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咖啡屋里的莫扎特

这个也是俺无法释怀滴,说到俺心里去了,没个合理的解释心里堵滴慌。。。要求给个说法!:)
好吧,那我就给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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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起坐飞机来,是因为他们各自回家去看父母

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本来有一个很狗血的剧情,后来觉得太狗血了。。。还不如不交代。
绝症?算了我还是不要猜了......
赶脚好象欺负老大了捏,有点不忍心了:)
哪里去找介么善良的读者啊?
 
二十五

海上的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悄悄地窥探着闪着红烛的窗户。她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他。她知道,他一定是疲累极了。她去浴室冲澡的时候,他说要闭一会儿眼,头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从浴室出来,她换上了一件自己最喜欢的蓝色丝绸内衣。她在洗手池镜子里看着自己,丝绸内衣闪着柔和的光,她的两只腿露在蓝色丝绸外面,显得修长而又光滑。她抚摸了一下内衣的丝绸面,手感很光滑。他一定会喜欢这件内衣的,她想。她掀开内衣的下摆,看见左腿上刺着一朵蓝色的小花,跟内衣的颜色很相配。那是在一次下班后,她跟着别的护士一起去赛克大厦里的刺青店刺的。她对着镜子,往嘴上涂了一些鲜艳的口红,描画了浅浅的黑眼线,把睫毛涂得黑黑的,又用青黛色遮掩了一下哭肿的眼睛。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刚洗过的头发闪着光,皮肤显得很湿润,光泽而又富有弹性。鲜红的嘴唇,青黛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修理得很整齐的眉毛,鼓起的胸部,洁白的脖子和腿。她情不自禁地多看了自己几眼,觉得自己很美,美得就像是一个模特一样。她对着镜子微笑了一下,平时她的笑容总是很妩媚,但是今天,她的微笑带着一丝悲哀。

她走回床边,看见他合衣躺在床上,眼睛闭着,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累了。他一定是累了。她弯下身,仔细地看着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角,脸庞,伸出手指在他的鼻子下面感受着他的呼吸,把脸凑近他的脖子,闻着他身上的气味。没错儿,这就是那个她深爱着的他。她悄悄地坐在他旁边,把手指轻轻地在他的嘴唇上面掠过,随后落在他的胳膊上。她看着他。她喜欢静静地看着他。无论他大口大口地吃饭,小口小口地喝咖啡,还是眉飞色舞地讲话,她都喜欢。她看着他的两道浓厚的眉毛,刚毅的脸庞,强壮的胸膛,健硕有力的胳膊,就觉得他像是自己心目里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她没有去想昨天发生了什么。见到他之后,昨晚所有的猜疑都无影无踪了。她相信他。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无法昨天到来,也无法给她发消息。她不想再去猜什么,她只想跟他好好的待在一起,珍惜最后这一点时间。火红的蜡烛在电视机前摇曳着,那是她带来的。她喜欢熄了灯,在烛火下坐着,看着烛火缓慢地变换着形状,看着烛泪滴下来,滴在盘子里。窗前的月光悄悄地流了进来,月光和烛火交替地映照着她的朦胧的俊俏的脸庞,她的黑黑的眼眸在烛火里闪着光芒。火光里,她看见他和她站在一颗大树下,四周飘洒着落叶一样的雪花。雪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落在了她的头发上和脸上。他的手握着她的手,在跟她讲述他的故事。


他给她讲了他的过去,虽然不是全部,只是一部分,她听了后依然感到震惊。她不能想象,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没有阅历的大孩子,却经历过生死,有着这么一段传奇一样的经历。他告诉她说,他虽然出生在云南,却从小跟着父母在泰国长大,一直在泰国读到高中,上大学的时候才回到国内。他有个小时的伙伴,从小在一起玩,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非常要好。他过去只知道那个玩伴是一个富人家的孩子,不知道其实这个玩伴的爸爸是泰国的一个大毒枭。他学习好,经常帮着毒枭的儿子做作业和考试作弊,跟毒枭的儿子一直是班上最要好的朋友。他在北京最好的大学读了四年书,快毕业的时候,公安部看上了他的泰国背景,把他要到公安部缉毒局去工作。经过一段培训和考验之后,部里派他回到泰国去做卧底,让他跟泰国那个大毒枭的儿子重新取得联系。毒枭的儿子经营着一家名为贸易公司实质上是一家为毒枭洗钱的公司,负责把贩毒赚来的钱洗干净。

他说他回到了泰国,跟毒枭的儿子重新接上了头。毒枭的儿子非常高兴看到自己小时的玩伴回来,劝他加入了自己的贸易公司。他开始帮着毒枭儿子用各种贸易手段洗黑钱。为了不让毒枭儿子怀疑,他跟着毒枭的手下一起吸毒,染上了毒瘾。由于他的聪明才智和过去跟毒枭儿子的玩伴关系,两年之内,成了毒枭儿子的副手,深受毒枭儿子的信任。毒枭控制着通往国内贩毒的几条重要线路,把毒品走私进云南,通过云南输送到全国各地。云南的几大毒贩都跟这个大毒枭保持单线联系。他跟随毒枭的儿子处理与国内贩毒集团之间的金钱交易,对国内的贩毒集团与大毒枭之间的每单交易和交易中钱的来源与流向都清清楚楚。通过他,公安部从泰国方面了解到贩毒集团交易的日期,金钱的流向和贩毒的渠道,连续破获了几次贩毒大案。

他说自己一直小心谨慎,部里抓捕毒贩的时候也故意制作假象保护消息来源,但是渐渐的,毒枭依然感觉出自己内部有人把情报出卖给中国公安部。毒枭开始暗中调查泄密的事情。云南的几个大毒贩里有原来省公安厅出来的缉毒警官,他们在省内公安部门有自己的关系网和情报网。云南公安厅有人向毒贩泄露了消息,把公安部在泰国有个卧底的消息告诉了毒贩,毒贩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泰国毒枭。毒枭开始怀疑他,因为他曾经在北京上过大学。若不是毒枭儿子的一力担保,也许他早已会被毒枭抓起来,拷打致死。

他说那时他就知道,距离自己暴露的日子不远了。


他说他害怕了。真的害怕了。他不是怕死,是怕毒枭对他施用恐怖的酷刑折磨。他看见过泰国寺院里的一些浮雕,那些把人脱光夹在板子中间,让带着螺旋的铁锥子从木板钻入,在人的肚子中间穿过去抽回来,反复钻肠的酷刑浮雕就展览在寺院里。那是毒枭们对待背叛他们的人的最轻的刑罚。泰国自古以来有一些极为残酷和变态的刑罚,比炼狱还残酷。那些刑罚不要说经受,只要看见都能让他崩溃。

赶紧告诉部里,让他们把你撤回来啊,她担心地抓着他的手腕说。

他对着她苦笑了一下,说这样做了,但是没用。

他说他把自己即将暴露的担心告诉了公安部。部里要他再坚持一下,他们怀疑云南公安厅的一个缉毒大队长跟贩毒集团私下有交易。他们需要拿到证据才能确认。他不同意。他告诉部里说,如果部里不马上把他撤回去,他就只好自己去亡命天涯了。部里依然不同意他的请求。部里说他们设了一个圈套,派云南缉毒厅的那个缉毒大队长单独去泰国一趟公干,估计那个缉毒大队长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跟毒枭私下见面的。部里许诺说,完成了最后这一个任务,他就可以回来了。他听从了部里的安排,没有自己逃跑,而是度日如年的等待完成最后一个任务。他睡不好觉,每天做噩梦,靠吸最强烈的毒品来给自己打强心针,像是生活在地狱里一样。

在最后一次行动中,他把毒枭与缉毒大队长私下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通知了公安部。见面是在曼谷郊外毒枭的老巢进行的,毒枭喜欢在自己的老巢里跟毒贩做生意,因为这里有几十名保镖昼夜巡逻和保护,最安全。公安部为防备万一,把情况通知了泰国警方,要求泰国警方在必要时介入。他跟着毒枭的儿子参加了这次见面,在见面过程中,把自己的手机偷偷打开,让外面监听的人听到所有的情况,拿到了证据。毒枭要缉毒大队长帮着挖出内部的卧底。缉毒大队长临走的时候告诉毒枭说,有传言说卧底在泰国长大,在北京上的学。毒枭凶狠的目光扫到了他的脸上,那种目光让他不寒而栗。他想立即逃走,但是四面都是毒枭的保镖,而且在毒枭的一个眼光之下,保镖们已经盯上了他。他甚至无法找借口去洗手间,因为他知道,那样等于不打自招,立即就会被毒枭抓起来。他知道自己来不及逃跑了。毒枭在送走缉毒大队长之后,当即叫保镖把他抓了起来,捆绑在地下室的一个铁柱子上,在他的面前摆上了刑具,准备对他施以最严酷的刑法,杀一儆百,来告诫所有的手下不得背叛。他见到毒枭儿子走进来,想求他给自己一枪,让自己早死。毒枭的儿子到毒枭面前想为他求情,但是被毒枭制止住了。毒枭儿子不想看着自己小时的伙伴被折磨死,走出了地下室,开车走了,把他和打手们留在了地下室。

他说他知道自己这下子完了。他后悔没有果断地逃走。现在,他无法逃走,无法自杀,只好面对那些酷刑了。


那你怎么逃出来的呢?她紧张得手里出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焦急地等着下文。

他说公安部和他当时都不知道,在接到公安部要求配合的时候,泰国警方已经私下决定要端掉这个毒枭的老巢。泰国警方接到公安部要求配合的请求后,就准备好了特警,在公安部通告他们已经拿到了证据的时候,派特警乘直升机和装甲车包围了毒枭老巢。大毒枭负隅顽抗,与几十名保镖们一起躲在老巢里,凭借坚固的房屋和里面储存的武器弹药,跟抓捕他们的几百名军警展开了激烈的枪战,打死了十几名特警。不知是误伤还是泄愤,特警们把毒枭的一家都打死在毒枭藏身的老巢里,包括毒枭的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儿。只有毒枭的儿子因为事先离开,侥幸逃脱。

在那次行动之后,他回到了国内,得到了公安部嘉奖,立了一等功。从泰国回来后,因为不是公安类院校科班出身,这几年一直卧底,也没有在部里工作过,没有关系,没有熟人,部里给他记了一等功之后,就把他忘掉了。他花了一年时间戒毒,终于把毒瘾戒掉了。他厌倦了。他不想再做这样的工作了。他想有个正常的生活。他要求脱离公安部,部里也同意了。

但是随后他就听说毒枭的儿子把自己家的全部不幸都归罪到他的头上。无辜的母亲和小妹妹的死亡,让毒枭儿子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剥了他的皮,发誓要杀了他和他的全家,来为自己的家人复仇。毒枭的儿子有钱,贿赂了泰国警方,不久就在泰国卷土重来,继承了父亲的旧业继续贩毒。毒枭的儿子没有忘记他,派人多次来国内寻找他的下落。公安部想把他一家安置在一个偏僻的城镇。他让父母去了那个偏僻的城镇隐藏,自己留在了北京。他觉得北京人多,自己在北京不易被发现。如果万一被发现,因为跟父母分别在两个地方,也不会连累父母。他改名换姓,在部里给他安排的一家公司工作。他知道毒枭的残忍,曾经有一次毒枭抓到一个背叛毒枭的团伙,把那个人的一家都抓起来施用酷刑,毒枭让打手当着那个可怜的人的面折磨他的家人,也当着家人的面折磨那个人,一直把那一家人折磨了整整十五天才活活折磨死。那些受折磨的人的求死不能的凄厉悲惨的叫声,让他毛发悚然,让他一直无法忘怀。他发誓只要毒枭儿子还在,他就不能成家。他自己怕落到毒枭儿子手里受折磨,更怕看到自己所爱的人受到折磨。他害怕,他恐惧,他做噩梦,经常在半夜里醒来,浑身冒冷汗。他在被北京有三所住处,每天睡在不同的地方。他不敢跟女孩接近,不敢爱上任何人。


他告诉她说,他不敢爱上任何人,直到遇到了她。

为什么?她问他说。为什么是我?

我也不知道,他低下头说。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她追问他说。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他说他一直瞒着她,没有把自己的过去告诉她,是因为公安部内部的纪律。在离开公安部的时候,他已经答应公安部,他的这一切都不能说出去。另外一个原因是他怕她不小心传出去,会给她和他都招来杀身之祸。他问她是否记得曾经有一次他失约了,没能出现在和她约定见面的地方?因为那天他觉得有人在跟踪他。他施展了在部里学到的反跟踪手段,从一家商店的前门进去,从后门出来,甩脱了后面跟踪他的人。在那个时刻,他知道危险已经跟自己临近了,已经很近很近了。他说他不能想象,要是他没有警惕地看着四周和身前身后,如果让毒枭的人知道了他在爱着她,如果毒枭的人把他和她都抓住,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哦,原来这就是你要跟我分手的真正原因啊,她红着眼圈恍然大悟地说。

他点点头。他告诉她,两个月前,公安部通知他,毒枭的儿子已经知道了他在北京。为了他的安全,部里要把他转移到外地去。他知道她对他的爱,他知道她是个单纯的姑娘,在痴心地爱着他。他不能不加解释地失踪。所以上次他约她出来,跟她说分手。他跟她说分手的时候,她当时就哭了,非要他说为什么。是你变心了吗?是你喜欢上别人了吗?是我不够好吗?她质问他。他说他不能告诉她真相,只能硬着心肠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把她轰走了。

他说他以为一切都会过去了。但是他错了。

两个星期后,她找到了他,说她不能没有他,说她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所以你这才把真相告诉我?她问他说。

他点点头。他告诉她说,他们从此只能一刀两段。他不能连累她。

她听到他的坦白,既震惊又感动。她是一个爱哭的人,在他的面前,她又一次哭了。她问他是不是真的爱她。他说他不曾料到他会这么爱她,也不曾料到她会这么爱她。他说本想把这一切都埋在心底,跟她坚决地分手,让她忘记他,让时间来愈合她的心里的创伤。她问他何时去外地,他说公安部让他越早越好。她说想要跟他一起去外地,无论他在哪里,她都想跟他待在一起。他坚决地说他不能答应。他告诉了她那些泰国毒枭惯用的折磨人的手段,她听得浑身哆嗦。她不敢想象,如果毒枭抓住了他们,让他们面对面看着对方受尽折磨,那该是多么的痛苦。看见他受折磨,她将会比自己死去还难受一万倍。他说,他也无法经受任何人对她的折磨。他一定会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的机密都招供出来,一定会做所有毒枭想要他做的任何事,出卖朋友,出卖同事,出卖国家机密。他告诉她,由于毒枭一家的死亡,特别是那个无辜的十七岁女孩的死亡,无论他怎样做,毒枭儿子是绝对不会饶过他的。为此,他们必须马上分手,在毒枭的儿子还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恋情的时候分手,然后天各一方,在毒枭的儿子死掉之前永远不能再见面。

他告诉她说,他后悔去泰国卧底,因为他从此再也无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说,那时他年轻,想做一个英雄。公安部的一个老警官看到这一点之后忽悠了他,煽呼得他热血沸腾,自愿去了泰国做卧底。他说,如果能够再活一次的话,他一定不会去做卧底,而是要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无论活得多么卑微,他只要跟她能够相亲相爱,能够在一起,能够跟她结婚,能够养几个孩子,能够白头到老。

听到他对她的坦白之后,她心里更加爱他了。她从小崇拜英雄,觉得他就是那种真正的英雄,那种勇敢但又身怀恐惧的真真实实的英雄。她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已经无法过一种没有他的生活,已经无法跟他分手,无法再爱上别的人了。于是,她计划了这次死亡之旅。


她坐在床边想着这些,眼里的泪又流了下来。她在读《失乐园》的时候,看见里面的久木和凛子在自杀之前端着葡萄酒碰杯,凛子说,活着太好了。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里面的凛子,渴望死,但是更加珍惜最后的时光。她疼爱地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眼泪不争气地忍不住地往下流。她不后悔,她想跟他一起死去,一起迈入永恒的天堂,在那里跟他相守,永不分离。

但是现在她连这一点也无法做到了,因为她只有十一片三唑仑和十片假药。那些三唑仑不够两个人吃的。

她用手背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洗手池边,把小药瓶拿起来,把里面的十一片三唑仑倒在一张纸巾里。她用纸巾包着药片,走回到床头柜前,把纸巾放在假药片前,对比着药片。十一片真药,十片假药。两种药片几乎一模一样,要不是护士这样的专业眼光,没有人能识别出真假。她从假药里拿出两片,放到纸上的真药片堆里,又把真药片拿出两片,放到假药片堆里。纸上的是真药片,吃了真药的人会离开人世,再也不会醒来。堆在桌面上的是掺杂了两片真药的假药片,吃了假药的人会睡过去,第二天还会醒来。

谁该吃真药,谁该吃假药呢?

这不是一个问题。自从昨晚发现假药片之后,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会把真药留给自己,把假药留给他。她相信他一定能够好好的活下去,一直活到毒枭的儿子被抓住的那一天,在那之后他一定能够重新遇到一个好女人,再一次找到自己的爱和幸福。而她,却无法忍受漫长的等待,无法忍受跟他的分离,无法等到那一天。自己死去了,他也就不必再担心,再恐惧,再怕她被抓住了。

墙上的电子钟的秒针在缓慢地蹦着。她知道,她和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有一种预感,他昨天没能按时来,是跟毒枭儿子对他的追捕有关。也许毒枭儿子派来的人正在路上,正在找到小镇上来。想到此她打了一个寒颤,要是没死,让毒枭儿子派来的打手抓到就惨了。

醒醒,想到此她摇晃了一下他熟睡的身体说。亲爱的醒醒,我们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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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的故事都够写一本小说了,《无间道》+《永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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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一切都近乎于完美。圣诞的夜晚,海边的小镇,映着月光的雪,安静的房间,摇曳的烛火,心爱的人。如果要是小木屋,里面有噼啪作响的燃烧的木柴就更好了,她想。

她小心翼翼地把床头柜上的药片挪到沙发前的茶几上。茶几上有两个空酒杯,两瓶红酒,一条香烟。红酒是他从机场买来的。烟是她带来的。薄薄的一张白色的四方纸上,是十一片白色的小药片,里面有足够让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的三唑仑。酒杯旁边的一个小碟子上,放着另外十片小圆药片,那是两片三唑仑和八片假药。只有她知道这两堆药片的区别。她不得不赞叹咖啡屋里的那个人做得认真,它们从外观上看着一模一样,即使她是对药品非常熟悉非常敏感的一个护士,如果不是在灯光下仔细看,不去用手摸一摸,闻一下,用舌头舔一下,也区分不出来。她相信他看不出来这两堆药的区别。

她换上了昨晚上穿的那件婚礼服一样的白色的长裙,照了一下镜子。镜子里的她优雅而端庄,像是一个美丽的新娘。她弯腰从行李箱里拿出昨天写好的一封信来,放在电视机上。她的遗书早已经留在家里,这封信是留给旅馆老板娘的,以便老板娘看到尸体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把行李箱盖好,放在桌子底下,又把床上的白色杯子叠好,床单抚平,枕头摞好。她在洗手池下面找到一个小垃圾筐,把屋里的垃圾扔到垃圾筐的白色朔料口袋里。她最后看了一眼屋子,觉得很满意。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就像要离开旅馆一样的整理好了。

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看着屋外。窗户玻璃上有些冰花,她用指甲下意识地抠着冰霜,用指甲尖把冰霜划开。小时候家里的窗户上冬天也经常结有冰花。她喜欢看冰花的晶莹美丽的图案,感叹大自然的不经意的杰作。她在家里也喜欢这样用指甲把窗户上的冰花画出一道道纹,把冰霜划分成几块。她喜欢把硬币贴在冰花上,看着冰霜上留下的硬币的圆圆的痕迹。她喜欢把五个指尖按在冰霜上,感受冰霜的冷,看窗户上留下的五个模糊的指印。她喜欢用嘴去吹冰花,喜欢看着一块一块的冰霜在她的哈气下融化,变成涓细的水流,顺着玻璃流到窗台上。

她凝神地看着窗外。月光在雪上泛着青光,海面平静,只有很小的波纹泛起。银河的繁星倒垂在水里,像是白雪公主卡通片里小矮人们采掘的漫山遍野的闪闪发光的钻石。月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她的美丽的眼睛在闪着光。她从小性格文静,喜欢童话故事,喜欢日本动漫。她喜欢看大欢喜结局的童话。睡美人被王子吻醒,灰姑娘被王子认出,白雪公主被王子骑马带走。但是最打动她的童话,是那些带着悲惨的结局的童话。痴心的爱着王子的小人鱼没有得到王子的爱,在海水里化成了一片泡沫;赤着脚卖火柴的小女孩燃尽了所有的火柴,也没能够留住最爱她的老祖母。在护校的时候,女生们有时聊起想找的对象是什么样子的人,她说她只要找一个真心爱她,她也能真心爱上的人。像许多年轻女孩一样,那时她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幻想。毕业以后,她进了医院开始了护士工作。护士里面有几个个子高挑,容貌艳丽的姑娘,她觉得她们都比自己漂亮。她推着送药车进出病房,经常有一些病人或者家属看着她,但是没有人夸过她漂亮,没有人告诉过她漂亮。她一直觉得自己并不出众,也觉得自己不漂亮,也并没有真正相信会有一个王子骑着白马来到医院把她接走。她只希望有一个人能够懂她,呵护她,让着她,宠着她,让她粘着也不烦,容忍她的小脾气和撒娇,每天对她说爱她。她觉得那就是她喜欢的人,可以爱上的人。她终于遇到了这样一个人,爱上了这样一个人。但是,他们却不能在一起。

命运是多么的爱开玩笑啊,她想。

不远处的咖啡屋黑黑的,里面的人一定已经睡觉了。昨天在咖啡屋里看到画上的那些小镇女孩的画像和那些日记的时候,她觉得很感动,为了另外一个人的爱。她无法想象,十年的等待,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如果她要是一个星期见不到自己的恋人,都会觉得非常失落。等待是一个煎熬的过程,她想她等不了十年。生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解读和选择。能够真心的爱过一次,能够得到和拥有恋人的爱,已经值得了,她想。

一颗流星划着弧形从窗外闪过,坠落在了海里。她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里老祖母讲过的一句话,每当天上落下一颗星,地上就会有一个灵魂升到了上帝那儿去。

那颗耀眼的流星是谁的灵魂呢?谁在这个圣诞的夜晚离开了人世呢?她有些悲哀地想。今晚还会有一颗流星坠落在海里,那一定是我的灵魂。


看什么呢?他从浴室走出来,问她说。

咖啡屋,她依旧凝视着窗外说。今天在等你的时候,跟咖啡屋里的人的聊了几句,看了一些画和日记,才知道那个人一直在爱着一个小镇上的一个女孩,等着那个女孩。十年了,只是思恋,都没有得到爱。想起来,觉得我们已经很幸运了呢。

他凑到窗前来,没有说话,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头从她的肩膀上伸出来,跟她一起看着窗外。他的身上带着香波和肥皂的味道。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更紧地把自己抱住。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夜空在月亮和繁星的照耀下,显得深邃而透明,就像是她的眼瞳。又一颗流星在天空划过,坠落在远处的黑黑的树林里。

流星,他惊奇地说。你看,一颗流星落到树林后面去了。

那一定是前一颗流星的恋人,追随自己的爱去了,她有些黯然地想。


他低下头,从后面吻她的脖子。她觉得脖子痒痒的,就像他第一次吻她脖子的时候的感觉。她扭过头,对他妩媚地微笑了一下,用一双迷人的眼睛看着他。他们的目光汇聚到一起,就像是已经经历了生死一样。时间在一秒一秒地缓慢流过,过去在一起的日子,如幻灯般快速闪过。那些快乐的日子。他把她的身子扳过来,让她的脸面对着自己,跟她吻了起来。月光屏住了呼吸,海上的波涛寂静无声,树影轻轻地贴在窗玻璃上,紧张地看着他们。他的胳膊紧紧地抱着她,像是一道铁箍把她箍住,铁箍越箍越紧,像是要把她挤进他的身体里。她被他的胳膊箍得有些疼,但是快乐着。她喜欢他这样紧紧地箍住她,让她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动弹不得,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她的嘴被他的嘴堵着,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身体在忍不住的颤抖,像是流过一股电流,战栗着,晕眩着。她觉得一股热浪涌过她的全身,把她全身都融化掉。她把胳膊挣脱出来,伸出两手吊住他的脖子,尽情地吻着他的嘴唇。她曾以为死很容易,从来没想到在这一刻,生命会觉得这么美好,这么灿烂,几乎难以舍弃了。

如果能像这样,永远地在爱人的怀抱里,那该多好哦,她想。

但是他们的嘴唇和身体还是分开了。她把他推开一点,看着他。她看见他已经换上了一件洗得很干净的白衬衫,一条熨得裤线整齐的黑色的西服裤,脚上是黑色的袜子和擦得很亮的黑色的皮鞋。他甚至打了一条带着斜纹的黑灰相间的领带。衬衫是他们在CD店里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穿的,领带是她在他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皮鞋是他们有一次逛店的时候,她帮他挑的。她喜欢看他穿着她给他挑的买的东西。

他弯腰抱起了她。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点儿紧张地抓着他的胳膊。他把她抱到沙发上,轻轻地把她放下来,让她在沙发上坐好。

抽根烟吧。她伸手把茶几上的那条烟拿过来,小心地撕开封口说。

你不是不喜欢抽烟吗?

那是过去想让你有个好身体,她把烟盒举到他面前说。现在不用担心了。我也想抽一根,尝尝烟的味道。

他坐到她身边来,挨着她坐在沙发上。他欠身拿过烟盒来,从里面弹出了一只烟,叼在嘴上。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防风打火机,把烟点上。吸了一口之后,他把烟递给她。她接过烟吸了一口。他从烟盒里取出第二支烟来,点上,把打火机放回茶几,顺手把上面放着的一个干净的烟灰缸拿过来,放在她的胳膊肘旁。她不会抽烟,被吸入肺里的烟呛了一下,咳嗽了一声,皱着眉,一只手煽动着,把眼前的烟雾赶走。

抽不惯就别抽了,他看着她手指头上夹着的烟卷说。别给自己找罪受。

真奇怪,她看着眼前挥散的烟雾说。没觉得烟有什么好,为什么好多人还爱抽?

戒不掉吧,他说。跟酒一样,一旦喜欢上就很难戒掉。


跟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你后悔吗?她把烟在烟灰缸里掐掉,扬起头问他说。

不后悔。你呢?

她摇摇头,把手搂紧了他的胳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胳膊上。后悔吗?如果有什么后悔的话,她后悔没有能早些认识他。他们都在一个城市里,说不定在哪里曾经遇见过。地铁上,商场里,王府井,前门,也许他们在哪里曾经擦肩而过,只是可能谁也没有注意到谁。

要是当初能跟你在学校里认识,那就好了,她小声说。其实我们护校离你们大学不远的,那时,周末总有女同学叫我一起去你们学校跳舞去,可惜我从来没去过。要是去了,说不定当时就能见到你了,那样你也不会去泰国了,我们今天就能好好的在一起,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可惜我没有那个命,他吻了吻她的头发说。

他把吸了一多半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伸手拿过酒瓶子来,把盖子拧开,倒了两杯酒。红酒在烛光下散发着一种醇厚的樱桃的颜色,深红又带着一点儿紫色,看着很诱人。他把一杯闪着透明的红光的酒递给她,把另一杯举起来。

干吧,他用杯子碰了她的杯子一下说。

两杯酒之后,她已经觉得头开始晕了。她酒量不大,平时也几乎很少喝酒。每次只要头一觉得发晕,她就会停止喝酒。但是今天,她想继续喝下去。她要他继续给她倒酒。她觉得自己的脸颊滚烫,像是发烧了一样。她看他时,看见他的两眼通红,脖子和脸也都红了。她知道,他也喝多了。

酒劲儿越上越大,她的头越来越晕,也有些想呕吐的感觉。她看了一眼茶几上的药片。白色的小圆药片在她的眼前显得模模糊糊的,带着重叠的影子。她知道自己可能醉了,已经无法仔细分辨出哪种是真药,哪种是假药了。但是她知道,纸上的药片是真的,放在小碟子上的药片是假的。她把纸片拉到自己面前,把小碟子推到他面前。

再来一杯吧,他把第二瓶酒打开说。

喝不了了,已经晕了,她指着自己的头说。剩下的你慢慢都喝了吧,我快吐了,想去趟洗手间。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差点儿摔倒。他伸手扶住她,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看上去也醉了,步子站不稳,身子摇摇晃晃的。

我扶着你去,他托住她的手臂说。

他扶着她去了洗手间。她在马桶上坐好后,他走出洗手间,给她把门虚掩上。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她从门缝里看见他拿了两个空杯子,从洗手池的水龙头接了两杯凉水,端着水向着沙发方向走去,随后又回到了洗手间门外等她。她在马桶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好一些了,就站起来走了出来。他扶着她回到沙发前坐下,把一杯凉水递给她。她喝了几口凉水,觉得头脑清醒了一些。屋里的暖气好像不知怎么停止了,外面的冷气开始侵袭进屋子来。


准备好了吗?她把纸片上的药片放到手心里攥住,问他说。

准备好了,他看着面前小碟子上的药片说。你害怕吗?

有点儿害怕,她说。

她真的有些害怕。没有人从那个世界回来过。没有人知道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她觉得手在轻微地颤抖。她突然想起了父母。父母是她的软肋,她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他们。她欠他们。一想起父母,她就有一种深深的内疚。她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长这么大,她还没有能真正报答过父母什么。但是她就要离去了。

要不,我们不这样了,他看着她说。现在还来得及。

看我们的命吧,她说。如果我们谁醒过来,以后就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好,他点头说。那就听天由命吧。

你可要说到做到,她伸出手疼爱地抚摸着他的脸庞说。

一定,他吻了一下她的手指说。你也要这样。

我会的,她微笑了一下说。一次就够了,我没有勇气再做一次。


那我先吃了,他说。

他把手从她的肩膀上挪开,伸向茶几,拿起了面前的小白药片。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把药片一片一片地放在嘴里,用水杯里的清水送了下去。十片药,还不到一分钟就都吃完了。他对她微笑了一下。她注视着他,满意地笑了。她知道,真药片在她手心里攥着,他吃得是假药片,里面只有两片是真的。他会睡去,但是明天中午就会醒来。

他把剩下的一杯清水递给她。她把手心里攥着的药片,一片一片就着水咽了下去。她的面容平静而坚定,就像是吃退烧药一样。她一定是喝酒喝多了,一开始药片觉得有点儿苦味,随后就觉不出来了。

你想在床上躺着吗?他问她说。那样可能会舒服一些。

就这样在沙发上坐着吧,喜欢这样靠着你,她说。

还害怕吗?他搂住她的肩膀问。

还有些,她轻轻地说。

别怕,有我跟你在一起,他把她的肩膀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说。

有你在就好多了。她抚摸着他的手,低头吻了一下他的手背说。昨天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真有些怕自己走。是在转机的时候出事了吗?

嗯,他点头说。我有些大意了,以为都到了东京机场了,不会有问题了。但是还是被他们跟上了。为了防止万一,我把手机给扔了,因为那上面有你的号码和我父母的号码。我不想让他们从手机号码上找到你和我爸妈。

但你怎么把他们甩掉了?她抬起头来,黑黑的眼睛看着她问。

报警了,他说。东京机场的警察来了,把我们都给带到警视厅去了。在那里一直等到白天,东京的警察们才跟国内联系上,把问题搞清楚,把我放了。那几个跟着我的人被扣在警视厅,等着泰国警方来人把他们带走。我再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就没人接了。

哦,是我的错,她闭上眼睛说。我把手机关了。当时以为你不会来了,特别烦。

我知道,他低头亲了她额头一下说。都怪我没能及时把情况告诉你。

不是你的错,她眼前有些发黑地说。你手机扔得很对。


药劲儿逐渐涌上来,她闭着眼,觉得黑暗在缓慢地吞噬着屋子。电视机前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黑暗完全笼罩了房间。他们在黑暗里坐着,她依旧依偎着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腿挨着他的腿。他不再说话了,头靠在沙发背上,身躯挺直,像是一座雪中的雕像一样。她的头被一块大石头坠着,在把她往黑暗里拉。她觉得有些奇怪。她以为九片三唑仑的强力效果,能够马上让她进入睡眠状态,但是显然药物的作用没有她想象的强。相反,他倒是马上入睡了,而且他的呼吸在逐渐微弱下去。她的双手紧紧地揽着他的胳膊,身子靠着他的身躯,像是永不分离一样地挨在一起。

亲爱的,好好活着。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她不知道他能否听见。不论怎样,这也许会是她最后跟他说的一句话。她觉得自己又哭了,但是感觉不出眼角的泪水落下来。也许她的眼泪早已经流光了,也许药物起了作用,她感觉不到流下的眼泪了。她的眼前出现了她跟他第一次相遇的那个CD店。她看见自己站在试听机前面,头上戴着两个白色的耳机,在听着一首歌。她看见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站在阳光下的窗口,在挑着CD。她看见阳光洒满了他一侧的身体。她看见他抬起头来,瞥见了她。她看见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这是她失去意识之前,脑海中最后的一幅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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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他扶着她去了洗手间。她在马桶上坐好后,他走出洗手间,给她把门虚掩上。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她从门缝里看见他拿了两个空杯子,从洗手池的水龙头接了两杯凉水,端着水向着沙发方向走去,随后又回到了洗手间门外等她。她在马桶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好一些了,就站起来走了出来。他扶着她回到沙发前坐下,把一杯凉水递给她。她喝了几口凉水,觉得头脑清醒了一些。屋里的暖气好像不知怎么停止了,外面的冷气开始侵袭进屋子来。”

这个细节很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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