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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风景点,成真想为自己也留一张纪念照,但拍照的人众多,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空隙,成真顺手将相机交给从旁边走过的一个团友,对他说:“谢谢您,请帮我拍个照,我已调好焦距,只要按快门就可以了。”

  没想到那个团友拨弄手中相机,不知快门在哪,急得成真在那指手画脚,生怕失掉拍照的好机会,那个团友依然对着手中的相机翻来覆去,不得要领。正在此时,一个成真认识的女团友走上来了,成真如见救星,要她帮忙。

  她走上来接过相机开玩笑地说道:“郑强,你们这些大男人做生意倒挺精明的,怎么遇到拍照这种小事就这么笨?”

  那个郑强傻傻地笑笑,又冲着成真点点头,就往前走了。

  有一个小山坡挺陡的,但成真为了登高望远,她一口气爬到了坡顶。可是往下走的时候就有些麻烦了,因为成真穿的是
高跟鞋,往上爬的时候不觉得,下来的时候,便有些狼狈不堪,尤其中间有一段特别陡,斜坡角度加上成真的高跟鞋差不多就是直角了,成真整个人几乎要俯冲下去,她只好斜着身子,慢慢往下挪动脚步,额上早就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走到一半时,成真腿发软,站在那里不敢动了。

  这时,成真见一个人从下面走了上来,他走到成真的面前,向成真伸出了手,很明显,他见到成真的窘境,决定帮她一把。成真一看,正是那个帮她拍照的郑强。郑强眼里眨着很坚定的目光,让人有不容分说、必须服从的意味,但成真却有些羞涩,她还不习惯将自己的手交到一个对她来说还陌生的男人手里。

  成真犹疑片刻,反倒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三步并做两步冲下了斜坡,然后转头对郑强说:“谢谢你!”

  郑强大步流星地走下斜坡,问成真:“你是做什么的?”

  成真说:“我是个记者。”

  这时,郑强走到了成真的面前,他递给成真一张有字的纸片,说:“我的名片派完了,这是我的联络电话,我是做
化妆品生意的,我的公司总部在上海,现在刚刚在香港设立分公司,想将产品推向海外,我个人曾得过创业人大奖。”

  成真惊讶得口都成O形了,在她成长的环境里,几乎每个人都是非常谦虚和内敛的,这么赤裸裸张扬自己成绩的人成真还是第一次碰见。成真很佩服对方的勇气和豪气,也开始仔细观察这位郑强,他大约二十七八岁,身材健壮,但长得有些古怪。

  成真接过郑强递过来的纸片,又向他说了一声谢谢,他们双方礼貌地相互微笑着点了点头,就各自走开了。

  成真边走边想:“他给我他的联系方式,又这样介绍他自己,想必是希望我在杂志上推介他和他的公司,待我回去问过汪主任后,对他进行一个采访也不错,他既然得过创业人大奖,我们杂志上也刚好有个成功之路的栏目,请他讲讲他的创业故事应该会非常精彩的。”

  成真继续独自游览,遇到美丽的景观便拍下来作纪念,她走着走着,忽然迎面撞见了谢华,两人都感到非常惊喜。谢华见成真手里拿着相机,就问:“江小姐,要拍照吗?我学过摄影,一定会为你留一份美丽的回忆。”成真很高兴地让谢华为她拍照留念。

  之后,谢华一直陪在成真身边,帮她拍照,走一阵子就提醒她休息一下,或坐下来喝茶吃点心,像大哥哥照顾小妹妹一般,又好像是团友之间的相互关心,温柔而体贴,让成真有了一种错觉,仿佛苏军又回到了她的身边。且由始至终,他都表现得有礼有节,分寸拿捏得十分恰当,让人感觉十分舒服,也不会给他人异样和奇怪的感受。

  在这样让人愉悦和舒心的气氛中,成真释放出真实的自我,展现出她活泼、妩媚的天性。在泰国民族的群歌群舞中,她一改往日的羞涩,尽情地跳起舞来,因为她在大学的文工团里曾学过舞蹈,所以很快便掌握了基本的舞步和节拍。她的舞姿优美而迷人,让周围的人也为她叫起好来。
 
 谢华则一直在一旁帮成真拍照。偶尔成真会邀他一同进来跳舞,他总是笑着摇头,称自己是庞然大物,跳不来这么柔美的舞蹈,反而在一旁看着别人跳舞更享受一些。

  忽然,在一片欢歌曼舞的海洋里,穿着傣族民族服饰的姑娘、小伙们抬出了一桶桶、一缸缸的水,开始过起傣族的泼水节来,吓得正在跳舞的人们到处乱跑,生怕被泼一身的水。

  有一个傣族小伙子端着一盆水追在成真后面,佯装要泼,吓得成真惊叫着逃跑。这时,郑强跑了过来,他手里也端着一盆水,对成真叫道:“别怕,我来救你!” 话音刚落,他就将手中的水盆向那个小伙子泼去,与此同时,那小伙子的一盆水也完完全全兜头泼在他的身上,两人都湿淋淋地站在那儿傻笑。成真回头看看郑强,他一边抹着脸上的水滴,一边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白衬衫,然后,又到大水桶里去舀水,与傣族村的姑娘、小伙子们对泼,直到那气势把对方的气势全压下去为止,成为考察团里为数不多的肯舍身玩乐的人之一。

  成真和谢华此时都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广场上惊叫、欢笑、奔跑、泼水的人们,互相微笑着,时不时心有灵犀地对望一下,此时,成真心里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

  晚餐的时候,谢华对成真说:“江小姐,晚饭后我就要去机场了,我的学校有些事,我必须马上赶回去处理。”

  成真兴奋的心情被泼了一瓢冷水,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她和谢华才刚刚认识,刚刚开始相互有些了解,可是不承想,这么快这份奇遇就要结束了,成真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华接着说:“我这次来参加这个活动,主要是想成立一个‘创业者联谊会’,吸纳更多的会员,现在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了,我回去就会着手筹办这件事。”

  停了一会儿,谢华又接着说:“江小姐,这次认识你我感到非常高兴,可能以后还需要借助你的一支笔和你们的杂志帮我们的会做一做宣传。你们是后天回香港吧,下个星期一晚,在澳门有一个‘创业人协会’的会庆,我想邀请你一同前往,不知你肯不肯赏光?”

  成真高兴极了,她问:“可是,我怎么跟你联系呢?”

  谢华拿出了他的名片,递给成真,然后说:“下星期一的5点钟,我在港澳码头等你,不见不散。”

  成真也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谢华,心里满是激动,她认为谢华约她,一定不仅仅因为她是一个记者那么简单。

  考察团最后一天的行程仍是以游览为主,上午,团员们被安排在鳄鱼养殖园游览,下午则安排的是海上娱乐项目。

  在鳄鱼养殖园看完鳄鱼表演后,团员们在园外候车。这时,成真看到了郑强,想起了他昨天在傣族村的英雄行为,便走过去向他致谢,她说:“谢谢你昨天帮我挡了一盆水。”

  郑强笑着说:“快别谢了,我正后悔呢,觉得完全不应该帮你挡那一盆水的。”见成真一脸诧异,郑强接着解释道:“你连鳄鱼都不怕,怎么会怕一盆水呢?”

  成真这才知道郑强指的是刚才看鳄鱼表演时,她作为观众第一个走下鳄鱼潭,在鳄鱼身边拍照留念的事。

  成真笑笑说:“谁说我不怕,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么紧张,虽然鳄鱼和训练员相处得挺好,可是我对它们来说毕竟是个陌生人,更何况那么多条鳄鱼,只要有一条不听使唤,我都会有危险。我走下去的时候,观众席上一片喝彩声,掌声如雷,我真怕那些鳄鱼受到惊吓,倘若它们群起而攻之,我可怎么受得了?”

  郑强笑着说:“可是你还是第一个走下了鳄鱼潭,像你这样勇敢的女孩子不去做生意怪可惜的。”

  成真不知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打趣自己,就笑笑走开了。

  中午,团员们到海边餐厅吃海鲜。用餐后,团员们挑选各自喜爱的海上娱乐项目。成真对一个“ 海底漫步”的项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可是导游问过众团员,却没有一个人报名参加这个项目。考察团团长为了对成真的安全负责,就说:“江小姐,这个项目有一定风险性,你一个人去我们不放心,还是选其他项目吧。”
 
 本来,有一个女团友差点就被成真说服了,但是有一个团员却危言耸听,说上次她来泰国时,报名参加这个项目,可是就在下水前,她看见一个从海底上来的人浑身不适,都翻白眼了,于是,她临阵脱逃,没敢下去。那个女团友听完吓得不吭气了,大家也都劝成真放弃。

  成真急得不得了。就在此时,郑强出来解围,他举起手说:“我报名参加,来到泰国留下遗憾就不好了,我来保护江小姐吧。”

  情势即刻得到扭转,那位犹豫不决的女团友见有人保护,也下定了决心,带动另外一位男团员也表示愿意参加。于是这四个人离了餐桌,向停在海边的游艇走去,在众人既担忧又羡慕的目光下,登上游艇,向海的中间疾驰而去。

  戴上又大又沉的头盔和白手套,四个人就被潜水员拖入了海底,刚下去的时候,成真紧张得不得了,但是奇妙无比的海底世界让她很快忘了害怕。在那样一个不属于人类的世界里,四周悄无声息,他们四个人紧紧地手牵着手,彼此的关系那样单纯,那样信任和相互依赖,只感觉人被放大了好几倍,轻飘飘地漫步在海底的沙地上,透过玻璃罩望出去,美丽绝伦的珊瑚,五彩斑斓的游鱼,好一个海底龙宫世界呀。

  海底漫步虽然只有半小时,却成为成真生命里最美丽、最难忘的时刻,潜水员把面包塞在他们手里,吸引小巧玲珑的游鱼在他们手里抢食,又将珊瑚石让他们捧在手里,并给他们拍照留念。

  成真对郑强充满了感激。在海里,他的面容也不再古怪,反倒充满了善意,当她与郑强偶尔相望时,甚至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可是当他们从海底世界回到人间时,这份海底的感觉却消失了。

  四个人正在海边行走,恰巧碰见有人在兜售贝壳做的装饰物,成真买了一对用五彩贝壳做成的比翼鸟。女团友问:“你是准备回香港送给男朋友的吗?”本来成真想说:“我是买给我自己的。”但发现郑强也带着询问的眼光看着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她反而点了点头,敏感的她察觉到郑强的目光里有些许的失望。
 
第二天,成真回到香港时已是下午3点钟了。当天晚上,吴原也从欧洲回来了,成真很兴奋地给吴原讲她在旅途中的所见所闻,当然,将谢华一节给省略掉了。

  吴原则疲态尽露。他说,他们每天早上四五点钟起床,然后像被人赶鸭子一样,从一个景点赶到另一个景点,走马观花,蜻蜓点水,这哪里是旅行,简直是活受罪。

  成真想,吴原说的未必是心里话,或许只是为了平衡她未能去成欧洲的遗憾心态吧,而且,他一定也省略掉了许多细节。

  两人回港后几天的生活里,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首先,方辛几乎每天都借故来找成真。有时说她住的那栋楼停水了,或者说有事想请成真帮忙,但成真感觉到方辛根本不是来找她,而是找机会和吴原接触。每次当吴原出现时,她完全抑制不住她激动的心情,几乎全身都在抖动。成真是何等冰雪聪明的女子,这么明显的举动怎会感觉不到?有一次方辛甚至对成真说:“我觉得吴原很优秀,像他这样条件的人外面很难找。”

  另外,邵斤邀吴原星期天和她的一帮同事一起去钓墨鱼,但她并没有邀请成真。这些吴原倒都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成真。

  如果是从前,成真一定又会打翻醋坛,大发雷霆之怒,可是现在,成真却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处之泰然,十分平静。她把在泰国时拍的所有相片都冲晒出来,笑眯眯地一个人在那里翻看,甜丝丝地回味着每一个细节,并在心中暗暗盼望着下个星期一早日到来。

  她反常的态度和举动引起了吴原的注意和不安,甚至他在向成真说起星期天他准备接受邵斤的邀请去钓墨鱼时,成真也没有反对,搞得他反倒没了主意。到了星期天,成真已起床半天了,吴原还睡着,成真拍门叫醒吴原说道:“你不是要去钓墨鱼吗?”

  吴原回答说:“不去了。”

  成真记得,那是她和吴原相处得最平静的一个星期天。两人没有任何争吵,他们去影音店买了一些影碟和歌碟回来,在家里看碟和听歌,听到高兴处,吴原手舞足蹈,引得成真咯咯直笑。那天,两人都感到很开心,很快乐。

  星期一下午5点钟,精心打扮过的成真准时来到了港澳码头,一眼就看到站在码头入口处的谢华,他出类拔萃,很难不引人注目;谢华也一眼看到了成真,高兴地对成真挥手。

  待成真走近他的身边,谢华举着手上的船票说道:“我已买好了船票,我们现在可以过关了。”然后他又举了举左手上的两包话梅、巧克力零食说:“这个给你在船上吃。我怕你晕船,吃点可以开胃,防止晕船。”成真觉得他真是细心,想得实在太周到了。

  在排队等着过关的时候,谢华在前,成真站在他身后。忽然,成真的肩膀从背后被一只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成真回过头来,惊讶地发现是郑强站在她的身后。他说道:“这么巧?你也是去参加‘ 创业人协会’会庆的吗?”

  成真点头:“是的。”

  郑强问:“你一个人吗?”

  成真摇头说:“不,还有谢先生。”

  谢华回过头来向郑强点了点头,待谢华过关时,郑强问成真:“你和谢先生认识很久了吗?”

  成真老实地说:“就是这次去泰国刚认识的。”

  郑强又问:“你了解他的情况吗?”

  成真回答:“了解得不多。”

  郑强说:“据我所知……”

  他还未说完,就该成真过关了。

  上了轮船,成真和谢华坐在一起。谢华是个令人愉快的旅伴,他一会儿就递一点零食给成真吃,关心地问她是否晕船,讲一些轻松的话题;郑强斜坐在他们前面的座位,他不曾回头向他们看,但成真总是觉得他在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她和谢华,并且在留心听他们讲话。

  到了澳门海关,这一次是郑强走在前面,成真和谢华本不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一队,但他回过头来,望着成真边点头边说道:“江小姐,过来这边吧。”
 
 成真迟疑地站到了他的身后,谢华跟在成真后面,郑强对成真说:“江小姐,待会儿就和我坐在一起吧。”

  谢华忙说:“江小姐和我同一张台,早就安排好了。”

  郑强靠近成真低声说:“江小姐,过关后你就跟着我,我有话跟你说。”

  正说着,轮到郑强过关了。谢华问成真:“你和郑先生很熟吗?”成真说道:“不熟。”但谢华的目光里流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成真过关时,故意拖慢脚步,站在那儿等到谢华也办完过关手续,才与他一起走过长长的海关大楼通道,出来后坐了一辆的士来到会庆的酒楼。在迎宾台前又撞见了郑强,他过来说:“怎么等了半天也不见你出来,我在牡丹席,过去坐吧。”

  成真面露难色,谢华这时才正色道:“江小姐和我在
芙蓉席,江小姐,我们过去坐吧。”郑强还看着成真,成真低着头都不敢望郑强的脸,跟在谢华身后讪讪地入席了。

  谢华带着成真认识了许多人,也把成真照顾得无微不至,令成真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她偶尔也会看看牡丹席上的郑强,他正跟周围熟人打招呼,但看到成真和谢华时,表情有些费解。成真感到很抱歉,又不知该怎样做,因为她确实无意令他难堪。晚宴进行到一半时,她再看牡丹席,已不见了郑强的身影。

  谢华一边给成真夹菜一边说道:“江小姐,我有意想牵头举办一个‘青年创业者交流会’,在交流会上聚集一批中外创业者,向他们推介我想成立一个‘创业者联谊会’的想法,吸纳他们入会。”

  成真问:“为什么要成立‘创业者联谊会’呢?”

  谢华说:“我们公司在香港和内地都有分校,而我从美国回来,对国内的情况不太熟悉,风俗民情都不太了解,在经商过程中常常会碰到许多棘手的问题。前一段时间我们在内地的分校就与当地一民办教育机构发生了冲突和纠纷,他们派了一帮打手到学校来闹事。我出面阻拦,他们居然动手打人,把我的鼻梁都打断了。”

  成真大吃一惊,谢华对她偏了偏头,用手指着自己挺拔的鼻子说道:“我的鼻子本是非常漂亮,现在鼻梁有点弯,有些鹰钩鼻的味道。”成真这才仔细观察,的确在鼻梁中间微微隆起了一小块,不留心看不出来。

  谢华又接着说:“我想许多外商肯定都会遇到和我同样的问题,我们如果团结起来,力量一定会大很多。如果遇到什么难题,也可以师出有名,直接向高层反映,尽早解决我们的困难,保障我们的权益,而且以协会的名义同其他机构沟通起来也方便得多。”

  成真说:“这些我不是太懂,我可以做些什么呢?”

  谢华说:“你们《 中港人 》杂志一定有许多媒体和人脉资源,你可以问问你们老板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公司联手来搞这样一次活动。每个参加者可以收取几万元的费用,这样既可以增加你们杂志社的影响力和收入,我也可以达到我的目的,一举几得。你认为怎么样?”

  正说着,台上开始表演歌舞游戏节目,比较吵闹。两人也就停止了谈话,观看台上的表演。这时,主持人介绍一个香港的
女明星上台表演唱歌。

  谢华说:“她很漂亮,歌也唱得不错。”

  “可是她拍过三级片。”成真脸上露出不屑和厌恶的表情。

  谢华回过头望望她,笑道:“内地女孩子真是传统和保守,在国外这是很平常的事,不值一提。”

  成真突然问:“你结婚了吗?”

  谢华被问得一怔,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成真舌头都僵硬了,望着谢华有些发呆,因为她认为谢华百分百没有结婚,她问这一句只想带出下一句“你有女朋友吗?”可是她的判断完全错了,心里透凉透凉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失落。

  沉默片刻之后,谢华看着成真说:“我有个妹妹,今年刚大学毕业,你应该和她的年龄差不多。江小姐,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待你好像亲妹妹一样
 
 成真这才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膀说:“你放心,即使你不当我亲妹妹看待,我也会帮你去问问我们主任,看他愿不愿意依你的提议去举办一个‘青年创业者交流会’的。”

  谢华和成真都笑了,但笑容里却带着苦涩。

  成真果然言出必行,第二天就对汪主任说了谢华的提议。想不到汪主任很赞成他的想法,说杂志社目前恰恰也遇到生存危机,倘若能通过举办活动扩大影响,增加收入和杂志发行量,倒确实是件好事。

  成真又提出是否可以对郑强做一个采访。汪主任说:“对他进行采访是可以的,他最好能赞助我们杂志。”成真说:“待我采访完之后,跟他提出倘若要将采访稿放在重点版面,就要出一定的赞助费,看他有何反应?”

  汪主任说:“那好吧,这件事情就由你去办吧。”

  其实,成真还是有些私心,她始终为那天晚上拒绝郑强的热情邀请而有歉意,对他进行一个采访报道算是一点补偿吧。

  郑强很爽快地接受了采访的邀请,成真到他公司的
写字楼时,受到了他非常热情的接待。他是个很让人省心的被访者,有问必答,一旦需要什么资料他就小跑着亲自去取。成真总是觉得郑强身上有一种超常的能量,有他在的地方一定不会冷清和冷场,他本人就像一团火一样,可以带动起身边所有人的情绪和干劲,分明就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

  采访快要结束的时候,郑强从沙发上欠身,问成真:“江小姐,谢先生和你……”

  不待他问完,成真说:“谢先生只是想和我们杂志社合办一个‘青年创业者交流会’。郑先生,你有兴趣加入这个活动的筹办吗?”

  郑强说:“好的,我可以介绍一些朋友来参加。”

  停了片刻,郑强望着成真问道:“江小姐,你有男朋友吗?”

  成真被问得一愣,答道:“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郑强说:“这么说,我还是有机会的啦。”

  成真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接下来,郑强热情地邀请成真到一家海鲜酒楼吃午饭。他带成真去挑她喜欢的海鲜,饭桌上又不停地夹菜给成真,让成真感到他的热情有如排山倒海,令人有无法招架的感觉,整餐饭成真头脑都有些晕乎乎的。吃完饭后,郑强开车将成真送回杂志社。

  成真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从心底承认郑强是个好人,也很有才华和能力,但是仅此而已,只要想到他如果有可能成为她的男朋友,成真就觉得挺接受不了。

  吴原发现成真近来的活动频繁起来,以前总是吴原爱和他的一帮朋友聚会,成真则可怜兮兮地独自受到冷落,然后和吴原闹别扭,争取吴原的注意和陪伴。现在,成真每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晚上很晚回来不说,星期六、星期天也不稍加休息。

  其实,成真近来主要忙于两件事。一件就是筹办“青年创业者交流会”,她和主任等人频频跟谢华会面,一起商讨活动安排等事项;谢华还介绍了其他朋友加盟进来,有时大家会一起卡拉OK、跳舞,谢华总是默默地在背后做着许多工作,周到而细心。

  在交往中,成真常常被谢华的谦谦君子风度所吸引,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与谢华相处的时光总让人觉得愉快而短暂,他总是能让人感到非常舒服和自然。成真想,谢华一定出身名门,而且受到过很好的教育和培养,他身上儒雅的气质和迷人的魅力不是装出来的。

  另一件就是郑强的采访稿写好了,由于成真要对主任有个交待,必须要争取到郑强的赞助。但成真脸皮薄,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怕引起对方误会,因此总是尽心尽力地按照郑强的要求修改访问稿,不停地补充资料,以求尽善尽美。

  有一天,成真回请郑强吃晚饭,终于鼓足勇气说:“下一期就是我们杂志10周年纪念刊,这一期内容丰富,发行量增加,还会随着我们的一个大型活动‘青年创业者交流会’一同派发,届时会有许多人士可以看到,如果你的这篇访问稿能作为封面故事刊出的话,你的知名度会大大提升。”
 
郑强兴奋地说:“那太好了,那你可得帮我再写好些。我明天再找一些相片和资料给你。”

  成真这才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可是我们主任的意思是,要作为封面故事刊出的话,可能需要给我们杂志一些赞助费,再购买一些本期杂志。”

  郑强急忙问:“需要多少钱?”

  成真说:“大概几万吧,再购买几百本杂志就可以了。”

  郑强又问:“你们杂志多少钱一本?”

  成真说:“28元。”

  郑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袖珍计算器,一边按着计算器一边口里念道:“如果给两万元赞助费,再购买500本杂志的话,就是34000元,这样吧,一共35000元,你看够不够?”

  成真很高兴地点头:“我想够了,我回去就跟汪主任讲,让他将你的这篇访问稿做成封面故事。”

  吃完晚饭后,郑强带着成真去游车河,又到山顶去看维港的夜景,然后才将成真送回家。

  当成真打开大门时,发现吴原的房门没有关,他正坐在电脑台前,见成真回来就问:“这么晚去哪儿啦?”

  成真说:“约会去了。”

  吴原嘻皮笑脸地说:“除了我你还会跟谁约会?”

  成真说:“别自我感觉那么良好吧,这不是正合你意吗?我们各自精彩去罢了。”

  吴原叹了一口气说:“我没工夫跟你斗嘴皮子,我要写一篇文章,明天一早老板就要的,几天了也写不出来,今晚可能是要熬通宵了。”

  成真说:“写文章不是我的本行吗?让我帮你好不好?”

  吴原说:“你如果要了解前因后果需要许多时间,这样吧,我忙得没顾得上吃晚饭,你可不可以帮我去买点消夜?”

  成真点头,转身出去给吴原买消夜去了,回来后还帮吴原泡了一壶茶解困。她一晚上没睡好,隔一会儿就起来看看吴原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找资料、查字典,吴原一再催她去休息,怕影响她第二天的工作,但成真并不听他的,一直忙到下半夜,吴原的稿子写完了,她才回房疲惫地睡去。
 
“青年创业者交流会”的晚宴如期举行,晚会分别用粤语和普通话主持进行,汪主任让成真担任普通话司仪。

  那天,为了显得庄重,成真穿了一条黑色连衣裙到场,汪主任和同事们都连连摇头,说:“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打扮得那么老气干什么,会场里的男士们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白衬衫、黑西服了,女司仪应该穿得鲜艳才好。”

  可是,晚会将要开始,回家换衣服肯定来不及了,成真只好打电话给吴原,让他带锁匠上去把成真的门给开了,在成真的衣柜里取一套金黄镶黑边的丝质套裙来。

  吴原的行动非常迅速,让成真在晚会前换好了衣服,成真满场招呼嘉宾,非常引人注目。

  晚会非常热闹,与会嘉宾众多,这里面很多是谢华的功劳。

  郑强也很捧场,他带了一大群朋友来,逐一介绍给成真认识。

  晚会正式开始时,成真走上主席台,与男司仪一起做了开场白,并介绍了与会嘉宾。郑强也被邀请为主礼嘉宾而上台就座,在一些主礼嘉宾、主办方、协办方代表分别致词的时候,频频招手示意成真,然后俯在成真耳边说些要注意的事项等话。

  成真见到台下站着的吴原脸上浮现出嫉妒的表情,使成真有些按捺不住地高兴。吴原一向不重视她,更不可能为她吃醋,可现在,他居然嫉妒了。

  成真还见到同样坐在台上的谢华也偶尔装做不经意地朝她和郑强看一下,脸上有怅然若失的表情。谢华曾对成真表示,这次活动结束后,他要单独请成真吃饭,表示对她努力帮忙促成这次活动的谢意。可是成真总是觉得她和谢华都很喜欢对方,双方都很小心克制自己的感情,真是发乎情,止乎礼,但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理清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

  晚会办得十分成功,气氛热烈,宾主尽欢,完全达到了预期的效果,而成真的主持亦做得十分出色,赢得了一致好评。

  晚会结束时,郑强带着他那班朋友先走了,谢华还在忙着布置第二天的活动安排。

  成真和吴原一起去吃消夜。成真因忙于主持大会,一晚上只喝了点橙汁,但成真一点也不觉得饿。

  吴原陪成真吃了一碗鲜虾云吞,然后,见成真兴致勃勃,就提议去玩一会儿游戏机。成真不会玩,吴原很耐心地教她,成真觉得这还是吴原第一次使出浑身解数想让她开心。尽兴玩耍之后,成真依然毫无倦意,说想到海边散步,吴原也表示同意,此时,他们的关系是那么融洽。

  到了海边,吴原突然开口说:“成真,我们换个好一点的居住环境,好不好?”

  成真很诧异,不解地望着吴原。吴原接着说:“你看我们现在,你的房租和我的房租加起来近一万元,在外面可以租到两房一厅了,同样的钱,但我们既有厅,又有厨房,辛苦工作一天回来还可以坐坐沙发,比现在这两个小鸽子笼岂不是舒服很多,生活质素一下子就提高了。”

  成真:“那算什么呢?”

  吴原说:“那和现在不是一样吗?有两间房,我们一人一间。”

  成真说:“当然不一样。现在我们各自为政,互不相干,就是两间单身公寓,这样搬到一套公寓里,外人看起来像什么,
同居吗?”

  吴原说:“想不到现在这个时代了,你还有个古董脑袋。现在同居的人多着呢,试婚已成为一种时尚和潮流,不如你我试一试,好不好?”

  成真道:“见你的大头鬼去吧,你愿意找谁跟你试婚就找谁去,反正别找我就行了。”

  成真说完赌气地往回走,觉得这么美好、开心的夜晚给吴原搅和了,她感到很扫兴。

  世界上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当成真在越缠越紧、纷乱杂陈的情网里苦苦挣扎的时候,杂志社要成真去做一个
情人节专题,探讨一下内地、港、台三地的青年男女的婚恋现状,以台湾创高收视率的电视求偶节目“ 非常男女”为导火索,逐步进行剖析和披露报道。成真连专题的题目都想好了,就叫做“三地‘非常男女’大比拼”。
 
这次专题要采访台湾、香港、深圳的有关婚恋问题的专家,这对成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在一次采访香港的一个婚恋问题专家时,对方是一名慈眉善目、和颜悦色的女性,名叫黄芹,让成真最有亲切感,成真向她敞开心扉,对她提出了她心中困惑已久的问题。

  “黄小姐,我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他很优秀,也很喜欢我,我们相处得很开心,很合得来,我该怎么办?”成真问。

  “江小姐,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们有亲密关系吗?”黄芹问。

  “当然没有,我怎么会那么糊涂。”成真说。

  黄芹说:“那你还是很聪明,很理智的,一旦陷入这种没前途和死火的关系中,那就是害人害己了。就算最后万幸你们能走到一起,那伤害的人也太多了,付出的代价亦太大了。”

  成真说:“我们都是无意的,也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无奈情之所钟,身不由己。”

  黄芹说:“江小姐,这个世界万事万物都有安排,都有秩序,我们作为自然的一分子,不要强行去破坏这个秩序。你和他没能在他婚前相遇,证明这只是一份迟到的爱,让一切随缘吧,万事不可强求,你们都不属于对方,挥剑斩情丝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成真问:“他过几天还会约我单独见面,我应不应该去呢?”

  黄芹说:“能够避免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成真又问:“有一个人很喜欢我,我也知道他是个好人,很有才华和能力,将来也会是个负责任的好丈夫,可是,我就是对他产生不了感觉,我该怎么办?”

  黄芹问:“你们的关系发展到什么阶段?”

  成真说:“还没开始。”

  黄芹点点头说:“江小姐,你知道人与人之间是有磁场的,就是我们讲的火花,男女间的爱情有三大要素,头一个就是火花,再就是合拍及承诺,很显然,你对他缺乏火花。”

  成真说:“这么说我和他的关系是不可能有发展的,对吗?”

  黄芹说:“没那么绝对,日久生情的例子也是很多的。”

  成真摇摇头说:“我看可能性不大。”

  停了一会儿,成真又问:“我的男朋友,”她补充道:“也不知道他算不算我的男朋友,反正拍拖了一段时间,关系时好时坏的,他提出来想和我
同居,我该怎么办?”

  黄芹问:“你能接受同居吗?”

  成真摆头:“不能接受。可是有两个女孩在主动追求他,他的态度也暧昧不明,昨天其中一个女孩还对我说,我的男朋友曾跟她提起想换一个好一点的居住环境,她马上就表示她也想换一个好一些的环境,仿佛是对我下了挑战书似的,我有些不甘心,我不想输给她。”

  黄芹:“感情问题千万不要争强好胜,强扭的瓜不甜,勉强得来的感情是不会幸福的。其实最关键的是同居这种男女关系的本身,自己能够接受的程度到哪里了。我个人是不太赞同这种方式的,我常对女孩子说:如果你随时都能喝到牛奶,你会不会在家中养一头奶牛?如果单单同居就能满足男性的需要,他还会进一步和你步入婚姻的殿堂吗?要知道婚姻是有很多责任和义务的。”

  成真点头:“那,我该怎么办呢?”

  黄芹说:“如果你真正爱他,你们的关系又发展到成熟了,你还是为自己买一张保险吧。要知道,婚姻这种法律程序还是不可或缺的。”

  那天,成真和吴原一起出外吃晚饭,吴原在餐桌上问成真:“搬房子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成真说:“除非结婚,否则我不会和你搬到一套公寓里去的。”

  吴原说:“结婚,不就是一张纸吗?这个容易,我明天就在律师楼开两张单身证明,然后我们去注册结婚。”

  成真见他如此爽快,反倒患得患失起来,但最后还是狠一狠心,同意了。她想婚姻也带有一定的赌博性质,成真倒不怕去冒这个险,她有些兴奋,准备博它一博。
 
  她想,只要她和吴原结了婚,一切曾经困扰他们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了,因为最重要的,他们还是爱对方的。

  可是成真想错了,在他们搬家的第一天,就爆发了一场家庭大战。

  那天上午,成真和吴原都请了半天假。搬家公司将两人的冰箱、电视、电脑、衣物等一齐搬到一套三居室的公寓里,然后,他俩各自都赶去上班了。

  到下午两点钟,吴原打电话给成真,说公司临时派他到澳门去出差,所以让成真别等他吃晚饭,他可能会晚一点回来。成真虽然有些遗憾,有些无奈,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嘱咐吴原事情一办完便尽快赶回来。

  成真整个下午都感到很无助,提不起劲。因为她和吴原都不是喜欢声张和铺张的人,加上两人的父母至亲都不在香港,朋友也不多,因此决定对结婚一事低调处理,只是旅行结婚好了,既不举行婚礼,也不宴请宾客。

  那么今天,成真认为就应该算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了,这次搬家意义重大,意味着她生命的全新历程开始了,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吴原的公司派他到澳门出差。

  下班后,成真独自胡乱在外吃了些东西,就回家去收拾屋子,屋子里的家私还齐全,但就是布满了灰尘,成真只好打扫清洁,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成真觉得怎么做完一样还有一样,屋子里还是零乱得很,索性不做了,只是一心一意地盼着吴原早些回来。

  从晚上10点钟开始,成真就每隔10分钟打一次吴原的手提电话,电话里传来的都是:“你打的电话暂时未能接通,请稍后再拨。”证明吴原人依然在澳门,没有回到香港,就这样一直过了晚上12点钟。

  成真心里是又焦虑、又担心、又愤恨,她想吴原就算要陪客户吃晚饭,也应该至少在12点前赶回香港呀,他肯定不仅是陪客户吃饭,还陪客户玩耍去了,而澳门有什么好玩耍的呢?

  成真记得她的一个好朋友对她说过:“男人去澳门只有两件事,不是赌,就是嫖。”成真也曾经去过澳门,葡京的赌场和赌场外面黑压压、密麻麻的流莺也曾令成真触目惊心,叹为观止,不是亲眼见到,成真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这里面不乏许多国色天香的女孩子,燕瘦环肥,就这样公然兜客,即时交易,完全是一个人肉市场。

  而吴原居然在今天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里,将她孤零零地抛在家中,让她独自去面对搬家后一大堆乱糟糟的烦恼,而且让她整颗心悬在半空中,越来越慌乱,不知出了什么事,不知未来是福是祸,成真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他这么晚还在工作的。

  终于在深夜2点钟,成真拨通了吴原的手提电话。他在电话里还很平静,说:“这么晚了还没睡呀,叫你别等我的嘛,我刚下轮船,现在正坐的士,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家了。”

  成真收了线,满心的恐惧和担忧化做了无比的愤怒,她再次拨通吴原的电话,在电话里劈里啪啦把吴原骂了个狗血淋头。

  吴原这时拿着手提电话完全呆了,他还没反应过来,成真这样发雷霆之怒究竟是为了什么,旁边还有同事,他只好拿着电话“嗯,啊”。

  其实,他的同事完全能听到电话里狂怒的女声,待吴原收了线才轻轻地说:“怎么样?夫人发火了吧,没关系,回去哄哄就没事了。”

  吴原这时才觉得很失面子,而且到现在,他也非常疲惫了,想到回去等待他的又是一场大闹,他就有些不寒而栗。

  吴原打开房门,就见到坐在
客厅沙发上脸色铁青的成真,他只好挤出笑容赔着笑脸去哄成真赶快冲凉休息。但成真不依不饶,他哄了一下就失去了耐性,就独自去冲了凉睡觉去了,居然很快就从房间里传出了他的鼾声。

  成真气坏了,将他推醒不让他睡,可是他告饶地说:“别闹了,我真是很困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成真将他拉醒,他很快又睡去,成真几乎一直坐到天亮,他倒睡得很熟,很滋润。
 
 第二天一早,吴原就面容严肃地责备成真:“你昨晚发什么神经,你不知道你让我在同事面前多丢脸吗,我拿着电话一直听你骂,你骂我狗东西、王八蛋、不是人,我就想不出我做错了什么。事先就已经跟你打过招呼的,我工作这么晚这么辛苦回来,你不是嘘寒问暖,反倒无理取闹,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成真叫道:“过不下去就分开,现在还来得及。”

  吴原也不甘示弱:“分开就分开,谁怕谁?”
 
成真这些天很怕下班,一下班她就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她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就是那个现在被她称为家的地方,那还能算一个家吗?

  屋里依然乱糟糟的,没人收拾,回去时要么屋里空无一人,黑灯瞎火,要么就是一扇紧闭的房门,好像还是在单身宿舍时一样,再就索性是一个冷冰冰的脊背,屋里的空气像是结了冰,让成真感到了彻骨的寒冷。成真宁愿两个人大吵大闹之后不计前嫌,最怕就是这种冷战,而吴原似乎更愿意将冷战进行到底。

  成真想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她非疯了不可,她必须打破这个僵局,哪怕是她先低声下气赔不是都没关系。

  因此,今天下班后,成真去了市场,买了一些菜,又买了炊具和作料,回到家里,开始准备起晚饭来。她蒸了一条鲈鱼,一个蕃茄炒鸡蛋,一个肉末豆角,一盘酸辣土豆丝,还蒸了几只大闸蟹,她把她看家的本领都拿出来了。

  做好后,成真就坐在饭桌边等吴原回家,左等右等,到了10点钟,吴原终于回来了。

  成真听到有开铁门的声音,赶紧跑过去把房门打开了,刚刚拉开铁门的吴原站在门口很惊讶,成真说:“你回来了?”

  吴原冷冷地看了一眼成真,“嗯”了一声,成真就像兜头被泼了一瓢冷水,从头冷到了脚。

  但成真还硬着头皮说:“我做了晚饭。”

  吴原看了看台面上的菜,还是带着很冷的神情说:“我吃过了。”

  成真从来没有感到自己这么窝囊过,她简直就是低声下气地哀求道:“那就吃一只大闸蟹吧,我们可以边吃边谈。”

  吴原这才到桌子边坐下,并不拿筷子,也不拿大闸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道:“谈什么?说吧。”

  如果是平时,成真早就又忍无可忍了,但是今天她事先给自己打了预防针,无论多么恶劣的情况都要忍住,她说:“那天晚上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那么骂你。”

  吴原不待她说完,就说:“算了,不必说了,你也改不了的,我对你算是彻底死心了。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不管我,我也不管你,大家相安无事。”

  成真说:“现在这样能算好吗?”

  吴原说:“至少比大吵大闹、鸡犬不宁的要好,我跟你明说了,我在外面有很多朋友交往,我也不会干涉你的自由,也请你不要干涉我的自由,就这样,我们各过各的日子好了。”那语气就像在法庭上冷静地宣读判词。

  成真气得浑身乱颤,眼里噙满了泪水:“哪一对夫妻没有矛盾,如果都像你这样一吵架就决裂,你认为对我公平吗?我已经低声下气地向你认错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呢?”

  吴原说:“如果你捅别人一刀之后再说声对不起,你以为就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吗?就算那伤口好了,还有刀痕在那儿呢。”

  这句话触到了成真内心最脆弱的痛处,她的眼前浮现出苏军缠着纱布渗有血渍的手臂,她喃喃自语道:“我改还不行吗?”

  吴原说:“算了吧,我对你没有信心,你现在说得好听,可是到那个时候你就会什么都不顾了!”

  成真愤然道:“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呢?”

  吴原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很简单,我们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我有我的生活,我的朋友交往,你也可以有你的朋友交往,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成真这时擦了擦眼泪,凛然道:“我不会同意你的方案,要么大家好好地聚,要么就好好地散,干脆地
离婚。”

  吴原说:“离婚?我刚刚在公司办了结婚手续就搞离婚,我丢不起这个面子,就算要离也要等一段时间。”

  成真道:“等一段时间可以,但我不会再住在这儿,明天我就找地方搬走。”

  吴原说:“又搬回从前鸽子笼里面去吗?”

  成真说:“这你管不着。”

  吴原说:“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承担起这么昂贵的房租?”
 
 成真说:“那是你的事。”说完成真昂起头,进房将房门关上了。

  那夜成真彻夜难眠,她知道她这次的婚姻赌博算是彻底赌输了,但是,至少,她应该为自己保留一些尊严吧。

  第二天早上,成真拉开房门,却见到吴原站在客厅中央,他对她微笑着说:“起来了,我做了早餐,你洗了脸就来一起吃吧。”

  成真弄糊涂了,不知道吴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漱洗完,坐到了餐桌边,这时吴原早就坐在那里等着她,他煎了鸡蛋,做了火腿三明治,像模像样的。

  吴原倒了一杯牛奶递给成真说:“我昨晚想了一夜,我想我们都努力尝试改变一下自己,去挽救这个婚姻好不好。我呢以后也多关心一下你,少一些交往,你呢也要快点长大,改掉你爱发脾气的坏毛病,我们尽量多一些去适应对方,你看我的提议好不好?”

  成真泪流满面,她觉得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觉得可能是她真的太过任性,只顾自己感受,不为对方考虑,她决心真的要为对方好好地改变一下自己。

  成真即刻开始行动起来,她首先买了一大堆《 情绪的管理 》、《 男女大不同 》、《男人来自金星,女人来自火星 》等男女沟通交往的书籍回来,花了很多时间在家里研读。

  她下决心要做一个贤良的妻子,开始学习做菜,每天下班后就去买菜,回家煮饭,有时她将菜洗好切好,等吴原回来后炒菜,然后吃完饭后,她再洗碗。成真天生好静不好动,而吴原酷爱打球、爬山、游泳、健身等运动,为了两人有更多共同的爱好,成真也报名参加一些政府康乐处举办的运动培训班,学习打球、游泳等运动的基本技巧。

  吴原方面也有了许多改变,首先他的朋友交往聚会大大地减少了,从前只要他的电话铃一响,他就飞奔而去,而现在,基本上他下了班都会回家帮着成真一起做饭、做家务,然后坐在
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生活很规律很正常。到了节假日,他会和朋友们一起去爬山、郊游、打球、旅行等,有时他也会带上成真,相信在外人眼里,这一对男才女貌,倒是一对佳偶。

  可是,在这种表面平静的日子下,成真却时时感到波涛暗涌、危机四伏。首先不管他们两人怎么努力,怎么小心翼翼,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必定会发生一次剧烈的吵闹,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甜蜜的时刻,但是每一次争吵后,都足以令他们的关系几乎退回到零点,将他们一段时间里辛辛苦苦经营的感情成果摧毁得一干二净。每一次都要从头再来,成真和吴原都感到精疲力尽,有些心灰意冷。

  成真逐渐发现,他们在对方面前都不能完全展示自我,反倒将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才能相安无事,双方的不满就潜藏在各自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也说不上谁对谁错,反正合在一起就是错了,平时苦苦忍着,到一定时间总要来一次大爆发。

  对成真而言,这决不是她理想中的爱情生活,她理想中的两棵树式的爱情,那是不需要两个人这么疙疙瘩瘩、别别扭扭地去迁就对方,适应对方的,而是两心相印、心有灵犀,双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应该是早有默契,甚至从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里也能读出对方的心思来,这种爱情她曾经拥有过。可是她和吴原之间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呢,成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成真是个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一段感情路走得这么辛苦,几乎到了行不通的地步,一定是有原因的,于是她又去找了黄芹,想得到一些启迪。

  黄芹耐心地听成真的叙述,从头到尾差不多有两个小时,虽然都是些日常琐事,但只要成真想讲,黄芹就不打断她,让她把心中的苦水一倾而尽。

  成真说完后,心里感到一阵轻松,她问黄芹:“黄小姐,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真的是已经尽力了。”

  黄芹这才开口说道:“江小姐,恕我直言,世界上失败的男女关系虽然千奇百怪、形形色色、林林总总,但总体上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选对了人,但不懂得相处之道;另一类就是一开始就选错了人,那么就不管你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了。我刚才听你说了那么多,我虽然还不敢冒昧地下结论,但我有一种强烈的感受,就是你和你的老公仿佛就是天生的一对冤家。”
 
 成真大吃一惊:“天生的一对冤家?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黄芹说:“我这样说听起来好像很宿命论,但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天生一对和天生冤家的,这源于本身的性格。西方有一门学说,叫做九柱性格学,它将人的性格分成了九种,这九种性格中,有些性格的人配在一起那就是水乳交融、心心相印,有的就完全是鸡同鸭讲、相互折磨。”

  黄芹接着说:“虽然,站在我的立场上来讲,我是不可以随便猜测一个人性格的,但是,你的情况非常特殊,如果我没有估错的话,你应该属于九种性格里感情最强烈、最丰富、最感性的一种人,这种人适合艺术创作的工作,在人群里不是太多,我几乎能够嗅出他们身上与众不同的味道来。而你的老公,从他的种种行为举止来看,他可能属于那种最冷静、最理性的一种性格,我不是说他没有感情,只是他的注意力在知识而不是在人上,因此他表达感情的方式很笨拙,或者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而这样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性格的人走到了一起,自然就是各说各话,冲突不断了。”

  成真说:“那么,我们的关系就没救了吗?”

  黄芹说:“也不尽然。首先,我的判断不一定完全正确。要真正弄清你和你老公的性格,我建议你和你老公可以去选修九柱性格学这门课程,我知道有个地方有讲授这个课程的,学完这个课程后,你们可以对自己的性格有一个真正的了解,也可以对对方的性格有一个完整的认识,这样可以多一些自我克制和改善,还能够给对方多一些包容和谅解,或许还是能够将婚姻进行到底的。”

  成真说:“如果发现是天生的一对冤家岂不是太糟糕了吗?”

  黄芹叹一口气说道:“我总是建议人应该在婚前了解自己多一些,了解别人多一些,这样在选择伴侣的时候才不致出错。一旦两个冤家到了一起,走婚姻这条路自然比天生一对要艰苦很多,付出的代价也要大很多,即使能够走下去,那幸福的程度恐怕也是会大打折扣的。”

  成真对黄芹的话半信半疑,因此她并未对吴原提及此事,只是悄悄地一个人报了《 九柱性格学 》之“我是谁?”的课程,带着寻根究源的心情想弄个水落石出。
 
  成真在学完“我是谁?”的课程之后,发现了一个真相,那就是她和吴原的性格还真像黄芹说的那样,是天生的一对冤家。

  那又是一个“七一”的假期,吴原告诉成真,他要和一班朋友一起去打高尔夫球,带上成真不方便,就不管成真情绪如何,一去几天杳无音讯。成真独自呆在家里,思考着她和吴原关系的何去何从,越想越迷惘。她百无聊赖地在家里转着圈,忽然看到了书柜里面有张被她遗忘了的请柬。她想起这张请柬是谢华寄来的,经过一段时间的筹备,他的“创业者联谊会”终于成立了,今晚就是成立大典的日子。

  谢华早前也曾致电成真,邀请她参加这个成立大典,被她婉言谢绝了,她只是订了一个花篮送去以表示祝贺。成真之所以婉拒谢华的邀请,原因之一是在婚后,她就一直尽量避免与谢华、郑强的交往,怕引起她和吴原之间的不必要误会,同时也是对伴侣的起码尊重;二来她和吴原几乎每逢大的假期都会计划出外旅行,成真认为这个假期也不例外。可是现在,成真再也不能忍受房间里可怕的安静,她觉得再这样思考下去她就会发疯,此时去哪里都行,就是别呆在家里。

  成真拿起了桌上的请柬,稍稍装扮了一下就出了门,到了举办会庆的酒店二楼,一眼便看见正站在门前迎接嘉宾的谢华。谢华也看到了成真,他对成真的出现感到非常意外,也非常高兴,他上前几步握住成真的手说:“江小姐,非常荣幸,谢谢你来,真是太好了!”

  成真端着一杯酒在会场里转来转去,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应酬聊天,而成真认识的人很少,她感到百无聊赖,有些后悔选择来参加会庆。这个地方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但成真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圈子。

  但既然来了也不好马上就走,成真选了一张较不引人注意的台子坐了下来,她一眼看见了郑强,他正跟一群人聊得起劲,成真不方便上前打搅。

  但郑强巡视会场时还是发现了成真,他大步走了过来,说道:“江小姐,你怎么坐在这里呢?”

  成真赶紧礼貌地站了起来,郑强用力握住了成真的手,久久也不松开。成真觉得郑强是一个能在最短时间里让人感到熟络和亲近的人,这或许也是他能够创业成功的原因之一吧。

  成真笑着说:“我又不认识什么人,不坐着还能怎样?”

  郑强说:“走,我带你去认识一些人。”

  成真摇头:“认识有什么用呢,我又不像你们要做生意,你不用管我的,我在这里坐一下就好了。”

  郑强陪着成真坐了下来,他问道:“你不想学习做生意吗?”

  成真说:“我觉得做生意好难噢,我真是佩服你们怎么能把生意做得那么好。”

  郑强说:“你也可以的,如果你愿意做,我可以帮助你。”

  成真以为他在开玩笑:“你看我这个样子能够做什么生意呢?”

  郑强想了一想认真地说:“上次你们举办的‘青年创业者交流会’不是很成功吗?你参与了整个活动的筹划,又有在媒体工作的经验,你做个公关公司应该是蛮合适的。瞧,今晚的这个活动就是委托一个公关公司做的。”

  成真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心里觉得做生意仍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郑强仿佛又读懂了她的心事,他问成真:“你想要什么?你的理想是什么?”

  成真回答:“名成利就,爱情美满。”

  郑强对这个答案很意外,就说:“单靠打一份工很难名成利就,爱情美满也是很难的,你看看周围,有多少人
离婚?”

  成真无力反驳,她自己不也是在婚姻破裂的边缘吗?这确实不是你主观意愿所能决定的。

  郑强接着说:“我有一个生意伙伴正在物色合适的人选,为他们的项目作推广,我可以介绍他给你认识,而且我们公司每年都会有一些对外宣传推广的活动,如果你有兴趣,我也可以介绍给你做,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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