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郭敬明:梦里花落知多少~长篇连载~完整版本

  第二天一早,成真又开始看报纸找工作了,这一次她已不局限于文职工作,只要她觉得可以尝试的工作就画一个圈。这中间有一个娱乐公司的招聘广告,是招聘模特和演员的,对语言也没有高要求,成真打电话过去,对方同意她马上去见工。

  成真撂下电话就出了门,根据报纸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娱乐公司。娱乐公司外表看上去很有气势,有模特儿走秀的T形台,其他舞台、灯光、音响等设施也一应俱全。

  试过走台,又试过唱歌等表演后,职员将成真带进一个房间里,指着一个坐在大班台后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对她说:“这是我们公司的张经理。”

  张经理冲成真点点头:“江小姐你好,请坐。”

  待成真坐下后,他接着说道:“江小姐,我们觉得你条件不错,决定录用你,不过你必须要先接受一个月的培训,培训费是一万元。”

  见成真非常犹豫,张经理说道:“这个投资是完全值得的,要知道一个月之后,你就可以接拍广告和电影了,那得到的片酬就不是几万,可能是几十万。”他见成真仍然举棋不定,又说:“我们公司现在就可以跟你签约,你可以交纳这一万元学费。”

  成真只好说:“我没带这么多钱。”

  “你带了多少钱?你可以用
信用卡付款,ETC我们也收,你先付几千元订金也可以,余款迟些补上。”对方急切的态度令成真产生了怀疑。

  成真记得姑姑曾经对她说过:“真真,对报纸上那些人工高、要求低的招聘广告千万要小心,还有就是在录用前要先交钱的工作也要当心,多半是骗人骗钱的,更可能是色情行业在挂羊头卖狗肉。真真,香港是一个很复杂的社会,鱼龙混杂,要小心上当受骗。”想到这些,成真说:“我身上一点钱也没有,我要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成真出了房间,迎面撞见一个非常漂亮、让她觉得眼前一亮的女孩子,完全可以用绝代佳人来形容。那女孩恰巧也刚从对面的房间出来,从打开的房门望进去,也见到一位经理模样的中年男人坐在大班台后。成真想,是不是这里所有的房间里都坐着一个经理呢?

  成真觉得这个女孩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就对着那个女孩笑着点了点头,那女孩也微笑着冲成真点了点头,她俩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那家娱乐公司。

  在等电梯的时候,那女孩开口问成真:“你也是来应聘演员的吗?”成真点了点头。

  那女孩接着说:“你也长得很漂亮,你拍过电影或电视剧吗?”

  成真摇摇头,反问道:“你呢?”没想到那女孩点点头,脸上带有骄傲的神色:“我在内地拍过两部电视剧。”

  成真恍然大悟地说道:“难怪这么眼熟呢,我也是从内地出来的,不过我一时记不起在哪部电视剧里看到过你。”

  正说着,电梯到了。她们一同走出那幢大楼,在门口,成真准备和那女孩道别,那女孩却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喝点什么,聊聊天好不好?”成真很高兴,因为她对美丽的人和物有特别的偏爱,因此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答应了。

  她们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厅坐下。

  成真问那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李雪,你呢?”那女孩道。

  “我叫江成真。李雪,这名字很好听,而且,你长得真美。”成真由衷地说。

  “可惜香港人不喜欢我这样的美,他们认为我很娘味,他们的审美观和我们是不同的。”

  “什么叫娘味?”成真有些不解。

  “大概是很土,没见过世面吧。”李雪说。

  “对了,你在国内拍过哪两部电视剧,不知我有没有看过?”成真想起来问道。

  “噢,都是些小角色,说了你也未必记得的。”这会子李雪又谦虚起来。成真见对方不愿提,也就不再深问了。

  两人默默呷着咖啡,李雪忽然问成真:“今天见工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录取你?”
 
 “他们说要先培训一个月,还要先交一万元培训费,你呢?”

  “怎么跟同我说的一样,那你给钱了吗?”李雪急切地问。

  成真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李雪松了口气说:“我也没有,这八成是骗人的,我已经被骗了好几回了。一交钱,有的就没了下文,有的胡乱培训几天后也没什么工作给你,所以这次我没有交钱。”

  成真听了,心中不禁感到十分庆幸,自己又逃过了一劫。

  “你来香港多长时间了?”成真问李雪。

  “一年多,你呢?”李雪呷了一口咖啡,慢慢地说。

  “我才来一个多月,你一年多都没找到工作吗?”这回是成真急切地问了。

  “我还是想在影视界求发展,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李雪忽然转了话题问成真,“你是怎么来香港的?”

  “是我姑姑申请我过来的,她无儿无女,不过她现在已和一个教授结了婚,到台湾去定居了,在香港我就没有别的亲人了,你呢?”

  “我的男朋友也是台湾人,是他把我带到香港来的,不过我们已经分手了,在香港我也没有亲人。”李雪说道。

  成真想问“那你现在靠什么生活呢?”但又怕太过唐突。

  没想到李雪主动说:“我本来身上还有点积蓄的,不过现在钱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你知道光每月房租就要7000多元。”

  成真表示很理解,她跟着姑姑看房,知道7000多元也未必能租多么好的房子。就说道:“那换个便宜些的吧,像我现在住的只要4900元。”

  “那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况且搬来搬去挺麻烦的。”李雪面带愁容。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成真觉得李雪的情况比她紧急多了。

  李雪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也正为这事犯愁呢,我想到最后就豁出去了,我听说拍三级片片酬挺高,有些女孩子拍几部戏赚到一笔钱之后就可以收山了。”

  成真赶忙阻止道:“你千万不能有这种念头,这要是给亲朋好友知道,让他们怎么做人?况且我想拍三级片的那些人肯定不好,只怕你到时脱身都难。”

  李雪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考虑的,不然怎么一直不敢走出这一步呢,要知道我是干部家庭出身的,是挺要脸面的。”

  她又向前倾了倾身子,低声对成真接着说:“我还听说那些卡拉OK、夜总会里请小姐,人工很高的,香港人各人自扫门前雪,笑贫不笑娼,内地的人也不会知道我们在香港做什么。我们一起去试一下好不好?”

  成真唬了一跳,正色道:“那种地方千万去不得,否则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得百年身。”

  李雪的脸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

  成真有些不忍地说:“你也别太担心了,假如你的钱花光了的话,就搬到我这儿来挤一挤,我姑姑留了一点钱给我,我的房租也比你便宜,可以多坚持几个月的时间,要知道几个月可以做很多事,奇迹也许就会发生呢。要知道鲁迅先生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并非没有为奋斗者而开辟的活路。”成真还是改不了她学文的酸劲,时不时背诵一两句名人名言。

  “算了吧,你自身都难保,还是等我自己想办法吧。”李雪和成真两人都笑了。

  她们相互留下了电话号码,就离开咖啡厅各自回家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成真非常忙碌,却仍是碌碌无为。她依然是每天早上看报纸、打电话,然后去见工。可是,见完工后,要么是石沉大海,要么是见完部门经理,又见老板,几次三番,先带来希望,后来又是失望,令成真好不气馁。

  最可气的是,有几家公司以请文员为名,告诉成真被录取了,待成真满心欢喜去上班时,才发现原来是请业务员或经纪人(要知道业务员或经纪人是没有底薪的,需要自己出去找客户,对方甚至希望你拿钱出来做他们的客户),他们的手段各有不同,待你醒悟后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结果又耽误好几天的时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成真内心越来越焦虑。没有一点收入不说,香港的生活水平又高,每天的花费也是不少,成真心急如焚,忧心如捣。

  那是一个周末,成真的情绪跌到了谷底,到了下午,成真接到了李雪的电话。这半个月她们偶尔在睡觉前通通电话,询问彼此的状况,成真知道对方的情况也并无进展。

  “成真,今晚我们去跳Disco吧?”电话那头,李雪没事儿人一样轻松地说。“现在还有心情跳Disco?”成真没精打采地反问。

  “就是现在这样坐着干发愁也没用呀,况且今天是周末,明天是星期天,又做不了什么事,倒不如出去轻松轻松,得快乐时且快乐吧。”李雪劝成真道。

  成真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就问:“你准备到哪里去跳Disco?”

  “就是离你住的地方不远,有一家叫‘悦都’的Disco舞厅,我们去那儿跳好不好?”李雪提议道。

  成真曾经从那家Disco舞厅门前走过,她也想了解香港的Disco舞厅是怎样的,就说道:“那好吧。我们怎么碰面呢?”

  “晚上7点钟我在‘悦都’的门口等你,不见不散。”李雪说完收了线。

  成真准时在晚上7点钟到了“悦都”,李雪早已等在门口。乍见李雪,成真又为之眼前一亮,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缀着闪亮珠片的舞裙,靓得叫人不敢直视。成真发现周围的许多人都装做不经意从她身边走过来走过去,实际上都是借机朝她这边望一下、看一下。

  成真依然穿着那件她喜欢的长袖白色连身裙,她和李雪一黑一白,对比十分鲜明,两人在众人追逐的目光下进了Disco舞厅。

  她俩寻了个位置坐下,各自点了一杯饮品。李雪就拉着成真说:“走,去跳舞。”

  舞池里此时人还较少,李雪走到舞池中央,身体一摆,便合上了节拍,她旁若无人地舞着,舞得很美,很妖娆。成真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可是在五颜六色、闪烁耀眼的灯光下,在疯狂刺激的乐曲声中,成真逐渐忘了自我,忘记了近日来一切的烦忧,尽情地扭动着身体,挥洒着她的青春和热情。

  一曲结束,成真和李雪都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地回到座位上。

  “真快活,我真希望就这样永远把那些烦恼丢开。”成真情不自禁地说。

  “这算什么,我给你见识一样东西,那才叫真快活呢。”李雪接着颇为神秘地对成真说,“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李雪便离座走开了,成真感觉到李雪好像很熟悉这个地方,心想她一定常来这儿跳舞,因为刚才进来的时候还见她跟一些人点头招呼呢。

  过了一会儿,李雪回来了,她让成真把手伸开,将一粒药丸放在成真的手心,而她自己则将另一粒放入口中,用饮品送了下去,面露得意之色地对成真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解忧丸,吃一粒保管你感觉到身轻似燕,就像鸟飞在天空上一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成真看着手里的药丸不解地问:“还有这种药,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别小看它,这药可贵了,一粒要100多元呢,你吃着好,我可以帮你买,不过这一粒算我请你的。”李雪边说边拍了拍她的胸口,然后催促成真道:“快吃呀,老看着干什么,别让人看见。”
 
 成真忽然觉得后背冒出了一股凉气,她问道:“李雪,你老实跟我说,这是不是报纸上讲的什么毒品?”

  “不是,你想到哪儿去了,这叫解忧丸,是一种抗忧郁的药物。在国外是可以公开发售的,只是在舞厅里不让随便买卖罢了。我又怎么会害你呢?”李雪嗔怪道。

  成真听了,也就不再疑惑了,她将手里的药丸还给了李雪,说道:“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我不会吃的。”

  成真认为花上百元吃这样一颗药丸简直是不可思议,而且,从小父母就教育她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何况无功不受禄,她相信李雪绝对不会有这些闲钱去买这种药来吃。

  李雪见成真态度坚决,也不勉强她,只是每一曲她都拉着成真出去跳舞,她们随着疯狂的人群一起摆动着身体,等到了后来,成真甚至觉得李雪像着了魔一样,周围也有些群魔乱舞的感觉,逐渐感到有些受不了,就提议说:“李雪,我们走吧。”

  李雪也不反对,俩人出了舞厅,到了离舞厅不远处的海旁。

  湾仔海旁平日里晚上行人稀少,成真也觉得奇怪,白天那熙来攘往的人群都上哪儿去了呢?她记得姑姑晚上带她来湾仔海边散步的时候曾对她说:“因为湾仔是商业区,真正的香港人辛苦忙碌一整天后,都各自钻回他们远离中心区的鸽子笼里面去,哪有闲情逸致来海边散步?”因此,这个号称全世界最美丽的维多利亚夜景也少有供香港人享受的,即使来往不多的行人也大多非本地人而是游客,成真觉得有些讽刺。

  即使今天是周末,海旁行人也不多,只是有几对情侣隐在黑暗处。成真与李雪伏在栏杆上,眺望着维多利亚港对岸尖沙咀的美丽景色。

  李雪忽然开口说道:“成真,我一点也不想做人,做人太累了。我真想做一只鸟。”

  成真觉得李雪的声音怪怪的,就回过头来望着她的脸,只见她泪若泉涌,身体随着抽泣而颤抖,不一会儿便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

  “李雪,你怎么了?”成真有些愕然。

  “成真,跟你说,我是走到穷途末路了。你知道吗,我已经有四个多月没交房租了,房东天天打电话来催租,我一直告诉她很快就有了,我值钱的东西都当掉了,今天我把我最后一块两万多元买的手表当了5000块,这才有钱跟你一起来跳Disco。”李雪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

  成真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她茫然说道:“那怎么办呢?”她万万想不到李雪的情况有这么糟糕。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李雪满脸泪痕,眼光凄楚地望着成真。“实在不行,就回家吧。”成真觉得眼前的一幕真是不忍卒睹。

  “回家?我哪里还有家?我中学没毕业就参军离开了家乡沈阳,后来我为了在影视界求发展,做了北漂一族,再后来又来到香港,我的父母都去世了,我也没有兄弟姐妹。你说叫我回哪里去?”李雪的声音里满是无奈又无助。

  成真内心在激烈挣扎,她非常同情李雪,很想帮助她,可是想到自己也不知何去何从,冲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甚至都不敢邀请李雪来与她同住。

  李雪这时已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擦了擦眼泪,说道:“我真后悔跨出来香港的这一步,你知道吗?来香港前我曾经结过婚,我的先生待我可好了,他为了我可以穿得漂亮些甚至可以卖血,只是我们太穷了。后来我认识了把我带到香港的那个台湾男朋友,又为了追求事业的发展,就离开了他,现在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大概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成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李雪,加上想到连日来找工作碰壁的遭遇,不由悲从中来,也开始陪着李雪淌眼抹泪起来。

  李雪见她如此,反倒擦了眼泪,安慰起她来:“你不用难过,你不比我,你有父母,有男朋友,大不了回到他们身边去。”成真曾经简单跟李雪讲过自己的情况,因此她这样说。

  李雪又接着说道:“香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别看它外表好看,可实际上生活又贵,住得又不好,赚钱又难,而且这里的人又排斥新移民,有钱还好,没钱就跟地狱一样。”
 
 成真也不言语,自顾自地发着呆。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也不知过了多久,成真听见李雪说:“成真,我有点饿了,我们去吃点消夜吧。”

  成真想不到她居然还有心情吃消夜,就说:“我吃不下。”

  李雪劝说道:“走吧,就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呀。”

  成真摇了摇头说:“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李雪也不勉强,成真与她道了别,就独自回家了。

  第二天成真起得很晚,她的心里更烦躁,简直是坐卧不宁。她去了图书馆看书,又到公园去散了散步,可是,李雪的脸老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说过的话也总是萦绕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而且,李雪最后一句话让她觉得很恐怖,“就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成真想,她该不会寻短见吧,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了她整个心胸。整个下午她老是不停问自己:“我该不该帮她一把呢?”

  到了晚上,成真早早地休息了。成真昏昏沉沉地睡去,睡梦中,她梦见自己和李雪正在一个漂亮的泳池边,躺在白色躺椅上晒太阳,李雪穿了一件黑色泳衣,衬得玉一般的肌肤白得耀眼。

  李雪指着泳池边一个高高的跳台对成真说:“你相不相信我敢从这上面往下跳。”说完便起身沿着跳台旁的铁梯一格一格爬上了高高的跳台,好像一只燕子般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入泳池,泳池里一丝浪花也不见。她在泳池里对成真说:“你也来呀,太好玩了!”成真也学着她爬上高台,展开双臂,纵身向前一跃,奇怪的是,她身轻似燕,飘飘然地慢慢落入水中,她和李雪在泳池里嬉戏着,笑闹着,互相泼着水。

  忽然,李雪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她叫道:“我的腿抽筋了!”

  成真向她游过去,抓住她的手臂,回身想往泳池边游,可就在此时,泳池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而且,一股大浪正从远处向她们这里排山倒海地涌来。成真想逃,可是被李雪拖得只往下沉;成真想呼救,可怎么也叫不出声来。这时,那个大浪已劈头盖脸地压在了头上,成真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成真醒过来浑身都是汗,她睁开眼,马上听到她的电话铃在不停地响着,她赶紧起了床,抓起电话来,电话里传来的是李雪惊慌失措的声音:“成真,我打了好久电话,我还以为你不在家。我今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发现房东把我的东西堆在门外走廊上,把门换了锁,我现在无处可去,我能到你那儿去吗?”

  成真还没有从梦里回过神来,不知道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站着没有出声。

  “成真,你怎么不说话,你放心,我只在你那儿住一晚,明天我就过深圳去。”李雪在电话里急切地说。

  成真这才如梦方醒地说:“李雪,你过来吧,我的地址是……”

  放下电话,成真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她看看台上的闹钟,恰好是晚上10点半钟。

  李雪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她拖着一个大箱子,背着一个大挎包,满头大汗地站在房门口,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成真感觉到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她脸色蜡黄,嘴唇苍白,双眼肿得跟桃一样,已失去往日的风采,但仍然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风韵。

  她进门坐下后,就开始絮絮叨叨跟成真讲事情的经过,说房东今早就打电话给她,限她今天无论如何要交租,否则将采取行动。这些话她早就听过,所以并没有在意,可没想到当她在外面吃完晚饭回家时,却发现房东已经找人换了锁,把她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扔在门外地上。她打电话去找房东理论,房东在电话里反而大骂了她一顿,之后,就再也不接她的电话了。

  “我告诉他我很快就会有一笔钱,很快就交租他也不信,其实我只有四个月没交租,扣去两个月的按金,不过是拖欠了两个月租金,又不是不给了,想不到他会这么绝情。”李雪又是满面泪痕。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成真也有些惶恐地问。
 
  “我真的很快会有一笔钱,我不骗你的。”李雪见成真面上露出不相信的神情,又接着说道:“我明天到深圳找一个朋友,她会给我一笔钱。所以你放心,我只在你这儿住一晚,明早我就去深圳,回来后我就另外租房子,只是我的行李要暂时放在你这儿。”

  “那就放我这儿好了,有什么关系,就是你在我这儿住一段时间也没有关系。”成真说的是真心话,与此同时,她想到那个房东真是冷酷,逼得一个女孩子无家可归,又有些不寒而栗,她想是否香港的人情都是如此淡薄呢?

  第二天一早,李雪就背着她那个大挎包去深圳了,将她那个大箱子留在了成真的住处。

  6. 祸福一念间

  李雪走后,成真坐在房里,开始思考起来,她想不能像现在这样下去了,她必须想办法突破眼前的困境,否则李雪的今天就将是她的明天。

  成真想,她已试过每天这样看报纸招聘栏找工作,可是都不成功,主要原因就是她刚到香港,环境不熟,语言也说不好,又不会计算机、英文等文职人员必备的技能,谁愿意出钱去培训一个新手呢?她想,要避开这些弱项,从自己的强项入手,说不定会有转机。

  她见到报纸上有许多普通话培训班招学员,就打电话过去,问明培训中心的地址,然后一个一个地走上去,问培训中心的职员:“请问你们是否需要教授普通话的老师?”但得到的回答都是:“我们有足够的老师,我们招的是学员。”

  成真想:“我必须见到负责人才行。”

  她去到一家培训中心,对着接待处的小姐说:“请问你们的负责人在吗?我有重要的事找他。”

  没想到这位小姐旁边的一位戴眼镜的男士抬起头来望着她说:“我就是这家培训中心的经理,我姓马,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在内地是名牌大学中文系的学生,我会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对汉语拼音也是滚瓜烂熟,我想应聘你们的普通话老师。”喜出望外的成真一口气用普通话自我介绍道。

  马经理打量了一下成真,说道:“你跟我来。”

  成真随他走进一间会议室,马经理拿出一张打着字的纸,递给成真说:“你能把这段话注上拼音吗?”

  成真接过来,说了一声:“行。”就如行云流水般刷刷刷在那段话上面注上了每个字的拼音,注完后,她交还给马经理。

  马经理低头看了看那张纸,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赏的表情。他抬起头,对成真说:“你被录取了,明天晚上就有一个新班开课,由你来教,每堂课两个小时,逢一、三、五晚开课,每个班三个月时间,你若教得好还可多派些班给你,你的薪水是每小时80元,你可以到门口那位小姐那儿领一本教材。”

  成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就这样得到了来香港后第一份真正的工作。

  成真从来也没想过自己还有做老师的天赋,她班上的学员都很爱听她讲课,下了课还围着她问这问那。

  马经理见她的课受学员欢迎,又安排了两个新班给她,一个是逢二、四、六晚上,还有一个班是逢一、三、五的下午,并且将她的薪水也从每小时80元上调到每小时120元。成真将她学广东话的时间改在了上午,还报名参加了一个英语培训班,因此她每天都过得十分紧张充实,又十分惬意。

  只是李雪从那天走了之后,便不见回来,也无半点消息。成真好生奇怪,刚开始她想可能是李雪在她深圳的朋友那儿多住几天,可是后来,竟然一晃一个月过去了,仍然没有一点音讯。

  一个星期日上午,成真正看着李雪的那个大箱子发愣,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忽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请问,你是江成真小姐吗?”

  成真说道:“是的。”

  那男人接着道:“你认识李雪吗?”

  成真说:“是的,认识,我正想找她呢。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她在深圳×监狱,她说她想见你。”

  “监狱?你说什么?”成真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的,深圳×监狱,你知道怎么来这个地方吗?”那男人清晰地说。

  “你是谁?”成真这才想起来问。

  “我是深圳×监狱的教导主任,我姓姚。”

  “她怎么会在监狱呢?她犯了什么罪?”成真疑惑地问。

  姚主任答:“她犯了走私毒品罪,已经被判了无期徒刑,准备开始服刑了,可是她说你是她的朋友,想见见你,你愿意来见见她吗?”

  成真心如乱麻,说道:“好的,她还有一只箱子放在我这儿,我是不是要带过来给她呢?”

  “箱子,什么箱子?里面有什么你知道吗?”姚主任带着震慑的口吻,警惕地问。

  成真吓得直冒冷汗说:“不知道,我没开过她的箱子。”

  “那你打开来看看里面有没有毒品,倘若你带着有毒品的箱子过关,你也会因为走私毒品罪被逮捕的。”

  成真吓得电话都差点摔在地上,她赶忙说:“你别挂电话,我这就开箱来看。”

  她用一只手打开了李雪的箱子,箱子里乱糟糟的都是些衣服,成真翻了一会儿并未发现可疑之物,就对着电话说:“我翻过了,没有。”

  “那你就把箱子带过来吧。”姚主任说。

  成真到达深圳×监狱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在一间会面室,她坐着等李雪出来,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仍然难以置信,待到李雪在她的对面坐下,她才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李雪一身囚衣,形容憔悴,但依然有一种凄婉的美。

  “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是第一次。”李雪先开口说道,大大的眼睛溢满了泪水。

  “第一次什么?”成真问。

  “那家Disco舞厅卖解忧丸的人让我帮他带一包药过深圳,承诺带到深圳会有人给我两万元钱。本来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是我真不知道那是毒品,况且,我又那么急需要钱。”李雪边流泪边说。

  “那你有没有将这些讲给那些执法的人听,也许他们会觉得情有可原。”成真说。

  “讲了,可是没用,走私毒品是死罪,现在判无期,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只是我不甘心,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以后我就要在监狱里度过我的余生了,我的一生就这样完了。”李雪泣不成声,成真也觉得非常难过,垂下泪来。

  成真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李雪,我把你的箱子给带来了。”

  “那里面都是些衣服,成真,我在监狱里面是用不着这些衣服的,你要是不嫌弃就送给你吧,你同我的身材差不多,要知道,那可都是些好衣服,我以前不懂得珍惜钱,几千元一件的衣服买来眼都不眨一下。”李雪说道。

  成真摇摇头说道:“你还是留着吧,说不定将来有用呢。”

  李雪若有所思地说:“对了,你怎么会要我这么个倒霉人的东西呢,我也不应该把这份晦气带给你的。”

  成真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李雪说道:“成真,你不用解释的,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我还要谢谢你在那天晚上我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我呢。”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别提了,当时你说要到一个深圳朋友那里借钱,我要是能阻止你就好了,我没有能够帮到你,我的心里真的很难过。”成真追悔莫及地说。

  “我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你能常来看看我吗?”李雪眼睛里充满了哀求。成真点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成真,实在不行就离开香港吧,搞到像我进退两难、无家可归的时候就晚了。”成真想李雪真可爱,到了现在这种时候还在为她考虑。

  成真说:“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在一家培训中心当普通话老师。”

  李雪含着眼泪笑了:“那太好了,恭喜你,还是多读些书的好,你读了两年大学究竟不一样,我当初要多读点书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正说着,门口看守说:“时间到了。”

  李雪登时泪若雨下,她哭道:“成真,你真的还会来看我吗?”

  成真使劲地点了点头,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李雪恋恋不舍地被看守带出门去。这时,她忽然想嚎啕大哭,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只好怀着悲痛的心情离开了监狱。

  又过了几天,成真忽然对她目前的生活开始颇感不满,她已对重复地教授那些最简单的汉语拼音和语法感到厌倦,又想到做这样的普通话老师终究是兼职,有一单没一单的,收入也不能稳定,还是应该找一份固定的职业,方为长久之计。

  刚巧,一天上午,她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 中港人 》月刊聘请记者的广告,就决定试一试。

  她的广东话已经能将接听电话的人员蒙混过去了,她顺利地得到了见工的机会。

  《 中港人 》月刊的编辑主任接待了她,那个编辑主任姓汪,汪主任和她聊了一会儿天,成真的广东话就不够用了。

  成真只好解释道:“我现在已完全能听懂广东话,只是说得还不流利,但请您放心,我会在最短的时间讲好广东话的。”

  成真没有撒谎,因为知道迟早要来香港,成真事先买了许多广东话磁带和粤语歌曲磁带反复地听。加上这两个多月来又每天上课,所以,她确实基本都能听懂,只是讲得还不够流利而已。

  汪主任说:“这暂时倒不是大问题,我们目前恰巧需要一个采访内地大案要案、奇闻轶事的记者,要熟悉内地情况,能说一口流利普通话。但是,作为香港记者,流利广东话还是不可或缺的,你如果想在这一行立足,就得尽快讲会广东话。还有,就是这份工作要经常跑内地,不知你愿不愿意?”

  成真点点头:“完全没有问题。”

  汪主任说:“那好吧,这里有一篇3000多字的文章,请你在最短时间里将其改写成一篇800字的短文,主题和中心意思不能变,但要写得好看、有吸引力。”

  成真接过一看,是内地某报纸登载的一篇文章,大致意思是:有一位南下的打工妹不幸遭色魔奸污、怀孕,生下孩子后,准备将孩子送入一间收养孤儿的儿童村,然后就投江雪耻。后来,这个打工妹被这家儿童村村长所救,这位村长让这个打工妹在儿童村做义务妈妈,还为她在报刊上登了征婚启事,结果应征信从全国各地如雪片般飞来,这件事惊动了传媒。最后,这位打工妹喜结良缘,还有商家出资为一对新人在大酒店里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成真看完之后,稍加思索,就为这篇文章重新取了个题目,叫做《 未婚妈妈的婚礼 》,然后,她抛开原稿,按自己的思路,用很简约的语言,写了一篇800字的短文,前后用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汪主任拿过改写的文章一看,满意地点点头,说了一句:“写得不错,不知你对薪水有没有要求?”

  成真本想说6500元,但又怕说得太高失去机会,就说:“还是由你们定吧。”

  想不到汪主任说:“我们这里是有最低工资的,新入职记者每月是8500元,三个月试用期满升为9000元。”

  成真心里一阵欢喜。

  汪主任接着道:“你几时能来上工?”

  成真答道:“随时都行。”

  汪主任说:“那就明天来吧。”

  成真欣喜若狂地离开了杂志社。

  那天下午,成真仍去培训中心教授普通话课,她满怀歉意地告诉马经理,她找到了一份全职工作,不能再带下午班,但是不想马经理十分理解,当即表示将她的下午班交给其他老师代课。不过马经理希望她能继续晚上教课,成真也点头表示同意。

  那天晚上,成真教完课回到家中,喜极而泣,她认为香港终于为她敞开了大门,她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在香港生存下来,她的脑海里又开始浮现出她那五彩缤纷的理想来。

  只是她想不到的是,前方还会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着她……
 
成真上班的第一天,就接到了一宗紧急的采访任务。

  那天早上,成真穿上了她那套白色西服套裙,兴冲冲地到达了《 中港人》杂志社,比上班时间提早了五分钟。汪主任把她介绍给杂志社的同事们,同事们看着她,点头表示欢迎,就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但成真这里却感到浑身不自在起来,因为她见到几位男女记者都是清一色的T恤衫、牛仔裤、旅游鞋,而她穿的这套白色西服套裙配白色高跟鞋,似乎太拘谨了些。

  汪主任给成真安排了座位,然后招手示意她进入会议室。

  汪主任对成真说:“我们刚收到消息,深圳那边昨天发生了一起命案,一对母子被发现死在他们的公寓里。据说,那位年轻的母亲是一位台湾商人的二奶,那个孩子才5个月大,深圳警方昨天晚上逮捕了那位台商的元配妻子,据说她的杀人嫌疑最大,目前掌握的情况就这么多。你现在就到深圳去,到案发的那幢大厦去采访更多第一手材料,然后到公安局找专案组人员了解更多具体细节,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采访到那位台商和他已被监控中的妻子。这是地址,你现在可以出发了。”

  成真有些慌神,这么突如其来的状况是她万万想不到的,什么乱七八糟一大堆的,她简直不知从何入手。天知道,她仅仅在大学里学了两年中文。

  汪主任见她又迟疑又惶惑,口气由急变慢缓了下来,说道:“这还是你第一次采访吧,你也不用太过紧张,能了解多少情况就了解多少情况,如果有独家猛料是最好了,没有也不是太大关系。因为我们是月刊,所以可以根据其他的报纸或周刊的信息,然后再根据自己的采访情况,作深入细致的剖析和报道。”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今天去,主要是先有一个感性的认识,拍一些照片回来;然后,你就要留意最近几天的报刊,寻找此案的消息,再搜集其他的相关资料,写一篇有深度的文章出来,时间也不能拖得太长,要赶上这一期杂志的出版。所以五天之内,你要交这篇稿给我,大约在5000字左右。”

  成真神思恍惚地点了点头,回到座位上取了她的手袋,机械地装入汪主任为她准备的相机、录音机和采访本,迈着似乎有千斤重的双腿,一步步走到杂志社的门口。

  可是,当她真正走出了杂志社大门口时,一股子勇气从心里冲上了她的头脑,她甩了甩头,自言自语地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不信我完成不了。”

  她的精神开始集中,她决定先到案发的那幢大厦里了解一下情况。

  那幢大厦位于深圳的一个花园住宅小区里面,成真去到时,感觉不到大厦有什么特别异样的地方,人们都很正常地出出进进,凶案发生的那个单元铁门紧闭着,门上也不见贴有封条。

  成真逮住几个出入这幢大厦的男女,想询问一些关于凶案的事情,这些人都很戒备地望一下成真,摇摇头说:“不太清楚。”然后急匆匆地走了。还有几个人的眼神里含着责备,仿佛成真不该打听这么八卦又不吉利的事儿似的。

  成真无计可施,只好在这个小区的花园里转悠来转悠去,这时,她见到有一个身材娇小、面目姣好的女孩子,正和一只卷毛叭儿狗在花园里奔跑嬉戏,她跑小狗也跑,她停小狗也停,那只小狗冲她汪汪叫着,然后,叭儿狗不跑了,坐在她前面摇着尾巴,喘着粗气,眼睛则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那女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成真一向喜爱小动物,见到这一幕不由也停下脚步,微笑着看着那个女孩和那只小狗。那女孩穿着一套玫瑰色的丝质套裙,右胸襟上还缀着一朵鲜艳的丝质玫瑰花,整个人就像玫瑰花一样俏丽动人。

  那个女孩见成真看着她,转过头对成真说道:“你是新搬来的吗?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成真此时很庆幸自己穿的是一身白色西服套裙,这样的装扮令她看上去不像个记者,可以放松人们对她的警惕,有利于她的采访。
 
“是的,我是新近刚搬来的,就住在那幢楼里。”成真指着发生凶案的那幢大厦说道。

  那女孩的表情马上变得神秘起来,走近成真说:“那你有没有听说昨天在那幢大厦二楼里发生的事?”

  成真点点头道:“听说了,一对母子被人杀死了,具体的就不太清楚了。”

  那女孩说:“哎,我跟那个被杀死的女孩还是好朋友呢,前天还在一起打麻将,没想到……真是世事难料啊。”

  成真内心一阵狂喜,她问那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回答:“肖玫。”

  成真又问:“那个死掉的女孩呢?”

  肖玫回答:“叫薛冰。”

  成真带着发现新大陆似的神情说:“听说那女孩是一个台湾富商的二奶。”

  那女孩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成真道:“怎么你不知道?这座花园小区私下里被人称为二奶村,就是因为这小区里的许多公寓都是一些香港人和台湾人为他们的二奶、情妇购置或租住的房屋。你的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成真的脸红了,心想那女孩一定也误会了她,就说道:“真有那么多二奶吗?还是以讹传讹?”

  肖玫笑嘻嘻说道:“嗨,你真是少见多怪,你知道深圳有多少鸡婆吗?做人二奶还算好的呢。难道你没听说过现在社会上流传的一句话,叫做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吗?”

  成真听了这些话,像误食了一只苍蝇般地恶心难受,又怕话题扯得太远,就问道:“你认识那个被杀死的薛冰?”

  肖玫说:“是的,她是山东人,比我高半个头,但身材那是一流的,长得很狐媚,读过大学,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她先是在一家台湾公司给老板当秘书,后来和那个老板好上了,怀孕生子,就没去公司上班了。那个台湾老板我也见过,斯斯文文,对她非常温柔体贴,那个老板为她买下她的那套公寓,还有一辆
奔驰车和许多名贵的首饰,我们都羡慕得不得了。你要知道,同样是二奶,大家的运气都不相同,有的二奶房子是租来的,每月只有一两千生活费。我们这圈子人中本数她命最好,可想不到她却得了这么个结果。”

  肖玫的话不经意地泄露出她也是个二奶。

  成真又接着问:“听说凶手就是那个台湾老板的元配。”

  肖玫点点头说:“八成是的,那个老板的元配生有两个儿子,我想她可能是怕分家产,才把这母子俩一起杀死的吧。前天打
麻将的时候,薛冰还说,那老板的妻子天天打电话来纠缠,让薛冰答应带着小孩从此离开她的先生呢。”

  成真想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就托言有事,离开了那个花园小区,当她回望着还对她招手的肖玫和那幢大厦时,心里在想:“这个世界是怎么啦?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随后,成真去了公安局,找到了办理此案的专案组负责人武科长,向他表明了记者身份,询问了一些他们在现场发现的情况,查看了一些他们掌握的材料。成真了解到那个台湾老板名叫曾吉,今年刚刚50岁,他的妻子名叫刘云,与她丈夫同龄,夫妻俩是一起创业起家的。几日前,刘云获悉丈夫有外遇,特地从台湾过来解决纠纷,不想却酿成了血案,而死者薛冰仅有24岁。

  武科长告诉成真,薛冰母子是被同一把匕首刺死的,匕首上发现留有刘云的指纹,而且,刘云自己也对杀死薛冰的事供认不讳,一切似乎毫无疑问。

  成真向武科长表明想采访曾吉和刘云,武科长说曾吉不肯接受任何传媒的采访,但他可以安排成真采访曾吉的妻子刘云。

  成真在会面室里见到了刘云,她和刘云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

  坐在成真面前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五官端正,两片薄薄的嘴唇紧闭着,有凛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武科长对刘云说:“这是香港《 中港人 》杂志的记者,她想要采访你。”
 
  刘云眼望着桌面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成真对武科长点点头,武科长会意地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俩。

  成真看着刘云的脸说:“想不到你看上去这么年轻漂亮,很像我的小姨。”成真说的是实话。

  刘云眼皮迅速抬了一下,成真觉得那瞬间的一瞥里眼光充满善意。

  成真接着说:“我就是想不通,你的老公有了你这样既漂亮又能干的太太,为什么还要在外面拈花惹草?”

  刘云仍是沉默不语,但坐姿没那么僵硬了,她甚至轻轻叹了口气。

  成真又说:“我认为那个薛冰没有你漂亮。”成真说的又是实话,她看了薛冰的照片,除了觉得很妩媚外,五官的确没有刘云长得好。

  听到薛冰这个名字,刘云的两片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了,过了一会儿,她抬起眼,眼睛开始喷出愤怒的火焰,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个女人是个狐狸精,我和我的老公从中学就开始恋爱了,毕业后我们赤手空拳创下这份家业。我老公一向事业心重,从不贪女色,可却被这只狐狸精迷住了,连家也不要了,这个女人想坐享其成,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我怎么会让她得逞呢?”

  成真问:“你有两个儿子吧?”

  刘云点点头,脸上已转变成了一副慈母的表情:“是的,他们都很有出息,现在在美国上大学。”

  “但是万一你被判了死刑,他们岂不是就要失去母亲吗?”成真看着刘云的眼睛说道。

  刘云的眼睛里开始泛有泪光,她哆嗦着嘴唇说道:“但愿他们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就行了,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他们,我不想本应属于他们的一切被那个女人吞掉。”

  “你恨你的老公吗?你认为这个悲剧是他一手造成的吗?”成真问道。

  刘云略略思索了片刻,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虽然在法律上他是无罪的,但是如果在法律之外真有所谓良心道德法庭的话,他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解脱。实话告诉你,我曾想过连他也一起杀掉,不过我想让他去接受良心的裁判好过让他死。”

  刘云停了一下接着说:“我这样做自然就想好了后果,如果我的死可以给那些见异思迁的男人和那些心术不正的女人敲一下警钟,让他们想想他们的结果,我就觉得没有遗憾……”

  成真结束一天的采访,还要赶回香港教课,教完课后,她胡乱在外面吃了一碗炒面,待回到她的斗室里,已是晚上10点多了。

  她的身体非常疲倦,但还是赶紧把白天采访到的素材整理出来,生怕过得太久给遗忘了。当整理到刘云的采访时,她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她认为刘云的思想虽然有些偏激,行为也过于极端,但是她的遭遇难道不令人同情,她的悲剧难道不发人深省吗?

  成真想,若20年后,她与苏军共同建立了一番事业,就像刘云和曾吉一样,那时,苏军移情别恋,爱上一个如薛冰这样的年轻貌美又有才华的姑娘,她将会怎么办呢?她那两棵树似的爱情理想岂不是要落空吗,而她20年的奋斗不也会付诸东流吗?虽然她是绝对不会采取像刘云那样的极端行动,但这口气咽得下去吗?她会心甘情愿地将多年拼搏而得的成果拱手让人吗?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两棵树似的爱情呢?

  成真这样胡思乱想地一直到深夜才睡去,醒来时已是早上8点钟了,成真一看手表,暗暗叫道:“糟糕,要迟到了。”

  她草草地刷了牙,擦了把脸,就匆匆出门赶车上班去了。

  成真紧赶慢赶,终于在9点钟准时到达了杂志社,成真大大舒了口气,幸庆自己没有在上班第二天就迟到。

  汪主任将她叫到会议室,看了一下她带回的资料、相片和原始整理稿,问了一下采访的有关情况,说道:“嗯,我就知道你能完成这次采访任务的,这不是很容易吗?”

  然后他拿出几张报纸,说道:“你看看,这几份报上都有那单凶案的报道,现在刚好香港社会有人提出将二奶问题刑事化的主张,我看就从这个角度去写。你可以去
图书馆找一下相关的资料,尽快把文章写出来。”
 
 成真得到了主任的肯定,满怀信心地到图书馆查找资料去了。

  成真到了图书馆,在图书馆人员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些近几年来内地和香港两地的报刊杂志,上面登载有关二奶问题的事件、案件、采访报道等等,成真慢慢翻阅着,感觉到触目惊心。一连几天,成真都呆在图书馆里,痛苦地思考着。

  成真此刻才发现过去自己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在家乡时也只是过着学校、家庭两点一线的生活,周围又都是对她呵护备至的亲朋好友、同学师长,那是怎样单纯的一个环境。在成真生活的机关大院,几乎所有人都是几十年如一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平静如水的生活,而她心中曾经的梦想天堂——香港和深圳却有那么多的悲剧每日都在上演着。成真还是平生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是这么复杂的,人心又是那么叵测。

  其中有两个案子给成真触动最大。

  一个富商抛妻弃子,与二奶共赴
同居,由于二奶在人前炫耀财富,引起了隔壁另一个二奶的嫉妒和眼红,那名女子纠集了一班同乡,谋财害命,竟然将这位富商、二奶及他们的孩子全家都杀死了。还有一个年轻貌美的二奶因耐不住寂寞在外拍拖,竟然被包养她的富商男友活活打死。

  令成真惋惜不已的是,那些死于非命的二奶大都是一些绝色女子,而那些包养她们的男子本来都拥有完整幸福的家庭和丰厚的家产,可是瞬息间家破人亡,一切灰飞烟灭。

  成真想到这里,决心不从将二奶问题刑事化主张这个角度、而是从探讨人性的角度去写这篇文章。

  她在导言里写道:“这是场令人震撼的悲剧,尤其是悲剧中的三个主人公让人叹息不已。有位哲学家说过,悲剧的本质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越完美的东西碎得越彻底,其悲剧的效果便越强。”

  她写道:悲剧中的三个主人公在外人眼中都是完美的人,妻子刘云是个典型的职业妇女,她与曾吉结婚20余年,赤手空拳艰苦创业,创下巨额家产,并为曾吉育有二子。在儿子的眼中,她是世界上最慈爱的母亲。丈夫曾吉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一向事业心重,从不贪恋女色,他爱上薛冰,据说是由心而发。而二奶薛冰是一位才华横溢的美貌佳人,她委身曾吉也不完全是因为他的财富,她在日记里记下了她对曾吉的仰慕之情。

  接着她在文章中详细地描述了事件发生的经过,探讨了悲剧发生的根本原因。成真认为这场悲剧是由人性的弱点引发的,曾吉抑制不住对美好事物的向往而情陷薛冰,薛冰因心比天高而被曾吉罗织旗下,而刘云则因争强好胜而拼得个玉石俱焚。

  成真认为,单单把二奶问题刑事化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因为法律是管不了人心的,人性的弱点必须用道德来约束,道德的力量是巨大的,倘若社会上都以包二奶为耻,谴责这个毒瘤,人人自律就万事大吉。偏偏香港社会笑贫不笑娼,社会上还对富人的风流韵事津津乐道,这些丑恶的思想才是引发悲剧最根本的原因。更令人痛心的是,改革的中国内地也可怕地受到污染,而桥头堡深圳更是首当其冲。

  虽然成真对自己的心血之作很有信心,但将稿件交给汪主任时,心里还是打着鼓,不知主任会否因她随便改变写作角度而不肯接受这篇文章。

  她看着汪主任眉头紧锁地读着她写的稿,心中七上八下,忽然,汪主任拍了一下桌子,把成真唬得差点跳了起来,汪主任道:“写得不错,只是你不要讲那么多耶稣就更好。”

  成真笑了,这时才发现这三天来,她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此刻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般,浑身上下被深深的疲惫笼罩住了。
 
大学男友苏军要来深圳了,成真这几天都笑眯眯的,干起活来也特别有劲。

  成真心想,只要苏军在深圳也顺利找到工作,两人共同创造未来,那么,他们两棵树的爱情理想很快就能够变成现实。可是,成真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了,因为这里不再是单纯的校园,而是欲望的都市,他们眼前的困难、面临的挑战该有多少,对这一点,她似乎估计得太不充分了……

  一晃成真来香港都已经半年多了。这半年多来,送别的一幕时时浮现在她的眼前,在站台上,苏军拉着她的手,随着慢慢启动的火车走着、跑着,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他们开始基本上靠通信互诉别离之情,因为电话费实在太昂贵了。后来,成真工作紧张繁重,竟连写信的精力也没有了,倒是苏军的信,一星期一封,很准时地到达,风雨无阻。

  复活节有四天休假,成真已作好了充分的准备到深圳与苏军相会。复活节第一天,成真起了个大早,开始收拾行装,她从衣柜里取出两件崭新的、烫得笔挺的名牌衬衫,小心翼翼地叠好装进背包里,又装进一个男士挂在腰间的牛仔包,这些都是她给苏军购买的礼物。成真一面喜滋滋地收拾着东西,一面脑海里想着要和苏军去哪些风景点游览,世界之窗、锦绣中华、莲花山公园等等。

  成真贪心地想着,口里不知不觉地小声念出来:“我一直想要和你一起,走上那条美丽的小路,有柔风,有白云,有你在我身旁,倾听我快乐和感激的心。”

  成真念了几句,忽然想不起这是谁的诗了。默想了片刻,猛然醒悟这是台湾女诗人席慕容的诗——《 与你同行 》的开头,她想着下面的句子,忽然浑身打了个冷颤,她赶紧摇了摇头,心里责怪起自己,怎么在今天这么美好的日子里,偏偏想起这首诗来。

  过关的人真多呀,假期总要比平日里多出好多好多倍,望不到头的长龙,人头涌动,推推搡搡,成真脚上还被人无意中踩了几下,疼得她龇牙咧嘴地还不好发作。就这样等着一小批一小批地放人过关,足足等了两个小时,成真兴奋的心情逐渐被烦躁取代,所有的诗情画意都消失了,她想,如果每个星期天她过深圳与苏军相会,都要经历这样的折磨那可怎么得了。平时工作压力又这么大,成真已时时感到非常疲惫,今天完全是精神作用支撑着,可此刻,成真已经开始感到有些沮丧了。

  成真早上7点多钟就从家里出发了,心想乘火车要一个多小时,过关一个多小时,最迟11点多钟能到达深圳。而苏军乘坐的火车预计是12点钟抵达深圳,成真本是想去车站迎接他,可现在都已过了12点了,她心想苏军可能此时已经在出站口找寻着她,成真感到十分焦虑。

  成真赶到深圳东站的出站口时,已差不多一点钟了,出站口一样挤满了来接车的人群,成真在人群里左右扒拉着找寻苏军,寻了半天也找不见,只好向旁人打听,才知道原来苏军乘坐的那列从郑州到深圳的火车也晚点了,成真这才舒了口气。

  成真曾无数次地幻想自己与苏军久别重逢的情景,“他见到我该是何等地高兴呢?他会怎样表现呢?”成真想得入了神,忘了周围的人群,微笑着自我沉醉起来。

  “真真,真真,真真!”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抬起头,苏军正站在她的身边,一连串地呼唤着她。

  她猛然惊觉,脸不由飞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语无伦次地说道:“怎么到了也不言语一声,倒吓人一跳。”

  “我走到你身边站了好一会儿了,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苏军关切地看着她。

  “没想什么。只是许多趟车到了都不见你,我脖子都伸酸了,这才在一旁歇会儿,不想恰恰你就到了。”

  “真真,怎么几个月不见,你瘦成这个样子了,工作很辛苦吗?”苏军这时才走到成真的面前,伸出手把成真散在胸前的长发拨到脑后,托起了成真的脸,满眼都是怜惜。
 
  成真本来一点也不想哭的,被他这么一弄,眼睛红了,泪水涌了出来,她边流泪边笑道:“你真是的,一见面就招人哭。”

  苏军这才放下手,说道:“走,带你去吃点好东西,补补身体。”

  然后他拖着身边的大箱子,背起放在箱子上的大旅行袋,和成真一起离开了深圳东站的出站口。

  成真从清早到现在滴水未沾,待到了那个漂亮豪华的酒楼里,点心、菜饭摆上台面时,这才感觉到肚子咕咕地直叫唤,确实是真饿了。

  成真毫无顾忌地大吃大嚼起来,偶尔也对着苏军调皮地笑笑眨眨眼。

  “慢慢吃,不够再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几天都没吃上饭呢。”苏军一边往成真盘里夹着点心和菜,一边说道,然后他点燃一支烟,在一旁抽着,微笑地看着成真狼吞虎咽。

  “你也吃啊。”成真咽下口里的菜,说道。

  “我在火车上吃过一些东西了,现在不饿,你先吃,我抽根烟。”苏军说。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上次在武汉送我走时还不抽呢。”成真大惊小怪地问。

  “同事们每天下班就是约在一起抽烟、打
麻将,你不抽好像有些脱离群众,这才学会了。”

  “上班时做些什么呢?”成真又问。

  “上班就是一杯茶来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呗,要不就是开会学习,机关里的工作你是最清楚的了。”苏军分配到郑州的某省级机关工作,这着实让全校的同学羡慕了好一阵子。

  “这样虚度年华怎么行?”成真从小在机关大院里长大,耳濡目染,她也知道机关里人员散漫,除了领导和像会计部门等有具体事项的人忙些之外,很大部分人都在磨洋工,领导也不十分严管,因为毕竟都是国家干部,是铁饭碗,做多做少一个样。机关里还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成真接着说:“好在你过来深圳这边发展了,你跟单位里是怎么说的?”

  “我请了长假,走之前,领导找我谈了好多次话,要我慎重行事,说多少人想要有我这样一份工作还不能呢,而且领导也有意重点栽培和提拔我。我本来准备办停薪留职,领导劝我不要太过莽撞,等过来探听清楚情况再说。真真,我这可全都是为了你,为了你我可以放弃我的工作,我的前途,除了我的父母之外。”

  “放心吧,你过来这边会有更加光明的前途。”成真晃着脑袋得意地说道,这时,她也吃饱了,坐在一边慢慢喝着茶。苏军这时才拿起筷子,风卷残云般把桌上剩的点心和菜一扫而光。

  “我们先在附近找一家酒店,把行李放下,梳洗一下,休息一下,然后出去玩好吗?”成真提议道。

  “真真,我看我们还是先找好房子租下来吧,酒店太贵了,我这次来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以后有大把时间可以出去玩呢!”苏军说。

  “找房子的事得慢慢看,你风尘仆仆的,我想你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一定很累了,在酒店里住着先享受一下。况且,就算找到房子,我也要在深圳待几天呢,到时我们总不能住在一间屋子里呀。”成真有些羞怯地说。

  “怕什么?到时你睡床,我睡地下,我保证不冒犯你。”苏军拍胸口保证。

  “胡说,别人会怎么想,你呀就放心跟我一起找酒店吧,钱的事你完全不用担心,你知道我现在每月工资有9000元,加上我每晚都去教普通话,每月也有5000多收入,我现在可富有啦。”成真得意洋洋又小心翼翼地说,因为她知道苏军的工资每月才300多元。

  “天啦,难怪你这么瘦的,太辛苦了,长此下去是不行的。那你吃饭的问题是怎么解决的呢?”

  “早餐多半来不及吃,中餐跟同事们一起出去吃点粉、面,晚上下班后就要赶着去教课,好在培训中心离我们公司不远,去的路上有一家
麦当劳店,我每天就在那里吃个猪柳蛋包餐,不过已经吃了几个月了,我现在一看见麦当劳,胃里就开始冒酸水。”成真苦着脸说。
 
 “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真真,你应该学会照顾自己,要营养均衡,规范饮食,知道吗?好在我来深圳了,星期天你过来的时候我可以给你煲点汤,煮几个好菜让你补补身体。”

  成真听得很高兴,但眼前却浮现出过关时那涌动的长长的人龙来,不由打了个寒噤。她说:“好啦,知道啦,别婆婆妈妈了,我们埋单走吧!”

  说完她招手示意服务员埋单,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拿来一张账单,是500多元。苏军要付,成真按住了他的手,很潇洒地从包里拿出一沓人民币抽了几张付了款。她觉察到苏军脸上有些无地自容的神情,心想可能刺伤他男子汉的自尊心了。以前在学校时,每次她与苏军一起外出吃饭时,总是苏军付款,把她当小妹妹般照顾、呵护着,他曾对成真说过:“我们北方的男子都是很大男人的,怎能让一个女孩埋单呢?”

  到了酒店,成真订了两间单人房,每间每晚的房钱也要500元,苏军依然是手足无措地在一旁默默低着头,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由于当天成真和苏军都已经很疲倦,到了酒店梳洗完,休息一下后,时间已经较晚了,两个人就没出去玩,只是坐在酒店房间里,诉说着这大半年来的相思别离之情,和一些生活琐碎细节,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成真把给苏军购买的衬衫拿出来,苏军一穿,正好合身,再在腰间围上那个小牛仔包,当即决定第二天出去玩的时候就穿出去照相留念。

  苏军带给成真的礼物是一个漂亮的音乐盒,上面是一对执手相看的青年男女,下面用英文写着What wonderful time we live in! I thought……扭上发条后,流出的是经典舞曲“爱的永恒”。

  苏军对成真微微鞠躬,伸出手做出邀请的手势,成真把手放在苏军的手里,两个人开始随着音乐慢慢舞动起来,他们就这样深情地对望着,轻轻地舞动着,仿佛又回到了他们一舞定情的大学时光。成真从心底祈祷,希望所有的时光都如这一刻那么无瑕地美丽,该有多好!

  第二天,成真和苏军研究过旅行小册后,决定去“仙湖植物园”游玩,因为他们两人都不喜欢太过的喧嚣繁华,反都很向往自然山水的宁静优雅。

  成真觉得用天上人间来形容仙湖植物园,大概也不会过分。每一片景区都为他们带来既惊又喜的感受。因为内地并没有复活节,所以偌大的山里面游客星星点点,可以让成真恢复少女般的活泼纯真,尽情地奔跑笑闹,又不会觉得让旁人看到了难为情,而苏军是无论成真有多少幼稚可笑的举动都不会奇怪,反倒是赞赏不已的。

  成真正在
天池边的水磨石平台上走动,苏军在一旁提醒:“真真,小心掉到水里去!”

  成真不但不听,反倒边哼着舞曲边跳起舞来,还得意地对苏军叫道:“掉进去才好呢,这样我就变成仙女了。”

  苏军走上前,拉住成真的手说:“真真,嫁给我吧!”

  成真哈哈笑道:“好啊,不过你要跪下来求婚。”

  苏军左右望望,正好没人,真的单膝跪下了。

  成真收了笑容,反倒有些害羞起来,她拉着苏军说:“快起来,让人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苏军站起身,却将成真一把抱起,成真冷不防他会这样,手足无措地挣扎着说:“快放我下来!”

  苏军也不理会,只是抱着成真径直走到湖边草坪的中央,才将成真轻轻地放在了草坪上,然后他坐到成真的身边,开口说道:“真真,我是认真的,我们结婚吧!”

  “可是,如果我们要结婚的话,就要去郑州,因为你的户口在郑州,我们只能在那里领结婚证,然后,你再向当地公安厅提出来香港的申请。”成真对结婚一事是有心理准备的,但这半年来忙于生计,也就无暇顾及了。

  “那好呀,你正好去郑州见未来的公公婆婆,他们可等不及想见你这位儿媳呢,我在他们面前早已经把你说成天上有、地下无的了。”苏军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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