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郭敬明:梦里花落知多少~长篇连载~完整版本

 “可是现在我怎么走得开呢?我刚过三个月试用期不久,就忙于结婚的事,老板会怎么想?我也不好意思开口请长假,等到了年底,我就做满一年了,那时我可以有14天大假,我们去郑州办理结婚手续,举行婚礼好不好?何况我父母还要在武汉宴请宾客呢,太过急促就不好了,再说现在我们经济基础还不够,准备也不够充分,我们可以用这一段时间作充足的准备,你说好不好?”

  “好是好,只是我怕夜长梦多……”苏军眼睛里满是担忧。

  “怕什么?一来我们都还年轻,岁月正长;二来你现在又到深圳来了,我们每个星期都能够见面了,正好可以毫无牵挂地干一番事业呢。”

  “可是我没有深圳户口,只怕难找工作,而且我的边防证三个月就要到期。”

  “三个月会发生很多事呢,你想那么远干吗,走一步看一步嘛,见子打子。”

  “还有,真真,我真不忍心看你这样辛苦,我总在想,如果在郑州,我们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对,我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决不会让你像现在这样消瘦,这样憔悴。真真,你知道我有多么心痛吗?而且在这里我觉得自己是多么地无能,不能给你创造一个好环境,反倒让你一个女孩子这样拼命。”

  “你又来了,我告诉过你,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吃多少苦我都心甘情愿,你忘了那首《 致橡树 》了,我永远不要只做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要做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跟你站在一起。”成真又诗兴大发了,两眼熠熠闪光。

  “真真,你放心,我会努力去创一番事业,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苏军两手抓住成真的双肩,眼望着她。

  成真将头依偎在苏军的怀里,眼望着漫天彩霞,口里轻轻念道:“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又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成真以为她和苏军会永远像现在这样,携手看云霞虹霓,终身相依,永不分离……
 
复活节的第三四天,成真帮着苏军找房子、租房子,布置居所,他们租下了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每月租金要1500元,首期要交两个月按金、一个月租金,加上中介佣金总共是5000多元,成真要付,这一次苏军却死活不让。

  苏军说:“我这次来把我所有的积蓄都带来了,加上父母给了我3000元,我身上差不多有一万元呢,我怎么能增加你的负担呢。别看你挣得多,但房租就去掉了差不多5000元。还有,真真,我看你带完一个普通话班,就不要再接新班,一个星期三个晚上教课就足够了,我们这是要长期作战呢,保住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成真见他说得如此恳切,态度又如此坚定,也就不再勉强了。

  复活节四天很快过去了,晚饭后,苏军把成真送到罗湖关口。关口挤得人山人海,都是过完节往回赶着第二天上班的香港人,苏军护着她一直走到送人止步的地方,他担心地对成真说道:“真真,路上自己小心,人这么多,你以后这样两边跑该有多辛苦,我真希望承受这份辛苦的是我。”

  成真将食指竖在嘴边,轻轻说:“嘘,别说这样的话,什么你呀我的,忘了我们是要共同奋斗的啦。”两人恋恋不舍地拉着手,直到被人群冲散开来,不见对方踪影为止,成真这才随着人流过关回香港去了。

  这以后的一个月,成真依旧工作、教课忙得脚不点地,只在星期天过关与苏军相聚。苏军总是做好饭、煮好汤在家里等着她,但是过关的人是那么多,路上来去就要花掉七八个小时,因此他们欢聚的时刻便显得弥足珍贵。

  成真愈发瘦得可怜,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常因一点小事、一句话不对便冲着苏军发火,苏军亦十分谅解,总是让着她。

  苏军一个多月来到处找工作,但并无结果,由于他没有深圳市户口,正规的公司因怕麻烦都不愿聘请他,一些个体的企业工资又太低,连交房租都不够。虽然成真时常劝他不必着急,反正她的工资足够两人开销的,但苏军的情绪明显越来越低落。

  但是有一个星期天,苏军高兴地对她说:“真真,我找到工作了。”

  “真的吗?什么工作?”成真欢欣鼓舞地揽住苏军,苏军抱着她在屋里转了好几圈。

  “是,是在一家报社做校对,工资差不多有3000元呢。”苏军将成真放在桌子上。

  “哪一家报社?我有没有听过?”成真追问。

  “是,是《 深圳晚报 》,不过你别打电话去找我,因为我是临时工,又没有户口,不方便公开身份的。”苏军有些顾虑地说。

  “哦,我知道啦,那一个星期工作几天呢?”成真很轻松地问。

  “跟你一样,工作六天,星期天休息,不妨碍我们见面。”

  成真高兴得整天都哼着小曲,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苏军则笑眯眯地看着她。

  一个星期四的黄昏,那天成真被派往深圳作采访,采访完已是下午6点多了,因为成真有一个普通话班刚刚结束,她也听从苏军的话没有再接新班,因此晚上不必赶回香港去教课,成真决定给苏军一个惊喜,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苏军面前。

  成真满腔热情地到了苏军租住的公寓,可是却吃了闭门羹,苏军不在家,成真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应,心里正后悔没有多配一根公寓的钥匙,因为她天真地以为苏军每时每刻都会在家里等着她,而苏军竟然也忽略了这一点。

  成真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苏军回来,猛然想起苏军是在一家报纸做校对,报社通常是晚上工作的,就自言自语道:“我真傻,怎么连他的工作时间也忘了问?”

  成真独自兴致索然地在外面吃了晚饭,想过关回香港去,可是她想见苏军的愿望是那么强烈,强烈到无法自已。她决定等到九点半钟,好在苏军住的地方离关口很近,这也是为了方便他们见面而选定的住宅,只要能赶在10点钟闭关之前过关回香港便没有问题。这样想着,成真就在苏军住的楼下徘徊,焦急又有些兴奋地盼望着苏军归来。
 
  时间过得真是缓慢,一分一秒都似乎在跟成真作对。9点半到了,仍不见苏军的身影,不能再等了,否则就过不了关了,成真正准备离去,忽然见一辆小车驶到了大厦门前。

  成真看见开车的是一位小姐,旁边坐的人似乎是苏军,成真赶忙闪到了黑暗之中,想看个清楚,探出个究竟。

  从车上下来的人果真是苏军,只见他一只手拿着一把吉他,另一只手关上车门,还隔着玻璃窗对车里的女子招手,说:“殷小姐,再见。”

  然后,他转过身,一只手仍然摆动着吉他,另一只手则插进裤子兜里,头微微昂起,潇洒地吹着口哨,向大厦的入口处走去。

  成真正不知应该叫住他还是追上他,忽然,小车的玻玻窗被摇了下来,从车里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苏先生,请等一下。”

  苏军停下脚步回过身来,那女子下了车。成真见那女子穿着一件低胸晚装,一头披肩鬈发染成黄色,十分
性感妖艳。她走到苏军跟前,突然上前几步勾住了苏军的脖子,在苏军的面颊上热烈地吻了一下,苏军有些愕然地向后退了几步,一面说:“殷小姐,别,别,别这样。”但那女子朝他莞尔一笑,说道:“苏先生,明天再见。”就回到车上开车离去了。

  苏军呆站片刻,回身正想进大厦,却见到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成真,更加愕然,他见成真满面泪痕,正想说话,“啪”,成真扬起手来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然后,就跑开了去。苏军被打得眼冒金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起紧去追成真。

  成真跑得飞快,苏军好不容易追上她说:“真真,你等等,你听我解释,你真的误会了。”

  成真边挣脱苏军的手,边跑边说:“你放开,否则我就叫非礼了。”

  苏军说:“真真,你叫我也不放手,我不能让你这样回香港,这里面有误会,你听我解释。”

  成真边甩脱苏军的手边说:“还有什么可解释的,我亲眼见到的。”

  苏军再次将成真抱住说:“真真,我和她一点事也没有,她那样做我完全没有想到。”

  成真边挣扎边低头咬苏军箍在她肩膀的手臂,疼得苏军脸都扭曲了,但苏军坚持不放手,成真叫道:“快放开我,要闭关了,我明早还要上班呢!你想我被炒鱿鱼啊。”

  苏军这才放开了,跟着走得飞快的成真身后不停地重复着那几句话。成真哪里听得进,一路小跑,快到送人止步的牌子前,苏军再次拉住成真说:“真真,你星期天过来,我再给你详细解释。”

  成真说:“我永远都不会来了。”就冲过了送人止步的牌子,还听见苏军在她背后喊:“真真,你一定要来,我会一直等你的!”

  成真在火车上、在巴士上一直到回到自己租来的斗室中,都在不停地抹眼泪,此时她也顾不得旁人用怎样的眼光看她了。她的心是那么那么痛,她想不到苏军会欺骗她,编出什么在报社上班的谎言;更想不到苏军在这么短时间里就学坏了,居然在外面拈花惹草,今天是让她撞见了,平日里还不知怎样花天酒地呢?他真是辜负了她的一片真情和一片苦心,想到自己没日没夜地工作,只为了与他一起有个好的前途,可他呢,却背着她做出如此勾当来。成真越想越痛心,在自己的斗室里嚎啕痛哭起来。

  电话铃不停地响着,成真知道肯定是苏军打来的,她也不接,过了一会儿,索性把听筒搁开,让电话再也打不进来。

  第二天一早,成真刚上班,就接到苏军的电话,她听也不听就挂断了线。苏军再打电话过来,同事们转给成真听,成真都挂了线,一连好几次都这样,弄得同事们都开始用不解的眼光看她了,她只好压低声音在听筒里对苏军说:“你别再打电话到我公司里来,打来我也不会听,反倒影响我的工作,连老板都注意到我了。”说完她收了线,苏军也就没有再打电话来。

  一连几天,成真都失魂落魄的,在家里也不听任何电话,星期天也没有过深圳去。星期一晚上回家时,她在楼下大堂信箱里发现了一封苏军寄过来的信,她看也没看,就撕得粉碎,扔到楼下的垃圾桶里。
 
 她依然满腔愤怒,那个女子勾住苏军脖子的一幕老是出现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她甚至非常嫉妒地想:“那肯定是个坏女人,不过那女人身材真好,想不到苏军会喜欢这样的女人,他老是说我太瘦,曾经开玩笑说要再瘦下去他就不要我了,可能是早就对我不满了。”成真的心被妒火烧得千疮百孔,痛不可挡。

  她还把与苏军一起在仙湖游玩时的照片都用剪刀剪碎了,但是这样不但没能缓解她愤恨的情绪,而且心更加剧烈地疼痛起来。

  她拼命地工作,但即使这样也无法排遣她心中的那份失落和伤痛,她自怨自艾,回到斗室便以泪洗面。

  过了几天,成真去参加一个内地来港招商的记者招待会,现场也顺便采访了几位签约的港商,回到公司,成真写了一篇采访报道文章。

  到快下班的时候,忽然有个男人打来电话找成真,他在电话里说:“请问是江小姐吗?我们上午在记者招待会上见过面,你还采访了我,我姓丁,是大参公司的总经理。是这样的,我忽然想起上午跟你讲漏了一些内容,数字也不太准确,再说我也想在你们杂志上刊登广告,想多了解一些你们杂志的情况。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今天请你吃晚饭,我们慢慢聊。”

  成真想起是有这么个人,又为了工作,刚好晚上也不需去教普通话,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丁老板接着说:“那么,6点钟我开车去你们公司楼下来接你。”

  丁老板将成真带到了一家非常高档的西餐厅,这还是成真第一次吃西餐,有些不知所措,丁老板很耐心地跟她解释了西餐的礼仪,教她如何使用刀叉,彬彬有礼,周到又体贴。这时成真才开始细细打量这位丁老板,他看上去30来岁,红光满面,外表英俊,中等身材,虽稍稍有些发福,有一点点啤酒肚,但不影响观感。

  “像你这样漂亮的女记者真是不多的。”丁老板说,成真的自尊心这几天已被挫败感伤得一塌糊涂,听了这恭维之词十分受用。

  丁老板殷勤地帮成真把整块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方便成真食用,一时间叫侍者拿这样换那样,对成真照顾得无微不至,成真很喜欢这样被人呵护的感觉。

  丁老板完全没提采访和杂志的事,成真也懒得问,整餐饭几乎都是丁老板滔滔不绝地在讲话,谈他在世界各地的所见所闻,谈世界各国的
美食佳肴,听得成真打心眼里佩服起来,觉得他见识真广博,知识真丰富,完全是一个十足成功人士的派头。

  “只是我一直忙于事业,到现在尚未娶妻。”丁老板说。

  成真心“咯噔”一下,想丁老板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吃完饭,丁老板开车送成真回家,但他却在一家金铺前面将车停下了。

  他对成真说:“江小姐,到金铺挑一件首饰吧,我想送件礼物给你。”

  成真几乎想也没想冲口而出:“不,我有男朋友的。”

  丁老板接着说:“这有什么关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大家可以竞争嘛,不知你会不会给我机会呢?”

  成真仍是摇头:“不,这样我会觉得对不起他。”

  丁老板叹惜道:“你真是太单纯了。”

  丁老板把成真送到她住的楼下,说道:“江小姐,有时间给我电话,我们可以交个朋友。”成真点点头,看着丁老板开车远去,才神情恍惚地回到了她的小屋,她的内心斗争得非常厉害,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斩钉截铁地拒绝丁老板,苏军不是已经背叛她了吗?这个丁老板成熟洒脱,正是成真所喜欢的类型,成真心中十分困惑,真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

  第二个星期天,她依然没去深圳,苏军又来了两封信,都被成真看也不看就撕碎了。又过了几天,成真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但心中的怨恨依然未消,到了星期天,她将家中电话放好,苏军打过电话来,成真也不待他解释便说道:“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我已经爱上一个老板了,他人很英俊,事业又成功,还主动追求我,我已准备答应他了,你不要再来纠缠我。”
 
  说完成真就挂断了电话,其实她只是想气气苏军,让他也尝尝爱人移情别恋的滋味,她想只要他再打电话来,乞求她的原谅,她就会回心转意,不计前嫌,因为以前在学校时,两人闹了矛盾,成真总要让苏军不断哀求,不断道歉,不断认错,不断哄她开心,她才罢休,何况这次苏军犯了那么大的错误呢。

  但是,苏军再也不打电话来了,连信也不写来了;成真是又急又气,怒气伤肝。一个星期天,她赌气地主动打电话约丁老板晚上见面,两人用过晚餐,丁老板开车到了浅水湾海边,俩人在海滩上散着步。

  丁老板问道:“你心不在焉,愁眉不展,一餐饭你讲了不到两句话,有什么心事?”

  成真回答说:“我跟我的男朋友分手了。”

  丁老板说:“看起来你很爱他,不然怎么会这样不开心。”

  成真说:“是的,我们是大学里的同学,可是他背叛了我。”

  丁老板说:“那你就不要想他了。江小姐,我是个大忙人,也不喜欢绕弯子,我希望你做我的女朋友,我会让你开心的。”他边说边低下头想吻成真,成真吃了一惊,猛地推开他,又后退了几步,说道:“别碰我,我不习惯。”

  丁老板瞬间变了脸色:“那你约我出来干什么?”但见成真瞪大眼睛戒备的神情,马上又变得温柔起来:“算了,我送你回家吧,等过几天你心情好一点的时候我再约你。”

  一路上,成真都在恨自己,她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老是忘不了苏军,但又很清晰了一点,就是她真正爱的人仍是苏军,她丝毫也没有爱上这位丁老板。成真决定不再骗人骗己,她准备下个星期天一定到深圳去找苏军。
 
  可是真正到了星期天,成真却犹豫不决起来,她想这次就这样善罢甘休了不成,何况说不定这段时间苏军已跟那名女子好上了呢,她去找他,岂不是自讨没趣?她怎么丢得起这个面子,又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呢?

  她下楼又上楼,迟迟疑疑已快到中午了,忽然想起一个星期没有看信箱了,就跑到楼下大堂开了信箱,发现里面有苏军写来的厚厚的一封信。

  成真激动得手都颤抖了,她跑到一家安静的咖啡厅里,哆哆嗦嗦地撕开大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沓信纸,上面是苏军遒劲有力的字迹。

  真真:

  我知道我是百口莫辩,也不知道这封信你会不会打开来看,还是看也不看便撕得粉碎,但是,我仍然要写给你,就算做最后的尝试吧。

  如果我生有双翼,我一定飞过深圳河去香港找你,任凭你打我骂我都好,只是请你千万别不理睬我。多少次,我站在出关口,望着流出的人群,希望看到你在人群中突然出现,那我将是何等地幸福啊,可是,人走完了,关口闭了,我才知道这只是我的痴想,我才明白一个事实,你可以自由地来到我身边,可我却不能随时地去找你,那条深圳河就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鸿沟。

  我终于明白,这条鸿沟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宽,越来越深,一直到我们无法跨越,一直到彻底地将我们分开。

  真真,我要走了,我这一走,不知我们几时再能相见,不知我们还会不会再相见?

  成真看到这里,痛苦地叫了一声,心一阵绞痛,她接着读下去。

  只是在我走之前,我要把一切向你解释清楚,否则你我都会遗憾终生,我别无所求,只求你相信我写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真真,来深圳一个多月,我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时间一天一天踩着我的心上过去,特别是每个星期天,看到你精疲力尽的样子,我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虽然你一再表示不介意,可是,我堂堂男子汉又岂可活得这么窝囊呢,我又怎么会依靠一个女孩过日子呢?

  我在一间歌舞厅找到了一份吉他弹奏的工作,可是我不敢直接告诉你,我知道你对娱乐场所的工作是那么反感,又怕你疑神疑鬼,就骗你说在报社找到了一份校对的工作。

  那天,下班后,歌舞厅老板娘说可以顺路捎带我一程,我不好意思谢绝她的好意,可我没想到她会做出那种举动,而恰恰又被你看见了。你认定了我和她一定不清白,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第二天,我就没再去歌舞厅上班,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乞求你的谅解,可是你是多么残忍啊,你将所有的门都封死了,我针插不入,水泼不进,我是个多情的男人,你知道那些天我有多么地痛苦吗?我失魂落魄,生不如死。

  我本来希望过一段时间你消了气就会回心转意,可没想到你却给了我致命的一击,当我听到你爱上了别人的消息时,我的头“嗡”的一声大了,我去了酒吧,喝醉了酒,跟人起了冲突,打了起来,我被打伤了,左手臂上还被刺了一刀。

  成真看到这里,再次痛苦地叫了一声,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好在除了手臂刀伤外,其他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我在
医院里住了几天就出院了,我已经差不多用完了我身上所有的钱,加上我的边防证也快到期了,单位也多次催我回去,说有人已写信将我的事告到了上级主管部门,若是我再不回去,我的编制就要被取消了,那时我再要回原单位就不可能了。

  ……

  我现在写这封信给你,是希望能在走之前见你一面,我已经买好了火车票,是7月3日星期天晚上7点45分的火车,我知道你只有星期天才有空,真真,看在我们曾经深深相爱一场的份上过来见我一面吧,说不定这是我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呢!

  ……

  成真看到这里,急忙去看信封上的邮戳,信已到了好几天了,只可惜这一个星期成真都没去开信箱,再一想,7月3日,不就是今天吗,成真惊跳起来,冲出了咖啡厅。
 
成真赶到深圳时,已经是下午4点钟了,她先去苏军租的公寓,但房门紧锁,已是人去楼空。

  成真再赶到火车站候车厅,大厅里人头涌涌,成真看不到苏军的身影,她绝望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忽然,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她回过身来,是苏军。一个月未见,他胡子未刮,苍白消瘦,成真的心好像碎裂了一般,麻木得失去了知觉,泪若泉涌。

  苏军伸出手帮她擦去脸上滚落的泪珠,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走,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去找个地方坐一下。”

  他们一同来到酒店的咖啡室,找了一处较隐蔽的位置坐下,成真仍然在不停地流着泪,她问道:“让我看看你的手臂,伤得怎么样,重不重?现在伤口愈合得怎样?”

  苏军挽起了衬衫的衣袖,衬衫还是成真送给他的礼物。成真见苏军的手臂上面依然缠着纱布,上面渗有血渍,“我没事,这伤也会很快好的,你不用担心。”

  成真想说“不要走,不要走”,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默然流着眼泪。

  “真真,你不生我气啦?”苏军问。

  成真哭着摇头。

  “真真,你跟那个老板相处得好吗?”苏军又问。

  成真更是哭着拼命摇头,说不出话来。

  “真真,我这一走,我们就是天各一方,再要见上一面恐怕不那么容易了,我几乎不可能去香港看你,来深圳的机会也不会多。倒是你,如果到郑州,一定要来看看我呀。”苏军的声音哽咽了。

  成真终于哭着说出来:“不要走!”

  “真真,这些天来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发现我们都太天真,把一切都想得太容易了。在这里,我不但不能带给你幸福,反倒会成为你前进路上的拖累,你以为我看见你吃苦那么好受吗?这还仅仅是开始,今后的困难还有多少,我简直都不敢想象。真真,我是个懦夫,我没有你那么勇敢。”

  成真依旧哭着摇头:“不,你行的!”

  “真真,我在深圳呆了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我发现我并不喜欢这里的环境,人们的思想太复杂,尤其是我在歌舞厅工作了半个月,发现许多人的精神世界被污染得有多么厉害。你在南方是那么如鱼得水,而我却水土不服,我还是更加习惯在家乡的那种生活,质朴的人们按部就班、不紧不慢过着简单的日子。再说,我的父母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不可能丢下他们不管的。”

  成真听呆了,止了哭泣,然后带着一脸的悲凄说道:

  “都是我不好,错怪了你,你能原谅我吗?我太任性了,我还以为这是在学校里,闹几天矛盾,和好了就没事了,我没想到会搞到这么严重,害你负了伤,我只想着自己的痛苦,完全没想到你比我痛苦十倍。我真是后悔莫及,恨不得把自己也刺伤流血才痛快。你的父母见到不知会心疼成什么样呢,他们一定会认为我是一个狠毒的人。”

  “别说傻话了,放心吧,我不会怪你的,我的父母也不会怪你的。”苏军安慰成真。

  “你的行李呢?”成真问。

  “都托运了。”苏军回答。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成真狠命地咬着嘴唇,不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只希望这不过是场噩梦,梦醒了原来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因为仅仅是在三个月前,就是在这家酒店里,他们还充满了欢乐和希望。不,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苏军依然是她的苏军,他们依然会手携手共同走人生的道路。

  苏军打破了沉默说:“真真,还是我送你回香港吧,我不想看见你在站台上肝肠寸断的样子,记得吗,每一次都是我送你。”

  他们一同走出酒店,在人行天桥上,成真停了下来对苏军说:“我们就在这儿分开吧,出关的人太多了,如果你误了火车就不好了。你先走,我就在这儿看着你。”

  “不,你先走,我看着你。”两人争持不下。

  苏军说:“你猜怎么样,我忽然想起席慕容的那首《 生别离 》来,我们现在这样子像不像生别离?”成真听得心里又是一阵绞痛,泣不成声。
 
 苏军轻声念道:“请再看,再看我一眼,在风中,在雨中,再回头凝视一次我今宵的容颜,请你将此刻牢牢记住,只因为一转身,你我将成陌路,悲莫悲,生别离……”

  成真不待他念完,就哭着说道:“不,这只是我们的短暂分离,我不要听‘生别离’这三个字。”

  苏军又帮成真擦泪,说道:“好,不说这三个字,真真,过关要小心,今后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成真也说:“你也要一路平安,到了给我写信。”

  在苏军的一再坚持下,还是成真先走开,她边走边回头,开始看见苏军向她微笑着挥手,慢慢地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幕之中。

  苏军走了,把成真的灵魂也带走了,成真觉得她整个人只剩下了一个躯壳。

  她每天盼着苏军的来信,一个星期后,信终于到了,成真满心欢喜地打开,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上面仅有寥寥的数行字。

  真真:

  我已平安回到郑州,勿念。

  保重身体,听你的好消息!

  苏军7月5日于郑州

  “看来他这次是铁了心了。”成真痛苦地想,“我该怎么办?”

  成真拿起笔来给苏军写信,总是写了撕,撕了写,想打电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的头脑里一片混乱,日子就在痛苦忙碌中飞速流逝,转眼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这一个多月来,虽然成真努力尽量不影响工作,但到底还是不行,汪主任察觉到了成真近来反常的情绪和变化,他决定找成真谈谈。

  一天,汪主任把成真叫到会议室问:“最近一段时间,你神不守舍,常见你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交上来的稿子质量也大不如从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成真说:“没太大的事,只是在感情上遇到了一些麻烦。我的男朋友一个月前离开深圳回郑州了,我本想把他也申请来香港,可是他说不想成为我的负担,我感觉到他已放弃努力了。”

  汪主任说:“也许他是对的,他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作出这样的选择。”成真说:“不对,您不知道,我们是天生的一对,我们相互又深爱着对方,只是我们还不懂得怎样跟对方相处,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的困难。这些天来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准备向您请假,然后,去郑州和他结婚。”

  汪主任说:“你要考虑清楚了,公司现在正准备收缩规模,裁减人手,老板已开始拿着每一期杂志考核每个人的成绩,你知道现在传媒业竞争激烈,又有报馆倒闭,老记者都找不到工作,何况在传媒业你还是个新手,你现在是自身难保,怎能保你的男朋友?我看你应该从现实的角度多考虑一下。还是打起精神来,把工作做好,当然,你如果坚持,我也不会反对。”

  成真坚定地说:“我已经决定了。”说完之后,她如释重负,折磨了她一个多月的难题在那一刻被破解了。

  和汪主任谈完话后,成真决定尽快写信把她的这一重大决定告诉苏军,并作好去郑州的准备,可是就在当晚,她却收到了苏军的一封信,成真打开来,见上面写着——

  真真:

  一直没有收到你的信,不知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

  你和那位老板的感情发展得怎么样,真真,你一个人在香港,如果是合适的人就早点结婚吧,也好有人照顾一下你。

  真真,我将和你在一起时拍的照片、你的书信、还有你送给我的礼物一起包好,放在我家里的阁楼上,以后想你的时候,我就到阁楼上去看你。真真,我是多么爱你呀,我和你一起的时光又是多么幸福,可是那幸福又是何等地短暂,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像爱你一样爱别人了。

  我本来想将这些话深埋在心底,再也不对你说出口的,可是我实在忍不住,而且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这些话了。

  我已经准备跟单位里的一个女同事结婚,她一直爱着我,而我一直爱着你,就拒绝了她。这次我从深圳回来,带着满身满心的伤痛,她用全部的爱心接纳我、安慰我。她是个很普通的河南女孩,没你聪明,也没你漂亮,但我想我这一生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在郑州度过了。
 
  成真吃惊地叫道:“不,这怎么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她再也不顾电话费的昂贵,拨通了苏军家里的电话,可是苏军却不在家里,苏军的父母告诉成真,苏军跟单位请了假,旅行结婚去了。

  成真颓丧地倒在床上,好像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坍塌了,她流着泪,反复地说着:“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她的心痛苦得完全麻木了,没有知觉了。

  已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里她问自己:“我该怎么办?”

  她又自言自语地回答:“一切已成定局,我还能怎么样?”

  她找出台湾女诗人席慕容的诗朗诵磁带,在黑暗里边听边流泪。忽然听到了那首《 与你同行 》,她也轻轻跟着念道:

  我一直想要和你一起,

  走上那条美丽的小路。

  有柔风,

  有白云,

  有你在我身旁,

  倾听我快乐和感激的心。

  ……

  而朝我迎来的,

  日复以夜,

  却都是一些不被料到的安排,

  还有那么多琐碎的错误,

  将我们慢慢地慢慢地隔开,

  让今夜的我,

  终于明白。

  所有的悲欢都已成灰烬,

  任世间哪一条路我都不能

  与你同行。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成真就告诉汪主任说:“我不会请假了,从今天起我要好好工作。”

  汪主任点点头说:“这是个聪明的决定。”

  成真微微笑了一下,没有人知道此刻她的心里在滴着血。

  成真决心要忘掉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以尽快治愈她心中情感的创伤。

  一日,她在一个大型的综合广场里,出席完一个记者招待会后,忽然想起丁老板的贸易公司就位于这里其中一栋写字楼里。这一个多月来,丁老板曾经打过两次电话给她,约她出去,都被她拒绝了。现在,她决定认真考虑一下丁老板的建议,而首先,她想出其不意地去他公司看看,她认为这样才会见到最真实的状况,毕竟,她对这位丁老板还是太不了解了。

  她拨通了丁老板公司的电话,秘书在询问了她的姓名后,将她的电话转给了丁老板。

  “江小姐你好,找我什么事?”电话里传来丁老板热情又中气十足的声音。

  “我刚好开完一个记者招待会,现在就在你公司的楼下,我忽然想起你还没看过登有你的访问稿的那期杂志,刚好我身上带了一本,我想拿到你的办公室给你。”成真很有礼貌地说。

  “这,我现在正忙,这样吧,你在什么地方,我下来和你碰面。”丁老板的态度有些慌乱,而且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令成真起疑。

  “不用你下来那么麻烦,如果你忙,我放下杂志就走了。”成真坚持地说。

  “那好吧,请你上来吧。”

  丁老板在他的办公室很热情地接待了成真,还带着她在他的公司里周围转了一转,向他公司的同事介绍说:“这是《 中港人 》杂志的记者江小姐,她采访过我。”

  一个中年女人走上来问:“江小姐,你要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成真说:“不用了,我很快就走了。”但丁老板说:“来一杯咖啡。”

  待成真在丁老板的办公室坐下时,中年女人端了一杯咖啡来,丁老板指着成真桌前的台面说:“放在这儿,你出去吧!”那态度完全是老板对一个打杂阿婶的口气,成真并不在意。

  丁老板打开成真带给他的《 中港人 》杂志,翻到他的采访稿的那一页,边看边点头,说:“写得不错,你了解的情况比我讲的丰富得多。”

  成真笑着说:“好了,杂志送给你了,我不耽误你,我先走了。”

  丁老板说:“别急,喝完咖啡再走吧。”

  成真一向敏感,喝一杯咖啡便两天睡不着觉,因此摇了摇头,说:“谢了,我不惯喝咖啡的,还是你喝吧,我看我还是先走了。”
 
 丁老板也不勉强说道:“也好,过两天我打电话约你。”

  丁老板本想送成真到电梯门口,可是刚走到他公司门口,那个中年女人走上来说道:“我刚好要出去办点事,就让我送江小姐吧。”

  丁老板有些意外,但也只好同意,表情有些无可奈何,依然用老板对员工的那种神情说道:“好,你就送送江小姐。”

  那个中年女人一直跟在成真身后,成真问道:“你们公司工作辛苦吗?”

  那女人仿佛抓住机会似的说:“我上班是很自由的,因为我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娘。”

  成真没有说话,转过脸去看着她,她讪讪地笑,一脸的谦卑和小心翼翼,她说:“我和丁先生结婚10多年,孩子都有3个了。”

  她见成真脸上狐疑的眼神,又说道:“丁先生看上去比较年轻,我显得老相些,可我们都已经40多岁了。”

  成真这才开口道:“那你真要把你先生看紧了。”

  那女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然后走开了。

  成真此刻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才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上居然会有丁先生这样的红口白牙讲假话的衣冠禽兽,而她想不到自己居然险些稀里糊涂地成为第三者。她相信肯定有许多单纯的女孩子就是这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被骗上当,到得知真相时,已深深陷了进去,无法自拔,只得越陷越深;再想想那个中年女子如惊弓之鸟般的神情,看来她丈夫在外的背叛行为不是一次两次,她也早就心知肚明,只不过一味哑忍,委曲求全,成真觉得那女子活得一点人的尊严也没有,实在太可怜了。

  多少天来,成真都尽量不去想起苏军,以免心中涌起情感的巨浪,而此刻,她不由得慢慢去思索她和苏军分手的前前后后,终于恍然大悟。

  仅仅是因为一个坏女人和一个坏男人不经意的介入,就令一段美好而纯真的感情在瞬间分崩离析,想到这里,成真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一种无法言喻的遗憾弥漫了她整个心胸……
 
 成真虽然在主观意愿上想尽快忘记苏军,但实际上她远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坚强,只要工作一停下来,她独自一人的时候,经常是以泪洗面。这种日子过了差不多有半年,成真备受煎熬,她在心中甚至开始祈祷,盼望上帝尽快为她安排一段新的恋情,好让她借助这段新的恋情忘却旧日的伤痛。

  在这样的祈祷和盼望中,吴原走进了她的生活。

  一天,成真下班回到家中,先开大门,沿着走廊走进去。这套公寓本是三房一厅,被重新间隔成了三间单身公寓,平时这三间房都各自紧闭门户,大家也互不往来,成真甚至都不知道另两位邻居长得是什么样子?只是在家里偶尔会听到大门开关的声音,知道邻居是走了还是回来了。

  可是那天回家打开铁门时,成真首先见到走廊里堆放了一些杂物,有间房门大开着,成真想可能是搬来新邻居了,也不在意,低着头走过那开着的房门,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拿出钥匙正开门,却听见有人跟她打招呼。

  “小姐,你好!”

  成真回过头来,见是一位中高个青年,他穿着一件红色T恤,白色休闲短裤,白色运动鞋,可能刚搬重物,满面通红,脸上还挂着汗珠,浑身上下充满了朝气和活力。

  那青年接着说:“我是新搬来的,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我叫吴原。”他一边回身进房,一边还说着:“请你等一下,这是我的卡片,请多多指教。”他热情地递过来一张名片。

  成真一看,名片上有名牌大学的学历、优秀传媒人等资历,心里不由肃然起敬。

  她问:“你也是内地出来的吗?”

  吴原回答道:“是的,我是因工作关系被派过来香港的,你呢?”

  成真少不得也解释了一番,两个人有共同的背景和大学经历,真是他乡遇新知,倍感亲切,当即,他们决定一同出去吃晚饭,两个人一直聊了很长时间,再各自回到宿舍休息了。

  那夜,成真躺在床上,兴奋得难以入眠,成真是个相信感觉的人,她认为是她的祈祷终于感动了上苍,她几乎毫不怀疑她生命中的第二段恋情来到了。

  她甚至又在心中规划出美丽的两棵树的理想出来。吴原是青年才俊,而成真此时也由一名记者成长为一名编辑,虽然,目前他们只是两棵稚嫩的小树,但假以时日,成真相信他们都会慢慢成长为挺拔大树的。想到这里,成真轻轻地念道:

  ……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得懂我们的言语。

  黑夜里,成真甜蜜地笑了,这几乎是她半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甜蜜的笑。

  可是,此刻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即将陷入一张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网,她的命运轨迹也将因此而改变。

  吴原很主动地接近成真,而成真几乎一开始便认定了吴原,因此,他们的恋情发展得很快。一天晚上,他们俩坐在一起看电视,吴原拉住了成真的手,两眼热烈地望着她,成真羞红了脸,垂下了眼睑,吴原低下头吻了成真。

  这无言的一吻似乎无言地宣称了两人的关系,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更加熟悉而亲近了,这一亲近,两人反都有些肆无忌惮起来,不再在对方面前伪装了,展示出各自的最真的本性,两人于是经常会有些小矛盾,磕磕碰碰的。

  一个星期天早上,两人相约一起出去逛书店。

  一到街上,吴原便自顾自地走着。他就是这样,总是忽略成真的存在,尤其在书店打书钉,一打就是几个小时,连爱看书的成真也在内心里叫苦不迭。

  可今天正碰上成真情绪有些不好,她决定不迁就吴原,所以她故意一会儿停下,一会儿走快,一会儿走慢。到了书店看了一会儿就闹着要走,吴原显得无可奈何,觉得成真在无理取闹,但他并不理会,仍顾着自己在那里看书,成真赌气地独自走了。
 
 成真一边在街上走着,一边深深地怀念起苏军来,如果是苏军,他能把成真从最恶劣的情绪中给哄开心了,而吴原则恰恰相反,他能把成真最好的心情给弄得一团糟,还不以为然地认为成真在自寻烦恼。

  吴原学识渊博,讲起话来可以滔滔不绝,但他却不爱读诗。每次当成真在他面前满怀深情地朗诵爱情诗时,他总是满身不自在,觉得太肉麻和太夸张,眼里还有些许嘲弄的味道,弄得成真兴致索然,大有子期不在对谁弹的落寞和伤感。成真是多么怀念和苏军共同朗诵诗歌时心灵产生共鸣的感觉呀。

  成真走后,吴原这里其实也觉得挺冤枉和挺心烦,他倒不是有意经常要惹成真不高兴,只是他完全不能理解她,不能理解她为什么经常会无缘无故地掉眼泪,她为什么会常常为一点小事而莫名其妙地情绪低落。他不喜欢成真使小性子,更不喜欢成真大发脾气,每逢这个时候,他觉得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成真,随她去,而他这种不理不睬和满不在乎的态度又把成真刺激得几乎发疯。

  成真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了几圈,下午才回家,她打开大门走进走廊,发现吴原的房门大开着,看来他已经先回来了。成真决意要目不斜视地走过吴原的房间,表示她仍在生气,可是她从眼睛的余光里,却发现吴原房间里坐着一个女孩,她惊讶得身不由己地停住了脚步。

  吴原站起身来,对成真说:“你回来啦,这是我的同学,她叫方辛。”

  又对着方辛说:“这是我的邻居,她叫江成真。”

  这一惊又非同小可,吴原并不将成真介绍成女朋友,令成真非常气恼。

  三个人于是坐下来聊天,方辛也很善谈,大家话题很丰富,屋子里气氛不坏。只是成真凭直觉意识到方辛很喜欢吴原,她看他的眼光是很特别的,而吴原的态度则有些暧昧。成真是非常相信自己直觉的,她的心里被妒火烧得发烫,但又不便表现出来。

  过了一会儿,方辛收到了一个电话,然后对吴原说,电话是个朋友打过来的,这个朋友吴原也认识,是想约他们一同出去打边炉,因成真在一旁,方辛也邀成真一同前往。

  成真假意推辞说:“你们同学聚会,我去了怕是不太方便吧。”

  她以为吴原会极力说服她一起去的,但吴原却在一旁没有什么表示。

  倒是方辛说道:“有什么方不方便的,大家都从内地过来,在香港无亲无故,独身一人,约在一起聚会吃饭是常事,你去了,大家就当多认识一个新朋友不好吗?”

  成真其实心里非常想去,也想搞清楚吴原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就不再推辞了。

  他们三人到达酒楼时,已经约有男男女女八九个人先到了,这一群人足足围了一大张圆台。

  吴原依然将成真介绍成是他的邻居,又逐一介绍桌上其他人给成真认识,除了有两对夫妻外,其余都是单身男女。当吴原介绍到一个小眼睛、长得十分粗壮的女孩时,成真明显地感到了来自对方的敌意,那女孩名叫邵斤,她更不掩饰对吴原的爱慕之情。成真是个非常敏感的女孩,她常常能察觉到他人细微的情绪变化,可能那个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而成真觉得吴原对邵斤的态度也很暧昧不明。

  打完边炉后,这一群人又到其中一对夫妇的家中去坐着聊天,邵斤的敌意越来越明显了,已经在口角上与成真发生了龃龉;方辛虽然也对成真有醋意,但至少大面上还是过得去的,但邵斤却存心要给成真难堪。

  而成真不希望第一次参加吴原朋友的聚会,便给大家留个辣椒和泼妇的形象,她希望吴原能出来维护她,替她解围,但吴原却对此置若罔闻。成真感到十分羞辱,而这份羞辱却是她所爱的人带给她的。她又是多么怀念苏军呀,苏军是不能容忍她受到外人一点点伤害的,一定会坚决挺身而出维护她。

  好不容易熬到聚会结束,已经是晚上11点多钟了,外面又刮起了大风,主人将大家送出门口,大伙各自回家,女主人意味深长地对吴原说:“你要好好保护江小姐啊。”但吴原却回答:“我自身难保,又怎么保护她?”成真气结。
 
成真默默地飞快地走着,吴原追上来拉她的手臂,一边说:“走慢点。”

  成真再也忍不住了,她甩开吴原的手臂,也顾不得是在街上了,大声质问道:“你说,我跟你是什么关系?她们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你给我说清楚了。”

  吴原一愣,说道:“大家心里其实都明白,何必说得那么清楚呢?”

  “你真是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成真一连说了三个“太过分了”,她的脸涨得通红,一晚上的委屈、愤怒、羞辱的感觉齐上心头,泪水充盈了眼眶,她气昏了头,以至于脚不择路。

  “你去哪里?你不回家啦!”吴原再次拉住成真,成真这才发现走错了路。

  成真此时正怒不可遏,她再次甩开吴原的手:“你别碰我,也别跟着我。”

  吴原哀求道:“别闹了,回去吧,夜深了,风越来越大了。”

  成真有些歇斯底里了:“你不要跟着我,你给我滚开。”

  吴原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他停下了脚步,成真也停下了脚步,满腔愤怒地看着吴原。

  吴原冷冷看了成真一眼,就转身离去了。成真这时才感到又冷又有些害怕,但又别无选择,只好昂起头,向相反方向走去。她在大街上转了一圈,虽然湾仔是个不夜城,但在大风之下还是挺吓人的。成真过了一会儿也冷静了下来,就回家了,回去时,吴原的房门紧闭着,看来是已经休息了。

  成真心想:“他倒能安心睡得着,他就不怕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在街上走会出事?”

  成真几乎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她起得很早,梳洗完毕,就准备下楼去吃早餐,成真打开房门,可几乎就是与此同时,吴原的房门也打开了,他站到了门口,微笑地看着成真。

  成真将房门重重带上,然后绷着脸,看也不看吴原,从他身边昂然走过,吴原没有出声,望着成真走出去的背影,脸上的微笑变成了苦笑。

  成真下班后一直在外面流连到很晚才回家,当她打开大门时,吴原又和早上一样站在他的房门口微笑着看着她。成真绷了脸,从吴原眼前昂然而过,开了自己的房门,准备同早上一样重重关上,可就在这个时候,吴原却抢前一步,不让成真关门,两人一个要关门,一个推门,较上了劲,成真到底抵不过吴原,只好放弃了关门的努力,转而推打吴原。

  吴原抓住了成真推打他的两只手,成真越挣扎,他捏得越紧,疼得成真眼泪都出来了,她叫道:“快放开,你弄疼我了。”

  吴原却不放手,反而紧紧地把成真抱在了怀里,他低下头想吻成真,成真的脸左闪右避不让;他用一只手固定住成真的头,将嘴唇紧紧地压在成真的嘴唇上,令成真气都喘不上来,有一种眩晕的感觉,然后,他的嘴顺着成真的嘴滑到成真的脖子上,又一直吻到成真的胸上,成真惊叫一声,推开了他。

  吴原这才回身从他房中拿了一本书出来,对成真说:“你不是想买《 ××× 》这本书吗?昨天,我在书店虽没有发现这本书,但却发现了这本书里面有一个章节内容相同,我买了来给你。”

  成真很欣喜,这本书是汪主任嘱咐她买的,因为杂志社准备做一个内地的政治高层方面的专题,需要找一些资料,成真去了好多趟书店都没有找到这本书,想不到吴原却大海捞针,找到了那本书里面的一个章节。

  成真想,这样看来,吴原还是把她记在心上的,成真此时再也生不起气了,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下来,生活又恢复了往常的轨迹。

  但从那天以后,成真的疑心也越来越重了,她也试探问过吴原,吴原笑她多心,说跟她们不过都是普通朋友关系。更是叫成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吴原常会和他的这班朋友聚会,聚会时多半也不叫成真,成真只能暗自肯定吴原是脚踏几只船,还叫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在这样的情绪下,他们的矛盾一触即发,闹得越来越频繁,双方都感到痛苦万分,不堪重负。
 
这不,两个人这几天又闹得不愉快,原因是“七一”前后,香港有几天回归假期,本来成真与吴原约定一同报名参加旅行团去欧洲游玩,他们作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但想不到的是,成真的公司在假期安排她出差,跟一个泰国商机考察团去做随团记者,回来要写下此行的报道。

  成真自然希望吴原能跟她一起去泰国,因为在成真看来,两个有情人无论到哪里去都是一样,最重要的是两人相伴,所有地方的景色都会是一样的美。

  但吴原却不这样认为,因为他的那群朋友都报了去欧洲的旅行团,他认为这是一个极难得的机会,准备跟那班朋友一同去欧洲开眼界。

  但成真心里却想:“什么开眼界,说得冠冕堂皇,你心里是什么花花肠子只有天知道。”

  在他们要各自上路的前一天,成真怏怏不乐地收拾着行李,吴原则喜气洋洋,一会儿过这边来看她的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一会儿又回自己房收拾一下行李。

  中午,吴原接到了一个电话,过来对成真说:“方辛打电话来,说他们一群人准备去逛街,购买一些旅行当中的必需品,我正想买个相机,还有其他东西,晚上我们可能会一起吃饭,讨论一下旅行的事,你就别等我了。”

  成真想不到吴原在旅行前一天还要抛下她一个人,自己去逍遥,况且还是方辛打来的电话,她气坏了,厉声叫道:“你敢去,我从今以后就不理你,我说到做到。”

  吴原想不到成真会瞬间翻脸,赔着笑说道:“别小孩子气了,我早点回来就是了。”说完他真的要出去,成真回到她的房间,把房门“砰”的一声关得山响。吴原脸都被震白了,他还是叹息着摇摇头,找他那班朋友去了。

  成真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了,她决心毅然跟吴原分手。

  晚上10点钟,吴原仍不见回来,成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黑夜里,一个念头忽然闪过成真的脑海:

  “在这次旅行中,我要找到一个优秀的人,跟他拍拖,这样我就可以顺利摆脱和吴原的这种痛苦不清的纠缠了。”

  想到这里,一丝微笑浮上了成真的嘴角。

  此时,她听到大门的开关声,知道肯定是吴原回来了。

  吴原蹑手蹑脚地走到成真门前,轻轻敲了几下房门,成真也不搭理,吴原见里面毫无动静,心想成真可能睡着了,就悄悄开了自己的房门,洗漱完,早早地休息了。

  成真要赶早班飞机,因此天不亮就起来了,梳洗完,她抖擞精神,拖着行李打开房门。吴原的房门也开着,吴原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她。成真心里主意已定,因此反而心情开朗起来,就对着吴原微笑了一下。

  吴原觉得很意外,他高兴地上前接过成真的行李,一直把成真送上的士。成真知道吴原起这么早是为了送她,因为他是中午的班机,但她并不为此特别感动,心里嘀咕着:“你不用这么对我好一阵、歹一阵的,气死人不偿命,我这次是已经铁了心的,你就等着瞧吧。”
 
 成真是想什么得什么,考察团到达泰国的第二天,一个高大英武、气质非凡的年轻人进入了成真的眼帘。

  这位青年不是一开始跟大队人马出发的,而是在中途加入的,因此,他独来独往,特立独行。成真已留意到他,只不过一直没机会打招呼。

  因为人数众多,考察团成员被分乘几辆巴士,有一次,参加完一个活动后,考察团团长忽然出现在成真所在的这辆巴士上。

  他大声问:“这辆车还有空位吗?”

  成真坐在车尾,恰巧身边还有一个空位,就回答:“有,这个位子没人坐。”团长回首对车外叫道:“谢先生,请上这辆车吧,这里有个空位。”

  成真见上来的正是那位青年,心里不由一阵激动。那青年走到成真旁边,彬彬有礼地对成真鞠躬行礼,伸出手说:“小姐,您好,我叫谢华。”然后斜着身体坐下,因他体格魁梧,他显然是尽量不挤着成真,这些小细节都令成真对他颇有好感。

  一路上,陪同人员一直在不停地介绍接下来的活动安排,只听见他说:“还有15分钟,我们就到达用餐地点,接着大家就可以自由选择娱乐项目,两个小时后在餐厅门口集合,请大家记住这辆车的号码,不要上错了车,也请大家记住身边的同伴,如果同伴没上车就要提醒我们,不能漏掉任何一个人,记住了吗?请你们大家再握一下你前后左右人的手,记住他们的模样。”车上热闹起来,大家相互握手寒暄,笑成一片。成真和谢华依据陪同人员的建议相互微笑对望了一下,握了握手,但两人都一言未发。

  到了餐厅,除了主家席,大家都是随便择位。成真选了一个位置坐下,谢华走在她身后,便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上菜以后,谢华很有礼节地帮成真夹菜,绅士风度十足。有这样出色的男士在自己身旁这样照顾着自己,成真简直都有点受宠若惊。

  “小姐,怎么称呼你?”谢华开口问道。

  “哦,我姓江,我叫江成真。”成真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当对方告诉你姓名时,作为礼貌,应该主动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而不应该等对方问到才说。

  “江小姐,你是一名学生吗?”谢华又问。

  成真有些意外,反问道:“为什么你说我是名学生呢?”

  “你很年轻,看上去像一名大学生。我是办教育的,不知道我的判断是否准确?”谢华温文尔雅地说。

  “你这么年轻就办教育,办什么教育?”成真好奇地问。

  “我开办了一个MBA学校,你听说过MBA吗?”

  成真摇摇头,谢华解释道:“我是华侨,因为我知道现在国内非常缺乏商业人才,所以我开办这个学校,自己也讲授关于MBA的课程,就是商业管理硕士的课程。”

  成真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谢华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成真一开始也觉得他不像一个纯粹的中国长大的青年人。

  成真问:“你是在国外长大的吗,那你的中文为什么讲得这么好?”

  谢华说:“我父母在家里都和我们说普通话,不过我只会讲,看和写都不行。你在大学学什么专业?”

  成真说:“中文,但是我只念了两年,就因为来香港而中途辍学了,现在我在《 中港人 》杂志做记者。其实你的判断也没有错,如果我继续把大学念完的话,现在应该是大学四年级的学生。”

  谢华说:“你是学中文的,那太好了,以后在中文方面我有什么难题就可以向你请教了。”

  成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那点中文底子真是羞死人了,你是办教育的,我怎么敢班门弄斧?”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大家互相学习嘛。”想不到谢华这个“外国人”竟然知道孔子的话。

  吃完中饭,大家就出到外面的广场上,因为成真要给周围团员拍照留念,因此跟谢华走散了。成真前后张望了好一阵都没见到他,只好略带惆怅,独自游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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