虫一样地跟随着他们的队伍,半兽人们骑着座狼正向着我们攻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笼罩在无比的惊愕和困惑中,即使在甘道夫警告大家的同时,黑暗依旧不停地扩张。矮人停下脚步,看着天空,精灵部队中发出惊呼声。
“来吧!”甘道夫说:“我们还有时间讨论,请耐恩之子丹恩,赶快加入我们的行列!”
这就是出人意料,被后世称为“五军之战”的惨烈战役。一边是半兽人和野狼所组成的部队,另一个阵营则是精灵、人类和矮人所组成的联军。战争开始前的情势是这样的:在迷雾山脉的半兽人王被杀死之后,他们对矮人的仇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信差不停地往来于他们的殖民地、城市和要塞间,他们决定这次要征服整个北方大陆。半兽人们以极端秘密的方式集结部队,悄悄地在地底会合,他们在山丘和河谷间昼伏夜出,同时利用地道作为交通的方式。最后,半兽人在北方的刚达巴大山之下(也是他们的首都所在地)集结了大量的兵力,准备无声无息地挥军南方,让敌人措手不及。同时,他们又得知恶龙的死讯,因此士气大振,开始日夜兼程赶路;最后,他们才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丹恩部队的后方,连矮人们用来传信的渡乌都没查觉他们的神出鬼没。直到他们踏上孤山与其它丘陵之间的平地后,他们的形迹才被人发现。我们不确定甘道夫掌握多少情报,但很明显的,局势转变之快,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因此,他和精灵王、巴德、丹恩开始拟定作战计划。由于半兽人是各种族的公敌,因此所有的人都抛弃成见,团结起来对抗他们。联军唯一的希望是引诱半兽人深入谷地,进入山脉的包围之中,守军则必须固守山脉的东坡和南坡。但是,如果半兽人人数足够,他们将可以直接攻入山中,进而从山顶和山脚同时夹攻守军,这就会让守军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中。糟糕的是,已经没有时间拟定其它的作战计划和召唤援军了。
很快的,黑云夹带着雷声飘向东南方,成群的蝙蝠却在此时沿着山势低飞靠近,遮蔽了阳光,让众人心中充满了恐惧。
“往山上撤!”巴德大声下令:“往山上撤!赶快进入我们的防御阵地!”
精灵沿着南坡和底下的乱岩布阵,人类和矮人则是沿着东坡固守阵地,巴德和极少数的人类及精灵,爬到东边山脉的顶点来观查北方的动向。很快的,他们可以看见山前平原被覆盖上成群的黑影,不久之后,敌方的前锋就绕过了山边,开始冲向谷地。这些前锋是速度最快的狼骑士,狂野的嚎叫声伴随着他们势如破竹的气势一路奔窜。少部分的人类被安插在敌军攻势的正前方,担任佯攻的任务,在接获往两边撤退诱敌的命令之前,许多人已经在猛烈的攻势下牺牲。正如同甘道夫所预料的一样,半兽人大军集结在攻势受阻的前锋后,一旦打开阵线,立刻狂怒地冲向东坡和南坡之间的平地,想要与敌决战。他们红黑色的旗帜密密麻麻难以计算,部队就像一股黑红色的怒潮一样,暴乱凶猛地往前狂卷而去。
这是场惨烈无比的战争,也是比尔博有生以来经历过最恐怖的一场战争,也是让他当时最痛恨的战争:不用说,稍后也自然成为他最骄傲、最喜欢回忆的经历;只是,他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实在微不足道。事实上,我必须说清楚,他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就戴上了他的戒指,躲开了众人的注意,却不见得闪得过所有的危险。在半兽人部队冲锋的阵势中,这样的魔戒并没办法提供完整的防护,同样的,魔戒也无法阻挡无眼的刀斧和箭矢;不过,魔戒还是可以有效地让你避开锋头,或者是不让半兽人战士瞄准你的小脑袋。
精灵们是守军中首先发动攻势的部队,他们和半兽人之间的宿怨十分深重。他们的刀剑和枪矛在幽暗中闪动着冷焰般的光芒,每个战士胸中都充满着不斩尽半兽人势不罢休的杀气。在敌人涌进低处的谷地之后,他们立刻居高临下以箭雨压制敌军,每一支利箭彷佛都带着熊熊的怒火插进敌人身体。在仇恨的箭雨之后,千名精灵枪兵挟着震耳欲聋的杀声向敌阵冲锋;一时间,岩石上沾满了半兽人的黑血。
精灵部队的冲锋结束后,正当半兽人好不容易从猛烈的攻击下恢复阵脚时,低沉的吼声又跟着充斥在山谷中,铁丘陵的矮人们吼着“毋忘摩瑞亚!”和“丹恩万岁!”的战呼,挥舞着沉重的鹤嘴锹从另外一边展开突击;来自大湖边的人类,拿着长剑和他们并肩冲锋。
半兽人们开始慌乱,正当他们调转阵形,准备迎接这场攻势时,精灵们又再度派出更大量的兵力冲进敌阵。许多的半兽人开始往河的方向撤退,想要逃出这个陷阱,半兽人军队中的狼群,也开始趁机吞食战场上的死尸和奄奄一息的伤患。正当联军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山顶上却传来了让人胆颤心惊的呼喊声。
半兽人已经从另外一边绕上了山顶,许多部队出现在恶龙洞穴大门上的斜坡,其他的半兽人则不顾生死地飞奔而下攻击坡地上的守军,即使有许多的同伴从悬崖失足落下也无法阻挡他们的速度。东坡和南坡各有一条狭窄的山路到达,守军没有足够的兵力长时间固守这两条通道。原先几乎到手的胜利瞬间化为泡影,守军们只能勉力抵挡住恐怖黑潮的第一波猛烈反击。
时间慢慢地流逝,半兽人们再度集结在谷地中,成群的座狼跟着进入,身后则是半兽人大王波格的禁卫军。这群禁卫军们个个身材都异常高大,手持锋利的钢铁弯刀。很快的,夜色开始渐渐覆盖乌云密布的天空,巨大的蝙蝠依旧在精灵和人类头上飞舞,甚至贪婪地吸着伤患的鲜血。巴德的东坡阵地受到猛烈的攻击,守军被迫慢慢后退。精灵们被围困在乌丘的前哨站附近,精灵贵族则死守在国王四周。
一声惊人的呼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龙穴门口传来了号角的声音──他们都忘记索林了!龙穴口的护墙在机关的运作下轰隆地落进护城池中,山下国度的国王一马当先冲出了龙穴,他忠心的伙伴们紧跟在后。他们脱下了斗篷,穿着闪耀的盔甲,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红光。在幽暗的战场上,这群矮人们看起来像是火焰余烬中红热的黄金一般耀眼。
山顶的半兽人丢下大量的石块攻击他们,但他们依旧奋不顾身地冲下山坡,杀向战场。狼骑士们的阵形完全被冲散,不是遭到砍死就是四散奔逃。索林狂暴地挥舞着战斧,似乎没有任何兵器伤得了他。
“跟我来!跟我来!精灵和人类!跟──我──来!同胞们,冲啊!”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如同胜利的号角一般来回震汤着。
丹恩旗下所有的矮人全都舍弃原先的敌人,奔来援助索林。许多人类也狂奔而来,连巴德都拦阻不住他们,另一方侧翼的精灵枪兵同样地展开反攻。半兽人们又再度被压制回低处,谷地中堆满了半兽人黑压压的尸体。座狼群完全被冲散,索林直冲向博格的禁卫军,但他左突右刺,就是无法突破禁卫军的阵线。
此时,他的身后已经有许多人类和矮人壮烈牺牲,很多本该在森林中快乐生活的长寿精灵们也献出了碧血。随着战线的开拓,他的进展速度越来越慢,他的兵力太少了,侧翼更无人防卫;很快的,反攻者遭到了逆袭,原先主导攻势的战将们被迫围成圆阵,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击,半兽人和恶狼展开一波波毫不留情的突袭。半兽人大王波格的禁卫军也同时狂嚎着展开主动攻势,索林薄弱的阵线,彷佛面对大浪的沙堡一样开始瓦解。包围圈外的友军更无暇他顾,因为此时半兽人们加强了攻势,东坡和南坡的守军遭到两倍以上兵力的打击,两边残存的精灵和人类都被彻底压制住。
比尔博束手无策,只能哀伤地看着这惨剧在他眼前发生,他和精灵们一起守在乌丘的阵地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从那里逃脱的机率比较大,一部分是因为(当然,这是他血管内的图克
家族血统作祟)如果必须战死沙场,他宁愿和精灵王并肩作战。同样的,甘道夫也坐在地上,陷入了沉思,似乎在准备最后一个玉石俱焚的法术。
看来已经决到最后的胜负关键了。“一切就快要结束了!”比尔博想着:“半兽人很快就会攻下龙穴,我们不是惨遭屠杀,就是被俘虏为奴隶。在我经历了这么多冒险之后,这景况依旧伤感得让我想哭。我宁愿那只恶龙还活着守护那该死的宝藏,也不愿意看着庞伯、巴林、菲力、奇力和其他人都死无葬身之地;还有巴德、人类和精灵们也是一样。我真是可怜!我听过了这么多传颂战争的歌曲,一直都明白虽败犹荣的道理,可是等到实际经历的时候,却还是感觉很不舒服,更别提那股子失望的感觉了。真希望我不在这里!”
乌云被强风扫开,落日的余晖照亮了西方,在这难得的光芒下,比尔博趁机打量着战场上的状况。他大喊一声,眼前出现了让人振奋的景象:一群尊贵的黑色身影出现在远方的光芒中……
“巨鹰!巨鹰!”他大喊着:“鹰王来了!”
比尔博的视力极少出错。巨鹰乘着风势,一群一群地出现,以这个数量来看,似乎整个北方的鹰群都集结在鹰王的麾下。
“巨鹰来了!鹰王来了!”比尔博挥舞着手臂大喊大叫。虽然精灵们看不见他,却还是听得见他发出的吵杂声。很快的,他们也开始大喊,许多好奇的目光也开始跟着搜寻着天际,不过此时所有人依旧只看得见南方山脉矗立在天际的轮廓。
“老鹰来了!”比尔博又再次大喊了一次,在同一瞬间,山上丢下来的石头重重地砸在他的脑袋上;他轰然一声倒下,丧失了知觉。





前传 霍比特人 第十八节 返乡之路
更新时间:2009-5-30 16:50:14 本章字数:5439

当比尔博恢复神智之后,他真的只有孤身一人,他正躺在乌丘的地面上,附近没有任何人,头顶上的天空万里无云,但却有点冷。他浑身发抖,觉得好像掉到寒冰中一样的发冷,但脑袋却又像是着火一样的发热。
“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自言自语道:“至少,我没成为壮烈牺牲的英雄,不过,看起来机会多的是!”
他痛苦不堪地坐起来。放眼望去,整座山谷中没有生还的半兽人。过了一阵子之后,他的脑袋好不容易清醒了些,觉得似乎可以看见底下的岩石旁有精灵在走动着。他揉揉眼睛,营区的确还在同样的地方,龙穴大门口人来人往相当热闹。矮人们似乎正忙碌着拆除城墙,但是,到处都一片死寂。没有呼喊声、没有交谈声,没有歌唱声,空气中充满了哀伤的气息。
“我想应该还是打赢了!”他摸着又痛又肿的脑袋说:“看来大家似乎都不怎么高兴。”突然间,他发现有个人爬上山坡,朝向他走来。
“喂!”他用颤抖的声音大喊:“喂!有什么消息吗?”
“石头堆里面怎么会有人声?”那人停下脚步,看着比尔博的方向。
比尔博这时才想起了他还戴着戒指!“天哪!我真是笨得可以!”他说:“隐形还真是有点不方便呢,不然,我想我昨天晚上应该就可以在床上好好的休息了!”
“是我,比尔博。巴金斯,索林的伙伴!”他飞快地脱下戒指,大喊道。
“幸好我找到了你!”那男子走上前说:“我们找你找了好久,如果不是甘道夫坚持说在这附近有听到你的声音,我们早就把你列入那长长的战死者名单中了。我是被派来检查最后一次的。你受伤了吗?”
“我想只是头上被敲了一下,”比尔博说:“幸好我有戴头盔,还有颗硬脑袋。不过,我头有点晖,腿也有些软。”
“我来把你抱到山下的营地去,”那人轻松地将他抱起来。
他相当强壮,脚程也很快,不久,比尔博就被送到了河谷中的一个营帐前;甘道夫的手臂挂着绷带,站在那边;连巫师都无法全身而退。附近几乎每个人都拿着武器。
当甘道夫看见比尔博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巴金斯!”他大喊着:“我真没想到你还活着!我真高兴!我还以为你的好运都已经用尽了呢!这真是相当恐怖的一场战争,差一点点一切就无法挽回。不过,先不急着说这些。来吧!”他面色凝重地说。“有人在等你,”他领着哈比人走进营帐中。
“索林!”他说:“我把他带来了。”
浑身是伤的索林·橡木盾就躺在他眼前,他残破不堪的盔甲和破损的斧头都放在地上。当比尔博走过来的时候,索林抬头看着对方。
“永别了,身怀绝技的小偷,”他说:“我现在即将要到我父的厅堂中和他们一起生活了,只有当世界轮回的时候,我才会离开那边。既然我必须放弃所有的黄金和白银,前往一个金银毫无意义的地方,我至少希望能够还拥有你的友谊。我想要收回我在洞穴门口,对你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情。”
比尔博满心伤悲地单膝跪下,“永别了,山下之王!”他说:“如果结局是这样,那无论多少黄金也不能弥补这场悲剧。但是,我高兴能有资格与你共度患难,我们巴金斯家很少有人有这种资格。”
“不!”索林说:“来自西方的好孩子啊,你不要太谦虚了,你智勇兼备,连我都无法相比。如果世界上的人都能够像你一样,看重笑语和美食,轻贱黄金与白银,那么这个世界将会快乐多了。不管这个世界未来会怎么样,我都得离开了。永别了!”
比尔博黯然转身离开,裹着毯子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不管你相不相信,难过的比尔博就这么嚎啕大哭,直到他的眼睛也肿了、嗓子也哑了。他是个很好心、很体贴的人,事实上,过了很久他才摆脱了这哀伤。“上天慈悲啊!”他对自己说:“幸好我即时醒来了,我希望索林能够继续活下去,但能够让他了无遗憾的离开,我们之间剩下的只有友情,也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你是个笨蛋,比尔博·巴金斯,你乱搞那宝石的结果把一切都弄乱了,即使你那么努力地想要买到和平和安祥,战争还是不可避免的。虽然这不能怪在你头上。”
※※※
比尔博稍后才知道在他被打昏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让他觉得更为伤悲,并没有带来多少的欢愉。他现在已经厌倦了冒险,只是急着想要回家。不过,那还得要过一阵子,因此我可以告诉你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巨鹰早就怀疑半兽人可能在暗中集结,因为即使是他们的秘密行动,也无法完全躲过巨鹰的监视。因此,它们也集合了大军,一嗅到开战的气氛,就立刻在迷雾山脉的鹰王带领下顺风飞了过来。它们在山坡上攻击半兽人,让他们摔下悬崖,或是尖叫着冲入敌人阵中;不久之后,它们就将孤山上的敌人全都驱离,两边山坡上的精灵和人类,终于可以合力来支援山谷中的战斗。
不过,即使在加上了巨鹰的援助之后,善良一方的战力,依旧不足以抵抗邪恶的势力;在最后一刻,比翁出现了,没有人知道他是从何而来的。他孤身一人以熊的外型出现,在惊人的愤怒中,他的身形似乎变得更魁梧巨大。
他的怒吼如同战鼓一样的惊天动地,他所经道路上的半兽人和恶狼,都如同稻草一般被践踏抛弃。他从敌阵后方出现,像是奔雷一般地杀到正中央,矮人们依旧将国王团团围住,死守在一座小山丘上。比翁弯下腰来,扛起全身伤痕累累的索林,离开了战火最炙烈的地方。
他很快就再度出现,满腔的怒火更胜之前,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的攻势,连武器似乎都伤不了他。他将半兽人的禁卫军冲散,将波格凌空抓住,双手一使劲把他扯成碎片。半兽人眼看主帅被杀,立刻战意全消四下奔逃,而他们的敌人却是士气大振,紧追不舍,将大部分的半兽人都当场格杀。许多半兽人溺死在奔流河中,侥幸往南或是往西方森林逃脱的半兽人,也被毫不留情地一个个斩杀。
大多数的半兽人被一路沿着密林河追杀,沿路的死尸堆积成山;极少数靠近木精灵领土的残兵不是被射死当场,就是被引入幽暗密林,最后活活饿死。日后流传的歌谣中声称,北方大陆有三分之一的半兽人战士都死在这场战役中,让这一带的山区享有了许多年的和平。
在天黑之前胜负已分,不过,当比尔博回到营区的时候,仍然有许多战士在追击逃窜的败兵。除了受重伤的战士之外,没有多少人留在山谷中。
“巨鹰到哪里去了?”那天晚上,当他盖着许多层温暖的毯子时,他问甘道夫。
“有些还在狩猎,”巫师说:“不过大多数的都已经回到鹰巢去了,它们不愿意留在这里,天一亮就离开了。丹恩献给鹰王一顶黄金的冠冕,发誓世世代代永为盟友。”
“真可惜!我是说,我好想要再看它们几眼。”比尔博睡眼迷蒙地说:“搞不好我在回家的路上可以再看到它们。我想我们很快就要回家了吧?”
“你想什么时候走都行,”巫师说。
事实上,比尔博过了好几天之后才出发。他们将索林深埋在山中,巴德把家传宝钻放在他的胸口。“愿它留在这里直到高山化为平地!”他说:“愿它替此后居住在此地的同胞带来好运!”
精灵国王则是将索林被俘时所没收的兽咬剑置于他的坟上,在日后的传说中,只要有敌人靠近,它就会开始发光,矮人再也不会遭到任何人的偷袭。耐恩之子丹恩继承了他的王位,从此成为山下国王,许多来自各地的矮人都聚集在那古老的厅堂中。在索林的十二名伙伴中,十名活了下来,菲力和奇力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作为盾牌,捍卫他们的舅舅;其他人则是和丹恩一起留了下来,因为他十分懂得该如何处理祖先的宝藏。
之后就没有人再讨论财宝如何分配的问题了,对巴林、德瓦林、朵力、诺力、欧立、欧音、葛罗音、毕佛、波佛和庞伯来说是这样;当然,对比尔博来说也是一样。不过,所有黄金和白银的十四分之一,依然还是给了巴德。
因为丹恩说:“我们必须尊重死者的承诺,他死后也的确收到了家传宝钻。”
即使是总数的十四分之一也是难以想像的财富,连许多国王都无法拥有这么庞大的财力。巴德从这些黄金中分了一些给长湖镇的镇长,其余的则是慷慨地分给朋友和追随者们。丹恩将吉瑞安的翡翠项练还给了巴德,他则是转送给最喜欢珠宝的精灵王。
然后,丹恩对比尔博说:“这些财宝是你们的也是我的,由于有太多人为保护它而付出了代价,我想以前的契约也没办法继续维持。不过,即使是你愿意放弃所有的权利,我也不希望让索林所说的话成真,况且他也已经收回了当时冲动的言论。在所有人之中,我应该给予你最丰厚的奖赏。”
“你真是太好心了,”比尔博说:“不过,什么都不拿对我来说反而轻松,我实在想不出来要怎么把财宝运回家中,而不会在路上遇上你争我夺、勾心斗角的丑恶场景。我也不知道回到家之后能拿这些东西来干什么,我想还是由你们收着比较好吧。”
几经推辞之下,他最后勉强收下了两个小箱子,一个装满了黄金,一个装满了白银,正好是在小马可以承载的重量内。“这样就够了!”他说。
最后,他向所有朋友道别的时间也到了。“再会了,巴林!”他说:“还有德瓦林、朵力、诺力、欧立、欧音、葛罗音、毕佛、波佛和庞伯!愿你们的胡子永远茂盛!”然后,他转过身面对孤山:“永别了,索林·橡木盾!还有奇力和菲力!愿你们的英勇事迹永在史诗中流传!”
矮人们在洞穴大门前一起鞠躬,但道别的话却彷佛卡在喉间。“不管你去哪里,都祝你好运、健康!”巴林最后终于说:“在我们修复了厅堂之后,如果哪天你能够再来拜访,我们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
“如果你们有机会经过我家,”比尔博说:“不要客气,只管敲门!我四点喝下午茶,但你们随时都可以来拜访!”然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
精灵的部队正在行军,虽然人数减少许多,但人们依旧欢欣鼓舞,因为,未来很长的一段日子,北方世界都将会比以前和平安祥许多。恶龙死了、半兽人被击败,他们期待着寒冬过去会有一个万物蓬勃的春天。
甘道夫和比尔博骑在精灵王之后,又恢复人形的比翁走在他们身边,一路上他豪迈地大笑和歌唱。他们就这样一路走,直到幽暗密林的边境,也就是密林河流出的地方。他们在那边暂停下来,虽然精灵王邀请他们前来作客,但甘道夫和比尔博还是不愿意进入森林。他们准备沿着森林的边缘跋涉,绕过它的北端,横跨灰色山脉和森林间的平地。这条路比较遥远,但在击败了半兽人之后,这似乎比冒险深入树林要安全多了。而且,比翁也准备走这条路。
“再会了!精灵王!”甘道夫说:“愿森林繁荣兴盛!愿你的同胞无忧无虑!”
“再会了!甘道夫!”国王说:“愿你永远都可以随心欲地闪电出现在需要你的地方!希望你能够常常来拜访我!”
“我请求你,”比尔博结结巴巴,紧张地说:“接受这个礼物!”他拿出了一条丹恩临别前送给他的白银珍珠项练。
“哈比人哪,我有什么荣幸能获得这项礼物?”国王说。
“呃,这么说吧,我想,”比尔博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这个,应该拿些东西来回报你的,呃,招待……我是说,即使是飞贼也知道感恩的。我喝了很多你的酒,吃了很多你的面包。”
“伟大的比尔博,我愿意收下你的礼物!”国王脸色凝重地说:“我宣布你成为精灵之友,请接受我们的祝福。愿你的阴影永不消失(不然偷窃对你来说就太简单了)!再会!”
精灵们朝向森林而去,比尔博则是开始了他漫长的归乡之路。
※※※
在他回到家之前,他经历了许多艰困和冒险。荒野毕竟是荒野,在那个年代,除了半兽人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的怪物,不过,他有非常好的向导和保镖,巫师一直和他在一起,比翁大部分的旅程也和他们同行,因此,他并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危险。无论如何,到冬天过了一半的时候,甘道夫和比尔博就已经沿着森林的边缘,再度来到了比翁的居所。两人在那边又待了一段时日。他们度过了一个相当精彩的冬季庆典,来自各地的人们都应比翁之邀前来欢宴。幽暗密林的半兽人只剩下一些惊弓之鸟,都躲在最幽深的洞穴中,而座狼也跟着消失了。因此,人们可以不受干扰地自由来往。比翁在稍后成为了当地居民的首领,从山脉到森林这一带都成了他的管辖范围。据说,他的子孙有许多都继承了变化为熊的血统;虽然其中有些坏心的家伙,但大部分还是像比翁一样的嫉恶如仇,只是力量和体型都缩减了不少。他们将迷雾山脉的半兽人全都赶走,大荒原现在又重新获得了和平。
第二年的春天是段气候温和、阳光灿烂的美好时光。比尔博和甘道夫依依不舍地和比翁道别。虽然比尔博非常想家,但他心中还是有些惋惜必须这么快离开,因为,比翁的花园在春天并不会比夏天的灿烂要逊色。
最后,他们又踏上了之前的道路,来到被半兽人俘虏的同一个地点。不过,当时是早晨,他们回头所看见的,是太阳照在一望无际大地上的景象。远方是幽暗密林,即使在春天,它也是深绿色的。在地平线的边缘则是孤山,在它最高峰的积雪尚未融化,依旧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在烈火之后是洁白的冰雪,连恶龙也会有末日的!”比尔博将之前的冒险都抛在脑后,朝着家乡走去。他体内图克家族的血统已经很疲倦了,巴金斯家的血统则是变得越来越强势。“我真希望现在就可以回到我的躺椅上!”他说。
 
前传 霍比特人 第十九节 最后一幕
更新时间:2009-5-30 16:50:29 本章字数:5081

当两人终于来到瑞文戴尔谷口的时候是五月一号,这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庇护所。同样的,这也是傍晚,小马也都非常地疲倦,特别是负责驮运行李的那匹,他们都觉得需要休息了。当两人沿着陡峭的斜坡往下走的时候,比尔博听见精灵们依旧在森林里面歌唱着,彷佛从他离开之后就没有停过。当他们骑到草原上的时候,精灵唱起了像之前一样的歌曲,歌曲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恶龙已经完蛋,
尸体躺在湖底;
鳞甲变得黯淡,
往日光辉消失在烟里!
刀剑终将锈蚀,
皇冠宝座也会毁坏,
人们珍惜宝石,
还是相信力量存在,
此处青草依旧翠绿呀,
树叶依然摇曳啊,
澄澈溪水依然奔流呵,
精灵们还是唱着歌呀,
来!哗啦啦啦哩!
又再度回到谷里!
星辰更加耀眼,
胜过昂贵珍宝,
浩月皎洁如前,
胜过白银闪耀:
火焰更加温暖啊,
在那幽暗大地上呀,
挖来黄金怎么能比呵,
为何千里奔波哪?
喔!哗啦啦啦哩!
又再度回到谷里。
喔!你到底去了哪里啊,
回来得这么晚呀?
小河还在流哪,
星辰依旧灿烂呀!
喔!背着沉重行李的旅人,
为何如此伤悲疲倦?
精灵和美丽的主人,
欢迎疲累的伙伴。
让我们用哗啦啦啦哩,
又再度回到谷里,
哗啦啦啦哩,
淅沥沥沥哗,
淅沥!
谷中的精灵们纷纷走出,欢迎他们归来,领着他们越过小河,来到爱隆的居所。众人十分热烈地欢迎他们,有许多人迫切地想要聆听他们的冒险故事。说话的是甘道夫,因为比尔博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他知道大多数的故事,因为自己曾经身在其中。在回来的路上,或是在比翁的家中,他也把大多数的故事告诉了巫师;不过,有时他会睁开一只眼睛,听着他还不知道的那部分故事。
靠着这样半睡半醒的方法,他才从巫师和爱隆的对话中,知道甘道夫去了哪里。看来,甘道夫似乎参加了某个叫作圣白议会的会议,那是精研历史和善良魔法巫师的聚会。他们终于将死灵法师赶出了幽暗密林南方的根据地。
“过不了多久,”甘道夫正在说:“森林就会恢复之前的平静祥和,我希望北方将可以有许多年不需要再面对任何的恐惧。但是,我真希望能够彻底将死灵法师从这世界上消灭!”
“或许是吧,”爱隆说:“但恐怕不会是在这个纪元,也不会在之后的很多个纪元中发生。”
在说完了他们的冒险故事之后,还有许多其他的故事、许久以前的故事、新的故事、年代不详的故事,最后,比尔博头低了下去,开始在角落舒服地打起鼾来。
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月光从一扇窗户照进来,在河岸边有许多精灵欢乐的歌唱着:
大家一起来,一起欢乐歌唱吧!
风吹树梢,拂过大地啊;
星光闪耀,月色落于花上,
塔中夜色之窗无比明亮。
大家一起来,一起快乐跳舞吧!
草地柔软,大伙舞姿如羽毛轻盈呀!
河水如白银,阴影在消逝;
五月好时光,把握这一时。
我们柔声唱着,让美景进入他梦中!
让他陷入沉睡,留在他心中!
旅人当眠,舒服好梦!
乖乖睡!乖乖睡!赤杨和柳树带给你好梦!
松树不要叹息,沉默直到明晨!
月亮落下!黑暗笼罩!
嘘!嘘!所有树木声音噤!
水流安静,直到明晨阳光照!
“好啦,各位欢乐的人们!”比尔博探出头来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的安眠曲都可以把半兽人给吵醒啦!不过,还是谢谢你们。”
“你的鼾声都可以把雕像叫醒了,不过,我们还是谢谢你,”他们哈哈大笑地回答。“天已经快亮了,昨晚天刚黑你就睡着了。或许,你明天就不会这么累了。”
“在爱隆的居所只要睡一下子,就对治好疲倦有奇效,”他说:“但我会尽量休养的。再次说晚安啦,美丽的朋友们!”他说完话就再度躺了回去,一觉睡到日正当中。
在那间屋子里,他的疲倦很快就消失了,他不论早晚,都和精灵们欢笑歌唱。不过,即使是这样的地方也不能够延缓他回家的脚步,他的心中还是只有老家的影像。因此,在过了一周之后,他和爱隆道别,并且送给他一些小礼物,接着比尔博就和甘道夫一起离开了。
当他们离开山谷的时候,西方的天空变得一片昏暗,风雨成了他们返乡的最后一个节目。
“五月好时光!”当雨点打在比尔博的脸上时,他引用精灵的歌词说道:“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传说,朝向回家的路上。我想,这就是乡愁的滋味。”
“眼前还有很长一段路,”甘道夫说。
“但这已是最后一段了,”比尔博回答。
他们来到了标示着野地边境的那条河,越过了陡峭两岸之前的渡口,或许你还记得这边。由于夏天将近,雪水融化和近来的大雨,河水变得湍急多了。但是,他们还是有惊无险地走了过去,随着夜晚的降临,踏上了旅程的最后一阶段。
除了队伍中的成员比较少、安静许多之外,几乎都和之前没有两样──对了,这次也没有食人妖的打搅。在路上的每个特殊地方,比尔博都会想起一年以前的事情、和大家的一言一行,不过,这对他来说似乎更像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就这样,他很快地来到了小马落进河中的地方;也就是在这里,他们展开了一场与汤姆、伯特和比尔的周旋。
距离道路不远的地方,他们找到了之前所埋下的黄金,依旧没有被人发现。“我已经拿够多了,我这辈子都吃穿无虞,”比尔博在挖出黄金的时候说:“甘道夫,你最好收下它。我打赌你一定会用到的!”
“是啊!”巫师说:“不过,还是先收着吧!你等下可能会发现,自己需要更多黄金呢!”
因此,他们将黄金放进袋中,放到小马背上,这些小马可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在那之后,他们前进的速度减缓许多,因为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是用走的。这里到处都一片翠绿,哈比人也自得其乐地踏在草地上享受这一切。他用红色的丝手帕擦了擦脸──当然不是他自己的!他连一条手帕都不剩了,这条是从爱隆那边借来的。这时已经六月了,夏天迫在眉睫,天气也变得十分炎热。
万事万物都会有一个终局,连这个故事也不例外。终于,有一天他们来到了比尔博生养长大的故乡,这里的一草一木对他来说,就像是自己的名字一样的熟悉。当他走到一个山坡上的时候,终于可以看见他的小丘了,他停下脚步,吟唱道:
道路不停延伸,
越过岩石和树木,
穿过阳光未曾现的地深,
越过从未入海的溪谷,
历经冬日雪迹,
踏过六月花海,
越过草原和平地,
横过月下山隘。
道路不停延伸
云朵星光照耀,
漫游的双脚回头狂奔,
终于走上返乡大道。
双眼明亮,刀剑闪光,
见过地底厅堂中恐怖景象
终于踏在绿色草上
再看见家乡熟悉影像。
甘道夫看着他。“亲爱的比尔博!”他说:“你有什么不对劲啊!你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哈比人了。”
他们越过了小桥,来到了河边的磨坊,终于站在比尔博自己的家门前。
“妈呀!这是怎么搞的?”他惊呼道。这里挤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不管地位高低全都围在门边,许多人还进进出出,比尔博恼怒地发现,他们甚至连脚都不在门口的毯子上擦一擦。
如果这时他很吃惊,那么接下来就更让人不知所措了──他竟然赶上了一场拍卖会!门上挂着一个黑底红字的招牌,上面写着:在六月二十二日,葛卢伯伉俪和布罗斯家,将会拍卖哈比屯山下袋底洞过世的比尔博·巴金斯先生所有的财产。拍卖预计在十点准时开始。这时已经几乎是午餐时间,大部分的东西也都被卖掉了,价格则是从免费奉送到惊人的天价都有。事实上,比尔博的亲戚塞克维尔巴金斯一家人,正在忙碌地丈量他的房间,看看他们的家具是否可以搬进来;换句话说,比尔博已经被“宣告死亡”了,知道大伙猜错的时候,其实也有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比尔博·巴金斯先生的突然出现,造成了附近一带相当大的骚动,连河边那区都跟着凑起了热闹。这可不只让哈比屯热闹了好一阵子,法律上的争议还持续了好几年;事实上,巴金斯先生过了好一阵子才被承认还是活着的。
在这场拍卖中赚了一笔的买家们,也不甘示弱地提出抗告,为了避免麻烦,比尔博自掏腰包买回了大多数的家具。他的银汤匙几乎全都神秘消失,再也没有出现,比尔博个人认为这应该是塞克维尔巴金斯一家人干的。他们从来不肯承认比尔博真的活了过来,从那之后也一直和比尔博处得不太融洽,这都是因为他们太想要住进比尔博的洞穴的缘故。
然而,比尔博失落的不只是汤匙,他连名声都搞坏了。在那之后,他的确一直拥有精灵之友的美称,获得矮人、巫师和所有听过他故事的人们之尊敬;但是,这一带的人就没有那么尊重他了。附近的哈比人都在背后说他“诡异”,唯一例外的,只有他图克家那一系的外甥和外甥女们,不过,连他们的长辈都不太赞同这些小朋友和他交往。
其实他并不在乎这一切,他过着相当自给自足的舒适生活。在当年那意料之外的聚会之后,厨房热水壶的响声就成了他平静生活中最美妙的音乐。他的宝剑挂在壁炉上,他的锁子甲则是被挂在房间的架子上(后来借给了一间博物馆),他的黄金和白银大多数都花在购买昂贵稀有的礼物上;这也是他的外甥和外甥女们,这么喜欢他的另一个原因。他的魔戒则是没有其他人知晓,因为他都用它的力量来躲开那些不速之客。
他开始撰写诗歌和拜访精灵,虽然每个人提到他的时候,都会摸摸头叹息道“可怜的老巴金斯!”而且也没有多少人相信他的故事。但是,他还是快快乐乐地活了一辈子,而他的这辈子可是长得叫人嫉妒哪!
※※※
过了几年之后,一个秋天的傍晚,比尔博正坐在书房里面撰写回忆录(他想要把书名叫作《历险归来,哈比人的假期》),门口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那是甘道夫和一名矮人,实际上,他是久未见面的巴林。
“快进来!快进来!”
比尔博热情地说,接着,他们就都在壁炉边坐了下来。巴林注意到巴金斯先生的外套变得华丽许多(还有真的金扣子喔),比尔博也注意到巴林的胡子又长了好几寸,镶着珠宝的腰带也无比耀眼。
当然,他们立刻开始回忆起过去的历险,比尔博问到他们在山中的国度发展得如何,听来一切都十分地顺利。巴德已经重建了河谷镇,人们从南方和西方,以及长湖镇过来跟随他,整座山谷又再度变得十分兴盛繁荣,原先的荒地也变得生机盎然、鸟语花香;长湖镇也重建完毕,恢复了之前的荣景,甚至更为繁华。奔流河成了大量货物和商人往来的重要枢纽,精灵、矮人和人类,在这一带都建立了真诚的友谊。
老镇长最后的下场不太好,巴德给了他很多的黄金,请他用来帮助长湖镇的人民。但是,他由于惧怕恶龙的阴影,卷款潜逃离开了长湖镇,最后,他饥寒交迫地死在荒野中,没有任何一个伙伴对他伸出援手。
“新的镇长比较睿智,”巴林说:“也更受欢迎,因为,大部分的民众都将现在的繁荣归功于他。他们创作出新的歌谣,歌颂在他统治下,河中黄金奔流。”
“那么古代的歌谣,算是以某种形式成真了!”比尔博说。
“当然罗!”甘道夫说:“为什么不会成真呢?难道只是因为你亲身参与,你就不相信它吗?你该不会以为这一切的冒险和脱逃,都只是因为你运气好,整个世界也只考虑到你的安危吧?巴金斯先生,你是个好人,我很喜欢你,但整个世界也不是全绕着你运转的呀!”
“真是谢天谢地!”比尔博笑着将烟草罐递给甘道夫。
 
1
帝垣大学庄重的开学典礼之后,此刻,这个以优美的环境、浓浓的学术气息而著称的大学里充满了热闹缤纷的气氛,悠扬悦耳的校歌通过广播传送到学校的各个角落。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礼堂里头,帝垣的开学典礼已经结束,然而,川流不息的新同学却没有一点离去的意思,兴奋的感觉充溢于每一个帝大新生的心中,大家都为幸运地进入这所知名的大学而雀跃着。

一个秀气的女孩好不容易从礼堂里挤出来,马上朝四周看,寻找那个从典礼刚刚开始就在礼堂里偷偷消失的家伙。她气得牙痒痒。

那个家伙自从搬进自己的新公寓就很少见了,现在好不容易见到又这么快就不见了。

“华筝,你要去哪里?一会儿班代要请客噢。”几个刚刚认识的同班女孩笑着叫住她,“去认识一下新同学啊!”

“好的,我一会儿就去。”华筝匆忙答应,再次回过头来在礼堂的周围搜寻了一下,确认那家伙真的已经跑了。

“华筝——”

“知道了,来了。”

热火朝天的帝大校园里,校歌经久不息地回响着……

一辆黑色的房车安静地停在帝大校园门口。从车窗外可以看到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个出类拔萃的男子,俊逸的面孔上带着惬意的神情,睿智的黑眸中有一种令人惊叹的冷静。此刻,他的目光正停留在手中的一份文件上,神情很是专注。

当当当——

轻巧的叩车窗的声音打扰了他,他侧过头,看到车窗外一张甜美的笑脸,明澈的大眼睛中闪动着慧黠的光芒,他微微地笑了。

打开车门,他接过她手中的花束,却发现她的额头上有着细细的汗珠,连手心都在沁汗。他有些微的诧异,但又温和地笑了:“你是用跑的吗?”

蓝聆恩嘴角调皮的笑意还没有隐去,她笑道:“当然,要是不用这一招华筝是不会放过我的,我趁她不注意就跑了出来,在她的眼皮底下溜走,我的能力真的是越来越强了。”

她扬着头摆出一副很是得意的样子,东方骏忍住嘴角的笑意说道:“的确值得嘉奖。”

“对了,”聆恩回头看他,“你叫我出来做什么,今天你都没有事情要做的吗?”

“先回去再说。”东方骏示意司机开车。

“回哪里去?这不是去爷爷那里的路呀,”聆恩看着窗外的道路,奇怪地问道,“过几天爷爷就要回来了,不是说好今天去老宅子里打扫吗?”

“那件事我已经吩咐颜笙去做了,”东方骏转头看了看聆恩的脸,深黑的眼底是一片温柔的颜色,“脸色这么差,没吃早饭对不对?”

聆恩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我起床的时候已经误了开学典礼了,所以……”

“午餐呢?”

“忘了……”

果然——

东方骏的手指在聆恩的头顶轻轻地点了一点,笑道:“我就知道会是这种答案,先回我那里去,有好东西给你吃。”

“你不说我也是要去的,上次在你那里看到很好的片子,我要去看完才行,好不好?”

“我的视听室好像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归你所有了,我有说过不好吗?”

车平稳地在公路上行驶着,两排枝叶浓密的行道树在聆恩的眼前不停地向后退去。

忽然,蓝聆恩的眼前一亮。

“啊——等一下。”聆恩突然兴奋地喊出声,她的目光被路边一家冰激凌店给吸引了过去。等车停下来,她已经跑下车,不一会儿就从冰激凌店里端出来两杯冰激凌。

“好凉啊!”她笑眯眯地递给东方骏一杯,“不过很好吃的,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吃这种东西,我真的是太幸福了。”

东方骏看着聆恩,看到她正在用勺子奋力地挖杯子中的冰激凌,他安静地笑道:“聆恩,刚才你说什么?”

“什么?”聆恩终于有空抬头看了一眼东方骏,笑道,“不要吵我好不好,一会儿冰激凌就化了。”

东方骏淡淡一笑,不再说话,看着她陶醉在冰激凌带来的清爽之中。

刚刚她说到幸福,他终于可以让她感受到幸福了吗?他用了两年的时间,似乎并没有失败,两年的时间,她对那些事只字不提,也许她已经面对了现实,忘记了从前。

他只希望她能够单纯而快乐地活着。

优美的钢琴曲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缓缓地流泻,明亮的落地窗敞开着,外面是蓝色的花海,勿忘我、风信子,甚至还有罕见的蓝色玫瑰。

夏日午后的微微凉风从落地窗外吹入,带着花的清香。

“好舒服啊!”聆恩站在落地窗前,闭上眼睛,做了一个大幅度的深呼吸,吸入的是香甜的花香,“这里真的是一个好美的世外桃源。”

东方骏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一脸陶醉的样子,他的唇角是意味深长的微笑:“这里是你的世外桃源,如果你愿意,可以选择在这里……”

“不行啊!”聆恩回头看着他,眨眨清澈的眼睛,笑道:“我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是绝对绝对不适合了,总有一天,一定会有另外一个人……”

“想吃什么?”东方骏不着痕迹地打断她的话,他耐心地笑道,“今天让佣人休息,我为你服务一回。”

“蛋炒饭。”想都不要想,聆恩挑最简单最快捷的说,因为,她现在真的已经很饿了,只要吃到热热的饭就已经是很开心的事情了。

蛋炒饭,他让她来这里只是为了让她吃蛋炒饭的吗?

“我前几天和家里新聘的厨师学了几招,”东方骏决定引诱一下眼前这个只对一大堆碟片感兴趣的家伙,“要不要吃法国菜?”

聆恩已经坐在软软的地毯上,很舒服的样子,对东方骏的提问显然不是很清楚,随口回答道:“那就法国蛋炒饭好了。”

一旁的佣人脸上出现忍俊不禁的笑意,心中不由得对自己的少爷同情几分。

“好吧!如你所愿,法国蛋炒饭。”东方骏无可奈何地将外套脱下,松开领带,认命地去做蓝聆恩的法国蛋炒饭。

稍顷——

佣人上来为桌旁的东方骏斟上一杯水果茶,静静地守在一旁。

聆恩则对着一盘蛋炒饭很快乐地大吃起来,丝毫不理会带着一脸沮丧神情的东方骏。

“我的厨艺全被你给毁了。”他有点哀叹的意味。

“什么?”聆恩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东方骏,“你说什么,好像很委屈似的。”

“我有委屈吗?”东方骏笑着伸出手指,将粘在她嘴角的一颗饭粒拿掉,说道:“快吃吧!你不是还急着看片子的吗?”

“对的,”蓝聆恩狠狠地瞪了东方骏一眼,“骏,吃饭皇帝大,你懂不懂?总是喜欢在我吃东西的时候打扰我,下次,我是不会理你的。”

面对着一盘香喷喷的蛋炒饭说太多的废话真的是很没有天理的事情,再说还有新出的大片在等着她看,东方骏家的视听室真的是超一流的,她必须要快点解决掉这盘蛋炒饭才行。

她犹如梦游一般地想着,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东方骏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他的眼中闪动着温柔的光芒。他已经照顾了她很久,在经历了那件事以后,老天竟然如此厚待了他。

风轻轻地吹入,落地窗外,成片的蓝色花海随风舞动。蓝聆恩忽然抬起头,白皙的面孔上有着如花的笑靥,“我吃好了,好舒服啊!”

看着她的脸上满足的神情,东方骏示意一旁的佣人把盘子端下去,同时对佣人说道:“把水果茶和点心送到视听室,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事了。”

“是,少爷。”

走进视听室,聆恩已经舒舒服服地占领了沙发的一角,手里抱着一个软软的抱枕。她对着眼前的大屏幕笑道:“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

东方骏走到屏幕前把片子放好,转身将灯光调了一调,视听室里立刻暗了下来。很具有逼真的效果。屏幕上立刻出现优美的风景,美得仿佛就在眼前一样。聆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我先出去处理一些事情,”东方骏走到她的身边,说道,“我在书房,有事的话记得让佣人叫我。”

“好的。”聆恩回头莞尔道,“我知道你很忙的,不用陪我。”

东方骏淡淡一笑,走出视听室,轻轻地关上视听室的门,他看到颜笙站在楼下,她已经等在那里很久了。他没有说话,率先大步朝书房走去。

守在门旁的仆人为东方骏打开了书房的门,里面的两个男人立刻站了起来,看着走进来的东方家少爷。

颜笙在东方骏落座之后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在站立的两个男人身上扫过,最后转向东方骏,目光已化为谦恭:“少爷,对不起,他们没有带回来一点有用的信息。”

两个男人的脸上出现愧色,有点不安地看着东方骏。

“也就是说失败了,”东方骏的脸上露出令人费解的神色,没有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也难怪,从一开始请私家侦探我就没有抱什么希望,毕竟,请你们调查的是创世啊!”

他完全是不在意的神态,看着那两个人,悠闲地说道:“不过没关系,毕竟你们已经尽了力,颜笙,一会儿按说好的报酬开支票给他们。”

“是。”

“东方少爷……”其中一个人脸上的愧色越来越浓,他有点艰难地说道,“其实我们也知道一点事情。”

“什么?”

“那个……创世的继承者南宫敖最近会来宇南。”

深黑的瞳孔忽地缩紧,东方骏猛抬头看着那个说话的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来这里的原因我们也不知道,不过消息却是千真万确的。”

东方骏安静地坐在办公椅上,他的眉头一点点皱紧。

书房里静寂得没有一点声音,良久,他微微地笑了,笑得安然淡定:“我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回来,不过,比我想象的,迟了一些。”

东方骏轻轻推开视听室的门,首先听到的是震耳的音乐声,他的目光触到了一个蓝色的影子,她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身后靠着大沙发,怀里抱着小熊抱枕,却已经睡去。

东方骏的眉头微微皱起,他走上前,想将她抱起,放在沙发上。可是,在他手伸出的刹那,却停住了。

她睡得很沉,呼吸平稳,面孔白皙得几乎透明,仿佛降落在人间的安琪儿一般。谁会忍心打搅她,破坏这种美好?

东方骏将一条毛毯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盖住了她和她怀中的小熊。

看着她平静的睡容,他的脸上有着仿佛守护天使一般轻柔温暖的微笑。

“聆恩,这一次,就让我好好保护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让你忘记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伤痛,真正地快乐起来。”

宇南机场——

机场二楼的出境大厅不时传来广播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播报着不同航班的出发以及抵达时间,大厅里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乘客。

透明的落地窗反射出灿烂的阳光。

蓝聆恩刚刚搭上手扶梯上了楼,身上的手机就发出一阵优美的音乐声。

她边走边打开了手机,眼中是一片了然,笑着抢先说道:“骏,我已经到了机场了,爷爷的飞机还有一会儿就到了。”

“麻烦你了,我刚刚处理完手头的事情,现在正在路上,也应该就要到了。”

“没关系的,跟你说我一个人就可以接爷爷回去的,包在我身上吧!”

“那就拜托你了,”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含笑的声音,“看来我要被爷爷骂成不孝子孙了。”

“呵呵,那是一定的……”她拿着手机,惬意地笑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

在她的微笑中,一个挺拔的黑色身影与她擦肩而过……

她脸上的微笑有着透明的光彩……

他深黑的眼眸中有着如狼一般深邃的光芒……

他们——交错而过。

答应我要永远微笑着,要坚强地生活,我就会回来……

仿佛是冥冥中的某种召唤,抑或是心灵中某种灵犀的相通,她的心跳竟在一瞬间快了起来,手机被她缓缓地放了下来。

她倏地转过身——

远远地,她看到那抹颀长的身影,挺直的后背,还有那种熟悉的气息——

从落地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在刹那间变得分外地刺眼。空气仿佛僵凝,全世界在那一刻宁静下来。

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怦——”

她可以感受到那种气息,安全而温暖的气息。

“怦——”

答应我要永远微笑着,要坚强地生活,我就会回来……

“怦——”

颀长的身影在她的眼前一点点远去,渐行渐远。

两年的痛苦思念与折磨化成晶亮的泪水从她的眼中滚落,无数的陌生人在她与他之间走过,却无法隔断她的目光。

尹圣锡……

时间似乎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然而,唯一不变的是一份曾经最真挚的爱恋,那一份爱将永远地留在她的心底,就像她一直坚信他留给她的承诺,他一定会回来的誓言。

“尹圣锡——”哽咽的声音在刹那间响起。

机场大厅里——

来来往往的乘客惊讶地看着一个长发女孩,泪水疯狂地在她的脸上蔓延,她几乎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追逐着什么。穿过陌生的人群,碰到别人的皮包,又绊到谁的皮箱。

人们情不自禁地回头看着她,眼中满是惊讶的光。

泪水如雨一般在她的脸上滚落。她跑得太快,仿佛忘记了一切,也仿佛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再存在。

忽然——

一群陌生的人忽然如潮水一般向她围拢过来,紧紧地将她包围住,尽管他们的目标不是她。镁光灯在她的眼前不停地闪烁着,她听不到那些人在说些什么,因为她的意识一片混乱。好像有无数双手在推搡着她,无论她怎么拼命都找不到出口。她无法看到人群外的一切,她的声音被更加嘈杂的声音淹没。

机场大厅里挤满了不同媒体的记者,他们个个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只为了能够顺利采访到此刻被人群团团围住的俊美如王子一般的人物。

“南宫先生,听说您这次来宇南是帝垣大学特别邀请的,是吗?”一名记者拿着话筒紧紧地追随在他的后面。

“南宫先生,外界都在传说创世正在研究一种疫苗,研究成功后这种疫苗对于任何病毒性传染病都绝对有效,这次回来宇南是否与这件事有关?能否请南宫先生透露一下?”

另一名记者将手里的录音机高高举过众记者的头顶,生怕漏过这位大人物所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南宫先生,创世是要与帝垣大学的实验室合作吗?”镁光灯不停地闪烁。

“请问南宫先生……”摄影机也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生怕漏拍了重要镜头。

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身处一群黑衣随护中仍然卓尔不凡的挺拔男子,创世的唯一继承人南宫敖身上。

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响着。
 
杰克在他的身边挡住记者,低声说道:“少爷,车已经准备好了。”

他微微颔首,唇边有着淡冷的笑意,大步走过人群,毫不理会接二连三的提问,他冷静得一句话都不说。

锐利的目光随意地扫过人群,蓦地——

唇角的笑意倏地僵住——

在拥挤成一团的媒体记者中间,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影子。

她似乎在很拼命地拨开眼前的人,可是,她却被挤到了最边上的落地窗前。那里有着高大的盆栽植物,她缓缓地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像一个迷途的娃娃,绝望地哭泣。泪水成串地从她的脸上滚落。

他忽然大步向前,笔直地朝聆恩走了过来。

原本围住他的记者惊讶地看着他,为他卓绝的气势所震慑,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他走到她的面前——

那一瞬间,她的周围忽然变得空前安静,静得她竟听到自己的抽泣声。

高大的影子映射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空气中有一种诡异而紧张的气息缓缓流动。

聆恩缓缓抬起头——

黑发如瀑布一般在她的眼前出现——

她看到他完美如雕的脸庞,还有唇边那抹邪气的微笑。

明亮的落地窗反射着刺眼的光芒,高大盆栽的叶片也在一刹那绿得耀眼。明媚的阳光在他的头顶灿烂地跳跃,让他如太阳神一般炫烂夺目。他湛蓝色的眼眸中迅速闪过异样的光芒,炽热的情感在一刹那燃烧起来。

他俯下身,深情地凝视着她。

修长秀美的手指轻轻地捧起她流泪的面庞,眼中是邪气而又危险的笑意,他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轻轻地响起:“蓝聆恩,我回来了!”


2
蓝聆恩的长睫毛微微扬起,弯翘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她看着南宫敖,眼中有着漠然的光,仿佛当他是一个陌生人。

他的眉头皱起——

“南宫先生,请问你……”一个较年轻的媒体记者不识时务试图向前,但是被杰克用身体挡住,他不客气地一推,那个记者的身体立刻向后仰去,仰面栽倒在人群之中。

人群中一阵哗然,没有人敢再上前。

“你已经不认识我了吗?”他微笑,笑容中有一种温柔的蛊惑气息,“可是,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招数,对吗?聆恩……”

“放开她——”突兀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身后传来,打断了他轻柔的低语。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毫不犹豫地拉起了聆恩,同时用身体挡住了南宫敖。

“南宫敖,你适可而止吧!”他的话清晰有力地在南宫敖的耳边响起。

只是一瞬间,蓝聆恩已经从他的面前消失,他站起身,看到的是一双满含着怒意的眼神。

“东方骏——”他缓缓地说着,毫不在意地笑着,“你搞错了吧?该适可而止的,是你东方骏,而不是我。”

“南宫敖,你和她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东方骏握紧了聆恩的手,深黑的眼眸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一字一顿的语气中透漏着绝对的坚定,“因为——我和她已经订婚了。”

聆恩震惊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东方骏。

他的手则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仿佛握着的是命运的纽带,他不允许聆恩在这个时候松开。

蓝色的眼眸中倏地闪过一道锐利阴狠的光芒。南宫敖定定地看着他,语气极缓极缓,透着令人颤栗的威胁:“东方骏,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东方骏居然轻松地一笑,言语中有着无比的惬意:“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的蓝聆恩。蓝聆恩的脸上有着完全震惊的表情,她的眼中是如迷雾一般的困惑,然而,那种目光,却像迷途的爱丽丝一般纯真可爱。他温柔地一笑,在她的面前深深地俯下身去……

大厅里忽然寂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走动,他们的目光被落地窗前一对美丽的影子所吸引。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灿烂的阳光纷纷穿越透明的落地窗,铺满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闪烁着一片耀眼的光晕。空气中仿佛有金色的粒子在舞动。蓝宝石在金色的阳光中闪动着剔透灿亮的光芒。

帅气的男子如王子一般半跪在女孩的面前。他微笑着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孩,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握住女孩柔软的手。

蓝宝石戒指缓缓地套进女孩的手指。

轻轻地……

时间仿佛停止——

聆恩忽然一震,她本能地想收回自己的手。但是,那双手已经握紧了她,不容她挣脱,戒指戴在了她纤细的手指上。她低下头,蓝宝石发出的炫目光彩竟让她的眼睛有一种麻木的刺痛。

在戒指戴上聆恩手指的刹那,蓝色的光芒如冲击波一样扫过整个大厅,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了东方骏和这个变成公主的灰姑娘身上。

“东方少爷——”

大厅里忽然嘈杂起来,媒体记者如潮水一般涌上来,谁也没有想到今天会遇到这样一个大好的机遇。一直以来万众瞩目的东方家族继承人东方骏竟然用这种方式定下了未婚妻,这是多么具有爆炸性的大新闻啊!

镁光灯强烈地闪烁着,相机的快门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无数的话筒伸到他们的面前,无数的声音在他们的耳边混乱地响起,颜笙早已经带了一群保安护住了东方骏和蓝聆恩,阻拦这些媒体人不顾一切地疯狂向前。

“东方少爷,请问这位小姐出自什么身家背景,竟……”

他的声音立刻被另外一个更高的声音淹没,话筒从人群中挤出,奇迹般地伸到东方骏的面前。

“东方少爷,她是否就是东方家族公认的儿媳?你这样做是否经过家族的同意?”

“东方少爷……”

随行的保安拼命地张开双臂拦阻记者,护送着东方骏和蓝聆恩快步向外面走去。

东方家的车已经停在了外面。

上车的时候,颜笙在东方骏的耳边低声说道:“少爷,老爷已经回了老宅,他要你们到那里去。”

东方骏微微点头,他转过头,看到脸色苍白的蓝聆恩,轻声说道:“不用怕,我们现在到爷爷那里去。”

聆恩没有说话,她很疲累地闭上眼睛。东方骏的手自始至终没有松开过她的手,他一直很紧很紧地握着。

黑色的宾士车很快地开了出去。

机场大厅。

空气竟在刹那间沉闷下来。

杰克走到他的面前,低声说道:“少爷……”

南宫敖的背影竟有些僵直,黑如瀑布的长发在金色的阳光中闪动着同样灿烂的光芒。良久,他的唇边露出冷冷的邪笑:“东方骏,你以为你可以和我斗?我会让你为今天所做的一切悔恨终生的。”

蓝色的眼眸中闪动着黯冷的光芒,可怕得令人惊心。深深的阴影如冰冷的海水在他的眼底缓缓流动。

庭院里依旧是那几棵高大的桂树,白色的花朵芬芳吐艳。夏日傍晚的微微凉风静静地吹过凉亭,带来花的清香。

凉亭里,白色的藤椅上坐着一位老人,此刻,他沧桑的眉宇间竟盈满了笑意。

“这一回,聆恩就跑不掉了,注定是我们东方家的人了,你们真是送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呀。”东方爷爷爽朗地笑着,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慈爱地说道,“骏,既然是订婚,就不能这么草率。让颜笙去挑一个日子,举办一次宴会,正好我很久没有回来了,还可以借此机会和我的老朋友见见面,让他们看看我们东方家有一个多么美丽可爱的女主人……”

一直沉默的聆恩忽然从位置上站起来——

旁边的东方骏抬头看着她,目光中有一抹黯然。

聆恩的脸色有点发白,她的手一点点握紧了白色圆桌的边缘,声音轻轻的:“对不起……”

东方骏仿佛一切已经了然一般地微微一笑,眼中却有着不易为人察觉的落寞。

空气中有着浅浅的花香。

“蛋糕肯定已经烤好了。”东方爷爷笑吟吟的,他的目光看向了厨房的位置,“好久没有吃到聆恩做的蛋糕了,光是坐在这里,就可以闻到香气了。”

聆恩转头看着东方爷爷。

爷爷不慌不忙地说道:“我现在很想吃呀,聆恩,去帮爷爷拿来,好吗?”他的语气轻松亲切,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

聆恩的手松开了圆桌的边缘,她的脸上出现淡淡的笑容:“我马上去拿。”

她走出凉亭,纤瘦的身影穿过花园,很快从二人面前消失。白色的花瓣飘落下来,石阶上铺着厚厚的落英。

东方爷爷收回视线,拿起眼前的水果茶,轻啜了一口,放下杯子的同时缓缓地说道:“骏,我已经做到了我所能做的,现在,能不能留住她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蓝聆恩走进东方家的祖宅时,看到墙角排成一排的盆栽菊花。通往前庭的窗前,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摆设,摆着一张圆形的小桌子。

她静静地站着。

在这里,她曾经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去等待某个人。那时候,桌子上有一杯冷却的奶茶,还有一张白色的信笺。

我马上就会回来——

然后,奶茶打翻了,上面字迹就完全看不清楚了。

仰起头,她看向楼上。那里,有一个地方,盈满了她曾经最美好的回忆。

聆恩的眼中满是落寞的光芒。房门被无声地推开,她站在门口,只是静静地站着。米白色的窗户、白色的床铺,还有纯白的地毯……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变的只是人而已。

聆恩的目光停留在白色的地毯上,她一点点抿起嘴唇,眼中满是忧伤。

我真的害怕如果哪一天你突然不见了,我该怎么办?如果你真的不见了,我一定会满世界地找你,不顾一切地找你,那时候,如果你看到了我,你就一定要出现,一定不可以让我等下去,一定要出现,你知道吗?

你不要找我,真的到了那么一天,就找一个爱你的人,然后,用你对我的爱,好好地去爱他,这样,你就不会失去你的幸福,你还是可以快乐地生活下去……

指间的蓝宝石闪烁着炫目的光彩。

她走到地毯的中央,安静地坐下,身后靠着白色的大床。

房间里静寂无声,一瞬间,她忽然微微一笑,长睫毛垂了下来,莹亮的眸子浮现看似泪水的光晕,却在片刻后立即被她眨去,再也不复见。

你不是答应我不再流眼泪了吗?说话不算数了吗?

“我没有哭,一直都没有。”静寂的房间里响起她的声音,轻柔的,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某个人听,“我一直都很努力,一直都守着我对你的承诺,很坚强很快乐地生活,因为那是你说的话,可是……我好像等了很久的样子,好像说话不算数的……是你,对吗?”

空气中有着轻轻的震动,震动得令人心伤。

她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眼中闪动着如星光般清澈的光芒。

“圣锡,我会一直等着你,即使是用一生的时间去等待。”

夜幕低垂,星光璀璨。

路灯如星星一般眨着眼,柔和的光线静静地落在这片街道上。

路灯下,有两条被拉长的影子。夜风中,她长长的黑发随风微微摇曳。他伸出手,想拨开落在她脸上的几根发丝,但是——

她的身体忽然一抖,本能地向后退去。

东方骏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与她竟同时怔住。

她忽然低下头,声音轻轻的,“对不起……”

眼中有着一抹淡淡的隐痛,东方骏故作淡然地笑了:“我忘了,头发是女孩子的宝贝啊!”

“不是的,”她始终低着头,声音仿佛从一个遥远的地方发出来,竟是那样地缥缈和遥不可及,“我是说今天的事,对不起,我不能……”

“聆恩……”

“我不能那样做,不能够接受这枚戒指,”眼泪从她的眼中滴落,“对不起,请原谅我……”

“不要说了!”他的眉头忽地锁紧,心中竟是一片僵硬的疼痛,那些疼痛如同锐利的碎片,狠狠地刺进他胸腔的每一个角落,他的声音有着沉闷的心伤,“你除了对不起,就不会说些别的了吗?”

聆恩抬起头,她的眼中满是破碎的泪光。摘下手指上的戒指,她把它举到东方骏的面前。

“这个还给你,应该会有比我更适合的人……”

蓝宝石在路灯的照耀下发出柔和的蓝色光晕,那种光芒在东方骏的眼中却如火一般燃烧起来。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你对我非常好,这两年来你一直都在照顾我,所以——”聆恩静静地说着,“我会一直把你当成最亲近的哥哥,这也是你最初答应我的……”

他僵直地站着,一动不动。唇边是苦涩的笑意,仿佛是在嘲笑自己一般。

聆恩平静地握起他的一只手,把戒指放在他的手心里。

感受到手心里宝石那冰冷的凉意,他的眼睛一如眼前的夜色一般黯了下来。当那只小手从他的手中抽离时,竟像是要把他的感情全部残忍地抽离一样,心中一阵尖锐的疼痛。

东方骏忽然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眼中闪过精锐如鹰的光芒,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低吼出声:“他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会不相信,他已经死了,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震响,摧残着她最后的坚强。泪水夺眶而出。她捂住耳朵不愿再听下去。

“不要再说了……”

他的眼中忽然有一道锐光闪过。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不给她一点挣脱的机会。

刹那间,世界仿佛都宁静下来。

寂静的街道,幽暗的路灯边缘有无数只萤火虫在曼舞。

浓绿的榕树下,一个长长的黑影,他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两个人,深邃的眼眸渐渐地黯淡下去。他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却清楚地看到了他们拥抱在一起。

他安静地站立着,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温暖奇妙的夏夜——
 
他们相拥着,无数的萤火虫在他们的身边飞舞,无数的光芒仿佛是灿烂的星星在他们的周围眨着眼。

多么唯美的一幅画面,浪漫而又幸福。

他闭上眼睛,唇边露出苦涩的笑容。转过身,他静静地离开高大的梧桐树,离开那对幸福的恋人。

走了几步之后,他的手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唇,身体一颤,温热腥甜的液体在一瞬间涌出他的咽喉,顺着他紧捂住嘴唇的指缝间滴落。是暗红的血滴……

手臂上的蓝丝带无力地垂了下来……

关于蓝丝带的承诺,即使哪一天,我必须离开,我也会记得,你会为我绑一树的蓝丝带,等我回来!所以,我会回来——

一只萤火虫从空中飞落,落在他的肩头上,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光芒竟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孤寂得令人惊心。

一阵尖锐如撕裂般的疼痛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划过。

她痛苦地皱起眉头——

蓝聆恩忽然尽全力推开东方骏,她大口地喘着气,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满惊慌失措的光芒,脚步不断地向后退去。她的眼中有着深深的惊惧。

“聆恩……”

“不要过来!”她急促地喊着,身体颤抖犹如秋风中的落叶,似乎是心中某种最真挚的情感忽然坍塌掉一般,怎么会?怎么会让她如此疼痛?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讨厌这样子的你,”她痛苦地闭上眼,眼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我讨厌你,讨厌你。”

她仓皇地转过身,飞快地跑到自己家的门前,手忙脚乱地打开门,竟不再看他一眼。

哐——

白色的房门被关上,在他的耳边分外地响亮。

街道上一片静寂。静寂中,竟有一声清脆的声响,仿佛是某种东西落在石阶上,然后就是一阵滚动的声音。

风吹过浓密的梧桐树,沙沙作响。石阶角落里,一颗蓝色的宝石忽然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彩,华美得令人惊心。




3
蓝聆恩关上房门的刹那,身体已经失去了支撑自己站立的能力,她靠住房门,身体无力地顺着门板滑落下去。

思绪乱得如一团麻,心痛让她发不出声音。她疲倦地闭上眼睛——

身边的手机突然发出声响,美妙的音乐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她没有动。手机在持续不停地振动着,聆恩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睁开了眼睛。拿出手机,她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按下接听键,拿到耳边,努力平稳自己的语气,轻轻地说道:“喂,我是蓝聆恩。”

“……”

电话已经通了,但是,聆恩却没有听到任何回音,沉默片刻,她再一次说道:“喂,请问你是……”

“……”

她依稀听到电话那边微弱的呼吸声,只能再次发出疑惑的声音:“喂——”

电话的另一端是一片让人无法理解的沉默。

“……”

似乎有一种至深的悲伤在他们之间像暗河一样缓缓流动。

房间里安静极了,聆恩疑惑地把手机放下来,看着手机屏上的陌生号码,长久地看着,忽然之间——

心竟莫名地狂跳起来,一种无法言喻的激动迅速地充斥她的心房。她茫然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把手机再次拿到耳边,声音竟在微薄的空气中缓缓颤抖:“你是……圣锡吗?”

一刹那,恍若是心房震动的声音通过无形的电波传递给她。

聆恩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手机,声音却已经哽咽起来:“是圣锡吗?是你对不对?”

“……”

“求求你说话,”聆恩急切地喊出声,“我知道是你,你在哪里?圣锡——”

那种似曾相识的气息越来越接近她,她甚至可以感受到电话另一端的呼吸声,是他。那一瞬间,尹圣锡似乎回来了。

然而,电话的另一端却依旧没有声音,传递过来的是一种被压抑的情感,一种悲伤的无可奈何。

“求求你……说话——”聆恩的声音中充满苦苦的哀求,仿佛是在黑暗中突然看到希望的光亮,可是那光亮却一点点地离她而去,她不想再错过,“求求你,不要挂电话,你在哪里?回答我……尹圣锡——”

嘟——电话在她喊出来的一刹那,断了。

光亮迅速地消失,剩下的只是似乎可以将心完全吞噬的黑暗的绝望。聆恩缓缓地把手机放下,美丽的眸子中闪动着晶莹的光芒。然而那种令人心痛的震动却依然存在。

她忽然站起身,握紧手中的手机,打开房门,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空荡荡的街道上响起她急促的脚步声,她跑得飞快——

夜风吹过静寂无声的街道——

聆恩终于停下脚步,白皙的面孔因快速的奔跑而涨红,心仿佛要跳出来。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扶住路边的一棵树,身体弯了下去,不停地喘息着。直到呼吸稍稍平稳,她抬起头,看着被夜色覆盖的街道,眼眸如星光般清澈,虽然是在落泪,可她的眼底却是一片不可动摇的坚定。

“尹圣锡——”

她朝四周望着,大声地喊着,泪水在瞬间顺着面颊滑落下来,犹如破碎的星光。

“尹圣锡——”

凌乱的步子就像是她凌乱的心,她拼命地喊着,在无人的街道上,无数的景物在她的眼前闪过,世界仿佛开始旋转——

她再一次拿起了手机,回拨了那个号码,然后把手机拿到耳边,等待着。

手因为紧张而在颤抖。

求求你,接电话!

求求你……

“嘟——”

她屏息等待着……

尹圣锡,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不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我都不会害怕,因为这一次,我会坚强,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主宰我们的命运。

所以,求求你,出现吧!

求求你,出现!

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忽然在她的身后响起,尖锐的声音划破深夜的寂静。刺耳的电话铃声在她的身后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她倏然转过身——

不远处,梧桐树下的电话亭,那里,是一片大作的铃声。电话亭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握着手机的手缓缓落下,聆恩的眼中是一片透明的悲伤……

天地似乎开始旋转,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在她的眼前快速地晃动,最后化成一片白色的光芒,仿佛是时间的倒流——

时间倒流回那个飘雪的夜晚,倒流回那个火光落下的夜晚。浓绿的梧桐树上忽然落下红色的枫叶,在她的世界里漫天飞舞。

空无一人的电话亭里,刺耳的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仿佛没有尽头……

中午时分。

帝大的学生餐厅,来来往往的同学小心翼翼地用托盘端着自己喜欢的食物寻找空缺的位置,而找到位置的同学则欢快地吃着东西,与身边的人聊着感兴趣的话题。

蓝聆恩坐在被几盆绿色植物遮挡住的空桌子后面,周围显得比较安静,她的面前放着的午餐还没有开动的迹象。

不时有异样的目光看过来,其中多是女生,她们的目光中不约而同地含着同一种成分,那就是——嫉妒。

那件突兀的求婚事件已经在校园里传开了。

聆恩并没有太注意这些。她的目光投向外面,窗外,一只小鸟在一棵随风摇曳的杨柳树上啁啾,迎面而来的是清爽的草香。

啪——

一碗拉面忽然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一个身影在她的面前落座,同时,筷子已经敲上了她的头。

“魂兮归来吧!”

聆恩痛得捂住自己的额头,没好气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眼,说道:“华筝,你乱说什么?”

“说你呀,”华筝用筷子夹起拉面,已经吃了起来,“有东西在自己的面前居然不吃,你是傻子吗?”

“还不是为了等你,”蓝聆恩瞪着这个没天良的家伙,“怎么这么晚?已经下课很久了。”

“我有什么办法,教授也是很会拖堂的。”华筝看起来满腹怨言,一向最不喜欢数学的她,居然被调到帝大的数学系,这对于她来说应该是一大打击吧!

“你下午上什么?”华筝随口问道。

蓝聆恩把放在桌边的一本书拿起来,在华筝的眼前晃了晃,调皮地眨眨眼睛:“下午没有课,我想回公寓看这本英国文学,很有趣的。”

她手中的书一转手被华筝拿过去,随手翻了翻,又放下,说道:“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已经烦死了微积分之类的东西了。到你那里,你要给我做好吃的,知道吗?”

“好哇,”聆恩笑眯眯地说道,“别忘了告诉姨妈就好了,反正我那里也有空房间,就是……唔——”

一张隔空飞来的报纸忽然很不客气地蒙在了聆恩的脸上,同时,一个带有不善意味的声音在她们两个人的头顶响起:“你就是蓝聆恩?”

蓝聆恩拿下报纸,看着站在眼前的一个女生,好奇地说道:“我是,你是……”

“不怎么样嘛,”红色短发女生看着她的样子,冷冷地笑着,“这个在报纸上炒得沸沸扬扬的东方骏的未婚妻就是你了……”

聆恩的目光停留在手中的报纸上,她秀气的眉宇微微蹙起。报纸上登着东方骏给她戴上戒指那一瞬间的大幅照片,不用再看别的内容,她已经明白了。

“这件事……”

“奇怪,今天没有戴戒指吗?”红发女生嘲弄地笑着,“是不是还不想这么快被拴紧,还想再出来吊几个男人?有东方骏那样的还不知……啊——谁泼我?”

嚣张的女生忽然在聆恩的面前跳起来,聆恩有点目瞪口呆。

“对不起——”华筝捧着空了的碗一脸愧色,眨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诚恳地说道,“手不小心滑到了。”

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直接扣在了红发女生的身上,橘红色的裙子上粘着湿漉漉的面条。她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华筝,刚要发作,但是,她的身体马上被推到一边。脚下是油腻腻的汤水,她差点摔倒,等她稳住身体,只看到两个飞跑而去的身影。

“你们——给我站住——”

站住?鬼才听她的。

蓝聆恩拉着华筝一路跑出了餐厅,两人跑到一棵高大的凤凰木下,靠住树身,因跑得过快而急促地喘息着。

良久,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相视而笑。

啪——两只不同的手掌击在了一起,华筝大声说道:“太爽了,这下子,连教授拖堂的气都一起出了。”

“不过你怎么能泼拉面呢?”聆恩认真地说道,“你没有看到我已经把果汁杯拿起来了吗?动作那么大,万一我们跑不掉怎么办?”

“我还没有想到这个呢,”华筝深表同意,同时伸出手来捏聆恩的脸,“我呢,总有一天会被你牺牲掉,到时候,我要是不开心了,你要负责让我开心起来,知道吗?”

“好痛——”聆恩挣开她的手,揉揉被掐红的脸蛋,不服气地说道,“痛死了,让你开心?你人那么怪,我怎么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开心呀。”

“聆恩……”不知从何处又跑出一堆女生,她们很快地围了上来,围住凤凰木下两个筋疲力尽的女孩。

华筝看到了她们手中的报纸,只能沮丧地垂下脑袋:“完了——”

“聆恩,是真的吗?”一个女生怯生生地说道,“你和东方学长订婚了?”

帝垣大学大三的东方学长几乎是所有帝垣女生心中最美的幻想,现在,梦想竟被一张报纸轻而易举地摧毁。女生七嘴八舌地问着。

“报纸都登了,应该不会是假的吧?”

“聆恩,你说话呀。”

“不是的,”蓝聆恩尽量平静地一笑,“那只是我们开的一个玩笑而已,东方学长,是我的哥哥呀。”

华筝百无聊赖地看了聆恩一眼,用目光提醒她,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解释。

“可是……”一个女生把报纸递到聆恩的面前,“东方学长这么正式的表情,哪里像装的?”

“你看——”聆恩耐心地把十个光光的手指伸到她的面前,说道,“没有戒指,对不对?那件事不是真的,从早上到现在,我已经解释很多遍了,你们就当可怜我吧!不要再问了。”

所有的女生完全不相信地看着她——

“东方学长已经三天没在学校里出现了,该不会是——”一个长脸的女生突然讶异地张大嘴巴,“你们已经开始准备结婚的事情了吧?”

“拜托你们不要这么八卦好不好?”华筝终于抬起头,忍无可忍地说道,“人家是订婚还是结婚和你们有什么关系?看看你们,想装怨妇也请装得有道理一点,东方学长是你们的什么人?男朋友吗?有什么可问的?”

华筝突然之间大起来的火气完全出人意料,连聆恩都吓了一跳,胆小的女生早已经羞红了脸,慌忙地退开几步。

“华筝——”聆恩急忙拽开她,远远离开那些还在发怔的女生,把她拉到湖边找到一个石椅坐下。看看她的脸,还是气呼呼的样子。

“你怎么了?”聆恩的手在她的眼前摆摆,又用手捏了捏她涨红的脸庞,笑道,“每次都是这样袒护我,要得罪很多人的。”

华筝别过头,看着平静的水面,眼眸中有着淡淡的寂寞。

“说起来,华筝是唯一一个看了报纸却什么也不问的人,”聆恩笑着说道,“现在,大概连姨妈都在满世界抓我吧?”

“我没有让她看到报纸。”

“一猜就是这样,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只能希望事情早一点被人遗忘了,我已经把戒指还回去了。”

湖水有着和天空一样澄澈的颜色,杨柳倒斜在水面上,长长的柔软的柳枝随风摇曳。

石椅上,两个女孩沉默着,她们似乎都有自己的心事。

“请——不要自私。”淡淡的声音在她的身边响起。

聆恩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华筝,华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平静的湖面上,微微地笑着:“无论曾经发生过多么惊心动魄的事情,无论心中有着多么美好的感情,即使是一直期待,但是,有时候现实……”

“华筝——”

“不要伤害一直爱你的人,东方学长对你的守护,就算是你不感动,总是——有人会感动的。”华筝站起身,对着眼前的湖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舒服地一笑,“其实,尹圣锡和我们一样,一定是在某个地方,希望聆恩走出自己的想象,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微风吹过,宁静的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就像是突然被扰乱的心。

“聆恩小姐——”有人在叫她,聆恩转过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颜笙,颜笙微微一笑,“老爷现在在校外,很想见见你。”

蓝点刨冰店。

店里并没有几个人,很安静的地方。

在靠窗口的位置,一张铺着粉色系桌布的桌子前坐着两个人,一位老人和一个长发女孩子。桌子上摆着凉凉的刨冰,晶莹的冰凌上浇着红色的果汁。

“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吗?”东方爷爷慈祥地说道,“这几天骏的样子都很怪异,让我很不放心。”

“对不起,是我的错。”聆恩深深地埋下头,她不敢面对东方爷爷的笑脸。

“聆恩,我知道,你是一个固执的孩子,所以,骏无论怎么努力,都不会被你所接受了。”

“……”
 
“还是忘不了那个人吗?已经两年了,如果他能回来,也该回来了,那种爆炸,人似乎是很难……”

“爷爷……”

东方爷爷叹了口气,说道:“傻孩子,你知道为什么骏会喜欢你吗?”

“……”聆恩沉默地低着头。

“在骏八岁那一年,被绑架过——”

聆恩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东方爷爷,看着他一脸凝重的表情。

“那时被绑架的还有骏的母亲,匪徒在收了我们的钱之后,却在密谋着要杀了他们,当时,骏的母亲想尽办法带着骏逃了出来,在逃跑的时候,骏和他的妈妈都受了伤,骏的颈部受了一枪,动脉迸裂……”

聆恩忽然睁大眼睛,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和东方骏的第一次见面……

“骏的妈妈当时所采取的措施就是,用手指按住了骏破碎的动脉,紧紧地抱着他。还好解救来得及时,骏活了下来,但是,他的妈妈却因为受伤太严重,在送往医院的路上,死了。”东方爷爷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忧伤的神情,“你无法想象当骏向我第一次描述你的时候他脸上的震惊与欣喜,你的出现,让他心中永远无法消逝的遗憾和伤痛有了一个可以补偿可以寄托的方向。骏,作为东方家族的继承人,一直都是很孤独的孩子。”

“我请你不要让骏再次陷入茫然无措的境地,骏是我唯一的希望,所以,聆恩,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你一定可以原谅爷爷的自私,对吗?去见见他,骏现在很痛苦。”

东方爷爷说话的时候,声音中有着浓浓的叹息与哀伤。他的手握住聆恩的手,恳切地说道:“聆恩,就算是爷爷拜托你,好吗?”

当长发女孩跑出刨冰店的时候,东方爷爷还是安静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颜笙走上前,对着东方爷爷躬身说道:“老爷,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等一下。”东方爷爷淡然地说着,示意颜笙退下去。

颜笙走出去的时候,一个颀长的身影已经坐到了桌子的对面。

东方爷爷抬起头——

一双如狼般深邃的黑眸,面孔苍白如雪却依然有着令人惊叹的英武与浑然天成的气势。

东方爷爷微微地笑了:“如果你是东方家的孩子,就是我老头子的福分了。”

他没有说话,深邃的黑眸穿过透明的玻璃窗,凝视着街道上那抹渐渐远去的影子。那种目光蕴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伤痛和无奈的眷恋。

“这样安排,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那不关你的事。”

“怎么能说不关我的事呢?”东方爷爷安然地笑着,“这件事可是你来求我帮忙的。”

他收回视线,看着东方爷爷,静静地说道:“我希望东方骏可以替我好好地照顾她,这样子,我也可以走得放心。”

“骏会好好珍惜她的,只是,你怎么办?你就不想再见见她吗?”

“我不能见她……”他的手忽然一阵微颤,就像他心中暗涌的悲伤,但是被他强制性地抑制下去,“南宫敖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尽全力阻止他,不会让他……”

他的话未说完,忽然,头低下,手已经本能地捂住嘴唇。

东方爷爷惊讶地看着他。

鲜红的血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流出,他的眉头紧锁,显然是在承受某种剧烈的痛苦。

粉色的桌布很快地被染成大片的红色,一个经过他们的服务员恰巧看到这一幕,震惊地喊出声:“啊——”

那一声尖叫让店里的其他顾客回过头,看着这种场面,他们全都惊住了。

明亮的窗前。少年的手指紧紧地捂住了嘴唇。他很痛苦——阳光洒在他苍白如雪的脸上,竟反射着透明的光晕。那一抹暗红却更加鲜明地从他的指尖滴落。

红色的……血……

东方爷爷的眼中有着心痛的怜悯:“你——还有多久?”

“用不着可怜我,”他淡漠地笑了,一脸的无所谓,“也许还有半年,三个月,也许就在走出这个门之后。”

他站起身,身体微颤却依然直直地站立住。走过东方爷爷的时候,他忽然停住脚步,沉默片刻,他艰难地说道:“我想提最后一个要求……”

“什么?”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拳头微微展开——一抹蓝色从他的左手心里垂落下来,他的眼中依稀有着柔情在闪动。

“我想……”

蓝色的丝带在半空中慢慢飘动。阳光中,有无数个金色的微粒在飞舞,仿佛是最美丽的天使降落人间。




4
下午,温暖的阳光洒进花园,淡雅的花香在空气中弥漫,高大的绿树下,精致的白色圆桌前坐着一个穿着白色休闲服的人。桌子上放着一本厚厚的法律书籍。一片绿色的叶子静静地躺在书本打开的地方。

他在发呆。

盛夏的微风缓缓吹过花园。树叶沙沙作响。

“要喝水果茶吗?”一杯清香的水果茶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带着笑意。

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到她已经坐到了自己的面前,微微地笑着。那是一张比露珠还要纯净的面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有着明亮的光芒。

一时之间,一股激动的热浪在他的胸口涌动,他竟只说出一句话来:“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在我的眼前出现了。”

她微微一笑,低下头,静静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不管不顾别人的感受,自私地对你的付出视而不见,自私地只看到自己一个人的痛苦,只想着自己一个人的感受,这样的我,早该对你说对不起了。”

他凝视着聆恩,看着她眼中浓浓的歉疚,他了然地笑了:“我爷爷找过你吗?”

聆恩抬起头,有微凉的风从她的面颊上吹过。

“我爷爷找过你,所以你来了,你是可怜我还是什么?”

“骏学长……”

“聆恩,不要太善良,有时候太善良会是一种罪恶。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不愿意见到我,很讨厌我,”他安静地笑着,“你大可以不用理我,是不是我爷爷给你讲了我以前的故事,让你觉得我可怜又可悲?但是,我宁可你讨厌我,也不要你用这么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不是的……”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受骗了,”东方骏凝视着她,缓缓地说道,“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花园里很安静。风静静地吹着,吹来一片芬芳淡雅的香气。

“那一天在机场发生的事情完全是设计好的,南宫敖在那一天会到宇南也是我事先得到的消息,所以我让你去接爷爷,让你遇到南宫敖,让你被媒体记者所包围,然后我出现,一切都顺理成章。那种形势下,我知道,你绝对不会也无法拒绝我,所以,我成功了。”

聆恩有些发怔地看着他——

看着聆恩的目光,东方骏竟笑了,笑得却很苦涩:“现在,是不是很恨我?是不是认为我很卑鄙?不用再否认了,我已经从你的眼睛看到了全部……”

他的话忽然停住。因为在那一刹那,蓝聆恩笑了,就算是刚刚她的笑容中有着牵强的成分,那么这一次,是云开雾散的感觉。那种单纯明亮,仿佛是最美的阳光突破厚重的云层,发出耀眼的光芒。他恍惚之间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怪不得从一开始我就感觉怪怪的,果然是你设计好的,”她笑着,拿起桌子上的水果茶喝了起来,眉宇间满是得意的神色,“看来我的脑子还不是很笨呀。”

他眼中有着讶异的光芒,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知道了?”

“笨蛋,是戒指,”她调皮地眨眨眼睛,“我一开始还奇怪,你怎么会那么快就拿出戒指来呢?哪会有这样的巧合?除了算准了还会有什么?这样简单的骗局,现在想想,你真的很蔑视我的智商啊!东方家族的继承人就算是天才也不用这么看不起别人吧?”

她的言语间竟有着愤愤不平的意味。

东方骏的心一点点地放松下来,沁人心脾的花香在他的鼻息间流动。

她的笑容有一种强烈的感染力,竟可以让一颗沉重的心变得轻盈起来。

“对不起了。”他的声音已经轻快了不少,“以后我会注意,不会低估你的智商。”

“决不能轻易地原谅你,”蓝聆恩有点头痛地皱起眉头,“让我想想要你怎样补偿我才行!”

一双大手忽然落在她的头顶,然后宠溺地揉揉她柔软的长发,笑着说道:“你适可而止吧!你也并没有让我好过是不是?”

“我的头发,”她在他的手掌下求饶,“好啦,好啦,没有太过分的请求,只要一杯水果茶就好了,拜托。”

白色的小瓷杯被她双手捧到东方骏的面前,东方骏接过杯子,无可奈何地笑着,去帮她倒茶。他修长的手指拿起白色的茶壶,淡色的水果茶很快充溢于小小的瓷杯里,有着清雅的香气。

“骏还是最适合做我的哥哥。”

阳光下,他俊雅的面孔上有着恍若天使般透明的微笑,眼中似有光芒闪动。

聆恩,那就让我做你最好的哥哥,帮助你找回你真正的挚爱吧!这也是一种爱护,对吗?

夏日的气息在午后的阳光里漂浮,和煦的微风吹过教学楼的三楼。天气真的是好得有些不像话。

聆恩又打了一个哈欠,她用书支住昏沉沉的脑袋,努力不让自己真正地倒下去。

东方爷爷刚刚回国,说是要准备一个小小的宴会,和自己的老朋友聚一聚,所以晚上他们都要去东方家的祖宅。

昨天还是半夜的时候,还在睡梦中的聆恩就被东方爷爷的电话吵醒,东方家的车已经守在她的公寓外。然后,她就被迫上车,和兴致勃勃的东方爷爷做了一个早晨的点心了。

真不知道东方爷爷怎么会有这样老顽童一般的兴趣。可是,她真的好累,好困。

阳光为什么这么好?好得让人感觉不睡觉都浪费了。如果不是惧怕讲台上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她铁定会栽下去的,但是,她的书已经栽下去了。

咣——头朝下重重地撞在桌面上,鼻子最先遭受重创,顿时间,酸痛的感觉让原本就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夺眶而出。

“蓝聆恩——”泪眼模糊中感觉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她抬起头,揉着鼻子可怜兮兮地站起来,看到老教授正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

完了,就知道会被抓。她低下头,眨眨还是睡意朦胧的眼睛,又是一颗眼泪,看上去很委屈似的,人在极度困倦的时候怎么这么喜欢流眼泪啊!

“对不起……”

“你就是蓝聆恩?”严重质疑的声音从老教授的身旁传来,聆恩这才发现讲台上还站着另外一个人,大腹便便的学务长。

上课睡觉吧?应该不会是让学务长来处理她,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是……”

“把这些资料送到实验楼的506研究室。”此言一出,不仅聆恩怔住,整个教室的人都怔住了。

老教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看着学务长严肃地说道:“学务长,你这是在打扰我上课。”

“对不起,对不起,”好脾气的学务长连声道歉,“我也是没办法,这是校长亲自叮嘱的,这份资料一定要蓝同学送过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定要她去。

聆恩已经走了上来,好奇地看着学务长手里拿着的档案袋,她伸手接过来。学务长在一边叮嘱道:“不要弄错了,是实验楼506室。”

“知道了。”

教授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转身继续在黑板上写着重点内容。聆恩吐吐舌头,拿着档案袋快速地跑了出去。

因为是上课时间,所以校园里并没有太多的人,很是安静。但是去实验楼要绕过体育馆,有很长的路径,聆恩索性穿过榕树林朝实验楼跑去。她的脚步轻盈得像在跳舞一样,很快地帝大实验组的白色大楼就出现在眼前。

终于到了。聆恩松了一口气,她走上通向实验楼的红砖道,没走几步,却发现鞋上的带子开了。她一笑,弯下身来系带子。

醉人的带有魅惑的香气就在一刹那充塞于聆恩的鼻间,甜美得几乎可以让人窒息。聆恩疑惑地抬起头,顿时间,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只感觉到眼前仿佛有无数道白色的光芒在闪烁,而白色光芒包围的竟是一张绝美精致的面孔。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芭比娃娃,立体精致的五官,白皙如细瓷一般的皮肤,鲜红欲滴如玫瑰花瓣一般的嘴唇,海藻般卷曲的长发竟长至脚跟,在阳光下有着金色的光泽。

似曾相识的感觉从聆恩的心中滋生出来,她的心在紧张中颤抖。

这个女孩,竟是那么像她记忆中的一个人——南宫凡。但是,她的眼睛是黑色的,浓浓得如夜一般的黑色。

“你……”蓝聆恩看着她,竟说不上话来。

“你的额头上有汗,”她微笑着,笑容中有着灿烂的光芒,拿出身上的手帕,递到聆恩的面前,轻声说道,“擦擦吧!女孩子流太多的汗就不好看了。”

香薰手帕递到聆恩的面前,聆恩有些迷糊地接过手帕,女孩淡淡一笑,转身离开,白色的洋装将她衬托得如天使一般纯净美丽。

“等一下——”聆恩看着她离开,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是……”

她回过头,对着聆恩微微侧头安然地一笑,笑容依稀是透明的:“你不认识我。”

醉人的香气在她离开之后竟没有消散的迹象。直到白色的身影完全消失了,聆恩才回过神来,忽然想起手中的档案袋。她这个信差做得真是不合格呀。敲敲脑袋,聆恩忙朝着实验楼跑去。

跑到实验楼的506研究室,聆恩小心翼翼地敲敲门。她可不想让人家以为自己太嚣张,早就听说这栋楼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数一数二的精英,还是小心谨慎一点比较好。

“进来——”有些苍老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

“是。”得到答复的聆恩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舒服的冷气,她的脚已经踩上了灰色的地板。

很气派的办公室。雪白的墙壁,活跃的阳光从明亮的大玻璃窗外贯入,整个房间有着一种空旷而独特的气息。

聆恩的目光投到大型办公桌前,那里空无一人,可是刚才明明有人回答她了。她奇怪地看向周围,再次试探性地问道:“请问,有人在吗?我是来送资料的……”

“我现在很忙,你帮我把那个纸袋打开放在桌子上。”苍老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吓了聆恩一跳。此刻,房间里的冷气竟让她感受到一阵阵寒意。

尽管如此,她还是打开了档案袋。档案袋打开的瞬间,她的表情突然凝住。一支风干的红色玫瑰出现在她的眼前,即使已经失去水分,玫瑰呈现的仍旧是鲜红的颜色。

“那是我专门为你从英国带来的玫瑰,喜欢吗?”原本苍老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起来,沉稳的声音中有着隐含的笑意,“聆恩,我等你好久了。”

聆恩的目光中忽然闪动着深邃的光芒。她终于感受到这房间里异样的气息,那是专属于他的。

“不要过来。”她戒备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急速地响起。倏地转过身,她明澈的眼中已经映上了一张俊美的面孔。

南宫敖——

即使在之前她已经想到了是他,但是,在直面他的那一刻,她竟还是惊得退后几步。乌黑的长发在聆恩的眼前倾泻下来,南宫敖湛蓝色的眼眸中如鹰般的目光,俊挺的面孔上优雅的笑意。

他扔掉手中的变声器,微笑着轻语:“聆恩,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他的身体挡住门的方向,不给她一点逃跑的机会。看着蓝聆恩脸上紧绷的表情,他惬意地一笑:“这么怕我吗?”

“不——”

原本有着戏谑笑意的湛蓝色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些微的惊讶,竟还有点点希望的光芒。

“聆恩……”

“我恨你——”她扬起眉,眼中是倔强的光芒,“恨你这个自私、冷酷、残忍的人,恨你把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都做到了极点,恨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现在,你居然还敢……”

“蓝聆恩,两年前的那场爆炸不关我的事!”

聆恩愤怒地看着他:“南宫敖,这个世界上到底什么才是和你有关的?”

“你!”他盯着蓝聆恩,目光灼灼,有一种火热的气息在他深沉的眼中蔓延出来,在聆恩白皙的面孔上燃烧,他似乎已经掌控了一切,“就是你,你的一切都与我有关!你的一切都应该由我来掌控!只有你,在十年前出现在我的面前时,就注定是我南宫敖的!”

蓝聆恩仰起头,这一次,她没有紧张,没有害怕,有的只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你居然敢在毁了我所有的幸福之后,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说出这么卑劣的话来,我是不是应该在你的罪名里再加上一条,天下竟有你这样无耻的人——”

修长的手指忽然捏住她尖俏的下巴,抬高她的面孔,瞬间,她倔强的眼神对上他忽然跃上优雅笑意的目光。他的声音缓缓地在她的耳畔响起:“能在我的面前说出这些,勇气可嘉,是不是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什么时候变成一只会咬人的小狼了?”

“放开!”蓝聆恩毫不犹豫地打开他的手,推开他,快步朝门口走去。但是,没走几步,她听到身后传来悠闲的声音:“创世已经决定与帝大的实验室合作,你想知道合作的内容是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

“如果是关于U型狼菌呢?你认为那瓶丢失的狼菌就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吗?”

什么?

蓝聆恩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到南宫敖已经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高背椅上,唇角是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给你一个机会,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助手,你可以留在这里……”

“绝不。”聆恩不得不嘲讽地说道,“你让一个主修英国文学的学生来这里当你的助手,你把帝垣当什么?当成你可以任意妄为的英国庄园?当成你们南宫家一手遮天的创世?”

看着她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南宫敖含笑的眼眸中闪着深沉的蓝光,他的嘲笑比聆恩更浓:“这里也配和创世比?不值一提的地方。你也看到了,只要我一声吩咐,他们就得以最快的速度把你叫到这里来,我可是他们连请五年的人啊,自然要对我好点,你以为呢?”

“卑鄙!”她不屑一顾。

“谢谢!”南宫敖悠闲地一笑,坐在宝座一般的高背椅上,“你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扫这个办公室,你也知道,我不喜欢生人在我的地方出入。主修英国文学的学生应该做得了这项工作吧?”

“对不起,我做不了!”蓝聆恩冷漠地一笑,转头就去推门。

“你不是一直都想给你父亲洗刷罪名,一直都说你父亲是冤枉的吗?不想抓住这次机会吗?”

“我爸爸本来就是冤枉的。”她再一次转过身,眼中有两团火在燃烧,“那瓶狼菌根本就是南宫凡拿的,这是她亲口承认的。”

南宫敖蓝色的瞳孔忽地收紧,面孔上竟出现冰冷的凉意,看着蓝聆恩,缓缓地说道:“你以为把事情推到一个死人的身上,就可以证明你父亲的无辜吗?”

“我爸爸……”聆恩的话戛然而止,她的手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唇,眼睛不由地睁大,里面是极度震惊的光芒,“你说什么?凡子……死了……”

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凝重的神情,声音中有着苦涩的味道:“两年前,在我们即将离开宇南的时候,她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发动所有的人去找,后来,在宇南的海边,我找到了她的布娃娃。”

聆恩怔怔地站着,南宫敖转过头,看着窗外蓝色的天空,沉重地说道:“你也知道,她是从来不会放下她的布娃娃的,除非……”

聆恩忽然转过身,扭开门把手,快速地跑了出去。

他转过头,看着半开的门,目光是一片深沉的黯淡。
 
空荡荡的走廊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慢慢地,脚步声渐渐地小下来,直到渐渐地消失。

蓝聆恩呆呆地站立在那里。良久,她抬起头,窗外灿烂的阳光在她的眼中闪烁。

晴朗的天空中仿佛有一个人的影子,长长的卷发,天空一般湛蓝的眼眸,如百合花一般白皙的面孔。

你不会和那些人一样骗我,会……永远地和我在一起,对吗?

当然,我会和你在一起玩呀,直到你讨厌我为止。

聆恩……

我的名字——凡子,你要记住你的话,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聆恩低下头,手指不由地捏紧,泪水安静地从她的面颊上滑落……




5
夜色已经降临,此刻,在东方家祖宅的前庭花园中,一片灯火通明。优雅的钢琴曲在空气中缓缓地流泻。主屋前的一片绿油油的草坪上此刻已经搭起花棚摆满桌椅,绅士名媛愉快地在其间穿梭,享用各种美食,品尝好酒,笑语相接。

东方家的大厅里,东方爷爷正在和几个老朋友在一起谈些什么,爽朗的笑声不绝于耳。东方爷爷看起来精神十足,心情愉快到了极点。

东方骏的目光在整个大厅的人群里巡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蓝聆恩的影子。这个丫头,爷爷不是说她早就来了吗?

“东方少爷,要吃点心吗?”明朗欢快的话语从他的身后响起。他转过身,扑面而来的竟是一股浓浓的香气。聆恩将满满一盘子花样点心和曲奇举到他的面前,盘子的后面,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在对着他调皮地眨着。

一看蓝聆恩的样子,东方骏手中的香槟酒差点晃出来。聆恩穿着一身白色的厨师服,戴着高高的厨师帽,手里举着点心托盘,脸上竟还粘着白色的面粉。东方骏不可思议地叹气。

“小姐,麻烦你。”空了的水晶杯递到了聆恩的眼前,聆恩本能地接了过来,眨着眼睛不解地看着那位穿着笔挺西服的先生远去,转头看着东方骏。

“他干什么?”

“还好意思问,”东方骏拿过她手中的点心盘,无可奈何地说道,“蓝聆恩,别人都把你当女佣了,你还敢晃来晃去?”

“这可是爷爷让做的。”

东方骏索性不再理蓝聆恩一脸无辜的样子,他示意守在一边的两个女佣过来,对她们说道:“带蓝小姐上楼换衣服,舞会就要开始了。”

“是。”两个女佣点头答应。

蓝聆恩被她们带上楼的时候忐忑不安地回头看了东方骏一眼:“我老实告诉你吧!我跳舞很难看的。”

看着她一脸的郑重其事,东方骏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你应该好好地准备一下了,今晚的舞会对于你来说将会是很奇妙的舞会。”

什么?奇妙的舞会?聆恩的疑问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已经被两个女佣押上了楼。

东方骏看着她的身影在楼梯的拐角消失,他端起手中的香槟,喝下一口,好半天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骏。”东方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的身边来,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宽慰地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东方骏竟只是安静地站着。

东方爷爷察觉到了他异样的情绪,他安然地一笑:“骏,我希望你知道爷爷是在帮你,我只是想你两年的付出得到回报而已。”

东方骏忽然说道:“爷爷,如果我说我不要回报了呢,让他们……”

“不行,”东方爷爷眉头一皱,“你想让我苦心安排的一切都付之东流吗?”

“爷爷……”

“不用再说了。”东方爷爷固执地打断了他的话,转身朝自己的老朋友走去,东方骏默然地站着,良久,他莫名地微微一笑,眼中却满是寂寞的光芒。

“太漂亮了。”两个女佣站在一旁不住地赞叹着,一脸钦羡的表情。

明亮的穿衣镜前,一袭剪裁合身的米黄色薄纱礼服衬出聆恩的轻盈柔美,白皙的面庞上黑瞳清亮,鼻梁秀挺,红唇小巧,无比地清丽优雅。她那乌黑的长发闪动着美丽的光泽,女佣小心地举起一个水晶冠,戴在聆恩的头上。

“我不喜欢这个东西。”聆恩很不舒服地用手按按头上的水晶冠,“为什么我要带这个呢?总感觉它要掉下来一样。”

“这是少爷吩咐的。”女佣在一旁笑道,“他说今晚小姐应该是最美丽的公主,因为公主就要遇到属于她的挚爱王子了。”

“什么啊?”聆恩不解地看着女佣,女佣摇摇头,她只是奉命传话而已。

就在此时,楼下忽然响起优美的旋律,女佣兴奋地笑道:“啊!小姐,舞会开始了。”

聆恩走下楼的时候,不由地惊讶起来。刚刚还灯火通明的大厅里,现在有着一种朦胧的颜色。灯已经被关掉,大厅墙壁的两边点起了几根长长的蜡烛,点点闪烁的光芒在聆恩明澈的眼中晃动。

偌大的厅里只有一个钢琴师。他坐在黑色的钢琴前,手指灵活地在黑白琴键上飞舞。悠扬的钢琴曲在这片柔美的朦胧中响起。

聆恩站在空旷的大厅里竟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她望向一边的钢琴师,钢琴师对着她友好地一笑,却不说话。

她身边的蜡烛突然熄灭,她一惊,愣在了大厅的中央。一只大手从她的身后握住了她柔软的手——

她忽然一颤,只感到一股莫名的电流在一瞬间麻麻地传遍她的全身,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顺着那只手的方向转过身,晶亮透彻的眼眸努力地眨了几眨,目光里充满了惊讶。

模糊中,聆恩依稀看到一个带着面具的面庞,面具只是遮住了那个人脸的上方。她看到他唇角露出微微的笑意,那人像王子一般优雅地伸出了手,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优美的旋律在她的耳边持续着。他是要请她跳舞吗?

骏,是你吗?

莫名地,她伸出了手,在他的牵引下迈开了舞步。远处,白色的蜡烛静悄悄地燃烧着,她的眼中是一片朦胧的色彩。就连他的面具,此刻,在她的眼前也是一片柔和的朦胧。

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最奇妙的舞会吗?为什么只有他们?

被他握住的手渐渐地发热,她抬头去看他的脸,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看清楚面具下的到底是怎样的人。

但是,怎么会有这样熟悉的感觉?怎么会……

钢琴曲在她的耳边响起,仿佛是停留在一个音阶上,如泣如诉的旋律婉转反复,丝丝缕缕的音乐在朦胧的大厅里弥漫开来。时间缓缓地流逝……仿佛是走进不可思议的梦幻之中,在这种美丽的梦境中,她似乎看到一个人的影子。水晶冠在她的发顶忽然闪烁出炫目的光彩。

小姐应该是最美丽的公主,因为公主就要遇到属于她的挚爱王子了。

我的挚爱——蓝聆恩。

答应我要永远微笑着,要坚强地生活,我就会回来……

她忽然睁大澄亮的眼眸。手心里的温暖,记忆里的温暖,这种感觉,不会错的。

钢琴曲在缓慢的旋律中进入尾声,在琴声戛然而止的刹那,她出其不意地抬起头,竟捕捉到他双眸中的光芒。电光火石间,那深邃的眸子在她的脑海里亮起。

然而,在那一瞬间,整个大厅里的蜡烛全部都灭了。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手忽然被放开,就像是突然断了线的风筝,被风一吹,完全没了方向。聆恩的心中顿时一片惊慌,手已经急促地向前伸出,同时,恐惧地喊出声:“不要走——”

黑暗中,她的手却抓了空,只感到有一个柔柔的东西在她的手边扫过,她抓住了。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大厅里一片光明,明亮得如同白昼。聆恩的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光明而无法睁开。

哗哗哗——震耳欲聋的掌声从大厅两边的侧厅里响起,消失的人从那里走出来,他们簇拥着容光焕发的东方爷爷,愉快地笑着,大声地恭维着。

“还真的是难得见到如此匹配的一对,刚刚的一舞真的是太美了。”

“对呀,东方少爷和这位小姐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也难得东方爷爷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太浪漫了。”

……

无数的声音涌进聆恩的耳朵,她感到脑海中一片混乱。

这是怎么回事?

“聆恩——”东方爷爷走到聆恩的面前,笑眯眯地说道,“怎么样?爷爷送你和骏的礼物很不错吧!年轻人都喜欢惊喜和浪漫,我老头子也来凑凑热闹,呵呵。”

东方爷爷爽朗地笑着,聆恩回过头,她看到站在不远处拿着面具的东方骏正紧蹙着眉头。聆恩安静地看着他,良久,泪水从她的眼中滚落出来,犹如破碎的星芒。

“他为什么不见我?”她忽然轻声说道,转头看着东方爷爷,泪水已然滴落在她的唇边,“我知道是他,是他对不对?我等了这么久,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见我?讨厌我吗?这……不公平。”

东方爷爷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住。

聆恩手缓慢地举到自己的眼前——长长的丝带从她的手心垂落,因为时间太长,原来深深的蓝颜色已经淡下去。

这是两年的时间吗?

聆恩明亮的眼中是一片了然的光芒,滚烫的泪珠潸然而落。她忽然蹲下身,米黄色的礼服长裙如同最美丽的花瓣一样铺在她周围的大理石地面上。

她哭了,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肩膀,像一个可怜而又无助的孩子,默默地抽泣。

大厅外。夜风吹入,吹动着她手中紧握的蓝色丝带。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瞬间,东方骏已至聆恩的面前,毫不犹豫地拉起她的手,他低声说道:“我带你去见他。”

聆恩抬起头,眼中满是晶莹的泪光。

东方骏说完就拉起哭泣的聆恩大步朝外走,不再理会满堂宾客惊讶的表情,但是,一声怒喝在他的身后响起,有着不容置辩的坚决。

“东方骏,给我回来。”东方爷爷站在大厅中央,一脸愤怒的表情,“你马上给我回来,你想白白地守了两年却依然一无所有吗?”

东方骏在大厅门口停住了脚步。他转过身,看着满含怒气的爷爷,眼中有着愧疚却无懊悔和屈从。

“对不起,爷爷。”他的声音中含着淡淡的忧伤,眼眸里是如夜一般忧郁的颜色,“我知道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但是,正因为我守了两年,我才知道聆恩在这两年里是用怎样的心情去等待那个人。如果看着这一切我还眼睁睁地让他们错过彼此,那我东方骏岂不是这世界上最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的手紧紧地握住聆恩的手,耳边是东方爷爷震怒的声音:“即使后悔你也无所谓吗?你想让东方家灰头土脸吗?现在,整个宇南的人都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

“那只是爷爷一手设计的,尽管我知道爷爷你是为我好,但是,这样的安排,我不喜欢,所以……”东方骏淡然一笑,转过头看着聆恩,静静地却很坚决地说道,“带聆恩去见他,我不会后悔。”

聆恩呆呆的,任东方骏拉着自己的手跑出灯火通明的大厅,跑出美丽的东方家花园。风在她的耳边吹过。微凉的空气中有着香甜的花香。

在东方骏拉着聆恩跑出东方家前庭大门的时候,刺眼的车灯在刹那间亮起,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车如一阵疾风一样在聆恩和东方骏的眼前开过——

聆恩在车从自己身边开过的瞬间挣开了东方骏的手。东方骏惊诧地抬起头,他看到蓝聆恩已经站在了道路的中间。

她握紧了手中的蓝丝带。

车渐行渐远。

聆恩忽然飞跑起来,她跑得极快,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跑车从她身边经过的一刹那,她就已经看到了车里的一个人。

这一次,她不会错。

“尹圣锡——”

那声发自内心深处的喊声划破夜的寂静,在山路上一遍一遍地响起。她在拼命地跑着,向着车开走的方向跑着。心在空荡荡地下坠。

“尹圣锡——”竭尽全力的声音没有停止下来,泪水如雨般落下。长长的头发在夜风中飞舞,她的脚步渐渐凌乱。

蓝丝带在她的手中飞扬着。

答应我要永远微笑着,要坚强地生活,我就会回来……

她拼命地跑着,拼命地喊着……声音中有着无法抑制的哭泣,渐渐地接近于痛苦的哭声。

“尹圣锡——”那一声叫喊,恍若穿透时间的距离,回到最初的时光,回到曾经所拥有的一切美好。

时光在飞快地倒退着,黑夜的尽头是一片灿烂的阳光。

红枫林里,她冒失而独断地闯进他的世界。

他的眼睛仿佛千年凝固的白冰,深邃惊心。

图书馆的落地窗前,他眼中的寒冰仿佛被灿烂的夕阳融化,夕阳给了他的眼睛另一种颜色,淡淡的忧伤。

他的影子包围了她,一个温柔得如纯白羽毛的轻吻。

山路上,他把她拥在怀里,黑眸渐染温柔,他在她的耳畔,低声说道:“我喜欢你!蓝聆恩!”

红枫林外,在杀手的包围下,她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抱紧了变成白狼的尹圣锡。如星芒般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滴落,她的声音在泪水中颤抖:“我知道,你就是尹圣锡。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尹圣锡,那个愿意用生命保护我的尹圣锡,那个和我有过蓝丝带承诺的尹圣锡,那个对于我来说最最重要的尹圣锡。我爱的就是你——尹圣锡!”

从我降生到这个世界上那一天起,我就注定是一个孤独的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即使有,最后也会因受到我的牵连而遭受厄运。我不敢去触动人世间的一切感情,因为我受不了失去它的打击,所以,我的世界,注定冷血,注定寂寞,注定我要孤独地一个人活……

我应该早点出现的,不是吗?我如果早点出现,就不会让你一个人忍受那么多的孤单、那么多的寂寞,我可以给你做许多你喜欢吃的东西,可以带给你许多的快乐,就像现在这样,握着你的手,一直留在你的身边。

急驶的跑车忽然停下来。

她终于站住,颤抖着站立在道路中间,再也挪不开步子。心脏在快速的奔跑之后几乎要跳出来,她的身体一点点弯下去,在颤抖中止不住地喘息着。

车门打开——

穿透高树的枝枝杈杈,轻柔洒落林间的银色月光照亮了山路上的一切。颀长的身影,深邃如寒星般的黑眸……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的面颊上潸然滑落。

寂静的山路。无数的叶子从路两旁的树上沙沙落下。夜空上,有清澈的星光在游移。

她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水一般清澈迷离。声音在泪水中微微发颤:“尹圣锡……”

尹圣锡低下头,他的眼中满是痛苦和无奈。手指不由地攥紧,她已经是他心中可望而不可及的美丽与希望。

“傻瓜,为什么要追上来?”

“尹圣锡……”她的声音轻轻的,仿佛是梦境中的喃喃自语。

尹圣锡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她。

时间仿佛停止。

然而,他的目光扫到了站在路边的东方骏,心中顿时一痛——

她的幸福应该在那里,而不是他——一个将要死去的人。

“回去!”他的声音忽而变得冰冷,冰冷中却有着无法抑制的脆弱。

聆恩呆呆地站着,恍若未闻他的话。

他毅然转过身,不再看她。

“回去!如果你是真的喜欢我,就应该听从我的安排,东方骏才是你真正的幸福,现在的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在那一瞬间,一双温热的手已经握紧了他的手,她从他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靠着他挺直的后背,竟可以真切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这不是梦,是真的。

泪水成串地从她的眼中滚落,她在哭泣中微笑。

“尹圣锡,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她在泪水中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简单的一句话,晶莹滚烫的泪珠纷纷落下。

尹圣锡感受到了她眼泪中的所有感情。他的心中是一片炙热的刺痛,那种刺痛将他心中压抑的感情划开了一个缺口,于是,所有的伪装都不攻自破。

终于——

尹圣锡回转身轻拥住她,就像是拥住一片最美丽的月光。他的眼中是一片温柔的颜色,轻柔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傻瓜,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6
“尹圣锡——”一声轻唤,蓝聆恩从梦中惊醒,在睁开眼的一刹那,她的眼中竟满是茫然的混乱。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乌黑的长发从面颊的两边垂下来。

银色的月光如水一般泻进房间,洒在纯白的地毯上。白色的地毯反射着透明的光晕。

空荡荡的房间。

聆恩忽然打了个激灵,眼中浮现出惊恐的光芒。圣锡已经出现了,可是,他在哪里?难道,这又是梦?

聆恩慌乱地下床,连鞋都顾不得穿,她匆忙地跑向房门。但是,在她的手触到冰凉的门柄时,却停下来。茫然的眼睛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芒。

她转过身。

落地窗敞开着。白色的窗帘随风轻飘,像是天使的翅膀。

一抹颀长的身影立在露台上,他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月亮的银辉倾泻在他的肩头,仿佛是披在他肩上的一幅流水图。

静谧的房间。

聆恩的心安静下来,她靠住身后的门板,唇角是微微的笑容。

注意到身后细碎的响动,他转过头来。看到那个醒来的女孩子时,他的眼中是淡淡的笑意。

二人却都没有动。他们对视着,有一种最真挚最默契的感情默默地在两人的内心里涌动。

这是一种触手可及的幸福。

聆恩忽然轻叹一口气,她真的太满足了。

尹圣锡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深深地凝视着她,静静地说道:“为什么叹气?”

“因为我太开心了。”她的双眸闪亮如最美的星辰,“开心得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我曾无数次设想过如果哪一天我看到你出现我会怎么样,我以为我会不顾一切地大喊出声,会疯掉,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原来只要这样看着你,我已经很幸福,很满足。”

聆恩甜美地笑着,像一个天真的孩子一般。

他看着她,声音竟然哑下去:“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到过我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那样子……绝望过……”她说着,却依旧微微地笑着。

尹圣锡看着她。

“因为在那段时间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所有的人看我的目光都是怜悯的。在那段时间里,我不停地叫着你的名字,但是,都没有人回应我,没有人理我……”

聆恩的眼睛渐渐地湿润,她的眼中升腾起一片潮湿的白雾,然而在这片白雾中,却有着亮亮的笑意。

“那时候我甚至想着逃走,回到爸爸妈妈那里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去医治自己心里的伤口。想像鸵鸟一样,找一个沙堆,把自己深深地埋起来,不再见任何人。可是,当我走到那片红枫林的时候,却改变了主意。”

“红枫林……”

“就是那里,”聆恩抬头仰望尹圣锡,安静地说道,“那里有我为你绑的蓝丝带。那时,当我想离开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如果我走了,哪一天你回来却找不到我,那你怎么办?如果我走了,最先不遵守我们承诺的就是我了,我再拿什么要求你遵守诺言,让你回来呢?”

他的眼中有着幽深的光芒,光芒中闪烁着无法言喻的情感。

“于是,我就留下来了,告诉所有的人,你没有死,你一定会回来,一定会。所有人都同情我,也许他们把我当傻瓜了吧?”说到这里,她有点调皮地笑了。

他的手在她浓密的发间轻轻地抚过,温柔地将她揽入怀中,轻笑道:“你本来就是一个傻瓜。”

“对呀,我就是个傻瓜。”在他的怀里,聆恩幸福地笑着,满足地叹了口气。

“只有我这样的傻瓜才会喜欢你,才会因为你的一句承诺而等着你,才会关心你这两年到底是过着怎样的生活,身体要不要紧。还有,为什么你回来了却不肯见我?”她在他的怀里安静地说着。

他的手指不经意地一颤,目光已经黯然。紧紧地抱住了她,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下来:“这个是一个很长的话题,以后我再告诉你。”

在他的怀里,她愣了一下,但是又马上微笑着不再说话。

两人安静地拥在一起,月光下,是他们淡淡的影子。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永恒。

早晨,万里无云。

这个时候的校园总是充满了活力,三三两两的学生相互道着早安,聊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校园里一片喧闹,象征着朝气蓬勃的一天的开始。

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在校园门口缓缓停住,穿着白色制服的司机恭敬地弯腰打开车门,之后侍立在一旁。黑色林肯的车门打开,修长的腿随即跨出门外,他仿佛王子一般完美和遥不可及,跟在他身后的杰森完全是一个无用的陪衬。

周围人一片惊叹的抽气声,惊叹于造物主的杰作。天下竟有如此俊美的男人。

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那个完美王子的身上,阳光照在他白色的西装上,反射着灿烂的耀眼光芒。在场的所有女生不由自主地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阳光,忽然变得强烈起来。

“早,聆恩。”图书馆的门前,正在抱着一大堆书走路的聆恩忽然被华筝从后面抱住脖子,出其不意的一击让聆恩差点背过气去。华箏可不管这些,只管用力环住蓝聆恩的脖子,收紧手臂,笑语威胁道:“昨天的晚会怎么样?你和东方学长跳舞了吧?说,是不是有好事发生?”

“快放手,难受死了。”聆恩从她的臂弯底下像一条小鱼一样溜了出来,抱紧手中的书,嗔怪地瞪了一眼三八兮兮的华筝,“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吗?没看到我抱着书呢?图书馆的书,坏一罚十的。”

“你不要逃避问题,”华筝故作冷静,一脸的探究,“说,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了,交待,懂……”

华筝的话无法再说下去了,因为当她刚刚说到“昨晚”的时候,就见这个手里抱着一堆书的傻瓜露出一脸无法抑制的夸张笑容,跟一只跳到水洼里的青蛙一样,只知道张着嘴巴在那里神乎其往地游啊游,完全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别人的存在。

这个该死的丫头——

哐——

“啊——”聆恩的头部遭受重创,差点掉出泪来。她一只手捂着头看着华筝,扁着嘴说道,“你想打死我吗?”

“快点回答我的问题,”华筝后妈似的一脸凶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变成了这副呆相?”

聆恩眨眨眼睛,考虑要不要把圣锡回来的事情告诉她,华筝一定会惊讶死的。但是,她想了想,又在心里摇了摇头。不行,圣锡说过,不能对任何人说出他已经回来的消息,这应该连华筝也算在内的吧!

但是,隐瞒关心她的华筝,有点……

蓝聆恩抱着一大堆书站在那里,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完全陷入了自己的遐想空间。

华筝已经开始考虑自己的第二拳要不要打下去。

“天哪,简直就是王子——”

“南宫少爷——”

聆恩和华筝终于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察觉到了周围的女生闪亮的目光全都投注到了一个地方。华筝最先惊讶地叫出声来:“聆恩,是他。”

聆恩再抬头的时候正对上南宫敖的目光。四目相接,她轻扬睫毛,发现他的眼里有着淡淡的笑意,就像是对待最平常的学生。

“两位,早安。”他微笑着点头,从容地走过她们的身边,没有半点的不寻常。他像是一阵风吹过,带着一种清新的味道。

“他怎么会在这里?”华筝惊异地问道。她转过头,看到南宫敖已经走上了实验楼宽阔的大台阶,挺拔的身影很快地隐没在实验楼白色的大门内。

“聆恩,是他,他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华筝的声音中充满震惊。

聆恩抬头的时候看到华筝担忧的目光,她微微一笑,平静的笑容任谁也感觉不到里面有什么不妥:“我也不知道,听说他是帝大请来的。”

“聆恩,你不要紧吗?”华筝关切地小声说着,谨慎的目光在聆恩的脸上一溜而过。

聆恩对着她调皮地眨眨眼睛,华筝险些栽倒。

“你还是快去上课吧!”聆恩一手推着华筝朝前走,笑眯眯地说道:“你不是说你们的数学教授很凶的吗?迟到了会被骂的哦,已经敲了预备铃了。”

华筝只好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先去上课,但是你放学的时候要等我啊!我有话对你说。”

毕竟固执的老教授是不好惹的,况且眼前这个小妮子看上去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问出来的样子,要在放学的时候花点时间才可以。

看着华筝离去的身影,聆恩终于松了口气,有时候人知道的少一些应该会生活得快乐一点吧!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头望着高大的实验楼,她的眼中有着异样的光芒。上一次听他说,他到帝垣来研究的是狼菌,会不会与圣锡有关?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她站在那里发呆已经有很久了。

站在五楼的窗口,看着立在阳光下那抹纤细的身影,南宫敖蓝色的眼眸中闪动着怜惜的光芒。也许只有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她才可以完全没有任何防备地让自己看到她真实的一面吧!他们之间,似乎已经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

天蓝色的真皮沙发上坐着帝大的副校长还有几名校董,一律面色严峻地正襟危坐。研究室里一片静默,没有人说话。

“咳——”

帝大的副校长终于清咳一声,暗示着他已经等了很久。其他几位重要的校董的眉宇间稍稍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态。

杰森走到窗前,对着南宫敖低声说道:“少爷……”

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松开米色的窗帘,南宫敖的目光转回室内,笑意跃上眼眸。他彬彬有礼地说道:“你们的要求,恐怕我无法赞同。”

“南宫少爷……”副校长面露难色地说道,“外界都知道创世与帝大合作了,但是整个研究过程却不允许帝大实验室的人员加入,这个传出去恐怕不太……”

“要帝大的人有什么用呢?”南宫敖悠闲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微微地一笑,“碍手碍脚吗?整个实验过程是容不得半点失误的,狼菌可是高致命性的病毒啊!”

他言语间的蔑视显而易见,副校长勉强地笑道:“我知道你带来的人都是精英翘楚,但是,我们会马上让帝大最有名的博士从国外赶回来,他们的能力不会比创世所要求的差,他……”

“我们不需要!”南宫敖冷淡地说道,“我想我们最初约定的是用创世和帝大合作这一消息来提高帝大的威望吧!现在,如果你们一再提出过分的要求,请恕我会撤出所有的创世研究人员。我们的合作内容不包括共同研究狼菌这一项!”他的语气冷漠,毫不留余地。

副校长的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一时间手足无措,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杰森走到副校长和几位校董的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他手指的是门的方向。副校长带着几位校董灰溜溜地离开了。杰森关上门的同时一声嗤笑,嘲弄地说道:“这些人真是自讨没趣,少爷,南宫大人为什么要答应和他们合作?”

杰森的目光转到南宫敖的身上时,忽然收声。南宫敖坐在办公椅上,紧凝着眉头,不说话。他的脸上有着冷峻的颜色:“杰森,昨天的实验是不是又失败了?”

杰森低下了头,低声说道:“是,没有天狼血液里的狼菌作为原料,无法合成真正的U型狼菌,我们找不到任何替代品。”

“无法找到么……”他的眼眸黯然,手指渐渐收紧,“如果我们始终研究不出来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仅存那一瓶丢失的狼菌了。”

“干脆把那个姓蓝的抓回来,狼菌一定在他那里,真想不通当年南宫大人为什么要放了他。那样的人,即使废掉了一只手……”

他淡然地看了杰森一眼,杰森自知失言,忙住了口。南宫敖转过头,深沉的目光望向天际,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杰森谨慎地站在一旁。

时间一点点过去。许久,他的手指微微一动,眼中闪过精锐如鹰的光芒。

“从今天开始,停止合成新的U型狼菌的研究。”

杰森猛抬头,惊讶地说道:“少爷,在帝大合成新的U型狼菌是南宫大人的命令……”

“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了,”南宫敖忽然站起身,紧蹙眉宇,坚决地说道,“找不到合成的方法就要研究出破解的方法,这才是当务之急,否则——”南宫敖的瞳孔收紧,声音喑哑,“如果哪一天那一瓶消失的U型狼菌出现,那种高致命性的病毒一旦释放出来,我们——谁也跑不了。”

杰森的眼中闪过一阵惊慌的神色。

“好美哦。”

“听说是日本星光堂的人,你看她的头发,普通的学生哪里会有那么美的头发。”

“星光堂?!你是说那个专门培植少年偶像明星的星光堂吗?”

“没错的。”

站在一群七嘴八舌的女生中间的班代一脸神秘地说道:“我有在老师那里看过她的资料哦,她是星光堂的人,可能到这里来读书,过一段时间回去发展吧!”

“真厉害,星光堂我想都不敢想。”

好熟悉的香气。蓝聆恩走进教室的时候先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醉人香气,她疑惑地抬头看过去,还没有看到什么,副班代已经八卦兮兮地凑了上来:“聆恩,你看那个女孩子是不是漂亮得都有点不可思议了。”

聆恩顺着副班代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一个白衣女孩坐在教室最边上靠窗的位置,低垂着头,长长的微褐色的卷发柔柔地顺着她瘦削的肩头垂了下来。聆恩只看到她的侧脸,白皙娇嫩的皮肤仿佛弹指即破,纤瘦雅致的面庞,晶亮如黑玛瑙的大眼睛,小巧红润的嘴唇弯成一个美丽的弧度。

这个女孩——

她见过。

“她叫早川优里,是日本星光堂的人哦,刚刚转学过来的。”副班代一脸兴奋地说个没完,“早上我看到有好多人送她过来,应该是她的经纪人吧!像她这种人物……”

“对不起——”聆恩抱歉地对显然还有很多话要说的副班代微微一笑道,“我想要过去看一下。”

“你和她认识吗?”副班代一脸疑惑地看着聆恩朝那个女孩走过去,禁不住一脸沮丧,原本还以为自己是了解最多的人呢。

聆恩站立在那个女孩的身边,女孩抬起头,眼中先是出现一小抹惊慌,不过很快又隐了下去。她一笑:“原来是你。”

“我吓到你了吗?”聆恩看到她的一只小手捏住了白色长裙上面的轻纱蕾丝,显然是很紧张的样子。

“不会,”她轻轻摇头,眼中竟然含着歉意,“我只是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但是你,我见过的,不害怕的。”

她的样子像一个乖巧的小孩子,看着蓝聆恩,小声地说道:“我叫早川优里,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聆恩粲然一笑:“当然可以,我叫蓝聆恩,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哦。”

她微笑着说完,转身准备离开,但是,她的衣角被一只小手拉住。聆恩惊讶地回过头,看到早川优里一脸祈求地看着她,轻声地说道:“如果我现在就有一个请求,你可以答应我吗?”仿佛怕聆恩不答应,她再一次小心翼翼地说道:“不会很麻烦,只是一点小事,真的!”

聆恩奇怪地看着她,奇怪于她紧张的样子,有点莫名其妙地说道:“当然……可以。”

阳光下的马路。街道上车水马龙,因为是宇南最繁华的路段,所以非常地热闹。

“原来你就是想出来玩呀。”聆恩看到早川优里站在百货公司的大橱窗前,大大的眼睛眨啊眨地看着里面,很出神的样子。

她好奇地走上前去,橱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布娃娃。早川优里很认真地看着。

聆恩忽然心中一紧,她转头看着优里,轻声地说道:“优里很喜欢布娃娃吗?”

优里的手指从透明的大橱窗上收回,她摇头一笑:“不喜欢,因为我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聆恩微微一笑:“可是从前,我有一个朋友很喜欢布娃娃,甚至于总是抱在手上,不放手的那一种。”

“那岂不是像个小孩子一样?”优里温柔地笑着,“她现在在哪里?”

聆恩怔了一下,看着优里美好的笑脸,她安静地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啊——”正在凝神听聆恩说话的优里忽然惊呼一声,身体歪向了一边,差点跌到马路上。聆恩急忙上前把她扶住,耳边响起一个女人大声的叫喊:“你走开,不要缠着我。”

行人无不为之侧目,原来是一对情侣吵架,男的手里拿着一大束百合赔罪,可是女的没有半点缓和的意思。

白色的百合在聆恩的眼前不停地晃动,她突然发现身边的优里那张绝美的面庞突然变得比百合花的花瓣还要苍白,一双小手在不停地颤动。

愤怒的女人手一扬,一大束百合飞上半空中,然后落在马路的中间,完全被摔散开来,白色的花瓣上粘满了泥土。

聆恩的手忽然一松,有一道香风在自己的面前吹过。她震惊地转过身,只见优里已经跑上马路,俯身拾起那束摔烂了的百合,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她竟在抱着那束烂掉的百合哭泣,泪水从她的眼中滴落,落在破碎的花瓣上。

尖啸的刹车声就在一刹那响起,一辆白色的巴士已然驶近。聆恩惊恐地看向站在马路中间的优里,竭力大喊道:“优里,快回来!”

但是,优里就仿佛是定在路上一样,一动不动。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聆恩再也来不及犹豫,手中的书包已然落地,蓝色的影子已飞奔至马路中间,尽全力推开了完全呆掉的优里。等她转过头时,白色的巴士已经近至眼前,聆恩竟清楚地看到巴士里司机惊惧的面庞。

眼前升腾起一片耀眼的白光。她本能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想象中的痛苦撕裂自己的身体。

那一刻,马路上仿佛有一道光芒闪过。黑色的身影在马路上飞快地穿过,超快的速度令人咋舌,就像是急速射出的黑色子弹。路旁震惊的行人的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一只大手在瞬间揽住了聆恩,一片无意识的模糊之中,聆恩感觉自己似乎在飞一样。

风竟在她的耳边呼啸而过——

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风停了。

“蓝聆恩!”低沉紧张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聆恩茫然失措地睁开眼睛,失神的目光正对上尹圣锡深邃的眼眸。她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尹圣锡含着怒意的声音已经在她的耳边炸响,“你是傻子吗?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往上冲,想死是不是?”

尹圣锡毫不理会路旁行人惊骇的目光,只是一味地瞪着怀里还不是很清醒的傻瓜。

好凶。聆恩头痛地皱起眉头,脑海中忽然电光一闪,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优里——

她慌忙转过头,目光穿过围住自己的行人,寻找那抹白色的影子。

早川优里坐在马路边上。她的手里还是紧紧地抱住那束百合,表情呆怔,仿佛她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游移。

聆恩走近她,轻声说道:“优里……”

一颗大大的泪珠忽然从她的眼中滚落,落在百合的花瓣上,凝成一颗晶莹的露珠。她的身体仿佛发冷一般在颤抖。

“为什么要摔碎它呢?”优里喃喃低语,“你们不懂的,那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已经受到了惩罚,现在该怎么办呢?”

聆恩愣住——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优里的面颊上滑下,如散落的珍珠一般。

一辆白色的跑车从马路的另一边开过来,很快地停在路旁。车上走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发现坐在路旁的优里之后,眉头一皱,直接朝优里的方向大步走了过来。

“优里。”他的声音中有着小心谨慎的责备,“你不能这样到处乱跑,你的身份很重要,出了事情我是要负责的。”

优里深埋下头,低声说道:“对不起,端木,我只是想出来看一下。”

“现在,跟我回去吧!”

优里缓缓地站起身,对着聆恩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微微笑道:“今天很高兴,谢谢你。”

她不待聆恩回答什么,已经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走到白色跑车旁。端木给她拉开了车门,优里没有马上上车,飘移的目光忽然定在了站在聆恩身后的尹圣锡身上。她的长睫毛微微一抖,眼眸中的光芒竟在一刹那暗了下来。

转身上车的时候,一抹轻轻的笑容在她的红唇边缓缓绽放,仿佛一朵诡异娇嫩的花儿。

聆恩望着白色的跑车在马路上来往的车流里一点点消失,正在出神的时候,一个爆栗在她的头顶上炸开:“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傻的吗?”

她吃痛地回过头,看到尹圣锡微带怒意的眸子,顿时间一脸讨好的笑容迎了上去,抱住他的一只胳膊。

“生气了吗?”

尹圣锡紧绷着一张脸,不理她嬉皮笑脸这一套。

聆恩皱皱眉头,摸摸鼻子,有点无可奈何地解释:“她是我带出来的,我当然要好好地保护她了。”

尹圣锡仍旧没有理她,聆恩偷偷地抬眼上瞧,吓得吐吐舌头,好凶的一张脸。

抱抱他的胳膊,聆恩笑着说道:“谢谢你啊!圣锡。”

他瞟了她一眼:“谢我干什么?我怎么也不可能比你厉害,女英雄。”

“好啦。”聆恩放开他的手臂,跑到人行道的前面,张开手臂拦住他的去路,瞪大眼睛。

尹圣锡的眼中有一点点疑惑:“你干什么?”

“我知道是我错了,害你担心了,所以……”她突然双手合十,认真地闭上眼睛,恳切地说道,“对不起,我忏悔。”

尹圣锡微微怔住。

灿烂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微微暖风轻拂过她的脸庞,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垂了下来,承载着耀眼阳光的长发也轻舞般地随风飞扬。

他一阵恍惚,仿佛眼前的聆恩长出了天使般美丽柔软的翅膀,随时都会离他而去一样。尹圣锡的手忽然紧紧地握住她合十的手。

“原谅我了吗?”蓝聆恩调皮地睁开一只眼睛,唇边是柔和的笑意。

砰——

又一个爆栗在她的头顶,聆恩捂住头皱起眉呻吟着:“会痛啊!”

和煦的暖风轻轻地吹过。

马路的另一边。

一个黑衣男子看着这一边已经好久,他的面孔上是峻冷的神情。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他的声音低沉:“少爷,我是杰克。”

电话的另一端,南宫敖斜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不动声色的面孔上缓缓地露出玩味的笑意。

“他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死……”

湛蓝色的瞳孔一点点缩紧。唇边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意。

“天狼,你居然敢回来,真的让我不得不佩服你了。”

缓缓地放下电话,他的眼中是一片暗芒,犹如最阴郁的天空。
 
7
夜色将晚,此刻,东方家的花园里正飘荡出诱人的香气。白色的桌子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水果、点心、红酒,美味的烤肉在铁板上发出嗞嗞的声响。佣人把切好的肉端上来交给两个负责烤肉的女孩子。

“真的是难以置信。”华筝一边拨弄着烤肉一边偷偷地回头看着不远处的尹圣锡,瞪大眼睛说道,“死了的人都能回来,刚才看到他,差点吓死我。”

“你乱说什么,”蓝聆恩的手指不客气地戳上她的脑袋,“什么叫做死了的人?真后悔把你叫到这里来。”

“对不起,”华筝举双手投降,俏皮地笑道,“聆恩,我越来越佩服你了,你坚持的信念真的是超强的。这可以说是奇迹吗?”

“也许是吧!”

“对了,这两年里他都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手中的铲子顿了顿,聆恩抬起头,看着华筝,微微笑道:“这个……他没有说。”

华筝疑惑地看着她:“你也不问的吗?”

聆恩摇摇头:“既然他不说,应该就是不想说的吧!我又何必去问,也许哪一天,他自己想好了,就告诉我了。”

华筝的脸上出现费解的神色,但是看到聆恩眼中微微的笑意,她便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对她说吗?”东方爷爷慈祥地笑着,看着在不远处忙碌的两个女孩子说,“瞒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啊!况且你的身体似乎也拖不了多久。”

尹圣锡的眼中一黯,淡淡地说道:“那就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好了。”

东方爷爷惊讶地看着他:“你是想……”

“在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和她在一起,”尹圣锡的声音沙哑,“只要这样而已。”

“不回去了吗?也许这段时间里白博士他们已经找到了救你的方法。”

“已经两年的时间了,”尹圣锡淡然而笑,“我已经浪费了整整两年,剩下的时间就交给我自己吧!”

东方爷爷忽而恼火起来:“你这个不要命的臭小子,如果聆恩知道,她也绝对不会同意你这种自暴自弃的方法。”

“不要让她知道。”尹圣锡转过头看着东方爷爷,手指捏紧盛着红酒的酒杯,声音清晰坚定地说道,“如果让她知道了,那么她就无法真正地开心起来了,我不想……看着她难过。”

那一瞬间,尹圣锡的眼眸中透露出一种无法抑制的感伤与痛苦,那种眼神仿佛是夜色中受了伤却又在苦苦挣扎的狼。

明知道幸福会如此地短暂,会在转瞬间像泡沫一样消失,但是,他们怎么会如此地义无反顾?东方爷爷微微怔住。

一大盘烤肉放在桌子上,聆恩快乐地招呼着:“爷爷,吃东西了。”

东方爷爷回过神来,忙笑呵呵地说道:“已经弄好了,我真的快饿死了。”

“不可以吃多哦,”蓝聆恩把叉子放在东方爷爷的手边,认真地叮嘱着,“骏说过爷爷肠胃不好,不可以吃太多的。”

“东方学长不在吗?”华筝忽然说了一句,提醒了大家。聆恩转向爷爷,奇怪地说道:“爷爷,骏学长在哪里?”

“去了法国。”东方爷爷笑着说道,“早上的飞机,那边有一些关于东方家的事情要处理,所以爷爷才会寂寞,把你们全都叫过来啊!”

“我以为可以当面向骏学长道谢呢,如果不是他,我也看不到圣锡。”聆恩的笑容中有一点点失落,她问道,“骏学长多久才能回来呢?”

“事情办好了,他自然会回来。”东方爷爷微笑着,把切好的烤肉放在聆恩面前的小盘子里,“毕竟我这个爷爷还是他舍不得扔下的。”

东方爷爷淡淡地笑着,佣人已经把香喷喷的烤肉端上了桌子,还有新鲜的水果,尹圣锡拿过一个切好的橙子递给聆恩。聆恩竟然没动,她似乎在很出神地想着什么。

尹圣锡惊讶地看着发呆的她,低声叫道:“聆恩……”

“什么……”聆恩回过神来,低头看到盘子里的烤肉,慌忙对着东方爷爷笑道,“谢谢。”

尹圣锡握住橙子的手僵在半空中——

啪——

灯被打开,整个房间亮了起来。

“这个就是你的房间了。”聆恩把尹圣锡推进房间里,神气地笑着,“看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布置的,是不是很漂亮?”

尹圣锡的目光在房间里环视一周,最后停留在洁白的墙壁上。一幅画挂在上面,画纸上的女孩子,巧笑倩兮。

“还记得这幅画吗?”蓝聆恩站在尹圣锡的身后,甜甜地笑着,“是你送给我的,虽然……我看到它的时候……你不在我的身边,可是,就是看到了这幅画,让我坚信你一定会回来。”

“为什么?”

“因为你在画上面对我表白了呀。”蓝聆恩的乌眸闪亮,指着那幅画笑眯眯地说道,“不要不承认哦,你说我是你的挚爱,你自己写上去的,现在反悔可是来不及的。”

尹圣锡的手指刮过她秀挺的鼻梁,微微笑道:“不要那么开心,我记得从前,可是某个傻丫头先喜欢上我的,一见到我就说不出话来,有时候还要流几滴眼泪呢。”

聆恩的面颊上顿时出现两片红晕,狠狠地瞪了尹圣锡一眼:“你很得意是不是?”

“我没有得意。”尹圣锡的脸上笑容缓缓隐去,看着眼前的蓝聆恩,静静地说道,“我很担心,很害怕。”

聆恩的眼中有着一点点讶异:“圣锡……”

尹圣锡抱住她纤瘦的肩头,眼眸幽黑一片。

“我现在才知道把你让给别人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可恨的是,我曾经居然就真的那么做了,你要原谅我。”他的下颔温柔地靠在她柔软的发顶,默默地说道,“傻丫头,你不可以喜欢上别人,知道吗?”

他身上的温度一点点地传递到她的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在她的鼻息间缓缓流动。

在梦境般的美好中,她幸福地笑了:“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的,因为我已经有你了呀。尹圣锡是我最喜欢的人了,这是我的爱,永远都不会变。”

黑暗的房间,月光照到房间四周的镜面墙壁上,镜面上闪烁着温柔如水一般的光华。

原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声响。一抹白色的身影仿佛天鹅一般张开柔软的双臂,纤细而白皙的脚踝缓缓迈开绝美的舞步,如杨柳一般曼妙的身形在月光下竟有着夺目的光辉,毫无瑕疵的脚腕处是一条银色的脚链,随着她的舞动,晃出清脆的声响。

乌黑的卷发在她的旋转中飘扬起来,白色的长裙闪动着灿然的光辉。

此刻,在这寂静的房间,如水一般的月光中,她宛若一株怒放的百合,华美无比。

“你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吗?为我死也可以吗?如果有人要杀我,你也会像丝沫亚一样为我挡子弹吗?会用你的身体去保护我,会……”

“会!”

黑暗中,她的脸上忽然呈现一串晶莹的光芒,落在地板上,与铺满地面的月光融在了一起。

啪——

房间里立刻明亮起来,端木站在练舞房的门口,皱着眉头说道:“优里,你用这种方式练舞,很容易受伤的。”

优里收住舞步,背对着房门站在房间的中央,低声说道:“出去!”

端木站在门边,一时之间竟没有出去的意思,他还是开了口:“优里小姐,公司是用了大价钱包装你的,而且还很看好你,连你提出要到宇南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停留一段时间的要求都满足了。你总是这样,让我很难做。”

“我知道了。”她依旧背对着他,言语冷漠,“让我静一会儿!”

端木剩下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却再一次被她打断,迫不得已,他终于恨恨地转身离去。

他边走边报复性地喃喃自语:“白白长了个漂亮的脸蛋,却什么也做不了,真是赔钱的买卖。心脏有病并不是可以让公司永远养着你的借口,像你这样永远也不可能红起来,真是的,还有许多比你强的人等着我们去捧呢,我看你还能拽多久!”

啪——

她轻轻地关掉练舞房的灯,房间再次暗了下来。

优里安静地站着,良久,她缓缓地抬起头,泪水竟已经流满了她的面孔。目光停留在房间里的一个角落里,她轻轻地笑了,美丽得令人窒息。

“我的舞,漂亮吗?”

一束白色的百合静静地摆在那里,宽大的白色花瓣闪动着透明的光晕,翠绿色的长叶片微微晃动着。

“好沉啊!”走出超市的电动玻璃门,华筝终于忍不住叫唤。她的双手都提着沉重的购物袋,里面装满了五花八门的东西。她回头斜睨了一眼同样拎了两大口袋东西的蓝聆恩,没好气地说道,“我都怀疑你要把超市搬回家。”

“既然来了当然要多买一点了,”蓝聆恩小主妇一般乐呵呵地说道,“而且,买到了减价的东西了,那么多的东西居然会这么便宜,今天真的赚到了。”

“快去等公交车,还在磨什么,”华筝跑到她的后面屈起一边的手肘推着她,嘴里喋喋不休地说道,“回去晚了,饿坏了你家的尹圣锡恐怕某人又要心疼了。”

“知道了,你不要推,我快倒了。”

公交车的站牌下。

“好像还要等好久。”蓝聆恩凝神于马路的另一端,还没有自己等的那辆公交车的影子。华筝已经放下手中的东西,随手揉揉发酸的肩膀,说道:“坐下来等一会儿吧!”

聆恩微微一笑,正准备坐下来的时候,她身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有人打电话给她。

华筝笑道:“一定是尹圣锡的电话到了,注意一点啊!这里是公众场合,不要说一些让人肉麻的话哦。”

蓝聆恩不客气地回瞪了一眼笑嘻嘻的华筝,把手中的袋子全部放在她的身上,华筝的脸马上垮了下来,聆恩已经得意洋洋地拿出了手机。

“喂,你好,我是蓝聆恩。”她的语气轻快,有着快乐的气息。

“是我,你亲爱的小恩恩……”异样肉麻的声音在聆恩的耳边响起。蓝聆恩没好气地回过头,看到恶心兮兮的华筝,上前去一拳砸中她的头,恨恨地说道:“你给我安分点。”

华筝捂住头,一脸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满眼星星。

蓝聆恩再次拿起电话,笑眯眯地说道:“喂……”

“看来你今天精神不错……”当低沉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过来的时候,聆恩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

“你……”

“我有事……要和你谈谈。”电话的另一端传来轻微的叹息声。

“不……”

“法国菜,你喜欢吗?我现在在你的对面,可以……看到你。”

聆恩心中一惊,猛地抬起头。马路的对面是一家在宇南最为出名的法国餐厅,在餐厅的门口,她看到了南宫敖身边的黑衣保镖,他们挡住了所有要进入餐厅的人。

聆恩的手握紧了手机,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不会去的。”

“不考虑一下吗?”他含笑地说道,“不来的话,说不定你会后悔。”

“对不起,”她淡然的声音,“我要挂电话了。”

“你那么急着回去看他吗?”电话的一端是南宫敖依旧悠闲的声音,却有着异样的气息,“尹圣锡——已经回来了,是不是?”

仿佛是惊雷在她的耳边炸响。聆恩的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凝固一般,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呼吸。

一旁的华筝惊讶地看着她刹那间变得苍白的面孔。

“不要害怕,”他低低的声音仿佛是情人之间的低语,“我只是要见你,只是想看见你而已……来见我!你应该也不希望我去找他吧!”

电话断了——

聆恩缓缓地放下电话,她转头看着马路的对面,面孔惊人地苍白。

他——竟已经知道了。

“聆恩……”华筝疑惑地看着她,上前去拉她的手,但是却扑了个空。

聆恩忽然跑上人行道,长长的头发在她的身后飞扬着,她跑得极快,快得身体惯性地撞到来往的行人,快得她听不到身后华筝的大声叫喊。

行人纷纷侧目看着她。

她穿过人行道,一直跑到那家法国餐厅的门口,没有人拦她,华筝看着她的身影隐入了那家法国餐厅的大门内。

大门被关上了——

古典的宫廷门在聆恩的眼前缓缓打开,在侍者恭敬的微笑中,一室瑰丽堂皇的法国浪漫典雅的情怀扑面而来。

天花板上悬挂的精巧水晶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咖啡色的餐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红色的花瓣上凝着透明的水珠,香颂随性和浪漫的旋律在房间里缓缓流动。

南宫敖挺拔的身体斜倚在窗旁,飘逸的长发随着从窗外吹进来的暖风飘动。

他微微侧过头,对着站在门边的聆恩举起手中水晶杯,轻轻笑道:“欢迎……”

红色的葡萄酒在水晶杯里微微晃动……

聆恩僵直地站在门边,一动不动。血色从她的唇角一点点褪去,她的手指在南宫敖那仿佛可以掌控一切的微笑中渐渐地抽紧。

“不进来吗?”南宫敖坐在红色的椅子上,俊美的面孔上带着迷人的笑意,“你要站在那里多久呢?”

守在门边的两位侍者俯下身,伸出手臂,恭谨地对着聆恩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动人的香颂在她的耳边温柔地回响着。

聆恩安静地走了进去,站在了南宫敖的对面。

他站起身,优雅地替她拉开高背椅,乌黑的长发从他的肩头如夜空一样倾泻下来,他微微笑道:“请坐!”

蓝聆恩没有坐下,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你叫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轻笑:“我请你吃饭。”

蓝聆恩抿紧嘴唇,不发一言地看着他。

他再度微笑,目光温柔:“不要像看坏人一样看着我,我说过,我会很心痛。”

“放过圣锡——”蓝聆恩忽然抬起头,直视着南宫敖,绝对坚强和倔强。

“不要再破坏圣锡的生活,”蓝聆恩澄静的眼眸中闪动着明亮的光芒,“不要再伤害圣锡,请放过他,圣锡一直都是孤单一个人,他忍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请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他有权利活下去,请放过他——”

在聆恩说话间,南宫敖脸上的笑容却在一点点地隐去,他低声说道:“我为什么要放过他?是他让你如此恨我,他是孤单的一个人,难道我不是吗?难道我就不值得同情,就不值得你看一眼?”

“……”

他忽然拧眉:“我知道你们住在一起。”

“南宫敖——”聆恩的脸顿时之间烧了起来,火红的一片,她愤怒地说道,“不要用你那么龌龊的想法来侮辱我们,你以为你是谁?”

“马上离开他!”他冷冷地说道。

“绝不!”

“蓝聆恩——”

“不要再威胁我们,”蓝聆恩笔直地站着,倔强地看着他,“两年前你已经这样做了,现在,请你用一些高明的招数吧!就算是你不肯放过他,我也不会让你再轻易破坏我们之间的一切。”

南宫敖的眼底一片僵凝,声音低沉:“那么你一定是不知道了,现在,无论我会不会放过他,他都会死——”

当他说到“死”这个字眼的时候,她长长的睫毛猛地扬起,仿佛是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涌到她的头顶,她的面孔如雪一样苍白。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8
远处,夕阳已经映红天际。

院子前的街道上,只有几个出来散步的人在走动。鸟儿在榕树的枝杈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尹圣锡坐在公寓下的台阶上。石板上,有着他被夕阳拉长的影子。

四周的一切都是那么宁静,静得不可思议。原来这就是安静的生活了。唇角微微扬起,他安然淡定地笑了。

温暖的夕阳下,他苍白的脸上那一抹淡然的微笑竟仿佛有着透明的光晕,眼眸中的光芒也变得分外透明。好像在不经意间,那些光芒就可以消散了。

天边的夕阳渐渐地退了下去。天开始黑了下来。

手机振动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尹圣锡疑惑地拿出手机,他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白亚”。他的眉头蓦地收紧,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尹圣锡,你该回来了。”严肃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边响起,“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你,你的身体恐怕也拖不了太久吧!”

尹圣锡的眉头紧锁,眼中隐隐闪动着深邃的光芒:“对不起,白医生,我已经决定不回去了。”

“尹圣锡——”震怒的声音,“你说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他淡笑,声音安静:“是的。”

“两年前,在他体内的狼菌就已经产生了变化,狼菌进化的速度开始加快,已经开始从他的血液里渗透到他身体的器官里,开始侵蚀他的身体,这也是他当时必须和我们回到实验室的原因。可是我没想到他会选择用那种方式逃跑,但是,他能够活了两年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南宫敖说着,目光深深地锁定呆怔的蓝聆恩,声音喑哑,“现在你知道了吧!没有任何人可以救得了他,就算是创世都无能为力。所以,无论我是不是要放过他,他都会死。”

“尹圣锡,你会死。”激动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着,“你不是说只是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吗?你不是说只是想把难以割舍的东西放下吗?你不是说只是想回去见见你想念的人吗?我们已经用了两年的时间了,你不是一直都咬牙挺过了这两年的时间了吗?尹圣锡——”

他的目光黯淡,眼中落满寂寞。

“正因为已经用了两年的时间,所以……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时光……不想再浪费了。”

“我知道……”泪水缓缓地流过她的面颊,聆恩低下头,乌黑的长发从她肩头的两边垂了下来,像黑色的幔帐一样遮住了她苍白的面孔,她的声音轻柔如飘落的花瓣,“我……知道,你所说的……我全都知道……”

南宫敖看着她,眉头皱紧:“你说什么?”

晶莹的泪珠从她的脸上纷纷跌落下来,仿佛一场散乱的雨。

她的声音微颤:“从一开始……他回来,却不见我……却不停地……躲避我,我就知道……在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让他必须要离开我,他……居然那么傻地想要我和东方骏在一起……”

南宫敖怔住——

“可是……他不会说,他从未告诉过我什么。我知道他永远不会说,因为……”她抬起头,湿润的眼眸升腾起美丽的雾气,她竟在微微地笑着,“因为他是高傲的天狼,因为他是倔强的尹圣锡,即使……很痛苦,他也不会说,不会向任何人求饶……所以,我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要他快乐……”

她的声音哽咽。

“即使是……他会死,我……也要陪着他,让他快乐地走过生命的最后时光……让他体会到什么才是幸福……”

他握紧手中的电话,坚定地说道:“就算是……我会死,我也要把我生命最后的时间留给她,因为……她说过,只有和我在一起,才会幸福。”

南宫敖的心沉重地落了下去,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冰冷似箭,俊美的面孔上是无情的嘲弄:“你说的可真是伟大啊!连我都快被感动了,但是,可否请你告诉我,那样做你会得到什么?”

聆恩的面容淡定,眼眸宁静得如不见底的深潭:“我什么都不需要。”

南宫敖瞳孔收紧,傲慢地一笑:“你认为他的想法会和你一样吗?”

啪——

尹圣锡挂上电话,眼眸中原本黯淡的颜色却一点点变得清澈起来。

对不起了,白医生。

夜色渐渐降临。天边出现灿烂的星光。尹圣锡忽然抬起头,这个时候,她应该回来了。

手机再次响起,他拿起电话,刚刚翻盖接听,就听到一个女孩焦急的声音:“尹圣锡,为什么你刚刚才听电话?聆恩出事了——”

他霍地站起身,锐利的光芒在深邃的黑眸中疾速地闪过,他冷冷地低喝出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灯亮起,星星在夜幕上眨着眼睛。

法国餐厅的正门,十几个黑衣保镖如门神一般站着,个个面容冷峻,危险的气息蔓延出来,让周围的行人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绕道而行。

一抹颀长的身影在正门前停了下来。夜色中,他幽黑的冰瞳散发着逼人的寒气,冷酷的气息在他的眼眸中凝固成冰,凝固成冰海的精魄。

一个黑衣保镖伸出手臂上前拦住他,毫不客气地说道:“这里不允许……”

他的话未说完,手臂已经沉了下去。尹圣锡猛抓住他的手臂,身体侧转,向里一扣,就听“咔嚓”一声,那个人面部扭曲着,痛苦地倒在地上,捂住受伤的手腕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让开!”尹圣锡看着其余的人,冷淡地说道,“我没有时间浪费给你们,要命的话,你们最好自己闪开。”

南宫家的黑衣保镖不由分说围了上来。

他快速地向前,一招一式犹如秋风扫落叶,迅速且不留情面。围上去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无论是什么人,都抵不住他疾快的动作、无与伦比的身手。在击倒最后一个保镖的时候,他已经推开了法国餐厅的门。

杰克站在他的面前。

他眉头一皱,冷冷地说道:“带我去见南宫敖!”

哐——

宫廷门被人不客气地撞开,两个黑衣保镖从大开的门外跌了进来,嘴角满是鲜血,狼狈地趴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南宫敖安静地坐在高背椅上,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湛蓝色的眼眸中有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你的能力果然在提高,我们似乎已经拿你没有办法了,这就是天狼菌进化的结果吗?”

他的黑眸凛然:“她在哪?”

“尹圣锡——”他低笑出声,缓缓地说道,“一个快要死的人,你凭什么问她在哪?凭什么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尹圣锡忽然攥紧拳头,逼视着南宫敖:“你告诉她了?你对她说了什么?”

南宫敖淡然冷笑:“我说了你会死,会马上死,会死得很痛苦!”

“南宫敖——”他的眉宇间透出一股逼人的煞气,怒喝出声,身体已经向前,一拳向南宫敖的额头砸了过去。

闪电一般的速度,甚至带上了风声,南宫敖的长发竟在微微颤动。南宫敖没有避开,他闭上眼睛,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刚刚赶来的杰克惊喊出声:“少爷——”

拳头在离南宫敖额头几厘米的地方忽然停住——

尹圣锡缓缓收回自己的拳头,他抬起头,眼中是痛苦挣扎的光芒:“把她还给我——”

他的话音刚落,随后赶来的黑衣保镖已经再一次冲了上来,围住了尹圣锡,不再让他接近南宫敖一步。

尹圣锡的目光仍定定地停留在南宫敖的身上:“南宫敖,把她还给我——”

南宫敖睁开眼睛,眼中是悠闲自在的笑意:“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攥紧拳头,力气大到手骨竟在咯咯作响。深吸一口气,他冷冷地说道:“不要伤害她,如果你们想要,我会把自己交给创世。”

南宫敖转头看他——

尹圣锡静静地站立着,夜风从窗外灌进,吹动他的头发。

他的语气淡漠,却令人心伤:“血液、器官、大脑,所有的一切,你们什么都可以拿走,随便你们去研究,我只要剩下的时间让我和她在一起,只要这样,其余的……”

他的声音一点点地传进南宫敖的耳中。

“我什么都不需要。”

“不可以——”含泪的声音忽然在尹圣锡的身后响起,同时在他的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跑了过来。

尹圣锡转过身的瞬间,一个纤瘦温暖的身体已经投到了他的怀中。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体温,他忽然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了怀中的人儿。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竟让他感觉恍若梦中,他只能紧紧地抱住她,生怕这梦是长了翅膀可以飞走的。

“聆恩……”

南宫敖冷漠地看着——

蓝聆恩伏在尹圣锡的肩头上,她睁开眼睛,正对上南宫敖射过来的目光,她倔强地抿起嘴,拉住尹圣锡的手,坚定不移地朝外走。

“蓝聆恩……”捏紧手中的酒杯,南宫敖眼中竟有着痛苦的挣扎。

没有人敢上前去拦他们,因为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是天狼的对手。黑衣保镖竟在后退,在躲避他们。

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远,手指在不由自主地用力,他的眼眸黯淡。

“蓝聆恩!”

没有人回应他,孤独的冷彻在一瞬间浸入他的骨髓。

“蓝!聆!恩!”

啪——
 
水晶杯忽然在他的手中迸裂,尖锐的碎片毫不犹豫地刺进他的手心,红色的葡萄酒混着红色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缓缓地流了出来,滴在桌面上,形成一片暗红。

聆恩停下脚步——

他的眼中是凝成冰的痛苦,痛苦中却还有着莫名的期待。当蓝聆恩与尹圣锡的身影从大门处消失的瞬间,他僵硬地坐着,仿佛凝住一般。

“少爷——”杰克上前一步,说道,“我马上把他们追回来,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恍若听不到杰克的话,脸上的表情未变,湛蓝色的眼眸中却有一种夜一样黑暗的东西在逐层地加深。

杰克愣在原地。

良久,他的嘴唇微动,缓缓地说道:“为什么……他们要说一样的话——什么都不需要?”南宫敖竟在苦笑着,眼中充满嘲弄,“聆恩,你知道吗?如果能和你在一起,可以和你那样快乐地生活着,我也——什么都不需要了!”

微微侧转头,他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玫瑰,鲜红色花瓣在他的眼前晃动,似乎是对他的嘲笑。他伸出手,抓住了那支玫瑰,然后紧紧地握在手里,更多的鲜血从他的手里滴落下来,他竟仿佛是感受不到那种疼痛。

黑色的痛苦完全吞噬了他的双眼,圣锡说的话,仿佛是刀子一般在他的心中刻过。

“蓝聆恩,我真的好恨你——”

红色的玫瑰花瓣从他的手中落下,粘着血珠,虚软无力地落在地上……

宁静的夏夜。星月高挂,萤火虫在无边的夜色里飞舞,就像是无数的小灯笼在闪烁。

路灯下,是两个长长的影子,在慢慢地移动着。他们的手,一直都握在一起,手指与手指相互缠绕,仿佛是交错而生的常春藤,不会分开,也无法分开。

“聆恩,你……都知道了吗?”

夜色渐浓,他的眼眸是如黑夜一般的幽黑。

“不……”蓝聆恩努力地笑着,大眼睛中盈满晶莹的光芒,“我什么都不知道!”

“……”

“我只知道你已经回来了,我只知道我应该让你快乐地生活,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会去想。”

尹圣锡俯首看她,眼眸如黑琉璃一般闪亮:“蓝聆恩,你不会后悔吗?”

“为什么要后悔呢?”她握紧他的手,微笑,“是你说的要我坚强,我已经做到了不是吗?我会很坚强,不会和以前一样幼稚得只知道哭泣,因为我知道,那会给你造成困扰,会让你难过,我不想让你难过!”

他一笑,拉住她继续朝前走,脚下忽然停滞,有一股力气拉住了他。他转过头,看到她已经蹲在了地上,仰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带着微微的笑意。

“我……好累呀……”

他看着她——

蓝聆恩蹙起秀气的眉宇,一脸的无可奈何,仿佛是在喃喃自语:“怎么办呢?真的好累呀,走了这么长的路,脚都痛了,要是我爸爸在,他一定会背着我的。可是,爸爸不在呀,要怎么办呢?”

她看上去很是伤脑筋的样子,喋喋不休地说着,就是不从地上站起来,微微翘起的嘴角有着竭力抑制的调皮笑意。

“还有好远的路呀,真是的……”

幽黑的眼眸渐渐地变得清澈起来,闪动如星辰。半蹲下来,看着她装模作样的面孔,他有点狡猾地笑了:“那还真是难办呢,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去给你爸爸打电话,说不定他会马上赶来背你的啊!你就在这里等着。”

蓝聆恩怔地瞪大眼睛,看着尹圣锡这家伙果然站起来了,大步朝前走,很快就把自己拉下一段距离。

“尹圣锡——”她的样子有点气急败坏。

尹圣锡站住,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转过头,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笑道:“做什么?”

聆恩站住,不说话。

尹圣锡挑挑眉:“你不说话我可就走了。”

蓝聆恩面颊泛红,最后狠狠地跺跺脚,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走过尹圣锡,连头也不回。

尹圣锡一闪身又站在了她的前面,一脸坏坏的笑容:“不要和我比速度啊!蓝聆恩,你是一定会输的。”

蓝聆恩不睬他,皱着小眉头很委屈的样子。尹圣锡用手指在她的眉间按了按,笑着说道:“别皱眉,你生气的样子很难看。”

“哼!”

“好了,好了,知道了。”尹圣锡无可奈何地转过去,半蹲下身,对着身后的蓝聆恩说道,“你要是很重的话,我就把你丢下去!”

蓝聆恩粲然一笑,眉头立刻松开,眼睛笑成了一个可爱的半圆。

微凉的空气中有着夏日的清香。萤火虫不知疲倦地围绕着他们,在他们的面前飞舞着。

“我……很沉吗?”有点忐忑不安的声音。

“不……是非常沉!”

蓝聆恩嘴巴一噘,突然用力抱住他的脖子,说道:“如果你敢把我丢下去你就死定了。要一直背着我,一直到家为止,不许放下,知道吗?”

“知道了。”

蓝聆恩伏在他温暖的背上,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她眼中的笑意渐渐隐去,缓缓浮上的竟是如雾一般迷离的忧伤。

圣锡,就让我们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把悲伤很好地隐藏起来,我要你的每一天都过得快乐,那样,也许老天就会心痛,会——放过我们。

“圣锡,如果这条路一直都没有尽头,该多好!”

“为什么?”

“那样你就可以背着我一直走下去,我们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一直走着,好不好?”

“那样……不好!”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就已经快被你累死了!”

“尹圣锡——”




9
“蓝聆恩,我可以放过天狼,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法国餐厅柔和的光线下,她的眼中有着希望的火花在跳跃,颤动的声音泄露她内心的紧张与激动:“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会放过圣锡?你不会再为难他了,对不对?”

“很对!”他站立在她的面前,低敛的眼眸中有着一种异样的光芒闪过,“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的要求……”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充满贵族气质的面孔上慢慢浮现出笃定的笑容。

蓝聆恩站在研究室的门口,已经呆立了好久。终于,她伸出手,敲响了眼前的门。门是虚掩的,在她手指震动的瞬间,已经开了一条缝隙。

聆恩推开了门——

室内的一切渐渐地映入她的眼帘,她的眼睛微微地眨了眨,还是没有人回应她。她有些微的惊讶,手放开了门,慢慢地走到了里面去。

大型办公桌后面的办公椅忽然一动,转了过来,聆恩吓了一跳,抬起头,正对上南宫敖鹰一般的眼眸。他坐在办公椅上,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很准时。”

“你说过我在这里的工作时间是四点到六点,”聆恩安静地答道,“请问我现在要做什么?”

南宫敖的面孔上有着倨傲冷淡的表情,站起身,他走到一边的衣架前,脱下自己的外套挂在上面,缓缓地穿上白色的工作服。他淡漠地说道:“我现在去实验室,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把这里打扫干净。”

仿佛是不愿意再多看她一眼,他说完话,头都没有回一下,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他离开,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聆恩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不是很凌乱的办公室,聆恩淡然一笑,走到办公桌旁边,动手整理上面的一些文件。就从这里开始打扫吧!

“天狼组?”在酒吧的门前,一个老板模样的人上下打量着尹圣锡,轻蔑地说道,“你是说那个流氓组织吗?早在一年前就消失了。”

“消失了?”尹圣锡顾不得酒吧老板鄙夷的神气,深邃的眼眸中满是诧异,“你说什么?天狼组会消失?”

“有什么不可能的,”酒吧老板懒懒地笑着,“那种帮派根本没有必要存在,听说是那个组织的头目叫什么展非的突然莫名其妙地失踪,然后就起了内讧……”

酒吧老板自得其乐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反而更加兴奋地说道:“年轻人,想要混帮派是不是?别再指望什么天狼组了,我看你还不错,不如到我这里来,无论是保镖还是打手,我都不会亏待了你。”

尹圣锡眉头皱紧:“你知道关于展非的消息吗?”

“谁知道呢?”老板鄙夷地冷嗤一声,“可能是死了吧!混帮派的哪有什么好结果,被人砍成十块八块也不会有人管的,那种……”

嘭——

一声沉闷的声响,酒吧老板终于停止了他那聒噪的声音,应声倒地,他的下巴也定格在脱臼的状态。

尹圣锡收回自己的拳头,冷冷地说道:“你的话太多了。”

不再看他一眼,尹圣锡转身离开,他的神情极为复杂,仿佛有千头万绪在他的脑海里纠缠。

展非的失踪,难道是受了他的连累?

心头一紧,他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一旦开始就无法止住,喉咙里又开始隐隐有着腥甜的味道,似有血气上涌。他僵硬地靠在一颗榕树上,闭上眼睛,竭力压制身体里那仿佛要撕裂的痛苦,像无数只小虫子在他的五脏六腑里撕咬一般。

有不同的行人在他的身边走过,但是,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异常。他像是在闭目养神,除了面色略显苍白以外,他没有表现出半点脆弱,所以,谁也看不出他是在忍受怎样的噬心一般的痛苦。

额头上缓缓渗出冷汗。一只手帕忽然落在他的额头上,细细地为他擦掉额头上的汗珠。醉人的香气扑面而来。尹圣锡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刺眼的白色,然后是一双黑如夜色一般的眼眸,空洞的瞳孔中竟有着小小的关切。

她举起手臂认真地用自己的手帕擦尹圣锡额头上的汗珠,面孔上有着让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绝美光华。

尹圣锡冷淡地打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她愣住,握紧手中的手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不认识我吗?我是聆恩的朋友,我叫早川优里。”

他没有理她。

早川优里急忙赶上几步,抓住他的手腕,急促地说道:“对不起,你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我送你去医院好吗?”

“走开——”尹圣锡再次推开她的手,冷漠地说道,“你离我远一点。”

优里被推得朝后退了几步,一双大眼睛盈满委屈看着尹圣锡,轻声说道:“我就这么让人讨厌吗?”

“我不认识你!”尹圣锡固执地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丢下优里一个人在人行道上。

优里安静地站着,看着他挺直的背影,诡异的笑容就在那一瞬间在她的唇边如花一般缓缓绽放。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她嚣张邪恶地微笑,低声念着,“你还欠了我一份债没有还,你怎么敢说不认识我,天狼——”

已经是傍晚,天渐渐地暗了下来。

“终于做完了。”聆恩把最后一个垃圾袋放好之后,转头看看被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办公室,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全部都弄好了,无论是桌子、椅子、窗户还是地板都已经被她认真地擦了一遍,她这个打杂的应该还是比较称职的了。

看看手上的表,已经很晚了,这个时候再不回去圣锡会急的。蓝聆恩转身去拿出书包,然而,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她忽然怔住。

南宫敖站在她的身后,神色之间居然充满了疲惫,看着蓝聆恩,他竟微微地一笑:“这么快就做完,你真的很急着回去陪他呀。”

“是的,我要回去陪他!”最初的怔忡在聆恩的眼中慢慢地退了下去,她的眼眸又恢复了以往的安然,淡淡地说道,“时间已经到了,南宫……少爷,我该走了!”

他扬眉一笑。她居然叫他少爷,十年前,他做梦也想不到有这么一天。

南宫敖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威士忌,扭开酒塞,浓郁的酒气立刻在整个房间里弥漫。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缓缓地默默地喝了下去。

聆恩看到了他手上缠住的白色纱布。

房间里静得有点可怕。

聆恩抓紧手中的书包,转身去推门,她不想留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环境中。

“蓝聆恩……”他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竟沙哑得低不可闻。

聆恩站住——

他的眼眸淡冷:“我恨你!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聆恩僵直地站着,她的手握紧了门把,冷漠地说道:“既然你如此地恨我,是不是从今以后我都不用在你的面前出现,你也终于可以大人有大量地放过我和圣锡……”

“如果你不来!我就不会放过他!”

蓝聆恩眉头皱起:“南宫敖,这不是你应该说的话!”

“你告诉我……”南宫敖漠然冷笑,“我应该说些什么?我应该怎么做?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回头看我一眼……”

聆恩不动。

他的眼中竟有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苦涩:“你果然还是如此地绝情啊!”

聆恩拧开了门把手,走了出去。

南宫敖安静地站着,听着属于她的声音一点点地消失,他竟微微地笑了。靠在酒柜上,他转头看着整个房间。房间里有她的气息。这就是他所要的,只要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只要这样。他缓缓地闭上眼睛——

“我回来了,”蓝聆恩一脸明朗的笑容,推开门的瞬间嚷道,“圣锡,我买了很好吃的鸡翅啊!”

话音刚落,她怔住。尹圣锡靠在宝蓝色的沙发上,身体微侧,紧闭眼睛,很宁静地睡着了。他好像很累的样子,睡得很沉,额前的头发有一些凌乱。

聆恩轻轻地走近他。他的面孔苍白得让她心痛,近乎于透明。聆恩呆呆地站着,一种沉痛的悲伤一点点地浸入她的心,让她难过得几乎呼吸不到房间里单薄的空气。

她蹲下身,手指触到他冰凉的手,轻轻地叫道:“圣锡……圣锡……”她一遍一遍轻声地呼唤着,倔强地呼唤着。

他一动,缓缓地睁开眼睛,黑色的瞳仁中映上蓝聆恩的面孔。他微微一笑,笑容透明如水晶:“你回来了。”

“嗯!”蓝聆恩点头,“我回来了。”

她快乐地笑着:“圣锡,我带了礼物给你。”

尹圣锡不解地看着她。

蓝聆恩笑吟吟地把他的右手掌拉出,然后,把自己的右拳放在他的手掌上,拳变掌,她把一样东西压在他的手心里。尹圣锡感到手心里有一种凉丝丝的感觉。聆恩笑嘻嘻地挪开自己的手掌。

阳光下,一把亮灿灿的钥匙静静地躺在尹圣锡的手心里,有金色的光芒从钥匙的表面迸射而出。金色的光芒射到他深邃的眼中。

“这是我们的家门钥匙,你要好好保存哦,”蓝聆恩笑着,“不要弄丢,知道吗?”

“我们的家……”

“对,我们的家,”她的声音中有着如阳光一般温暖的气息,“这里是我们的家,是圣锡你的家,你记住了吗?”

她单纯而快乐地笑着。尹圣锡看着她,他深邃的眼眸中有着微微的笑意。他的手,握住了那把钥匙,也握住了那道金色的光芒。

吃饭的时候,蓝聆恩把一个鸡翅夹到了尹圣锡的碗里,一脸明亮的笑容。

尹圣锡看了她一眼,随手夹了一片菜叶给她。蓝聆恩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看着碗里的菜叶,不甘心地抬起头:“喂,我给你的可是鸡翅,为什么我的是菜叶?”

尹圣锡再次瞟了她一眼,云淡风清地说道:“因为鸡翅不多了!”

蓝聆恩顿时傻眼。

尹圣锡好笑地看着蓝聆恩把一盘子鸡翅全部推到了自己的这一边,还有自己的碗中满满的鸡翅,用手指在她的额头上一点。

“傻瓜,逗你玩的,我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那你喜欢吃什么?”蓝聆恩瞪大眼睛。

“我喜欢……”尹圣锡微微一笑,“某个人做的,加了很多冰片糖的红豆汤圆。”

聆恩一笑:“你说的是以前在爷爷家养伤的时候我做给你的红豆汤圆,对不对?”

“对!”

“我现在就去给你做!”

聆恩放下碗跳起来,却被尹圣锡拉住。

“傻瓜,我又不是现在要吃,”尹圣锡安静地说道,“你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是吃不到!”

聆恩的手指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有点勉强地笑道:“我急了吗?不是的,我没有急,只是突然想起来……厨房里还有汤呢,我去拿过来。”

尹圣锡看着她走进厨房,他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眉头一点点锁紧,放在桌子上的手慢慢地攥成一个拳头。寒意从骨骼里散发出来,那种感觉又来了。

不能在这种时候,不能让她看见。

客厅里安静下来。风静静地寂寞地从窗外吹了进来。

饭桌上空了。

尹圣锡轻轻地关上了房间的门,剧痛再一次侵袭上来。他紧捂住嘴唇,差点闷哼出声,但是又被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了下去。他的面孔雪白,嘴唇煞紫。

“可恶!”尹圣锡低咒出声,右手伸进口袋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瓶子,扭开,倒出一粒黄色的药丸。

他看着手中的黄色药丸。
 
尹圣锡,你最好不要对这种药丸产生依赖,它只会暂时性地止住你身体的疼痛,但是它的副作用非常厉害。如果你经常服用,它只会让你体内的狼菌能力变得更加强大,加快你死亡的速度。

他安静地把药丸送到嘴边吞了下去,药丸很苦,在他的嘴里留下苦涩得如黄连一样的味道。药性发作得很快。无法忍受的剧痛渐渐地停止,紧皱的眉头一点点地松开,尹圣锡淡漠地一笑,他在庆幸自己又一次逃过一劫。

寒意退去,似乎一切都已经好起来。走到桌边,他倒了一杯水,送到嘴边,缓慢地喝了一口。刚刚松开的眉头忽然拧起,他的手猛地握紧杯子,幽暗的黑眸无法置信地睁大,里面是刹那间闪现的深邃如海的痛苦。

他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噗——

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杯子里的水霎时间变成残酷的红色,有暗红的血丝在水中旋转。他的身体晃了几晃,但是没有倒下去。

手扶住桌角,看着从嘴边滴落的血珠,他漠然地冷笑:“原来……还是不行啊!”

傍晚的金色光芒在他白得透明的面孔上闪烁着。空气中仿佛有无数的金色微粒在曼舞,在他的周围环绕着,跳跃着。光芒似乎可以穿透他的身体。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聆恩感到身体一阵虚软无力,仿佛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离,她已经无法再装作坚强,无法再冷静下去。

在墙的那一边,他在忍受痛苦,而她,却无能为力。

泪水默默地流下她的面颊,她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箍紧,痛得让她无法呼吸。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痛苦,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门,泪水已经疯狂地在脸上流淌。

“爸爸,我应该怎么办?”站在街道上,聆恩的泪水成串地滴落,握紧手机,她的声音微颤,“我应该怎么办呢?已经不能再伪装……下去了,我真的很痛苦,很难过,我难过得……都要窒息了……”

“聆恩……”

“我要怎么办呢?”她难过地哭泣,“爸,你能帮助我们吗?你以前不也是在创世工作过吗?爸……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聆恩……”爸爸沉重地叹息,“他身上的狼菌,连创世都没有办法破解啊!否则创世也不会只研究出U型狼菌这种病毒,而不是解药。”

大颗的眼泪从聆恩的眼中滑落。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的声音轻轻的,仿佛是在喃喃自语,“那我该……怎么办……他那么痛苦,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手机从她的手中无意识地缓缓滑落,掉落在路面上。

她静静地蹲在马路上,仿佛怕冷一般地抱住自己的膝盖,长发垂下来,遮住她忧伤的面庞。就像是强迫自己似的,她在很努力很努力地让自己笑着,然而,当她的嘴角向上扬起的时候,一颗晶莹的泪珠已经落下。

即使是……他会死,我……也要陪着他,让他快乐地走过生命的最后时光……让他体会到什么才是幸福……

夜深了。

洗净的杯子放在桌子上,再没有一点血迹,杯子干净透明,房间里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啪——

灯被打开,房间里立刻亮了起来。

聆恩从门外探出头来,看到躺在床边的尹圣锡。正对上他不明所以的眼眸,她调皮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还没有睡。”

尹圣锡有点迷糊地看着她:“我是被你吵醒的。”

“原来你一直都醒着,看来我来的还是很是时候的,”她自顾自地说着,走到尹圣锡的床前,把手藏到背后,笑眯眯地说道,“突然想起来我这里有一个好玩的东西,猜猜是什么?”

“不知道。”他回答得很直接。

蓝聆恩瞪着眼睛:“你就不能猜一下?!”

他无奈地揉揉自己的头发,闷声说道:“拜托,现在几点啊?”

一只毛茸茸的小熊头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竟还动弹着毛毛的爪子,对着他招呼着:“你好呀,我是小熊,认识一下。”

尹圣锡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床边捏着嗓子配音的蓝聆恩,说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好玩的东西吗?”

“不好玩吗?”蓝聆恩看着套在手上的小熊套手偶,动了动自己的小拇指和大拇指,小熊的爪子马上就开始随着她的节奏挥舞起来。她笑道,“看到了吗?它在做操呢。”

尹圣锡在考虑是不是要把这个扰人清梦的家伙给丢出去。

蓝聆恩再一次把小熊伸到他的眼前,动动自己的手指,小熊的两只爪子马上捧住了自己的脸。她用另一只手碰了碰尹圣锡,说道:“看到了吗?圣锡,这个是笑的表情。”

小熊还在摆动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上去触碰尹圣锡的脸。蓝聆恩在一边一脸坏笑地说道:“我们家的圣锡脸好难看啊!真的是很难看呀。”

尹圣锡转头看她笑眯眯的样子,右手已经抬起——

这个丫头,看来要小施惩戒一下了。

聆恩飞也似的退出几步,看着尹圣锡,不怕死地举着手里的小熊套,小熊的一只爪子举过头顶,对着尹圣锡一个劲地鞠躬。

蓝聆恩可怜兮兮地配音说:“这个就是求饶的表情了,对不起,对不起。”

房间里忽然静了下来。蓝聆恩有点忐忑不安地偷偷去看尹圣锡,吓得吐吐舌头。尹圣锡靠在床边,面色阴沉。好像真的有点玩过火了,这个时候吵人,确实有那么一点……

“过来!”他低声说。

“不——”蓝聆恩朝门口溜了一步。

“你再走一步试试,”他扬眉,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以为你心血来潮吵完我就算是没事了?过来!”

“不……”

“你要自己过来,还是我亲自去抓?”

聆恩脸上的笑容僵住。尹圣锡半靠在床上,眼中有着危险的味道,双手握起,故意弄出咯咯的声响。

“那样子对关节不好。”蓝聆恩小心翼翼地吞着口水。

“过来——”

聆恩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站在他的床边,拿眼角溜了他一眼。

“干嘛啦?”

“让你知道一下什么是哭的表情!”

聆恩一怔。

尹圣锡的手已经捏住了她两边的脸颊,往两边不客气地一拉,聆恩的脸立刻变了形。她皱起了眉宇,叫出声来:“好痛啊!”

挣开尹圣锡的手,手中的小熊套落在了床上,她急着摸自己脸上被捏痛的地方,委屈地说道:“你对我这么可爱的脸做了些什么?”

尹圣锡拿起一边的小熊套,戴在自己的手上,对着蓝聆恩挥舞了几下,坏笑道:“这个就是哭的表情,超难看的,就像是你的脸。”

“我的脸有那么难看吗?”聆恩不满意地抢过他手中的小熊套,随手把他手臂上蓝色的丝带解了下来,要缠在小熊的脖子上,但是被尹圣锡很快地抢了过去。

“这是我的吧!”

“小气!”蓝聆恩瞪他一眼,“用一下有什么关系。”

尹圣锡也回瞪她一眼,敲着她的脑袋不客气地说道:“你见过有把东西送出去还要拿回去的人吗?”

“恐怕不是这个原因吧!”蓝聆恩恍然大悟一般瞪大圆圆的眼睛,“是不是这个丝带是你最珍贵的东西,所以你不愿意借我用?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用了。”

尹圣锡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一个人在那里美美地自说自话,最后,他终于躺下,用被子盖住自己,闷闷地说了一句:“懒得理你。”

蓝聆恩笑眯眯地看着他背过身去,说道:“既然你不愿意理我,那我走了啊!”

他没有动静。她把小熊套套在手上,对着圣锡动了动手指,小熊在跳舞。蓝聆恩的眼眸如泉水一般清澈纯洁。

“圣锡,”小熊跳动着,“要幸福啊!一定要幸福啊!”

圣锡,要幸福啊,一定要幸福啊。

她走到门边,手摸住墙壁上的开关,又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圣锡,晚安!”

啪——

灯灭了。房间里黑了下来,月光立刻充满这小小的房间。

尹圣锡坐起身,他转头看向床边,毛茸茸的小熊套放在了那里,小熊瞪着圆圆的眼睛,很可爱地笑着。他拿起了小熊套,轻轻地像她那样子挥了几下。小熊憨憨地举起了手,快乐地笑着。

圣锡,要幸福啊,一定要幸福啊!他静静地看着,眼眸中含着隐隐的笑意。




10
清晨,万里无云。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娇小的女孩瑟缩着向后退着,直到后背靠上冰凉的墙壁,她浑身颤抖着,不停地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茂密的榕树林遮住了这一处角落,这里就成荫蔽的一角,很少人会注意到这里。几个高大略有凶样的男子从榕树林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们阴笑着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女孩子。

“喂,我大哥不是叫你出来吗?你没有听到吗?”其中一个壮硕男子上前一步揪住了女孩卷曲浓密的头发,一点点用力,“不知好歹的东西,看来要给你一点苦头吃了。”

他用力地揪住了女孩的头发,女孩的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头被迫向他的手边偏去,却又不敢挣扎。大大的眼中充溢着清亮的泪水,噼里啪啦地落下。

“对不起,对不起……”

“说对不起就有用了吗?让我看看星光堂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一个红不起来的小角色,居然还敢这么狂!”

“不是的,我没有……”

头发传来绷断的声音,她的身体朝一边侧过去,脖子上戴的银色项链从领口里掉落出来,被揪住她头发的男子一把拽了下去。在链子揪下来的瞬间,她的眼眸忽然睁大,竟在一瞬间闪过一道蓝光,麻木的空洞中是一片空白。

男子把项链举到眼前,冷笑着说道:“还有这么好的东西,乖乖地交给我吧……这是什么……黑色的链坠……这是……”

手中忽然一松,她竟然从他的手中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头发拽了出去,同时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抢过自己的银色项链。黑色的眼眸倏地变得锐利起来,如同一个受到重创的小兽一般,她尖锐地叫出声来:“不要碰它。”

他惊愕地看着自己满把的头发。

女孩握紧手中的项链,凌乱的头发在她的身后披散着。她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几个男人,不再有最初的柔弱与可怜,有的只是咬牙切齿的凶恶。

“我不会让你们碰它,这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就算是我死,也不会让你们这些脏手碰到它。”她的身体剧烈颤抖,面孔忽然变得雪白,黑色链坠的尖端狠狠地刺着她的手心,她神经质般地看着那些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再碰它的话,我就杀了你们!”

“臭丫头,你是在威胁我们吗?”一个男子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把她推倒在地上,冷笑道,“是不是想要我刮花你的脸,让你变成一个丑八怪?”

她突然默笑着低语:“已经花过一次了,现在的我不就是一个丑八怪吗?”

几个男子再次怔住,她仰头微笑,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对着他们用手比划着。

“从那么高的海崖摔下去,然后脸就划到了石头,这面……”她用手比划着自己的右脸,不在意地笑着,“全都花了!”

一个男子惊愕地看着她,看着她诡异的笑容,心中却莫名地恐惧起来,只能烦躁地暗骂一声:“妈的,这是个疯子,我们走,和这种疯子没什么好说的。”

“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原来是个疯子!真没什么玩头!”

他们穿过榕树林,远远地离开了。

她抬头看着他们离去,渐渐地,眼泪如同雨水一般在她的眼中滚落。握紧了手中的项链,她的肩膀无助地颤抖着。阳光无法穿过茂密的榕树林,无法照到她的身上来。

“优里。”惊异的声音从墙角的另一边传过来,有人朝这边过来,一个纤瘦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手指在她凌乱的头发上拨过,“你在这里哭什么?”

优里抬起头,含泪的眼眸中有着蓝聆恩关切的面孔。聆恩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惊讶地问道:“你出了什么事了?”

优里怔怔地看着她,止不住的泪水已经涌了下来。她猛地站起身,抱住蓝聆恩的肩头,紧紧地抱住。然后,她放声大哭起来。

手机的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在整个房间里震荡着。

一只手终于拿起手机,不耐烦地翻盖接听:“白医生,你就不能放过我?”

“我放过你?”白亚冷哼的声音,“臭小子,我放过你就是让你去死。”

“你不放过我我照样会死。”

“尹圣锡,这并不是你逃避一切治疗的借口,我们正在努力着。”

尹圣锡冷笑:“我已经太累了,剩下的日子你让我安静一点吧!”

“尹圣锡——”白亚暴怒。

“不要再对我喊了,”尹圣锡低声说道,“我只是不想把有限的日子放在无休止无结果的治疗中,反正都是死,就让我在最后的日子里保留一些美好的回忆吧!”

“那个女孩会同意?”

“她不知道!”

“什么?”

“她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她也不知道这两年里我都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我无药可救,我要死了。”尹圣锡的眼中浮现温柔的颜色,“所以,那个傻瓜,正在装作坚强的样子,很痛苦地……让我快乐。”

他合上电话,温柔的目光触到放在白色床单上的小熊,小熊坐在床上,憨态可掬地咧嘴笑着。仿佛有一只手在向他摇着,一个长发女孩快乐地笑着,挥动着小熊。

圣锡,要幸福啊,一定要幸福啊。

他英气逼人的面孔上有着微微的笑容。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恍如梦一般,把他包围在淡白的光晕之中,有着耀眼的光芒。

“你的家很漂亮。”聆恩边说边把一条热热的毛巾挤干,在优里满是泪痕的脸上轻轻地擦了擦。

优里安静地坐在床上,像个乖巧的娃娃。聆恩的手顿了一下,眼中有着一丝丝惊讶。

优里转头看她,轻轻地说道:“你怎么了?”

聆恩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有点像我的一个朋友。”

优里的手指微微一动,低头说道:“是吗?我像你的朋友?那是什么样的朋友?很重要的朋友吗?”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眼中有着自我嘲笑的意味。

“嗯,很重要的朋友。”

优里抬头看她。聆恩微微地笑着,犹如秋日里澄澈的阳光。

“小时候我们天天在一起,会做很多快乐的事情,一起办家家酒,一起做游戏。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她一起在玫瑰园里喝下午茶,我们很傻地把自己幻想成漂亮的公主,把自己打扮得乱七八糟,还以为很漂亮,不过她无论怎么打扮,都是最漂亮的。”

优里淡笑:“你记得很多事情。”

“因为都是快乐的事情。”聆恩把手中的毛巾放下,拿起一边的梳子轻轻地帮助优里梳理乱掉的头发,长长的柔顺的头发在她的手边滑过。

“优里,你知道吗?她也有一头长长的卷发,和你很像。”

优里安静地坐着。

“不过,”聆恩侧头看她,看她小巧精致的面孔,笑道,“她的眼睛是湛蓝色的,像大海一样的蓝色,很美。”

梳子在卷曲的发间慢慢地划过……

嘭——

门突然被撞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如风一般卷了进来。

“优里——”冲进来的端木手里挥舞着几张写满字迹的纸,漠然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优里,“优里,我要回日本了,你要不要和我回去?”

聆恩惊讶地看着她,优里面无表情。她握紧了薄薄的被子,低声说道:“我来这里休息的,公司已经同意了,我不要……”

“随便你——”端木的言语间颇为轻视,“在日本有那么好的机会你都要放弃,我看你是想让公司永远把你丢在这里,但是,不要以为我们可以无条件地养你一辈子。”

“……”

“你最好早日想清楚,”端木凝盯着她,“想想你到底欠了公司多少钱,我们可是在你这张脸上下了大功夫的,你别糟蹋了它!”

端木说完气冲冲地摔门而去。优里低下头,白净的面孔如失去水分的花一般黯然失色。

“真是讨厌!”她默默地说着,“我讨厌他,讨厌这些人。如果这世界上没有这些人该多好,那样……该多好。”

聆恩忽然一惊,手中的梳子随即掉落在地上。她怔怔地看着优里,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天狼已经出现了,为什么我们不能抓住他?”蓝聆恩刚刚走到南宫敖研究室的门前,就听到杰森急促的甚至有些紧张的声音。他的声音相当大,听上去极为激动,“在他的身上,我们可以完成举世瞩目的大发现,为什么我们要放过他?少爷,南宫大人不会同意的,天狼一直都是创世研究的实验品,应该把他抓回去。”

聆恩呆站在门口,心脏忽然狂跳起来。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门把,屏住呼吸等待着南宫敖的回答。

“杰森,你有点急功近利了。”这是杰克的声音。

“我们可以借助天狼扬名世界的,”杰森大声地反驳杰克,“难道你就不想吸引全世界的注意?只要掌握了天狼,他本身就是一个绝世的发现,谁会拒绝扬名的机会?少爷,快点下决定吧!南宫大人不是说过吗?创世已经交给你了,只要你的命令……”

蓝聆恩紧张地站着,身体僵直。

“出去!”冰冷至极的声音。

“少爷……”

“出去!”

聆恩听到走动的声音,她慌忙地退出门外。刚退几步,杰森已经面色阴沉地走了出来,他的后面是神情肃穆的杰克。她退到一边,回避性地低下了头。

杰森愤恨地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被杰克拉住。

“杰森,”杰克冷语道,“你最好头脑清醒一点。”

杰森打开了杰克的手,阴冷地瞪了蓝聆恩一眼,转身大步离开,杰克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听到身边再没有动静,聆恩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轻轻地敲了房门,她安静地站着。

“进来。”

得到允许的蓝聆恩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南宫敖坐在办公桌后面,他的脸上有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站在眼前的蓝聆恩,他缓慢地说道:“你都听到了,对吗?”

蓝聆恩抬起头,正对上南宫敖锐利如鹰一般的眸子。她的目光平静如常,波澜不惊。

“是的,我都听见了。”

“我一定要抓住天狼。”杰森恨恨不已地说道,“谁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至少我不会!”

杰克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你最好不要违反少爷的命令。”

“我是一个科学家,和你不一样,你只是个打手,必须听从主人的命令,”杰森冷笑,“但科学家要的是重大的发现,不是命令。如果我放过天狼,那我真是愚蠢至极了。”

杰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独自一个人走了几步,但又停了下来,背对着杰森,他警告性地说道:“你最好收敛一点,两年前你做的事情,若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兄弟,我一定会告诉少爷。如果让少爷知道了,他会杀了你。”

“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杰森有点紧张地凝视着他。

“我说的是什么你心里最清楚。”杰克还是以往那样镇静,“奉劝你小心一点,不要玩火玩过了头,到时候烧到自己的身上,恐怕就不好玩了。”

杰森咬牙切齿:“我只是想要拿回U型狼菌!”

杰克冷嗤一声,不屑于与这个卑鄙的人再说下去,直接下了楼。

杰森看着他的背影,竟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凉。他很清楚地明白,两年前他做的事若是被南宫敖知道,他是必死无疑。

两年前……
 
不知不觉间,他已是一头的冷汗。

“你想让我怎么做?”聆恩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安然,“对你痛哭流涕,还是感恩戴德?”

南宫敖意兴阑珊地坐在办公椅上,微微地一笑:“他应该快到极限了吧?我很好奇,他还没有死吗?”

聆恩倔强地站着:“他不会死,至少我不会让他倒下,我会让他好好地活下去。”

南宫敖淡淡地一笑,充满嘲弄:“你凭什么?”

“凭我的命!”

他的笑容僵凝。

蓝聆恩站直身体,没有在他的面前显露出一点点软弱,黑白分明的眼中有着真挚而坚毅的光芒。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我会陪着他坚持到最后,如果……如果上天真的那么残忍,真的无法容忍我们,那么,我也一定会死在他的前面。”

南宫敖的目光忽而变得锐利起来。

“为什么?”他低声问,“为什么你要死?”

“因为我是一个自私的人。”蓝聆恩默然一笑,“我才不要为他难过,为他流泪,那表示我爱他多一点,他会得意。他那么得意,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南宫敖定定地看着她。她微笑,眼眸中是一片美丽而湿润的白雾。

“我要他为我流泪,为我难过,要他永远不会忘记我,要他答应我要替我好好地活着,这样,我就算是死了,也会很开心。因为,他是一个比任何人都要坚强的人,只要答应了我,他就可以办到,至少,他已经做到了。”

砰——

南宫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办公桌的桌面上,他恨恨地看着含泪微笑的蓝聆恩,蓝色的眼眸中却有着痛苦的纠缠。

“蓝聆恩,你敢……你敢……”他低低出声,“如果你敢死,即使他活下来,我也不会放过他。”

“不会的!”

他抬头看她。她莹亮的眸子中有着晶莹剔透的光芒,笑得如天使一般美好恬静。

“你不会伤害他的,因为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到这里来你就会放过他,这是你答应我的。我知道,你是一个会信守承诺的人,这大概是你唯一的优点了。”

他的拳头攥紧,眼眸黯然。她依旧微笑,安然而美丽。两人仿佛僵持住,房间里的空气变得诡异起来。

“你回去!”南宫敖忽然冷声说道,“我今天不想看到你,你马上离开!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聆恩默然一笑,转身离开。

“蓝聆恩!”他凝视着她的背影,冷冷地说道,“如果你敢那么做,我就不会放过他,我何必要对一个死人去遵守承诺,我会违约,所以……”

湛蓝色眸底有着一道不易为人所察觉的光芒,他的眉头锁成一条线。

“你最好给我好好地活着,给我……好好地活着。”

门轻轻地被关上,房间里静了下来。

她走了。

南宫敖僵直地坐着,乌黑如墨的长发一动不动地垂在他的身后,有着令人惊叹的华美光华。他的手指抽紧,眼底黯然犹如令人窒息的黑夜。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我会陪着他坚持到最后,如果……如果上天真的那么残忍,真的无法容忍我们,那么,我也一定会死在他的前面。”

心中一阵刺痛,仿佛有利刃在那里划过,他捂住胸口,竟闷哼出声。眼前忽然一片空白,就像是有无数的白蝴蝶在飞舞一样。

白蝴蝶越飞越远,穿越时空的距离,穿过一颗冰冷残酷的心……

飞翔的尽头是一片灿烂的阳光——

蝴蝶盘旋飞舞着落下……

在灿烂阳光的映照下,凝露玫瑰仿似珍珠钻石般耀眼迷人。

“南宫哥哥越来越厉害了。”女孩站在玫瑰花丛旁甜美地笑着,像最纯洁的天使。

她仰起头,可爱地笑道:“我最崇拜的就是南宫哥哥了,南宫哥哥好优秀好漂亮啊!这么长的头发,像童话里的王子一样。”

他微笑着看着她,湛蓝色的眼眸中是一片太阳的光彩。

“如果我是王子,你愿意做我的公主吗?”

“我可以吗?”她的眼中有着欢乐的光彩,“只有凡子才可以吧!她是你的亲妹妹呀,我又不是你的亲妹妹,我真的也可以吗?”

“你可以!”他俯身握住她温暖的小手,恍若阳光般温暖地微笑着,“你就是我的公主,我永远最珍爱的公主,我会一直守护你,不会让任何人把你抢走。”

“南宫哥哥,你怎么了?”女孩忽然惊叫出声,把他的手举到自己的眼前,急切地说道,“你的手上怎么会有伤?你又受伤了!”

“没有关系。”他不在意地收回自己的手,但是却被女孩紧紧握住,她小心翼翼地拉开他白色的衣袖,看着上面的斑斑伤痕,难过地皱起眉头。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口呢?”

“我刚刚在接受训练!”

“是什么样的训练?”她抬头看着他,难过地喊出声来,“为什么一定要受伤呢?难道小心一点不可以吗?”

“是我自愿的,如果不接受高强的训练,我就不能打败他。”

“他是谁?”

“一个和我的生命有着致命牵连的人,我的敌人。”

她不再问,小心翼翼地捧起他手上的伤口,认真地吹着,仿佛这样他就不会痛。

他微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孩子,你对我说‘只要吹吹就不痛了’,现在,真的不痛了。”

她低着头,捧着他的手,长长的睫毛忽然眨了眨,一颗滚烫晶莹的泪珠落了下来,落在他的伤口上。

他的手微微一颤。

“对不起,对不起,”她惊慌地抬起头,匆忙擦掉自己的眼泪,“眼泪让你的伤口很痛对不对?原谅我,我不会哭了,真的,我马上擦干。”

他握住了她慌忙擦眼泪的手,看着从她脸上滑落的泪珠,微微地笑着:“不要擦,我喜欢你的眼泪。”

“可是……”

“因为你的眼泪是为我而流的,”他优美的指尖触到她脸上的泪珠,眼中有着如神一般完美的笑意,“所以我很珍惜,我喜欢你的眼泪。”

她怔怔地看着他。

看着她傻傻的表情,他释然地一笑,微微地俯下身,轻轻地把她拥入怀中,身后乌黑的长发垂了下来遮住她迷糊的视线。他低声深情地说道:“傻丫头,快点长大吧!”

他眼中跳跃的光芒,如眼前的一片红色玫瑰花田一样灿烂夺目。

白色的蝴蝶突然消散,他用手扶住头,竟在苦笑着。

傻丫头,快点长大吧!

“我恨你——”她扬起眉,眼中是倔强的光芒,“恨你这个自私、冷酷、残忍的人,恨你把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都做到了极点,恨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恨我吗?”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他苦涩的声音,“我一直等待着你长大,一直等待着,然后,你告诉我,你恨我……”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天空,蓝色的瞳眸中竟有着无法克制的痛苦。

“聆恩,我真的是天下第一大傻瓜,对不对?我为什么要爱你呢?如果不爱……”

他闭上眼睛。

“让我试着不再爱你吧!不再爱你——”




11
周末的清晨。

一排排的菊花盆栽摆在公寓前的小院子里。蓝聆恩手里拿着洒水壶,唇角扬着甜美的微笑,她在给这些盆栽浇水。透明的水花从洒水壶里飞溅出来,化成晶莹的水珠在翠绿的叶片上滚动。

尹圣锡在公寓前的石阶上斜斜地坐着,身体微侧,英气的眉宇间有点不耐烦的神气。

“那个东方家的老头又弄这么多的花来让你养?”

“因为爷爷要到法国去呀,知道吗?骏学长已经订婚了。”聆恩微笑着说道,“爷爷也到那里去了,恐怕他们要好久才会回来!爷爷是把这些花送给我做纪念的。”

“那个老头,多事!”

聆恩嗔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没礼貌!要叫爷爷的。”

尹圣锡一扬眉,斩钉截铁:“老头!”

聆恩叹口气。

洒水壶的喷头忽然转了过来,对准尹圣锡,水花飞溅,尹圣锡坐在那里没有闪避的机会,水珠洒落在衣服上,他诧异地抬头看着蓝聆恩。蓝聆恩得意地一笑,手里还高高地举着洒水壶。

“没有礼貌的孩子,这是你的惩罚!”

尹圣锡抖抖衣服上的水珠,衣服已经浸湿了一大片。他干脆不抖了,抬头斜睨了拿着洒水壶的蓝聆恩一眼,有点威胁地说道:“你最好站在那里不要动!”

聆恩疑惑地看着他站起身朝墙角走去。尹圣锡拿起了放在那边的长长的水管,随手拧开了开关。聆恩马上尖叫起来。细长的水流从尹圣锡手中的水管里喷射出来,在空中高高地划过一道透明的弧度,在聆恩头上的天空降落。

“啊——”

聆恩惊叫一声,头发已经被淋湿,凉凉的水流顺着额头上的刘海滚落下来,眼前立刻一片迷蒙。

“尹圣锡——”她大声叫着,慌忙躲避着,但是尹圣锡似乎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水流像一场雨一样在她躲藏的地方洒落。

乌黑的长发旋转出优美的弧度。英气逼人的面孔上出现灿烂耀眼的笑容。

他们忘乎所以地笑着,水花在二人头顶的天空上活泼地跳跃着。阳光透过水花,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宛若一场灿烂夺目的太阳雨。

洒水壶落在地上——

蓝聆恩坐在石阶上,用手撑住自己的身体,她累得喘不过气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干的地方,水珠顺着湿嗒嗒的头发流了下来,白皙的面孔上却漾满灿烂的笑容。

尹圣锡扔下水管,对着蓝聆恩挑衅地一扬眉:“认输了吗?”

蓝聆恩回瞪他一眼,她大口地呼吸着,慢慢地低下头,手却指向尹圣锡,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等我……休息一下,只要一下就好,我……还没有输呢。”

“好哇!”尹圣锡放下手中的水管,半蹲在她的面前,笑道,“我等着你!”

蓝聆恩抬起头的一瞬间,眼眸忽然瞪大。尹圣锡离她太近了,近在咫尺,他的鼻息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吹拂着。聆恩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一切都太美好了……

他轻轻地吻住了她。一个如同羽毛划过一样极尽轻柔的吻,在她的唇瓣上温柔地辗转,缓慢地与她唇齿相依,仿佛是小石子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一圈圈美丽的涟漪。涟漪向周围漾开。

他们的吻在缓缓地加深。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安静。光暖暖地包围着他们,这个宁静的世界似乎已经变成金色的。

她的长睫毛一颤。挂在睫毛上的晶莹水珠掉落下来……凉凉的感觉。

尹圣锡放开了她,幽黑的眼眸中含着隐隐的笑意,看着还没有回过神的她。她仿佛是从梦境中醒来。

尹圣锡坏坏地笑着:“现在认输了吗?”

蓝聆恩抬头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她的面颊上忽然泛起红晕,不由自主地推开尹圣锡,站起身竟手忙脚乱地跑到公寓里面去。

嘭——

门被重重地关上。

尹圣锡一个人坐在台阶上。金色的阳光在整个院子里跳跃着。他微微一笑,唇角好看地向上扬起。

房门之内。蓝聆恩的身体靠住门板,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她的眼睛是明亮的,明亮得如最清澈的泉水,唇角的微笑依稀噙着灿烂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庭院里居然没有声音,宁静得有些奇怪。她的眼中有着一点点的惊讶。悄悄地走到客厅关闭的窗旁,聆恩小心翼翼地朝外面看着。

她皱眉。院子里真的没有人。她的目光急切地在院子里扫过,盆栽、石阶、洒水壶、水管……

他不在。聆恩顿时紧张起来。脚下一动,她正想转身出去的时候——

一个颀长的身影忽然在明亮的窗外闪现。聆恩站住。

尹圣锡站在窗外,帅气的面孔上有着得逞的笑容,有着仿佛是“你被我抓到了”一般骄傲的神气。他站在透明的玻璃外对着聆恩得意地笑着。

聆恩拿起了一边的面巾纸,她开始很认真地用面巾纸擦玻璃,还不忘瞪了窗外的那个人一眼,眉头上扬。她是在擦玻璃,不是在看他。捏着面巾纸的手在明亮的玻璃上划过——

尹圣锡的手轻轻地放了上去,静静地贴上了玻璃。他们的手很默契地合在了一起,中间间隔薄薄的一层玻璃。

聆恩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他微微地笑着。面巾纸从她的手中掉落,她的手在光滑的玻璃上轻轻地滑动着。他的手也在动,随着她的方向。在他们手心相对的地方,透明的玻璃忽然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她看到他的嘴唇微微地动着,像是在说什么。她疑惑地看着他。他微笑着再说了一遍,只有三个字。聆恩像一个孩子一般快乐而幸福地笑了。

优里微微侧着头,坐在软软的大床上,海藻般卷曲的长发垂至床边。洋娃娃般精致的面孔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大眼睛中仿佛凝含着空洞的悲伤。银色的项链在她的手中闪烁着灿烂的光芒。项链的链坠被她紧紧地握在手里,带来隐隐的刺痛,她却恍若未觉。

风从窗外吹进来。她抬起头,有点呆呆地看着风吹来的方向。

“是风啊!”她轻笑着低语,“是海风吗?海风,很大很大的海风。”

房间里的风忽然大了起来,透明的纱帘被风吹得大幅度地动了起来,哗哗的舞动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个声音。优里安静地坐着,仿佛是在听着那个声音。

我会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他握紧了她的手,“我不会让他伤害你,我会保护你,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就算是我死,也不会让他伤害到你。”

海风在她的耳边呼啸着,站在高高的海崖上,她终于抬头第一次正视他。

砰——

在枪响的一瞬间,一个温暖的胸怀紧紧地抱住了她,就像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屏障,是他为她撑起的最温暖的天空。

她惊诧地看着他。

他近在咫尺的脸上还是最英俊的微笑,桀骜不驯的鹰眼中却是浓浓的不舍的爱恋。

“你……可以相信……我了吗?”

滚烫的鲜血从他的胸口喷薄而出,就像是突然涌出的火山岩浆,鲜红的,完完全全地侵蚀她的心。

“你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吗?为我死也可以吗?如果有人要杀我,你也会像丝沫亚一样为我挡子弹吗?会用你的身体去保护我,会……”

“会!”

怀中的布娃娃终于从她的手中落下,就像是十几年的枷锁从此松开。然而,她却来不及,来不及抓住这擦肩而过的幸福。

“我错了吗?”湛蓝色的眼眸中忽然涌出大颗的眼泪,她无助地看着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逝去,只能惊恐地叫着,“我错了,我错了,我又错了……”

“你……没有错,”将她颤抖的身体抱进自己鲜血淋漓的怀中,他已不支,却仿佛是在宽慰一般地笑着,“你……没有错,没有……”

身体渐渐地沉重起来,她的眼前一片残忍的黑暗。

我错了吗?

她忽然捂住自己的胸口,绝美的面孔上出现绝望的神情,她努力挣扎着。手指在胸口的位置一点点用力。

“我不可以死掉,”她的面孔忽而扭曲起来,痛苦地低语着,“我……要他们死在我的前面,我要他们失去所有的一切,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身体已经歪了下去,昏倒在大床上。银色的项链从她的手中滑落……

“你就是蓝聆恩小姐吗?”一名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拦住刚刚走出校门的蓝聆恩,手里还提着黑色的手提箱,看上去有一点风尘仆仆的样子。

聆恩奇怪地看着他,点点头说道:“是的,我是蓝聆恩。”

“很好。”那男人摘下墨镜,略黑的面孔上是坚毅的五官,很是严肃的样子,他看着蓝聆恩,有点疲累地说道,“我终于找到你了,蓝小姐。”

聆恩注意到了他摘下墨镜的手,那手修长白皙,手指上的关节十分光洁突出。她微微诧异:这是一只和爸爸一样的手,他是医生吗?

聆恩还没有想完,那男人已经发了话,很是有气势的声音:“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白亚,刚从美国来。”

白亚——

聆恩惊讶地看着他,疑惑地说道:“我似乎并不认识你。”

“你不需要认识我,这不重要,”白亚的眉宇间略有倦色,很累的样子,“我不分昼夜地赶过来只是因为一个人。蓝小姐,可以和我谈谈吗?”

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聆恩困惑地点点头。

宁静的咖啡厅,聆恩看着白亚喝下浓浓的一杯咖啡,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对不起,我刚刚下飞机,”白亚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看着蓝聆恩,“刚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来找你,的确很累。”

聆恩有点糊涂:“你找我?有事吗?”

“只有找到你才能找到那个人!”

“谁?”

“一个不要命的家伙,”白亚的脸上有着微微的怒意,“尹圣锡——”

完全怔住——
 
聆恩惊呆地看着白亚,惊呆地看着他脸上那样正式的表情,惊呆地说道:“你说什么?你是说……圣锡吗?你……认识圣锡?”

“我当然认识他,”提起尹圣锡,白亚脸上的怒意竟然加深了,“我是尹圣锡的主治医生,我知道他的一切事情!这个混账小子真的是让我失望透了。”

他的手握成拳头猛地捶在桌子上,对着聆恩激动地说道:“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来,我所率领的医疗中心为了他花费了多少心血,为了化解他身体里的病毒用了多少办法?他竟然敢说一句什么不想再浪费剩下的时间了,就轻而易举地放弃——”

聆恩的长睫毛忽然震惊地扬起:“你说什么?是他放弃?”

“对!”白亚说道,“是他放弃了,他放弃了治疗,放弃了所有可行的办法,一意孤行地跑到这里来,最初只是说要了结一些事情,可是,现在,他却告诉我他放弃了。蓝小姐,恕我直言,他放弃的原因,就是因为你,是你缠住了他——”

白亚的话严厉而不留情面,句句针对眼前的女孩。

“蓝小姐,我不管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感情,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尽快离开他,和你在一起他只有死路一条。我必须把他带回去,不能让他留在这里自暴自弃。”

聆恩呆呆地坐着,白亚的话似惊雷一般在她的耳边轰隆隆地响着,她的面孔煞白。手在不由自主地用力,指甲深深地嵌进手心里,她却浑然未觉。

心很痛——

“蓝小姐,你没有听清我在说什么吗?”白亚看着她发怔的样子,严厉地挑起眉毛,“你不要太自私了,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拒绝治疗而死掉?”

“你……说什么?”止不住的泪水从聆恩的眼中滚落下来,一颗颗落下,落在桌面上。她抬头看着白亚,声音颤抖,“你是说……他可以接受治疗,他……还有救,他……不会死,对吗?”

白亚坚定不移:“如果他想活下去,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谢谢……”聆恩低下头,竟已经泣不成声,“我以为……已经没有办法了,我以为……可是……为什么他……不告诉我……”

“因为你让他失去了斗志,你让他放下心来平静地面对死亡,”白亚声音低沉,“蓝聆恩,你们不应该见面!你会害死他!”

傍晚,晚霞灿烂如火。颀长的身影站在菊花盆栽前面,洒水壶在他的手中发出哗哗的声音。透明的水花在空中飞溅着。

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有人走了进来,站在他的身后就不再动了。

尹圣锡没有回头,却微微一笑:“看到了吗?我完成了你晚上要完成的工作,要好好感谢我。”

他放下手中的洒水壶,夸张地伸了个懒腰,转过身,俊帅的面孔上带着朗朗的笑意:“你今天晚上要做点好吃的慰劳我,否则……”

他的话倏地停住——

泪水如星芒一般在蓝聆恩的面颊上成串地滴落。她竟在哭。

尹圣锡带着笑意的面孔忽然冷峻起来,他的双手猛地抓住蓝聆恩的肩膀,急切地说道:“出了什么事?你哭什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

“蓝聆恩……”

她不说话,满含泪水的眼眸只是定定地凝视着他,看得他几乎崩溃。

他竟紧张起来。

“蓝聆恩——”双手抓紧她的肩膀,他被迫喊出声来,“你给我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丝绝望和脆弱的光芒在聆恩的眼中闪过,轻轻地张开嘴唇,她的声音在泪水中不可抑制地颤抖:“你……为什么要骗我呢?”

尹圣锡怔住——

蓝聆恩安静地看着他,颤抖的声音仿佛她痛苦得快要窒息的心:“我……以为你已经……无药可救,我……那么的绝望,我绝望得……快要死掉了你知道吗?可是,为什么你要骗我?尹圣锡……为什么你要骗我?”

泪水从她的眼中滚落。

他的手更紧地握住了她的肩膀,眼中的痛苦犹如无边的暗夜。

“聆恩……”

“为什么要骗我呢?”蓝聆恩喃喃地无意识地重复着,怔怔地看着尹圣锡,“为什么要骗我……是不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握紧她,他几乎是喊出来,“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才会……”

“不!你骗我!”蓝聆恩猛地挣开他的手,退出几步,似乎是要逃离他的掌控。

那一刻,院子里安静下来。两个人完全怔住。

蓝聆恩抬起头,嘴里是咸咸的苦涩,她缓慢而固执地说道:“你怎么可能喜欢我?如果你喜欢我,你就应该努力让自己活下去你懂吗?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做了什么……明明白亚可以救你……你欺骗我说你已经无药可救——”

尹圣锡僵硬地站着,面孔苍白。

泪水从她的面颊上滴落,她的声音轻轻的,却重重地落在他的心上:“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眼看着你……忍受痛苦却不能帮助你……你知道那种痛苦吗?尹圣锡——”

“……”

“看着我忍受这种……痛苦你很开心吗……看着我……这么难过你很开心吗?尹圣锡,你怎么可以——”

“不要再说了——”他的眉头紧皱,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一点点血色,却有着固执的淡漠,“你不要再说了,蓝聆恩!”

聆恩呆呆地看着他。尹圣锡默然地转过身,走向一边的院门。她的心猛地颤动。

尹圣锡推开院门,背对着蓝聆恩,他倔强得装作无所谓地笑道:“我以为我不用死在手术台上,我本想把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作为我一生最美好的记忆,我们以前都这样努力过不是吗?可是,现在……”

微笑竟变得苦涩起来。

“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

院门被关上。庭院里再一次安静下来。白色的菊花在灿烂的夕阳里恣意地绽放着,有莹亮如钻石一般的水珠在上面滚动着。

聆恩呆呆地站立着,面色苍白,仿佛被抽去灵魂一般。一颗水珠从菊花瓣上落下。

“我以为我不用死在手术台上,我本想把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作为我一生最美好的记忆,我们以前都这样努力过不是吗?可是,现在……”

“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

恍惚间,心很痛。

她忽然蹲下身,像一个孩子一般,抱住自己的膝盖,放声大哭起来。





12
星光灿烂的晚上。

聆恩坐在房前的石阶上,冰凉的月光笼罩着她单薄的身体。她抱住膝盖安静地坐着,柳叶般的细眉皱成一团,眼眸乌黑明亮,却仿佛有一种如水一般的忧伤在她的眼底缓缓流动。

冰冷的清辉在深邃的夜空中闪烁着灿烂的光华。她低着头,有夜风轻轻地吹过她白净的容颜,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美得像幅画似的。

轻微的声响从她的前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聆恩抬起头,她的眼中有一丝光芒在闪烁,看着立在不远处的身影,她的眼眸忽然变得晶莹剔透,如同星光一般清澈。

“你回来了。”

尹圣锡依然紧皱眉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

聆恩低头,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委屈地说道:“我想等你回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你怎么可能把我丢下呢?”

尹圣锡的眼眸深邃剔透:“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

一阵夜风缓缓地从两人之间吹过,恍惚间,风中仿佛带着花的芬芳。醉人的香气在如此宁静美好的夏夜弥漫开来。

夜晚的红枫林,夜风轻袭,吹动林木枝叶,林木枝桠婆娑拂动,轻晃飘摇。几片枫树叶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木楼旁的古老枫树在月光下静静地伫立着。

枫树下,是两个人的影子,蓝色的丝带在他的手臂上随风飘扬。

蓝聆恩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已经明显瘦下来的身影,泪水已经充溢上了她的眼眶。

“我在很早以前逃离创世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白亚,是他救了我。”尹圣锡低声说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研究我身上的病毒,想找到一种破解的办法,但是,十几年来一直都是失败的。”

聆恩静静地看着他。

尹圣锡的目光凝定在一片随风摇曳的枫叶上,目光深邃而沉重。

“两年前,我知道自己身体里的病毒进化得太快,已经让我无法控制,我只能再一次联络他,于是,直升机的失事、我的假死,都是他一手安排的,为的只是暂时躲避创世的视线,然后,我就去了他的医疗中心。”

“这两年里你一直都在那里?”

“是的,”尹圣锡目光隐痛,“我想要作为一个正常人出现在你的面前,我以为……我可以,可是,每一次的希望都会被一次失败打破,一次又一次,整整两年的失败,终于有一天,我意识到自己像一个可怜的白痴一样,其实除了死,我已经无路可走,我就对白亚说,我要回来了结一些事情,我要无牵无挂。”

泪水从聆恩的眼中落下来,她的眼前一片迷茫。

“所以你就回来了,”她的声音中充满痛楚,“因为你知道我还在你给的承诺里傻傻地等待着,你不见我,你和爷爷安排了一切想让我和东方骏在一起,你想把一切安排好你就可以安心地离开,安心地回去面对死亡,是吗?从那个时候,你已经决定放弃了,你已经……认为自己就要死了,是吗?”

“是——”他背对她,声音低哑,“不要再相信白亚的话了,我很清楚,我是一个要死的人,谁也救不了我。”

“圣锡——”

“你知道我这两年里到底经历了多少的失败吗?每一次,每一种尝试都是失败的结果,我不想再面对枯燥的死亡,我已经受够了那些该死的实验……”尹圣锡缓慢地转过身看着蓝聆恩,瞳孔黯然,“没有人可以救我了,最后的日子,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守在一起不行吗?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这样……就算是死,也不会有任何遗憾了。”

胸口仿佛是撕裂般的疼痛,痛得她发不出声音,痛得她无法呼吸。泪水落在她的唇边,她的目光剔透真挚,却有着一种隐隐的坚决。

“好。”蓝聆恩定定地凝视着他,更多的泪水滑落她绝望的面颊,“我们在一起。”

尹圣锡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有着一种难解的惊诧。

“聆恩……”

“我们在一起,我们可以一起快乐地在一起,和以前一样,那样地……快乐……一直到……你死去的那一天,我……都会陪你!”

聆恩低下头,泪水在她的面颊上闪烁着清澈的光辉。

尹圣锡怔怔地望着她。

“然后,”她在泪水中苦笑,“我会先于你死掉!”

尹圣锡的身体重重一震。他深邃的眼眸中倏地闪过一道锐光,双手已经抓住了她单薄的肩膀,无法置信地大喊出声来:“蓝聆恩!你说什么——”

泪水疯狂地从蓝聆恩的脸上散落下来,她的声音充满绝望和倔强:“我说我可以先死!如果你真的不想活了,你都已经放弃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那就让我先死好了,我可以先死!我可以做到!”她仿佛立誓一般地喊出声来。

他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似乎要把她的肩膀捏碎一般。

“在这个世界上,你已经孤孤单单一个人活了,”聆恩微微地摇着头,痛苦地笑着,“我不想你到另外的一个世界还要忍受孤单,我不想……”

“蓝聆恩——”尹圣锡的嘴唇苍白,眼眸幽黑,“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残忍?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你就不能让我……”

“让你怎么样呢?”聆恩的声音轻颤,“让你安心地死去是吗?让你放弃一切可能的希望去死是吗?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尹圣锡,难道你就从未想过吗——”

蓝聆恩微微苦笑,笑容里的悲伤清澈透明:“你死了以后我该怎么办呢?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到哪里去找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我到哪里去找一个和我有过蓝丝带承诺的人,我到哪里去找一个让我等了两年的人呢?”

泪水从她的眼中滚落下来,她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轻柔如同羽毛:“尹圣锡,你告诉我,我……还可以到哪里……去找你呢?”

她的声音中是浓浓的哀伤。尹圣锡的目光黯然,手缓缓地松开。蓝聆恩像是失去依靠一般,身体轻轻地滑了下去,她难过地跪倒在草地上。

“你不可以放弃,我多么希望你不要放弃,即使到最后白亚医生放弃了你,你也不能放弃,即使会再失败,即使所有人的都放弃了你,你都不能放弃你知道吗?因为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活下去,你答应我,你一定要活着,我求求你答应我……”她痛苦地恳求着。

泪水打落在草尖上,仿佛是明澈的夜露。草叶安静地弯了下去。

他安静地俯下身,张开手臂抱住了哭泣的蓝聆恩,紧紧地抱住她冰冷的身体。尹圣锡的目光变得深邃而迷离。

“好,我答应你。”他的声音温柔地在她的耳畔响起,“我答应你,我要活,我一定会活下去,我要为了你而活下去……”

蓝聆恩在他的怀里颤抖着哭泣。他只能更紧地抱住她,仿佛这样就可以给她温暖,就可以把她的忧伤全部融化。

树叶沙沙作响。草丛的上空有无数的萤火虫在飞舞,闪烁的光芒就像是从天空落下来的星星。

深夜。星星在黑幔布一般的夜空上寂寞地眨着眼睛。

聆恩的手被尹圣锡的手握住,心中那种安定的温暖让她满足地笑着。

尹圣锡转头看了她一眼,看着她略有些苍白的脸色,低声问道:“你会冷吗?”

聆恩快乐地摇摇头,说道:“不会冷,风很舒服啊!”

尹圣锡脱下自己的黑色外套披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手触到她肩膀的瞬间他已经感觉到了从她身体上传来的凉意。

“你真的很会逞强,”他瞟了她一眼,“冻出病来别指望我可以照顾你。”

脱掉外套的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微风吹拂着他乌黑的头发,颀长的身形立在路灯下,英气逼人的五官平添了一份俊秀之气。

聆恩睁大眼睛有点发呆地看了很久。尹圣锡被她看得有点底气不足,上前一步,手指已经戳上了她的额头,拽拽地说道:“喂,看够了没有,再看可是要收费的。”

“小气!”蓝聆恩捂住自己的额头,抬起头不甘示弱地说道,“我只听说过在动物园里看猴子是要收费的,看你到底是哪一种……”

后面的话在尹圣锡很有威胁性的手势中化成蚊子般唧唧歪歪的声音,蓝聆恩泄气地举手投降:“好啦,我不说了。”

遥远的夜空中一轮明月在淡淡的云间缓缓地移动着。清辉分外灿烂。

尹圣锡抬起头,看着夜空中的明月,眼中有着一丝不易为人所察觉的黯淡。明天是满月的日子。他已经感到体内的狼血在逐渐地苏醒过来,那种潜在的力量在他的体内蠢蠢欲动,仿佛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危险而诡异。

“这里有秋千!”欢快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暗光迅速地从他的眼底退去。他转过头,看到蓝聆恩站在一个秋千旁边,笑盈盈地对着他招手,“来帮我!”

尹圣锡走到秋千旁,看到蓝聆恩已经坐在秋千上,两手握住拴住秋千的绳索,仰头看着他,说道:“帮我摇,要用力才行!”

尹圣锡伸出一只手握住绳索,看了看蓝聆恩,淡淡地笑着:“要多用力才行呢?”

“飞起来,”蓝聆恩的手指向璀璨的星空,“我要高高地飞起来,像天使一样飞起来。”

“好,”尹圣锡微笑,“我会让你飞起来的!抓紧了。”

“嗯……”

蓝聆恩的手握紧绳索,秋千已经晃动起来,慢慢地……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蓝聆恩似乎离地面越来越远了。风开始在她的耳边呼呼地吹过,她的手紧紧地握住绳索,抬头时,她竟然惊讶地发现自己与那清辉流泻的星辰是那样地接近。

“飞起来了——”聆恩激动地大叫出声来,乌黑的长发飞扬起来。

她开心快乐得像一个精灵一般。无数的星光在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天地似乎开始旋转,混乱的意识中唯有那一种幸福的感觉充溢于她天真无邪的笑容中。

停下来的秋千还在独自慢慢地旋转着。

尹圣锡看着眼前的人,帅气的面孔上出现忍俊不禁的笑意。

蓝聆恩在他的前面头重脚轻地晃动着,她捂住自己的头,好像是想转过身来,可是却怎么样也迈不开正确的步子。她已经晃晕了。

尹圣锡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扶住她的肩头,含笑说道:“怎么样?飞起来的感觉好吗?”

聆恩以他的手为支撑站住身体转过头,眼中有着淡淡的美丽迷茫,她尽管晕晕的但还是很快乐地说道:“我好像……真的飞起来了,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你知道吗……”

她脸红红的,仰起头,头正好靠在身后尹圣锡的肩头上,她很舒服地枕着,微笑着看着头顶的星空,伸出手对着夜空比划着:“刚才……星星离我……有这么近,好玩极了……”

她说着,面颊上可爱的红晕还没有褪去,只是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疲累。头枕着尹圣锡的肩,她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小蝴蝶的翅膀一样微微地颤动着。

尹圣锡无可奈何地笑着,握住她的手,在她的耳边轻语道:“我们回去好吗?”

“嗯……”她轻轻地点头,睁开眼睛的同时站直身体,尹圣锡转身拉起了她的手朝前走去。

他们的手忽然沉了下去,不动了。

圣锡回过头来——

聆恩像小孩子一样蹲下身,仰着头看着尹圣锡,纯净而清澈的笑容在她的脸上漾开。她拉住圣锡的手,看着他,祈求地说道:“圣锡,你背我回去好吗?”她的表情仿佛一个撒娇的孩子。

尹圣锡淡淡地一笑,俯下身来,看着她脸上的微笑,他静静地说道:“好!”

街道上有着凉凉的夜风。路灯仿佛点点的星光。

蓝聆恩的头靠在尹圣锡的后背上,她的鼻间有一种干净而清爽的味道,仿佛是深夜里淡淡的花香。

“我觉得今天……好幸福啊!”

“为什么?”

“因为圣锡有救了,因为我知道,你可以活下来,我再不用去守着那样绝望的心情去哭泣,再也不用难过,”聆恩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温暖的气息,“我不用害怕离开你,我可以一直都守在你的身边了。”

“聆恩……”

“我看到希望了,”她在困倦中喃喃自语着,“现在……在我的心中,有好多好多的……勇气,我相信上天……不会残忍地对待我们,会拯救我们的……”

她闭着眼睛微微地笑着。

“你会活下去的……你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快乐地生活……我相信,上天一定会派一个最善良的……天使来帮助你的……”聆恩的声音越来越低,她的眼皮沉重起来,困倦已经把她完全包围,她即将进入睡梦之中,“圣锡……”

“嗯……”

“一定不要离开我……”她的声音低低的,“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很孤单,很难过的……”

她的话一点点地飘进他的耳朵,他的唇角微微上扬,淡淡的笑容在他帅气的面庞上缓缓出现。在他的背上,她安稳地睡着,有着平稳的呼吸声。

夜渐渐地沉寂下来。

偌大的华丽房间里响起一阵极力抑制的咳嗽声。阳台上的落地窗竟还敞开着,深夜的冷风从那里灌进,冰凉的月色在地面上寂寞地流动。

南宫敖斜躺在宽大的深黑色皮质沙发上,面孔略有些苍白,看上去很是无力的样子,漆黑如墨的长发从沙发上垂泻下来。他闭着眼睛,睫毛在眼下留下淡淡的阴影,他仿佛陷入某种不着边际的冥想之中。

房间里除了他轻微的呼吸声以及时断时续的咳嗽声,剩下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房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他仿佛没有听见,没有动,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
 
敲门声还在响着,不紧不慢,却持续不断。

咔哒——

有人轻轻地转动门把手,门被推开,杰克站在门外。他躬身施礼,低声说道:“少爷……”

冷风从他的面颊上吹过,他抬起头,惊讶地看到打开的落地窗,刚刚打开门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个房间里冰凉的冷气。杰克转身走向落地窗,伸出手想把落地窗关上。

“不要动!”淡淡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南宫敖安静地睁开眼睛,蓝色的眼眸依旧深邃而锐利,“这风很舒服,我需要清醒!”

“是。”杰克收回手,在原地站定,垂首说到,“少爷,我们等的人已经出现了。”

南宫敖斜躺在沙发上没有动,眼底却是一片锐色。他缓慢却意味深长地说道:“已经出现了吗?这么快,比我们预想的要没有耐性得多。”

“大概是天狼快要不行了吧,所以他已经没有时间再隐藏了。”

“叫什么名字?”

“白亚,精通于细菌与病毒方面的研究,医术方面和当年的蓝医生有过之而无不及,早年曾服务于国际红十字会,但是,后来,他自己组织了一个医疗队,潜心于自己的研究,在病毒方面有很多的研究已经超过了创世。”

南宫敖淡漠地一笑:“原来从一开始暗中帮助尹圣锡的人是他,那么,这两年的时间尹圣锡就是隐藏在他那里,尹圣锡在这么久之后还能活着没有死的原因要全部归功于这位医术精湛的白亚医生了。”

杰克没有答话,因为在南宫敖淡淡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眸已经变得冰冷如冰,浑身散发出逼人的寒气。

“派人好好监视这位白医生啊。”

“是!”

“还有一件事——”南宫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去告诉杰森,最好给我安分一点,不要轻举妄动。他应该很清楚,无论是谁,只要违抗了我的命令,都不会有好的结果。”南宫敖的声音冰冷。

杰克微顿了一下,南宫敖敏锐地抬眼望向他,目光似剑。他心中一惊,马上神情严峻地答道:“是,我会警告他!”

南宫敖轻轻地一挥手,示意杰克出去,杰克在走过南宫敖前方的时候,突然发现地上散落着几张照片。杰克的心中一凛,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门,转头的时候却看到斜倚在墙的一边满脸算计的杰森。

杰森神情惬意地看着自己的哥哥,笑着说道:“怎么样?少爷是不是决定明天晚上对付天狼?明天可是满月的日子。”

“没有!”杰克冷冷地答道。

“什么?”煞气立刻涌现在杰森的脸上,他气愤地说道,“杰克,你骗我!少爷怎么会放弃这样好的机会?他怎么能够放弃天狼?难道我给他的照片还不够让他……”

嘭——

他话未说完,杰克已经单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按到了一边的墙上,毫不留情面地冷冷说道:“杰森,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安分点。”

杰克的目光森冷。

“你以为少爷会因为你的几张照片就去追捕天狼?你以为事情会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杰森,你是在玩火自焚,光是两年前你所犯下的罪行就足够让你死得很难看了。”

“放开手,杰克。”杰森从杰克的手中拽出自己的衣领,一脸邪笑慢悠悠地说道,“你想出卖我,你不会这样做吧?杰克……”

他凑近杰克。

“你可是我的哥哥呀,虽然没什么情分,但你还是我哥对不对?你不会出卖我,是吧?我的大哥。”

杰克厌恶地一手将他推开,冷漠地说道:“记住我的话,如果不想死就安分点。你也知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情分,你还不值得我去为你做什么,但是,少爷就不一样了,如果他知道你两年前居然敢暗害南宫……”

“杰克——”杰森的脸勃然变色,厉声打断他,“你只要闭上你的嘴,其余的我还用不着你。”

杰克冷冷一笑,转身大步离开。

杰森笔直地站着,用近乎仇视的眼神目送他离开,咬牙切齿地说道:“别以为你们可以控制得了我,等我成为举世闻名的科学家之后,我看你们谁能奈何得了我。”他的目光阴森,歹毒非常。

夜风,冷冷的。

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只有他的呼吸声。南宫敖靠在沙发上,他缓慢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至眼前,右手上捏的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灿烂阳光深深刺进他深邃而空洞的眼底。

照片上有两个人,他们的手隔着一片薄薄的玻璃贴在一起,他们的表情、他们的微笑,连同烂漫的阳光,看上去竟是那样地契合与完美。

他的瞳孔缩紧,一片冰凉。照片从他的手中滑落,落在地面上,和其它的照片混在了一起。照片上的女孩,有着美丽可爱的笑靥。他心中一阵揪痛,喉咙里立刻干了起来,无法抑制的咳嗽再一次响了起来,在冷冷的风里震颤。

“你们过得这么快乐吗?”

干裂的嘴唇扯出一抹冷淡的笑意,头倔强地仰起,看着头顶天花板上耀眼的水晶吊灯。他微微地眯起眼睛。

“你们知道我现在有多痛苦吗?聆恩,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痛苦吗?”

完美如雕的面孔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缓缓地闭上眼睛,他在寂寞中微微地苦笑着。




13
下午。

空气非常闷热,只是在外面站一会儿,就感觉到脸上粘粘的,很不舒服。刨冰店里却是一片凉爽的气息。

“他已经决定和我回去了吗?”白亚严肃的面孔稍有缓和,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对面的女孩,淡漠地说道,“他准备什么时候和我走?已经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我不希望再等下去了。”

一个厚厚的档案袋被轻轻地搁置在桌子上。白亚微微皱眉,说道:“这是什么?”

“我的休学手续。”

白亚的目光冷漠。

“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个吗?蓝小姐,我没有时间与你绕弯子。”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忙,”聆恩淡淡一笑,“给你看这个是因为我想告诉你我已经办好了休学手续,我要和圣锡一起去。”

“你去?能干什么?蓝小姐,我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

“我要陪着他,不想再一个人等待了,”蓝聆恩默默地说道,“那样很累,我要守在他的身边,那样我就可以知道他好还是不好,可以尽我的全力去守护他。”

“你是不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他冷哼。

她的语气坚定,乌眸明亮:“是,我是对自己很有信心,我会用我的信念去延续他的生命。”

他语言固执且毫不留情面:“医学是实实在在的,不是你所说的那种虚幻的什么就可以去左右得了的。”

聆恩安静地用吸管轻轻地搅动杯子里的冰块,微微一笑:“你这样说只是为了反驳我对不对?其实,你难道不也是一个有信念的人吗?而且是和我一样的信念……”

一样的信念——

白亚竟有些怔住。

蓝聆恩抬头看着他,店里的清风从她的额间拂过,拂扬起她额前的刘海,掠过她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她的声音淡定安然:“我们都有着共同的信念不是吗?那就是,一定要让他活下去,我要他好好地活下去。”

她的话像是一阵清凉的风在他的耳边拂过,白亚终于抬起头正视眼前的女孩。女孩的眼中有着一份坚定,就像是一份矢志不移的誓言。

傍晚。

空气还是潮潮的,闷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尹圣锡站在庭院里,帅气的面庞上毫无表情,他定定地看着外面的街道,浓眉紧紧地锁起来。他走出庭院,冰寒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凝盯着街道对面。道路一边的梧桐树静静地伫立着,鸟儿在茂密的枝叶间啁啾。

“圣锡——”女孩子清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尹圣锡转过头,看到蓝聆恩抱着满满一纸袋的东西跑了过来。她很快乐地向他挥着手,甜美的笑靥有着动人的光彩。

茂密的梧桐树叶忽然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轻微的,毫无察觉的……

尹圣锡的眉头陡然拧起——

蓝聆恩已经跑到他的身边,她的手里举着一个红色的苹果,对着圣锡笑眯眯地说道:“圣锡,苹果……”

她的话戛然而止——

一只手急速地将她揽住,她的身体竟在那只手出其不意的力量的引导之下向后退去,然而,在一刹那,聆恩清楚地看到了尹圣锡眼中迸发出冰冷至深的寒意,那是千年寒冰的精魄,惊心动魄。

苹果从她的手中掉落下来。聆恩惊悚地回过头,一把寒光逼人的匕首深深地插进她身后的梧桐树。

这是——

蓝聆恩震惊地睁大眼眸。是他!难道他违背了自己的诺言?他——

“你回去!”尹圣锡低低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她的手被拉起,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移动,被尹圣锡拉到自己公寓的门前。尹圣锡打开了门,把她轻轻地推了进去。

聆恩惊恐地回过头,看着尹圣锡缓缓地关上门,莫名地,她竟感到害怕,他仿佛在一刹那要走向天边一样遥不可及。

聆恩冲了上去,死死地按住即将关上的门板,她凝望着尹圣锡,声音轻颤:“你要做什么?”

看着她惊恐的样子,圣锡的心底暗痛,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努力温和地笑着:“放心,我只是去办一些自己的事情,你应该相信我的能力。”

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让她处境危险。

当他的手握住她的手时,她突然害怕地睁大眼睛。他的手,一片冰凉。痛苦在一瞬间完全吞噬她的心,她固执地抓住他的衣袖,固执得不肯放弃。

“不要再骗我了——”她失神一般定定地看着他,仿佛一眨眼他就可以从自己眼前消失一样,“你以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以为我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尹圣锡,你不可以,你绝对不可以去!”

他的目光黯绿:“聆恩,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不离开吗?就是因为如果我不在他们就不会放过你,可是如果现在我还留在这里,那对你就更没有任何好处了。这就是我的命,我从未想过逃避,我只能去面对。”

“不用,不用的,”她急切地摇头,“我们去找人帮助我们好不好?我们去找警察,警察一定可以帮助我们……”

“傻瓜……”尹圣锡的声音干哑,“我们应该怎样和警察解释呢?警察,永远也奈何不了创世,也帮不了我。”他淡淡地苦笑着。

聆恩心中痛极,她却坚持着不肯放手。

“还有白医生和东方爷爷,我们去找他们,”这几乎是黑暗中最后一丝光亮,蓝聆恩恳切地看着他,“我们去找他们好不好?他们一定可以帮助我们。”

“聆恩……”他痛惜地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我不想牵连任何人,尤其是白医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更不能连累他!”

聆恩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一片无法抑制的痛楚。

“难道我们没有办法了吗?难道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我们了吗?你明明知道,今天的你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怎么可以让你……”聆恩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外的尹圣锡,她的眼中有着晶莹的泪光,“如果真的没有人可以帮助我们,那么,就让我来保护你吧!”

尹圣锡沉默地看着她。聆恩的眼底忽然闪过一道坚毅的光芒,那样地执著和坚定不移,她握住尹圣锡冰凉的手,把他拉进了公寓。

哐——

房门被蓝聆恩紧紧地关上,她飞速地上锁,把门锁得严严实实,又跑到卧室、客厅、厨房,把窗户全部都关紧上锁,窗帘全部都拉上。

她重新跑回客厅,开始用力推客厅里的沙发。尹圣锡站在大厅的中央,他的眉头紧皱,沉默地看着她。聆恩费力地把沙发推到房门前,顶住大门,又转身去推第二个沙发、第三个沙发……五个沙发分别以不同的姿势堵在了大门前。

尹圣锡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下来。

蓝聆恩站在他的前面,看着被五个沙发堵住的房门,她的呼吸有些急促,额头上已经沁出细细的汗珠。转过身,她开始去搬一边的桌子。桌子很沉,她用力地推着。

“够了——”

啪——

尹圣锡默然地用手按住桌子,缓缓移动的桌子停了下来。聆恩抬起头,惊异地看着他。尹圣锡低着头,聆恩看不到他的表情,她听到的是他低哑的声音:“够了,不要再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了,不要再做下去了,没有用的。”

没有用的——

瞬间,空气仿佛凝固成冰,那种痛楚绝望的气息将他与她完全淹没。聆恩呆呆地看着他。凝结的冰突然间——四分五裂,她听到那种脆弱的破碎的声音。

“对不起……”愧疚的泪水静静地落在桌面上,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

她痛苦地垂下了头:“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保护你,对不起。”

泪水从她的眼中纷纷滚落……

尹圣锡走到她的面前,幽黑的眼眸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他的手臂轻轻地落在她的肩上,将她安静地拥在怀里。

“你没有错,该道歉的应该是我……”他紧紧地拥住她,目光深邃,“是我一意孤行把危险带给你,我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他们的目标是我,我必须把危险带走,我要你安全,你懂吗?”

“不……”聆恩从他的怀中抬起头的刹那间,忽然感到后脑一阵麻木的疼痛,她的眼前一暗,恍惚间看到尹圣锡眼眸中浓浓的愧疚,那愧疚犹如一场黑暗将她彻底淹没。

在陷入黑暗的一瞬间,她听到尹圣锡低哑的声音:“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要把危险带离你的身边。”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冰凉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无奈地滑落……

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保护你,对不起,圣锡——

天已经暗了下来。在遥远的天边,有月亮淡淡如冰一般薄薄的影子。

尹圣锡站在空旷的街道上,眉宇间有着与往日不同的锐利,左手臂上绑着那条跟随了他多年的蓝丝带。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些茂密的梧桐树,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朝马路的另一边慢慢地走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微微冷笑,知道那些人已经跟了上来。他安静而缓慢地走着。

街道上并没有几个人,对面的人行道上,一个年轻的妈妈领着四五岁的小男孩散步,小男孩摇摇晃晃地跟在妈妈的后面,张开手臂要妈妈抱。当年轻妈妈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到尹圣锡的时候,她的脸上忽然出现恐惧的神情,慌乱地上前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孩子。她不敢再抬头朝这边看一眼。

无法想象,一群黑衣男子跟在那个少年几步之外,个个都是满脸凶煞之气,紧盯前面的人,恨不得马上就冲上去把那个人撕碎一般。

然而,走在最前面的俊帅少年却仿佛对这近在咫尺的危险毫无察觉一样,他淡漠地看着脚下的路,瘦高颀长的身影在马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平静得如同已经凝结的冰。

尹圣锡微微侧头,看到马路对面那个张开双臂保护自己孩子的年轻母亲。孩子在母亲的怀里毫无顾忌地咯咯笑着。他忽然转过身——

身后跟随的黑衣人没有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来,他们马上极度戒备地看着他,一些沉不住气的人已经把手伸向大衣的内侧,那里,透出了隐隐的寒光。

尹圣锡的目光淡然。他仿佛没有看见那些人杀气腾腾的眼神,他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栋白色的小房子。浓密的梧桐树包围着那栋精致的小房子,那里,是一片祥和与宁静。

尹圣锡微微一笑,似水一般的温柔在他的眼眸中缓缓地流动。慢慢地,那目光暗下来,暗得如幽深的森林。

天边的月亮渐渐地有了光彩。然而,空气却越发的潮湿起来,潮湿得似乎可以凝结出水滴来。

明月当空,夜色深沉。枫林里幽深诡异,静得连树叶的沙沙声都听不到。绿色的枫叶上竟凝结着透明的水珠,晶莹剔透,仿佛闪光的珍珠。

尹圣锡停了下来。身后纷乱的脚步声也在他停下来的瞬间安静下来。他笔直地站立着,至深的寒气从他的身上一点点地弥漫出来,他的眼眸已经凝固成千年的玄冰。

“就到这里吧!”圣锡转过身来,挺拔的身影立在那些人的面前,墨绿色的光芒从他的眼眸中迸射出来,“就让我在这里把你们全部解决掉吧!”

他淡漠地冷笑着,全身孤绝的气势如同黑暗王子一般让人心惊胆战。

几十个黑衣保镖立刻围了上来,把尹圣锡团团围在中间。

“抓活的——”暗夜里忽然想起一个沉闷的声音。尹圣锡面容一凛,他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声音的方向,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已移至那声音发出的地方,右手如钩急速探出,直袭那人的门面。他的速度之快,不可思议,只在一瞬间,那人的手臂被反扣住,圣锡用力一拧,黑暗中响起一声痛苦的惨叫。

那声惨叫提醒了其他的人,剩下的人一拥而上,抽出身上的长刃,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分外刺目。

几十道寒光从尹圣锡的头顶如天网一般罩了下来。尹圣锡的身体已经如鬼魅一般腾空而起,在身体上跃的瞬间脚尖竟在其中一把刀的刀刃上点过,身体翻过那些人的头顶,落地的瞬间一脚踢中那人的后心。那人踉跄地向前栽去,扑倒在已经被尹圣锡废掉手腕的那个人身上,同时,那些黑衣大汉的长刃已经收手不及刺了下来。

幽深的枫林里传来刀刃割破身体的残酷声音。那两个人满身是血倒在地上。

圆月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更加明亮光华。

尹圣锡漠然地站在他们的身后,眼眸冰冷。那些人回过头来,紧盯着尹圣锡,竟不敢再轻举妄动。每一把刀刃都高高地举过头顶,如同发现猎物的野兽一样随时准备攻击。

尹圣锡一点点地攥紧拳头,他体内的狼菌在逐渐地沸腾,那一股已经不受他控制的力量开始在他的身体里无情地冲撞。他紧蹙眉头。没有时间了,要尽快解决才行。

然而,在他的身形刚刚移动的时候,那些人已经不要命地冲了上来,长刃在半空中杂乱地挥舞着。在这种时候,他们似乎都已经忘记了抓活的的命令,每一刀都毫不留情地砍向他的身体。

尹圣锡被围在了刀刃的中央,他的手急速伸出,抓过一个人,一掌劈向他的手腕,抢到他手中的长刃,再飞起一脚将他踢了出去。刀刃握在圣锡手里的瞬间,他的眼眸忽然闪过凌厉的锐光。长刃在他的手中极快地舞动,竟似一条在人群中飞窜的白蛇,在刹那间,圣锡已经冲出重围。

锋利的刀刃上有鲜血缓缓地流下来。

他的目光冷然。几乎在同时,人群中有人发出惨叫,有人痛叫着倒下,长刃落地。

尹圣锡的身体猛地颤栗一下,身体向后退去,靠住一棵高大的枫木,手中的刀刃几乎掉落下去。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那轮圆月。

圆月当空。

变化的时间已经到了。深入骨髓的疼痛毫不留情地侵蚀了他,骨头仿佛被捏碎,被融化。

啪啪啪——

身后传来冰凉的掌声,同时还有残酷的笑声:“能熬了这么久,伤了我的这么多人,天狼,你真的让我越来越佩服了。”

尹圣锡努力地支撑住身体回过头,看到不远处的一个人。

杰森冷笑着看着他:“天狼,你好像撑不下去了,我看你还是放弃了吧!”

尹圣锡目光冷凝,呼吸却越来越沉重。

杰森悠悠地走上来,拿过手下人的一把长刃,指尖轻轻地在锋利的刀刃上划过,仿佛可惜一般地啧啧有声。

“何必硬撑呢?乖乖地和我走对大家都好不是吗?把你手里的刀放下!”说到最末的一句,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阴森可怕,“天狼,你不是很厉害吗?就让我试试在你的身上划一刀是什么感觉,天狼也是会死的吧?”

杰森手中的长刃挥了起来,从几步外奔向圣锡,似乎要把他完全劈开一样。

尹圣锡突然站直身体,把刀横过来,准备接他这一刀,但是,就在他的手刚刚移动的一刹那,身体竟麻木,失去了感觉,他动不了了。杰森已至眼前,锋利的刀刃在他的身体上毫不留情地斜斜划过——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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