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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光阴苦短

  与丽清郡主结盟后的第七天,我、华茜和马原在魔女殿的议事厅里接见追踪大元首回来的白丹。
  白丹一脸风尘和疲倦,神色则既兴奋又怵然,道:“属下率领二十四名擅长追踪的高手,在大战后竖日出发,经过仔细的搜寻后,终于发现了大量鲜血的遗痕,真令人难以置信,没有人可以在流了那么多血后,仍能以那种速度逃亡。”
  马原和华茜同时泛起恐惧的神色,大元首是人人惊怕的魔王,这更坚定我追杀他的意志,虽然我全无制胜的把握。
  白丹续道:“我们循着血路追去,在三十哩外伏龙山脚的原始森林里,发现一只被撕裂的狮子,血都被吸干了,从附近的脚印看来,可肯定是大元首干的。”
  我听到马原倒抽了一口冷气,当日大元首孤身逃走,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但只凭他的双手,便已能生裂狮子这种猛兽,而且他还是在受了重创的状态下,试问凡人如何能抗拒他如此惊人的力量。
  白丹脸上犹有余悸,当时现场兽尸狼藉的情形,定使他和手下们心胆俱寒。
  白丹吸了一口气,道:“由那时开始,我们加倍小心,但再没有血迹发现,幸而一路都有脚印或枝叶折断的痕迹,七天后,我们穿越原始森林,到达凶悍无比,位于森林边缘疏林地区的闪灵族人的一个村落……”
  他脸上现出一个想呕吐的神情,令人看上去难受非常。
  华茜关切地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白丹摇头,喘息道:“那情景太恐怖了,全村二百多人,全部身首异处,十岁以上的女性都有被强暴过的痕迹,大元首简直不是人……”
  我冷静地道:“他并不能算是人。”
  马原和华茜的脸色有多难看便多难看。
  白丹说了出来,情绪反而稳定下来,道:“我们继续追踪,直到‘连云山脉’旁的山区里,大元首似停了下来,隐藏在其中某处,我们不敢停留,兼程赶回来。”
  我沉吟不语,当日魔女曾对我说!废墟的所在,极可能位于连云山脉后另一边的广阔沙漠里。现在大元首到那里去了,究竟这是巧合,还是大元首也知道废墟的所在?
  我道:“白丹,先去休息一下,你做得很好。”
  白但离开后,马原和华茜的眼光集中到我身上,两人忧色重重,因为他们都知道我要追杀大元首的心意。
  我望向马原道:“帝国的情势如何?”
  马原道:“帝国目下处在四分五裂的状态,最大的两股力量便是丽清郡主的望月城和黑寡妇盘据的原首都日出城,都拥有统一帝国的力量,其中以丽清郡主的实力最雄厚。
  一向位于帝国北陲的几个凶悍的游牧部落,得悉大元首战败的消息,亦蠢蠢欲动,根据情报,他们已蚕食了帝国几个远在边塞的城市,激烈的战争仍在进行着,死伤无数。”
  我道:“假设是这样,我便可以放心去了,不过记着,当有一天帝国的情形稳定下来时,便是丽清转过头来对付魔女国的时候,你们不要松懈下来。”
  华茜叫道:“兰特!”
  我截断她道:“这是命运的安排,明天黎明时我动身往连云山脉,这世界没有人可以改变这决定。”
  马原急道:“公子至少也应带一千精锐和你同去。”
  我断然道:“我不想再有无谓牺牲,而且这是我和大元首间最公平的比斗。”
  我兰特胜也要胜得英雄。
  马原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曾权力搜寻公主的踪影,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我默然不语,自公主那晚不告而别后,我从没有一刻能放下心来,这样一个金枝玉叶的美女,在这步步危机的大地,随时会遇上不测的灾难。
  善解人意的华茜安慰我道:“你放心去吧!我会尽一切力量去找她回来,说到底我也要负上一点责……”
  我阻止她说下去,向马原道:“黑寡妇的方面有什么动静?”
  马原道:“据我们线眼的消息,黑寡妇离开了日出城,但却没有人知道她到了哪里去,那次我们之所以能战胜,除了因丽清郡主故意按兵不动,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黑寡妇从中弄鬼,真叫人难以明白。”
  再商量了一会后,马原才离去,当我和华茜回到寝室时,已是深夜了,还有三个多小时,我便要动程往连云山脉去。
  华茜坐在床沿,垂着头默然不语。
  刚才我对她言语上不太客气,多次截断她的话,这时很想安慰她两句,说上些她爱听的话。
  但实在太累了。
  在城民黎明醒来前,我便要起程去追踪最穷凶极恶的大元首,这大地上最邪恶的祸首,现在我只想争取多一点的休息时间。
  脱下外袍,抛在椅上。
  华茜默默拾起,小心地将长袍摺得整整齐齐,轻轻放在床旁的小几上,再缓缓来到我身后,直至娇躯贴得我紧无可紧时,这为我叛离帝国的女剑士,伸出有力的手,扭着我的腰。
  我淡淡道:“夜了!”
  她叹了一口气,樱唇狠狠吻了我耳后的嫩肉,趁势重重咬了我一口。
  我默受痛楚。
  华茜柔声道:“兰特公子,由始至终,你只是怜悯我,而不是爱我,从来也不是。”
  我探手往后,反搂着她细软的腰肢,轻柔地爱抚她健康动人的肉体,尽量若无其事地道:“不要胡思乱想,来!让我们共闯能使我们暂别尘世的梦乡。”
  华茜微怒道:“你走后每个孤独的晚上,我也只能造梦才可见到你,现在这段宝贵的时光,又怎可浪费在这事上?”
  我将她搂移到身前,俯头下去,痛吻她甜美的香唇。
  心中想到的却是!加入不能安顿好华茜的心,使她在我走后,好好打理魔女国,运用她对丽清郡主的熟悉,应付帝国这强邻,魔女国的形势,便危如累卵了。
  华茜猛地从我怀抱里挣脱开去。
  有些踉跄的走到房内床侧的大窗前,软弱无助地靠在窗旁的墙上,望往星光点点的夜空,背着我冷冷道:“你爱的是西琪、是魔女,又或是公主、郡主,但却绝不是我,绝对不是。”说到最后一句,她的香肩抽动起来,显示她正作着无声的饮泣。
  她毕竟是我的女人,又怎能让她悲痛若斯。尤其此行生死未卜,也不知和她还有没有再见之日。
  华茜亦正是深明此点,才忍不住在这最后时刻,说出积压心中多时的话,要我给予她多一点她缺乏的真爱。
  可是在魔女底下陵寝关上的同时,我的心也给关起在里面。
  西琪在花样年华里,饱受苦难后死去,我悲恸欲绝。
  魔女的死,当时却使我连悲痛的力量也失去了。
  我的心已死。
  这并不能瞒过身旁这美丽精明的女剑士。
  她知道我之所以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要去追杀大元首,是因为只有流血和死亡,才能减轻因思念魔女而引来的伤悲。
  华茜也正是明白了此点,才生出风暴般的怨怼。
  说到底,我兰特并不肯为她放弃这危险至极的使命。
  我叹了一口气,张开双手,向这哀怨的美女表示欢迎道:“傻孩子!来!到我怀里来,我需要你火辣辣的胴体和能将顽铁溶解的热情,那将使在旅途中的我,不会因没有这美丽的生命片断而感到寂寞。”
  华茜停止了抽泣,转过身来。
  她脸上的泪痕毫无保留的呈现我眼前。
  她俏目深注进我眼里,幽幽地道:“我怀疑世上是否还有人说情话比你说得更好听?
  兰特,即管你是个无情汉,但也是个最有风度的无情汉。”
  在有情和无情里,在那生离前的苦短光阴里,我们以近乎疯狂的情况,以肉体的摩擦和接触,表达了我们深藏的苦痛。
  走时。
  华茜没有流泪。
  她似乎下了某些决定。
  当时我并没有深思。
  我已没有闲心去理会明天会如何。
  高燃着的,
  只有对大元首的仇恨,
  只有以他的血肉,
  才能祭祀我父亲、家人、祈北、西琪和魔女的在天之灵。
  我和大元首两人里,
  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不时他死,便是我亡。
 
第三章 闪灵战士

  七日后,我牵着飞雪,穿过了连绵百里的原始森林,抵达白丹手绘地图上表示出来的村落。
  眼前只剩下大火后的灰烬和残片。
  惨被大元首残害的二百多条无辜的生命的遗骸影踪全无。
  左方丛林轻响传来。
  我警觉地扭头望去,旋即释然,原来是只松毛的大黑犬,两眼向我射出怀疑和戒惧的神色,我怜惜的审视它饿得露出肋骨的肚皮,从挂在飞雪背上的行囊掏出一大块风干了的羊肉,往它抛去。
  它惊叫一声,缩回丛林内。
  我吹响口哨,显示我并无恶意。
  它闪闪缩缩从隐藏处爬了出来,用力嗅着,忽地一个虎扑,将羊肉衔起,奔回丛林里,不一会穿来噬咬吞吃的声音。
  我将注意力收回来,极目前望,疏落的矮林区外,延展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左边的地平线耸起一列黑黝黝的长线,那就是著名的连云山脉,根据传说!大地上最高的山峰,就是在这山脉之中。
  心内涌起热血。
  山脉外的沙漠,就是那秘不可测的废墟所在。
  我是否能在大元首到达废墟前,赶上他?
  我收拾情怀,跃上飞雪,放蹄往前驰去,经过了七天在森林里蚁行虫爬般的闷气,飞雪仰天狂嘶,竭力奔驰。
  草木在两旁流水般倒退。
  我已无有所惧。
  不是说我一定可以战胜大元首,而是因为我已掌握了死亡,所以也掌握了恐惧,我要以死去偿还我的心债,我痛恨自己连心爱的女人也不能保护。
  我有信心可以在短期内追上大元首。
  我是天生的剑手,也是天生的猎人和追踪者。
  倏地我将飞雪勒定。
  前方地平的极处,一横黑压压的乌云,正向着这方张开魔爪,迅速吞噬晴朗的天空,电光闪现。
  雷暴即至。
  我内心诅咒着,跃下马来,发出号令,飞雪立时驯服地伏在地上。
  从背在它身上的行囊掏出特制帐幕,以最快的速度竖立起来,勉强将一人一马容在它的遮盖下。
  狂风卷起,
  暴雨打下,
  地暗天昏,
  白昼变成了黑夜。
  暴雨激雷没完没了般肆虐大地。
  飞雪忽然警觉地竖起耳朵,我留心一听,帐外传来动物呜咽的悲鸣声。
  我心中大奇,伸手撩起帐篷的一角,入入目的赫然是早先的大黑犬,全身湿淋淋地,眼睛被雨打得张不开来,气咻咻地只会向我狂摇尾巴。
  这畜牲至少赶了十多里路,才能在此追上我们,鼻子倒灵光得很。
  我笑骂道:“还不进来!”
  它象听懂了我话似的,头摇尾摆,匍匐着从缝隙处钻进来。
  飞雪出奇地以友善的眼光,看着这闯入者来分享仅余的小空间。
  大黑犬忽地定了一定,
  我心知要糟,已来不及阻止。
  它用尽全身之力一阵抖动,将附在身上的雨水化成浑天水珠,洒得我和飞雪一头一脸。飞雪不满地低嘶一声,吓得我连忙加以抚慰,否则它怒立而起时,顶破帐篷,将会带来更庞大的灾祸。
  我顺手拿了块干布,为大黑犬擦干身体。
  它顺从地任我揩拭。
  在大元首屠村时,不知它躲到哪里去了,竟能避过劫数,只不知它是否唯一的余生者?现在全村已成灰烬,不留痕迹,这条村的悲惨命运,当然被其他的闪灵族的人发现了,勇悍善战的闪灵族人会怎样反应?想着想着,多日来的劳累下,我倒在飞雪身旁,沉沉睡去。
  在梦里我追上了大元首,可是当想拔剑时,竟发觉剑没有了,只剩下个空鞘,大惊下骇然惊醒。
  帐外虫鸣鸟叫,生意盎然。
  阳光从缝隙处透进来。
  大黑犬懒洋洋抬起头来,怪责我骚扰了它的美梦,飞雪则将长鼻伸过来嗅我的颈项,催促我不要再挨在它身上睡觉。
  我长身而起,顺手将整个帐幕掀起。
  飞雪兴高采烈起身来,不待我分赴,略放四蹄,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逐草而驰,找寻最嫩滑的肥草。
  我往正西望去,刚好把大草原上气象万千的落日美景捕个正着。
  这无可模拟的美丽大地,为何偏偏有象大元首那类丑恶的生物,但说到底,始作俑者,都要怪那神秘废墟内的异物,善意或恶意地,制造了大元首出来,为祸人世。
  异物也造出了至美的神物--魔女百合,这是否将功抵罪?
  我始终不相信她真的死去了。
  她并不是常人,否则遗体岂能长时间仍毫不腐坏?
  我呆坐下来,连大黑犬钻入怀里睡觉也不知道,坐观草原落日,那晚就是这样呆坐这,看着星辰升上来,又落下去,想起西琪和魔女,想起华茜和郡主,她们仍恨我这负心汉吗?
  第二天早上一人一马一犬,辞别了扎营避雨的地点,望着连云山脉,在大草原上推进。
  大黑犬在后头吃力地追着飞雪飘荡有致的马尾。
  我不由放怀大笑道:“大黑加油,再跑多五里我便赏你一片干羊肉。”
  飞雪却象斗气似的,大黑跑快些,它便跑慢点,但大黑一轻松下来,它立即加速,害得大黑闷这一肚气来跑,只不知它有没有想着我答应它的干羊肉?
  午间时遇上一道溪流,那就象不名一文的人见到了个宝藏般震喜,三个旅客一齐投奔清水。
  正欢乐间,异响传来。
  我心中一震,跳了起来。
  只见前后两方尘土漫天。
  两队人马向着我们围过来,声势汹汹。
  我看到他们的兵器均离开了兵器袋,心中一懔。
  飞雪知机地奔至我身旁,我带着一身湿透了的衣服翻身上马。
  飞雪跃上岸上。
  我俯下身去,一把将大黑挟起。
  飞雪放开四蹄,箭矢般前奔。
  我让它跑了一会后,刚好来到两队人马之间,勒马停定。
  每边各有四、五十名闪灵族强悍的骑士象一个夹子般,左右向我迫至。
  他们额上用鲜红色画着一个“闪电”的标志,表示他们是闪电所生的特种人类--闪灵族。
  两队闪灵族的战士在离我二十码处停了下来,目露凶光,配合着他们身上黄澄澄以兽革造成的战服,确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威霸气势。
  我向着他们有礼地打着友善的手势。
  大地上游牧民族间,有一套约定的成了俗套的手号,以供不同语言的种族交通,父亲曾很详细地教导我这方面的知识,似乎早已预知我会有一天用得着。
  左方一个比别人雄壮得多,体格粗豪的战士大喝道:“外来人,谁允许你来到闪灵族的圣原,那是闪电神的私产,只有负责守卫圣原的闪灵人,闪电神的后代,才有权在这里生活。”
  另一个年老的战士也沙着声喝道:“你不但蹋污了圣原,还沾污了圣水,我们一条村内二百多名兄弟姊妹,是否都是你和你的同党所杀?”
  众战士一齐举起兵器向我呐喊示威。
  他们的刀、矛、剑、斧无疑都非常粗糙,但却要比帝国和魔女国战士的兵器来得较重较大,加上闪灵人天生的好膂力,具有可怕的攻击和杀伤力量。
  我微微一笑,向那年老的战士施了一个表示尊敬的礼,道:“可敬的闪灵长老,闪电之神所拣选的代表,我若曾做下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怎还能待在这里,谁不惊惧伟大闪灵勇士的作战方式?”
  闪灵长老脸容稍霁,但依然毫不友善,冷冷道:“在证明你清白前,你须放下武器,被我们缚往长老堂,由长老决定你的命运。”
  我心中掠过一阵愤怒,淡淡道:“对不起!可敬的长老,我要走了!”
  一挟马腹。
  飞雪箭般往那长老标去。
  闪灵人确是骁勇善战的勇士,长老两侧各冲出二骑,四支长矛左右攻至,在那长老前筑起保护的阵势。
  身后蹄声轰响,那雄壮的战士举着大剑一马当先,领着杀气腾腾的闪灵人攻来。
  我将大黑移到怀里,让它死命抓着我,两手下探马腹,再上来时已多了两支精光闪闪的钢矛,那时魔女国最好的铁匠为我特制的。
  左右精光一闪,刺来的四支长矛几乎不分先后被挑开,我用的力道极重,四人都给我硬带开去,瞬眼间抢入两骑的夹缝里,矛柄反手分撞在两人的背心。
  两人惊叫声中堕下马去。
  我凭着飞雪的前冲,迅速来到那长老马前六尺处。
  那长老也是经验丰富的战士,挺腰一剑往飞雪的脸门劈来,实行伤人先伤马。
  我心中暗笑,若给你伤得飞雪毫毛,也枉称大剑师了,矛尖已挑中了他的剑锋。
  剑立时被挑得离手飞开。
  这时飞雪刚和他的马擦体而过。
  我虎爪一探,将他的瘦躯拦腰搂了过来,一矛柄将他撞晕,冲入敌阵里。
  闪灵人投鼠忌器,一下子给我冲出包围网外去。
  飞雪正要放蹄急驰,岂知那长老蓦然回醒,猛里挣扎,我正要将他再击昏,在我怀里的大黑不幸被他的腿撞中,一声悲嚎,滚下马去。
  飞雪又冲前了十多码,将后面的大黑和敌人抛得更远了,若我此刻抛下长老,飞雪一跑起来,谁人追得上?
  但大黑必会成了敌人泄愤的对象。
  我叹了一口气,放下了那仍在挣扎的老人,让他滚倒草原上,勒马回身,迎着冲来的敌人冲回去。
  大黑死命朝我奔来。
  后面追着的闪灵战士其中一人倚马弯弓,一箭往大黑射去。
  我狂喝一声,手中利矛脱手而去。当!”
  矛尖在大黑尾后的上空击中箭头,使大黑躲过利剑由背射入贯腹而出的惨剧。
  我一俯身抱起跳扑上来的大黑,收入怀里,“锵”!魔女刃离鞘而出,我动了真怒。
  那长老从地上爬起来,喝道:“停手!”
  那些向我冲来的骑士纷纷勒住马头,只时团团将我围起,兵器都垂了下来。
  那长老骑上了族人牵来的坐骑,排众而出,来到我马前,向我施了一个敬礼,回头向他的族人道:“大草边缘的屠村凶案一定和这超卓的战士无关。”
  那雄伟的闪灵战士冷冷道:“山蛇长老,你凭什么那样说?”山蛇长老严肃地道:
  “首先他刚才没有杀我,其次为了一只狗,甘于冒生命之险回头相救,这样的人怎会随便杀人?”
  其他闪灵族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都看出我刚才大有逃走的好机会,但却为了一头畜牲白白放弃了。
  那雄伟的战士,面无表情地看着道:“留下你的马,便赦过你闯入圣原沾污圣溪之罪。”
  山蛇长老脸色一沉,怒道:“巨灵!”
  巨灵冷冷道:“你是可敬的长老,但我却是闪灵族二千战士里的第一勇士,负起保卫圣原的神圣使命,所以我有权要他缴纳进入圣原的‘天税’,我准他以马代命,已是看在你情面上的了。”
  山蛇长老双眼闪过愤怒,寒声道:“圣原的禁入令早于七年前取消了,天税是过去了的事。”
  巨灵傲然道:“在死了二百多条人命后,圣原自应立时封闭。”
  山蛇喝道:“长老会还未举行,谁有资格封闭圣原?”
  我平静地道:“山蛇长老,巨灵他既坚持要收天税,便由他来收好了。”
  巨灵巨体一震,眼中爆起凶暴的冷芒,深深地盯着我,喝道:“找死!”一夹马腹,向我冲来,长剑高举过头,作前劈势。
  我勒马不动,冷冷看着他冲杀过来。
  出奇的平静。
  就若我在看着一幕风景,不但没有丝毫紧张,心中还带着一点期待和兴奋,看着闪烁的大剑,看着闪灵族第一勇士的迅速接近。
  这是剑手的境界。
  就象红炉焰上的一点冰箱,无论环境如何恶劣可怕,在有如洪洪炉火的光焰上,你也要保持一片冰心,冷然自若,永不融解。
  假设有一天我能连那一小点的期待和兴奋也抹掉,心达无波止水的境界,我将会成为大地上名副其实的大剑师。
  现在我仍是嫩了一点。
  巨灵在离我五尺的短距时,大剑角度改变,先下劈往左,当落至腰际时,随着战马的带送,由下向上划向我的腹胸,出手极狠辣。
  他挑上来时,手臂竟又轻往前推,使大剑由挑变成标刺,剑法精妙,想不到这巨汉的手竟能使出如此细致动人的剑法。我长笑道:“好!”剑由右手交往左手。魔女刃闪了闪。
  剑体已贴在巨灵的大剑上,运劲震去;本来我可以魔女刃斩草般劈断他的大剑,但看他剑法精妙,战术出人意表,暗喜这是个练剑的好对象,那舍得草草了事?
  巨灵想不到我轻易看破他包藏阴谋的剑势,气得巨眼一瞪,射出森森杀气,大剑借势荡开,草蜢般弹高,再绞击而来,希望穿破魔女刃的防御,攻向我的左肩肋。
  我左肩一沉,魔女刃一吞一吐,刃首在他的剑锋上。叮!”
  大剑荡开。
  巨灵连人带马由我左方擦体而过。
  他本已沾了马上战术的优势,攻向我这右手持兵器的左方死角,可惜我的右手和左手同样灵活,使他的优势全失去了。
  我静坐马上,头也不回,细听着蹄声远去。
  飞雪轻踏战步,为我助威。
  我不禁爱怜地轻抚飞雪颈背柔软的长毛,魔女骑在它背上的丰姿必是醉人之极。
  巨灵的马终被勒定,在他想奔回来时,我大喝道:“你还要战吗?”
  巨灵勒马停定,哈哈笑道:“你剑术虽佳,但却是个胆小表。”
  我并不回头过去,淡淡道:“那你最好换过一把有锋尖的剑了!”
  巨灵愕了一愕,望往剑尖处。
  大剑剑尖竟已断去。
  巨灵脸色一变。
  其他团团围着的闪灵战士一阵骚乱。
  山蛇长老策马而出,一对眼紧盯着魔女刃,严肃地道:“敢问这是否最尊贵的魔女百合的宝刃?”
  我微笑道:“给你认出来了。”
  山蛇长老全身一震道:“你就是大剑师兰特?”
  和大元首的一战,使我的威名响彻大地。
  我道:“正是兰特!”
  山蛇长老瘦躯再震,口中发出一下奇异的呼啸,往后退去,直接退入他族人的行列内。
  近百闪灵战士同声叱喝,兵刃都高高举起。
  他们连喝八次,每喝一次,兵刃便在铿铿锵锵声中高举往天上,有人甚至将刀刃抛上天,而不只时举起。
  这是闪灵族对族外人的敬礼,喝一声举一次,代表对方是朋友,这样八举八喝,已是对族长的敬礼,最高的敬礼是十举十喝。
  我也高举魔女刃,以示尊敬。
  山蛇长老高声道:“我以闪灵长老的身份,代表闪灵族向大剑师兰特致敬。”
  后方蹄声响的嗒,巨灵挺着巨躯策马由侧缓过,来到我前面,肃然道:“大剑师,我尊敬你为魔女国所做的伟业,但作为一个剑手,我要求和你公平比斗,以证明最伟大的剑师,只能是来自闪灵族。”
  我心中苦笑,假若我拒绝他,便是蔑视了整个闪灵族,要知我此时身份大是不同,隐为魔女的继承人。我开罪了闪灵族,将会使魔女国失去了闪灵族人的支持和尊敬。
  我正容道:“我尊敬闪灵族的剑手,故此接受你的比斗。”
  四周的闪灵族人齐声尖啸,战马掀跳的声音此起彼落,激荡着使人热血沸腾的兴奋和期待。
  巨灵粗豪的脸闪着亮光。
  我道:“但有人个条件。”
  巨灵一愕道:“什么条件?”
  我淡淡道:“比斗时我们须交换彼此的剑,我用你的无锋大剑,你用我的魔女刃,若不接受这条件,现在我拍马便走,想天下间恐仍未有人能拦阻得我。”
  巨灵一呆后不能置信地望着我。
  其他人也一齐愕然静下。
  巨灵缓缓道:“我也有一个请求,希望比斗能在明天太阳升起时,在我们闪灵族圣庙前的空地上举行。”
  我微笑道:“有何不可!”
 
第四章 芙蓉帐暖

  黄昏前,我和山蛇、巨灵等来到闪灵人圣庙所在的闪灵谷。
  一路上每个制高点都有闪灵人的岗哨,他们利用硝火,将我们到达的讯息,穿回闪灵谷去。
  我将大黑搂紧怀里,心中充满对这只被遗弃了的动物的爱怜,乖狗儿,让我为你觅个新主人吧!
  通过一道两边高处布满箭手的峡谷后,眼前豁然开朗,大山谷内密排着以千计的营帐,过万头的牛羊马匹在谷内嫩绿的草地上倘佯吃草。
  最大的帐幕在一个长草坡的顶端平地处,看来就是闪灵人可配合游牧的流动圣庙了。
  谷口密密麻麻塞满了闪灵族的战士,其中五个年纪在五、六十间的老人高坐在马上,想是长老的身份。
  一个女人也见不到,在闪灵族内,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庸,并没有地位。
  见到我们一行人远远而来,围着入口的上千闪灵族战士,一言不发,紧盯着我们。
  五位长老并排向我们驰来。
  我勒定飞雪,拔剑出鞘,持剑指天,向他们表达我的敬意。
  他们在我马前二十尺停下。
  其中一个特别高瘦壮健的长老并没象其他长老般停下,直冲至我身侧,留神地打量我,好一会后眼中精光一闪,长笑道:“果是故人之子,兰特!我从你的脸认出了你的父亲。”接着勒转马头向众长老和族人狂喝道:“兰陵是帝国唯一的好人,是闪灵人的朋友,他的儿子也是我们的朋友!”
  众长老和上千闪灵战士一齐举起武器,大声叱喝,这次是九喝九举,比先前多了一次,显示我们的关系更亲近了。
  欢迎我的盛大晚宴在圣庙前的大空地举行,有身份的战士和长老都参与了这全男性的盛会,二千多人围成了近百个大圈,席地而坐,围着圈心烧烤羊肉的篝火,香气四溢。
  以牛角盛载的美酒,在骤然间传递痛饮,气氛热闹之极。
  负责抵上水果美酒的都是尚未荣升战士的青年,却见不到任何闪灵族的女性,父亲曾告诉我,闪灵族的美女在大地上的游牧民族间非常有名,她们跳闪灵舞时,可诱使瞎子张开眼来,可惜我却是缘悭一面,在这异族异地里,我分外感到寂寞。
  我那一地席共有十八人,除了闪灵族第一勇士巨灵外,其他都属德高望重的长老,山蛇和早先说认识我父亲的天鹰长老分陪左右,不住劝酒劝食。我刚以匕首从递来的羊肉盘上割下了块热辣辣的羊腿肉,蜷坐在身旁的大黑已将头凑过来,提醒我供应它下一块羊肉,这家伙倒真沾了我的光,俨如狗皇帝的模样。
  坐在对面的巨灵忽地长身而起,直来到我面前,肃容道:“巨灵仅以闪灵族第一勇士的身份,敬大剑师兰特一角酒。”
  我象不到他如此有礼,慌忙立起,接过酒一饮而尽,其他人都尖啸喝采起来。
  巨灵将声音提至最高喝道:“闪灵族的战士都听着!”
  四周立时肃静下来,只余下篝火噼啪的燃烧声和羊肉脂油滴在火焰上的爆烧声。
  我有点尴尬地站在他身旁,给二千对陌生好奇的眼睛瞪着的滋味并非好受。
  巨灵大声道:“尊贵的魔女百合是闪电神派给我们的好导师,她教晓我们畜牧和语言;可敬的兰特却是神赐给我们的英雄,为我们击退了邪恶的大元首和残暴的帝国大军。”
  众战士和长老一齐尖啸欢呼。
  山蛇长老也立起来道:“闪灵族先代的智者曾说过!‘只有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才能相信’,今天大剑师在危急时不伤害我,为了一只狗而甘于险险的伟大表现,我山蛇便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
  众人又再欢啸起来。
  巨灵不容我说谦虚感谢的话,大声接着道:“不论明天早上我和大剑师的比斗谁胜谁败,但大剑师将永为我们闪灵族的好兄弟。”
  众人一齐立起,重复地叫道:“大剑师是我们的好兄弟!”
  坐回地上时,气氛更见融洽。
  天鹰长老灌下了另一口酒后向我道:“兰特公子,今次你孤身进入圣原,只不知所为何事?”
  我淡淡道:“我在追踪一个可怕的邪恶战士,圣原边的屠村惨剧便可能是他的其中一件恶行。”
  巨灵巨躯一震道:“那是谁?”
  我道:“大元首!”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默然静下。
  巨灵缓缓道:“请接受闪灵族的战士加入你的正义壮举。”
  我坚决地拒绝道:“这是我和他两人间的公平决斗,没有人可以夹杂其中。”
  巨灵先是闪过失望,但接着也和其他长老一样,泛起尊敬和了解的神色。
  谁不受过帝国军队的欺凌和杀戮,闪灵族不断西移,便是为躲避帝国黑盔武士的屠戮。直至魔女国的确立,帝国的进犯才被制止住了,我和大元首看似私人恩怨,其实关系到整个大地所有民族的存亡。
  谁不知大元首的可怕?
  但我却坚持单剑去对付他。
  闪灵人最敬重的就是我这种傻瓜。
  我为了停止这话题,乘机向众人问道:“在圣原东的连云山脉外,究竟是什么地方?”
  众人齐齐一愕,露出震骇的神情,眼光却投往坐在巨灵身旁那最少有八十岁,年纪最老,枯瘦得象人干般的青叶长老身上,显然只有他才有资格在这件事上发言。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青叶长老,在他满布皱纹的脸上张开眼来,闪出两点以他的年龄来说是罕有之极的精光,沙哑低沉地道:“你想到那里去吗?”
  我恭敬地道:“是的!”
  青叶干笑一声,道:“那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地方,只有‘黄沙族’的沙盗,才会将那地方当作乐土,不过即管是他们,也只能生活在大漠内几个水源的附近,往沙漠另一边去的人,没有多少人能活着地回来,那是恶神诅咒过的地方。”
  另一个叫羊角的长老截入道:“青叶长老是我族伟大的旅行家,他说的绝错不了,大剑师万勿轻率涉险!”
  青叶长老续道:“连云山脉是‘夜郎鬼’的圣山,他们自以为是大地上最优秀的种族,绝不会让外人进入,你看!”他拉开长袍,露出胸腹间一道早结了疤的剑痕,淡淡道:“这差点要了我的命,就是拜夜狼鬼所赐,我永远也忘记不了。”
  众人都射出仇恨的目光。
  山蛇长老长身而起道:“光星升离了连云山最高的连云峰,时间不早了,让大剑师歇息吧。”
  我其实还有很多问题象请教青叶,闻言只好起身向各人祝颂晚安。
  巨灵出人意表地道:“大剑师!我为你引路到睡帐吧!”
  巨灵领着我和大黑离开宴会的场地,穿过林木般竖起的帐幕,走上南面的长草坡。
  我回过头去,入目的情景使我不由停了下来。
  数千个营帐,在星夜的覆盖下,密密麻麻往四外无尽地延展,隙缝间透出温暖的火光,星点般散满庞大的谷地上。
  巨灵在旁道:“这是世上最巨大的山谷,是闪电神劈开来让我们安居御敌的,所以水草特别繁茂,圣溪便是由这里开始。”
  我赞道:“这确是人间的乐土,既有天险可守,又不虞缺乏粮食,但愿伟大的闪灵族能世世代代保有她。”
  巨灵沉默下来。
  在这一刻,我感到我们这对明早要比斗谁高谁低的人,距离缩短了很多。
  我不经意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巨灵沉声道:“我在想着外面的世界,勇敢的闪灵人耽在这虚假的安乐里太久了,使他们忘记了伟大的闪电先辈,如何将夜狼鬼和沙盗逐往连云山后的吃人沙漠里,可是现在他们又回来了。”
  我诚心地道:“闪灵族战士将会再向敌人展示他们闪电般可怕力量,凡小觑你们的人都会招来惨痛的教训。”
  巨灵眼中射出感激的神色,道:“大剑师是真正的英雄,只有真英雄才是我巨灵的真兄弟。”
  我微笑道:“巨灵也是我兰特的真兄弟。”
  巨灵肃容道:“明天我将会全力出手,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巨灵最尊敬的人。”
  我低喝道:“好!”
  他举起巨手和我相应高举的手大力拍了一下后,道:“你看!”指着孤零零位于斜坡顶一小块平地处的帐幕,道:“那就是你度过今夜的睡帐了。”
  我愕然道:“帐内似乎有人!”
  巨灵眼内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沉声道:“那更没错了,大剑师请进吧!”转身便去,剩下我和大黑呆站在那里。
  一两声马嘶羊鸣,夹杂着间歇从后方帐内传出的孩童哭喊声,谷内一片临睡前的宁静。
  我咬了咬牙,往“我的帐幕”走去。事情有点不寻常。
  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吧!
  我揭开布帐门,立时愕然。
  一名闪灵族的女子,跪在帐内厚厚铺起的羊皮毡上,头垂在胸前,一头乌润的秀发在羊油灯照耀下,闪闪生辉。
  她是我入谷后见到的第一个闪灵族女子。
  其他的女人,不论老少,都印我的来临而避进帐幕里去。
  她穿着质朴但柔软的白袍,有种难以形容的自然之美,和这环境很合衬,白色也让我想起魔女。
  女子轻轻道:“闪灵之女采柔,拜见大剑师兰特公子。”声音柔软动听。
  我不忍心立刻将她拒绝,我父曾告诉我,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都惯以妻子款待和听命共宿的贵宾,谓之“妻客”,想不到这种刺激的场面,竟给我遇上了。
  她依然含羞垂头道:“采柔今夜特来侍寝,以解大剑师独宿的寂寞。”
  我暗叹果然不出所料,一时间找不到适当的说话,但我确感寂寞,一种不能被填补的寂寞。
  她惶惑地抬头望来。
  我不能置信地看着她充满了原野热情,年轻俏丽的脸庞。
  那是一种野性的美丽,她特别丰润鲜红的两片嘴唇,可使任何男人感激到那挑战性。
  闪灵人的美女竟美至如斯!
  采柔的眼闪着火焰般的光芒,象能将男人的心轻易融化。
  我发自真心的道:“你定是闪灵族的第一美女!”
  这时大黑刚好找着了最舒适的一个帐角,转了几个圈,嗅了一轮,才“噼啪”一声掉在厚毡上,准备睡个好觉。
  我们两人的目光被它吸引了过去。
  我想起了飞雪,不知是否找雌马去了?
  想到这里,心中也觉好笑。
  采柔俏脸一红,却掩不住被我称赞的欣喜,盈盈站了起来,为我宽衣。
  她身量很高,只比我矮了小半个头,丰满的身材予人惊心动魄的健康美感。
  采柔熟练地解下以薄铁和皮革打制的战士袍服,露出我精赤的上身。
  我心中想,她定是常为男人脱战袍的了,否则手法怎能如此纯熟,难道她真是别人的妻子?这想法使我既感刺激,又感为难。
  我绝不介意占有这熟得象个最可口的美果般的美女,那定是抒发男女情欲的极品,但我却不惯接受别人的妻子,并并不是帝国的风俗。
  她赞叹道:“这是世上最美最有力量的肌肉,难怪连巨灵也那么尊敬你。”一边说着,一边有力地为我按摩疲倦的肩肌。
  我全身一震道:“你是巨灵的妻子?”
  采柔从容道:“我是巨灵才配有的十位妻子里,最受他宠爱的一个,今晚就是奉他之命来侍候公子。”手指按得工有力了。
  我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沉声道:“闪灵族也有‘妻客’的风俗吗?”这种事发生在连有陌生客到来,族内的女人都要躲起来的地方,确使我奇怪。
  她摇头道:“闪灵族的战士,只会在一种情形下,才将妻子的一晚送与别人。”她开始为我脱下护腿的战甲。
  我愕然问道:“什么情形?”
  她将腿甲放在帐门旁,缓缓道:“闪灵族上一届长老会,为防止族人动辄内斗,立下了凡是挑战者,必须将妻子献出一晚与被挑战者,使任何人在挑战他人时,都要好好先想一想。”她将一盆烧热了的水,捧到我身旁来,再以布巾蘸热水为我揩拭全身。
  舒服的感觉透体而入。
  我道:“但我并不是闪灵族的人?”
  她轻声道:“巨灵已当你是他的兄弟,否则我怎能来服侍你。”声音转细,象蚊子般道:“那亦是采柔的荣幸!”
  心下不由感动。
  巨灵虽有点横蛮,却无疑是个值得相交的好汉子,可是我并不欣赏这种方式。
  采柔道:“巨灵说你有杀他的机会,但你却没有杀他。”
  这才恍然大悟,今日在草原上和他交手时,假若当时藉着魔女刃的锋快,加上我的剑术,确有乘其不备轻取其命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杀他,在我来说是那么自然,所以才想不起这对巨灵的“恩典”,使人视我如兄弟,也惹来现在这进退两难的局面。
  假若我拒绝了采柔,我不但伤害了采柔和巨灵的自尊,也显示了我不把巨灵当作兄弟。
  游牧民族都是讲究面子的人。
  我长长叹了口气。
  采柔惶恐地瑟缩在我面前,双手垂下道:“公子是否嫌采柔做得不好了?”
  想起了华茜,她在我面前不是也常有这类诚惶诚恐的神态吗,想到她,心中一阵歉疚。
  我伸手抓着她的香肩,柔声道:“你做的很好,我叹气只是因为我想起了其他的事。”
  她轻声道:“想起你妻子们了!”
  我将她轻轻拥入怀里,茫然道:“她们早死了!”
  魔女和西琪不时都死了吗?
  采柔意外地骇然一震,接着搂着我只穿了一条短裤的身体,抱歉地道:“对不起,不过我敢保证,天下没有一位美女不梦想着侍候你,包括采柔在内。”
  我有点难以启齿地道:“采柔!为了应付明天和你丈夫的剑斗,我今晚希望一个人能独自静上一静。”
  采柔全身抖颤,不能置信地离开我的轻抱,望着我道:“大剑师难道要将采柔赶走?”
  我想不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手忙脚乱地道:“我只是想多点休息……”
  采柔回复了表面的平静,俯低俏脸哀怨地道:“只要是大剑师的旨意,采柔一定遵从。”垂着头往帐门退去。
  我叫道:“采柔!”
  采柔惊喜地抬头道:“兰特公子!”
  我皱眉道:“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采柔见我不是出言留她,脸容一黯,忍着眼睛内打滚的泪花,低头!“无论是什么请求,采柔无不答应。”
  我心中叹了一口气,硬着心肠道:“这黑犬是我从死村带来的幸存者,希望明天我走后,你能代我好好照顾它。”
  大黑睡得好梦正酣,一点也不知我这几句说话,便决定了它往后的命运。
  采柔目光转到大黑身上,道:“大剑师请放心,大黑一定会快乐地活在这里,直至老死。”
  她偷看我一眼道:“大剑师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我迎着她期待的眼咬牙道:“没有了!”
  她静静揭帐而出,接着传来她的轻泣。
 
第五章 永结为盟

  朝阳的微光照亮了东面的山头。
  闪灵谷沐浴在曦微的晨光里。
  闪灵族圣庙下的大斜坡上,坐满了闪灵族的战士和尚未晋升为战士的准战士,足有万人之众,闪灵族是不可轻视的一股力量。
  长老会的十二位长老和一众年纪较大的族人坐在斜坡底端一张由百地块羊皮缀成的坐毡上,神情严肃地盯着站在斜坡下大空地上对峙着的巨灵和我。
  巨灵拿着我的魔女刃。
  我手持的却是他的无锋大剑。
  一名闪灵族的战士一下一下拍着皮制大鼓,当他拍响第四十九响时,这场巨灵为闪灵族争取剑手至高荣誉的武斗,便会开始。
  四十、四十一……
  在场臂战的闪灵族人,不管他们是身经百战的老战士、又或从未上过战场的新丁,呼吸都不由粗重起来,透露出他们内心的紧张。
  巨灵双目闪动着慑人的精光,为了闪灵族的声誉和对我的敬重,他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四十四、四十五……
  空气中的无形压力更浓重了。
  我将呼吸调节至若有若无,心湖寂然无波。
  所有其他人的神经都象一条拉紧了的弓弦,等待着一触即发的恶斗。
  巨灵左右脚交替着提起又放下,发出“噗噗”战步踏地的响声,加重了千钧一击的慑人气氛。
  四十八,
  鼓声忽地变成连绵不断,转入低沉。
  “咚!”
  终于敲响了第四十九击的巨响。
  巨灵暴喝一声,双眼神光猛涨,上身前俯,一下子冲到我身前五尺处。
  魔女刃弯了个动人的小弧度,向我咽喉挑来。
  我微微一笑,无锋大剑象由蛇洞窜出的毒蛇那样,挨着魔女刃擦身而过,依样葫芦般挑向他的咽喉。
  却比他快了一点点。
  巨灵不愧骁勇善战的巨灵人第一剑手,毫不慌乱,巨灵灵活地稍向后移,刚巧到了大剑不及的距离,魔女刃一沉一升,由下而上往我的大剑削来。
  若给他削个正着,大剑必会中分为二。
  我一声长啸,微一坐马,大剑借势往削来的魔女刃迎去。
  围观的闪灵族人中惊叫迭起,但剑势却没有丝毫停滞,反而加快了速度,务要使我来不及变招退缩。
  眼看两剑交击。
  我一声长啸,大剑由直劈成平放,当魔女刃刚碰上剑体时,突往后微缩,同时大剑由平变斜,贴着魔女刃往外移去,厚重的大剑就象羽毛般毫不着力。
  魔女刃的力道完全被化去。
  闪灵族人见大剑分毫无损,目瞪口呆后,爆出了平地霹雳般的喝彩声。
  巨灵沉喝道:“好剑法!”收回魔女刃,乘着我大剑荡开,空门大露的良机,藉身体前压之力,魔女刃当胸刺来。
  我正要他这样。
  左臂一扭,大剑以肉眼难见的高速,由魔女刃右上方的外档,旋风般转回来,在魔女刃刺上我胸膛前的刹那,绞击刃上。
  “当啷”一声,响彻全场。
  闪灵族人看得连呼吸也停止了。
  我和巨灵的膂力大致相若,但我却占了剑重的便宜,兼且绞击的螺旋力道远胜直刺,巨灵立时全身一震,魔女刃几乎脱手。
  巨灵狂喝一声,往后退去。
  我一直未移动的双脚,闪电前踏。
  大剑长江大河般连绵不断,一波一波往巨灵冲击过去,但无论剑势如何开展,始终黏着魔女刃狂攻,使对方不能利用无坚不摧的刃锋制造优势。
  闪灵人疯狂地叫嚣着,也不知为谁在打气。
  巨灵一肚闷气苦苦撑持,一连退了十多步,这可能是他这无敌于闪灵族的战士所创下的最窝囊的纪录。
  我哈哈一笑。
  剑势忽收。
  此削彼长下,巨灵刃光暴涨。
  我使出了一套细致之极的剑法,抢入他的剑势里,虽是刃来剑往,但却没有半下碰撞。
  彼退我进,彼进我退。
  这纯是以快打快,我每一剑都是巨灵的必救处,使他不能不回刃苦守,全无展开攻势的良机。
  闪灵族人纷纷立起,为这精彩绝伦的剑斗歇斯底里地狂喊着。
  采声一个接一个地爆起。
  回响轰鸣,山动谷应。
  “锵!”
  我们两人分了开来。
  我的大剑只剩下半截。
  狂叫着的闪灵族人一时鸦雀无声,不能置信地看着我高举的断剑。
  巨灵呆望着我。
  闪灵族人欢叫起来,他们的战士得胜了。
  巨灵高举左手,制止了他们的欢呼。
  我微笑看着他。
  巨灵一步一步往我走来,恭敬地将已归鞘的魔女刃递还给我,大声道:“大剑师!
  你胜了!”
  我将断剑插在地上,接过魔女刃,微笑摇头道:“我没有胜!”
  巨灵转身面象着他鸦雀无声的族人道:“你们以为我胜了,但其实我是败了,因为大剑师刚才是故意让我斩断他的剑,连我当时也以为自己胜了,所以我败了。”
  众人齐露出不明白的神态。
  巨灵激动地道:“就是在断剑的刹那,我露出了防守上的空隙,以大剑师的剑术,只是那截断剑便可制我于死,当使我感动的是大剑师不但不乘胜击败我,还连防守也放弃了,使我自己完全暴露在我的剑锋下。”
  我嘿然道:“那有何了不起,难道我害怕你这朋友会杀我吗?”
  巨灵转过头来,深深望着我道:“大剑师,就是你对我的信任,使我铭感于中。”
  他举起两只大手,转过去向他的族人公告道:“我以闪灵族第一勇士、战士们的大头领、长老会的战士代表身份立下誓言,由今天开始,大剑师兰特是我们的亲兄弟,即管他要的是我们最宝贵的生命,最痛爱的妻子,我们无不甘心奉上。”
  闪灵族人一齐举起兵器,齐叫道:“大剑师是我们的亲兄弟。”
  十举十喝。
  万名战士的叱喝声震得谷应山鸣,有若狂风怒号,使人热血沸腾。
  锵!
  魔女刃出鞘。
  我高举宝刃,大声道:“闪灵族永远是我兰特的好兄弟,我尊敬闪电之神,因为它为大地带来了伟大的闪灵族,带来了我的好兄弟,我们将为大地的和平并肩作战,永不怀疑对方的忠诚!”
  闪灵族人一齐举起兵器,轰然喝彩,以示敬意。
 
第六章 有美偕行

  我撮唇尖啸。
  蹄声响起。
  飞雪象朵白色的云,飞快地由后侧远方驰至,转瞬来到身旁,才放慢下来,我乘势飞身上马。
  双腿轻夹,一抽缰绳。
  飞雪箭般往离谷的西面一个出口驰去,魔女刃在天空旋了一个致敬的圈,收回鞘内。
  巨灵在后面叫道:“大剑师!你一定要回来!”
  我举手作了个肯定的握拳姿势,穿过帐幕间的空地,离谷而去。
  飞雪休息一晚后,兴致极高,放开四蹄,不一会便载着我重返大草原。
  一群栖在矮树上的蓝色小鸟,被我们这两个闯入者惊得振翼高飞,在天上排出了充满动力的活图案。
  心情大畅。
  唯一使我不开心的就是将大黑留了在闪灵谷内,这是不得不为的事,希望它很快便将对我的依恋,转嫁到新的美丽女主人身上。
  采柔,多么美丽的一个好名字!
  那天我差不多跑了小半个大草原,已隐可见到延绵有若巨龙的连云山脉间高起入云的“连云峰”了。
  我在大草原中削出了一小片空地,竖起帐篷,生起篝火,享受闪灵人早为我预备好的丰盛羊餐。
  天上星罗棋布,壮丽动人。
  我嚼着一块羊肉时,忽想到这些挂在马背的可口食物,不知是否采柔亲手为我烤制的呢?还是昨夜晚宴的剩余物资?
  火焰腾跃飘闪,内中有种人类难以明白的真理。
  飞雪忽然双耳一竖。
  我的手握上了平放怀内的魔女刃。
  右侧传来细碎的蹄声和动物奔跑时擦着长草的“沙沙”声。
  黑影一闪,向我扑来。
  我一呆叫道:“大黑!”大黑已扑入我的怀里,将大舌拼命去舐我的脸,口中发出“呜呜”还叫声。
  我一把搂紧的黑,目瞪口呆地望往闯入这沐浴在火光空地里的单人孤骑。
  闪灵族的美女采柔,一身泥黄色的闪灵战革,包裹着她高挑健美、婀娜多姿的成熟胴体,纤手牵着背上负着大大小小行囊的战马,盈盈步至我面前。
  我既高兴再见道她和大黑,但又感到苦恼。
  采柔以她磁石般的声音道:“我差点以为再见不到你,幸好大黑带着我一直赶到这里,没有走错冤枉路。”虽只轻轻数句,但却可想象她抵之前的艰苦旅途。
  我心中一动,似乎捕捉道什么重要关键,可是却不能具体地说出来。
  我叹了一口气柔声道:“采柔!斑速我发生了什么事?巨灵怎会容许你一个人来找我?”
  采柔热灼灼的俏目望向我,道:“我昨夜不能使大剑师留下我,是我的耻辱,也是我丈夫的耻辱,所以他已将我逐出他的帐幕,除非我能使大剑师要我,否则我是不能再回到他的帐幕去。”
  这笔糊涂账真不知该怎么算?尤其当这笔账牵涉到闪灵战士的自尊和骄傲。
  我的眼光在她充满野性美的脸孔和像熟透果子般的动人胴体上来回巡视,暗忖道!
  假设占有了她后竟可使她既有面子又可重回巨灵的帐幕,真是一举两得的美事,更是没有男人包括我在内能拒绝的刺激壮举。
  况且昨晚我还可以因剑斗而措辞推搪,今晚已没有借口了。
  难道我任得她一个人去流浪天涯吗?
  我有点难以启齿地道:“假如今晚我……我和你……你明早是否会回到闪灵谷去?”
  采柔坐下来幽幽叹道:“现在不是那样了,你最少要采柔陪上你一千个晚上,采柔才可回闪灵谷去。”
  我惊叫道:“什么?”
  采柔眼中忽又闪烁着挑战般野性,就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却更具不可抗拒的魅力。
  我恍然道:“这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对吧!”心内苦笑!希望她在说笑吧!
  采柔嫣然一笑,像朵鲜花般盛放,看得我眼前一亮。
  只不过是多了个人吧,但寂寞的荒野和黑夜再也寂寞不起来,连火焰也像添多了生机。
  采柔喜孜孜站起身来,将马背行囊逐一解下,捧入帐裹去,悉悉卒卒的声音响起,似在布置着今天晚上的温柔乡。
  不一会采柔从帐内伸头出来道:“兰特公子,进来让我为你宽衣吧!”
  我尽量若无其事地道:“你先睡吧!我还要添点柴枝,好使火焰能保持到天明。”
  采柔一声不晌钻了出来,贴着我坐下,微笑道:“你不睡我也陪你不睡!”
  被她火辣辣的身体挨着,不禁暗暗叫苦,原本不错的定力正在徘徊于崩溃的边缘,但我又不敢将身体移开去,怕她多心,怕她怪我不“尊敬”她。我叹了一口气道:“你爱巨灵吗?”
  采柔想也不想道:“当然爱他,每一个闪灵族女人的神圣使命便是尊敬和热爱她的丈夫,为他多生孩子,我愿为巨灵生孩子。”
  我道:“但你又为何要跟着我?”
  采柔沉吟片晌,缓缓道:“那是不同的,我爱巨灵,因为那是我的责任,跟你,却是完全另外一回事,一种没法抗拒的渴望,当某日来临时,采柔会回到巨灵身边,再做他的好妻子。”
  我放轻声音小心翼翼地道:“但在我的家乡,占有别人的妻子却是一种罪行。”
  采柔罕有地绽出个顽皮的笑容,提醒道:“但我已不是别人的妻子,不要忘记采柔是被人赶了出来呀!”
  我又好气又好笑,真想将她抓起来重赏十下,无奈地道:“好了!我陪你一晚,明天早上送你回去。又或将你绑回去。”
  采柔一点也没有害怕,抿着嘴笑道:“只要我告诉巨灵,你整晚也没有碰我,他便会再赶我出来,我只好再来追着你。”
  我为之气结,总之不能当着巨灵的大眼前,和采柔欢好作乐,以证明我已给足了他面子。
  采柔见作弄了我,高兴得咪着眼只是笑,模样既可爱,又充满了挑逗性。
  我嘿然站起,把她拉起来,狠狠道:“告诉我,要多少个晚上你才肯回家去?”
  采柔咬着下唇道:“当那晚来临时,我会告诉你明天何时回家去。”
  我淡淡道:“巨灵会相信这世上竟有男人能忍到一千日的最后一个晚上才占有他的尤物妻子吗?”
  采柔理所当然地道:“巨灵知道采柔是不会说谎的,所以只有相信这唯一的谎话。”
  我不怀好意地冷笑道:“好!就让我忍你九百九十九个晚上,到第一千个晚上才占有你,让采柔作个从未说谎的完人。”
  采柔眼中爆闪出前所末有的动人艳光,毫不退让道:“你要我相信你这睁着眼说的谎话吗?”
  我像突然泄了气似的叹道:“问题就在这里,所以巨灵怎会相信你那既是‘唯一’,但又是没有正常男人会相信的谎话呢?”
  采柔淡淡道:“巨灵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也没有选择的能力和意志。”
  我深深地望进她眼里,看到内中燃烧着的火焰。
  远方传来野狼和猛兽嘶叫的声音,提醒着这是步步危险的世界。
  闪灵族是完全有别于帝国的游牧文化,有着严苛的族规,妇女须完全遵循丈夫的意志,但偏在这样一个种族里,出了个像采柔般外柔内刚,充满反叛和对自由爱情追求的美女。
  我愈和采柔相处多一点,便愈感到她不甘屈从和被驯的野性,感受到她蕴藏深心不受压抑的高涨热情。
  假设我和她共享千日之恋后,巨灵会是妒火如狂?还是会觉得更有面子?也正是这她身为人妻的身份,没有结果的爱情,分外使我感到冲破藩篱的刺激和诱惑。
  她贴了过来,紧搂着我。
  我软弱地道:“你当我是去游山玩水吗?”
  采柔道:“由少到大,我便憧憬着闪灵谷和圣原外的世界,最爱听来自远方的故事,能看到其他的地方,纵死也甘愿。”
  我心中一动,拉着她坐在温热的篝火旁,对抗着夜深的荒野清寒,问道:“闪灵人的圣原一边是原始森林,一边是连云山脉,你知道多少关于外面的事?”
  采柔见我一面正经向她请教,高兴地道:“黑森林外是你们的帝国和魔女国,连云茁脉外则是沙盗出没的乾旱世界,青叶长老最疼爱我,曾告诉我这乾旱世界之外有一大片美丽的土地,不用播种果树便会生长出来,四季如春,满布奇禽异兽,连石头也会有清泉流出来,人们都唤那地方作‘净土’。”
  我呆了一呆道:“净土?”
  采柔的一对美目射出对这传说中美丽净土的期待,充满感情地道:“那里没有战争,也没有仇恨,只有欢笑和爱。”我不忍打破她的甜梦,话题一转道:“在大漠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传说?”我关心的只是沙漠里那异物栖身的神秘废墟。
  采柔道:“青叶长老说所有人只能沿着散布于沙漠内几个水源而定下的路线,骑着双峰的巨马,前往净土,不过即管那么走法,也非常危险,沙漠的深处,连黄沙族的沙盗也不敢闯进去呢。”
  我道:“我就是要到那可怕的地方去,你是否仍要跟着我。”
  采柔娇躯一震,眼中射出坚定的神色道:“即管死,我也要追随着你,服侍你,用火热的身体,为你解除深夜的清寒。”
  我沉聱道:“你会后悔的!”
  采柔低声道:“不!绝不!”
  次晨醒来时,采柔像只猫般满足地蜷睡在我怀里,大黑则挨在我另一旁熟睡如死。
  我成功地过了第一晚,没有占有她。
  不是因为定力够,而是大家都疲倦了,我连战甲也没有脱下便睡个昏天黑地。
  我不想吵醒她们,可是我一动她和大黑便醒来了,像怕我会遁走那样。采柔慵慵倦倦地伸了个懒腰,将美好的线条扩展至极尽。
  那是属于大草原的美丽。
  采柔睁开美目,先看我,后看天色,惊得从我怀里跳了起来,粉脸通红道:“噢!
  我起晚了!”
  我微笑道..“昨夜你也睡晚了!”顺手将把头钻过来的大黑挟着。
  采柔兴高采烈跳了起来道:“让我为公子准备早晨的梳洗。”待要揭帐而出前,又扭头回来抿嘴笑道:“至于穿衣这一项就省回了。”这才去了,不一会外面传来她的歌聱,赞美着大草原的清晨。
  我心中一片宁和。
  自魔女死后、我还是首次有这种心境。
  采柔!
  我们的命运会是如何?
  火热的太阳高悬正天,使人难以想像昨晚夜凉如水的滋味,我和采柔并排在草原前进。
  采柔指着前方远处十多株像巨人般从低矮长草内长出来形状古怪的树,喜叫道:
  “看!那便是‘十八巨人’树了,青叶长老说,由这里再走四天,更可抵达进入连云山脉的‘夜狼峡’了。”
  我转头向后面追来的大黑打气道:“跑快点!今晚我们便在巨人的怀抱内扎营沐息。”
  采柔望向大黑咻咻地吐出大舌头,噗嗤一笑道:“这是只奇怪的狗,一只不平凡的狗,换了我们谷内的狗,早热得躺了下来,不过大黑不用怕,巨人的怀里有个美丽的大湖,让我教你游泳。”又咕咕笑了起来。
  看到她娇痴的模样,不由想起昨夜她缠在我怀里的销魂滋味,心中一热。
  采柔一挟马腹,抢前冲去。
  银铃的笑声随风吹回我的耳内。
  看到她的兴高采烈,我也心怀大畅,拍马追了上去。
  只苦了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大黑。
  巨人树高插入云,茂密的枝叶下,荫浓里躺着一个最阔处足有三十多尺的小湖,十八棵各具姿态的大树,便绕着湖水疏落有致、安逸骄傲地矗立着,使人想到小湖和大树间互惠共生的亲切关系。
  我们欢天喜地跃下马去。
  哗啦水响中大黑已跳入湖水里,四脚划动,在湖面团团转转。
  我将整个头伸进冰凉的湖水里,想起前天在溪水边遇上闪灵族人的奇妙遭遇,往下去还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呢?
  从水裹把头拔出来时,刚好看到一群斑点长角的野鹿在湖的对岸警惕地看着我们。
  采柔究竟在干什么。
  念头未完,水声在左前方晌起。
  全身赤裸的闪灵族美女以一个美妙得不能形容的姿态,投入清澈澄碧的湖水里。
  我完全没法将眼光从她夺人心魄的美丽胴体移开,甚至拒绝生出那个念头。
  借着冲力,她闪亮的肉体在水底象大鱼般潜游,逐渐斜升往水面。
  “哗啦!”
  她从湖水中冒出头来,吓得野鹿们掉头便跑。
  在涟漪里,美不胜收的裸体载浮载沉,若现若隐。
  采柔口中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充满欢愉的俏脸给我送来一个迷人和有深意的笑容,含蕴着高度的挑逗味儿。
  秀目盈溢着装载不住的野性、渴望和期待。
  我刚浸了湖水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发起热来。她的爱是毫无保留的,比西琪和华茜对我的爱更直接更热烈。
  我记起了初遇酉琪时,和她挤在屋仓窄小的地穴内,整个天地充盈着她处女幽香的甜蜜滋味;也想起被魔女拒绝时,悲愤下和华茜在战地的营幕里抵死缠绵的激情。
  前者死了,
  后者现在正干什么呢?
  是忙碌地打理着魔女国,还是在怀念着我?我的心在扭痛着。
  采柔再次潜进水里,示威地在我可触到的近距离游过。
  她的胴体是个刚巧成熟的鲜果。
  四周充盈着生命和活力。
  各种的动物习惯了我们的存在,静悄悄地重临湖旁喝水,天空中的鸟儿又掠下来,其中拖着彩尾的一只大蓝鸟,在天空笔直掠下,穿进湖水里,再出来时口中已衔着一尾鱼,带起一天水珠,重投入阳光下广阔的长空里。
  飞雪不断将头伸入水里,似乎从我处偷学了这解暑的妙法。
  这片美丽的天地在此刻是完全地属于我兰特一人所有的。
  包括这美艳动人的闪灵美女在内。
  我不得不承认她原始野性的美丽,绝不输于任何我认识的美女,包括魔女百合在内。
  她是与别不同的,直至这刻我才真正屈服在她火焰般的爱情里。
  但天呀!她却是我朋友巨灵最锺爱的娇妻!
  水中的采柔是那样地诱人和充满活力。
  到采柔兴尽离水上岸,预备帐幕和晚餐,我仍呆坐岸旁。自从离开魔女城后,我便爱上独坐沉思。
  只有思念才可使我重温不能挽回的往昔。
  草原的黄昏降临到这可爱的小天地里。
  大地上所有事物终有一天会烟消云散,了无痕迹,生命只是一次短途旅行,在这旅程中命运把采柔和我“绑”在一起,谁能抗拒这样的命运?谁想抗拒?
  可恨我并不知命运之途会将我们带往何处去。
  采柔是会目睹我杀死大元首呢,还是只作了我饮恨大元首重剑下的见证?
  假设我放弃了追杀大元首,将她带回魔女国,让她和华茜长伴着我,那是否更理想和明智?
  可是我知道自己并不会那样做。
  因为我会因临阵退缩而永不肯原谅自己。
  命运注定了我与幸福快乐无缘。
  无意识中我拔出了魔女刃。
  它在夕阳的余辉下闪闪光生。它究竟是由什么物质制成,竟能如此锋利?刃体的光芒并不是停顿的,而是缓缓流转,但不细看是会将这奇异的现象疏忽过去的。
  自得到它后,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细意看它,也是首次发现了这特点。仿似某一种有生命的能量正在刃内流动着。
  心神震动下,我伸出指尖轻抚剑身,当我轻触剑锋上时,一种奇异的灼热由刃锋传入我指尖里。
  我吓得连忙缩手。
  再抚上时,那奇异的感觉再没有出现了。
  “大剑师!晚餐准备好了。”采柔的声音传来,使我心中一暖。
 
第七章 深夜来客

  帐内春意盎然。
  采柔换上睡袍时,我看到她修长丰满的右腿上,绑了一把装在精美套鞘内的弯柄长锋匕首,一时间使我忘了欣赏她精彩的曲线。
  她将头埋进我的怀抱里,俏脸紧贴我宽阔的胸膛,两手用力搂着我的腰,指尖陷进了腰肌去,解释道:“每一个闪灵族的女子,都须为她的男人保持贞节,那把匕首叫‘贞节卫’,假设我不能用它保护自己,便会用它来杀死自己。”
  她说话的语调是如此自然而然,愈发使我感到在必要时她不惜自杀的决心和勇气。
  熟睡若死的大黑忽然惊醒过来,露出凝神倾听的神态。
  帐外传来飞雪和采柔坐骑不安踏跳声。
  远方狼嚎传来,还夹杂些奇怪的动物叫声和人声。
  采柔骇然道:“是狼群,还有人!”
  我们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披上战甲,抢出帐外。
  我们分由篝火处取起两支燃着了一头的粗枝,权充火炬,飞身上马,往狼嗥人喊的方向冲去。
  我顺手将大黑提上马背,让驾轻就熟的它钻入怀里。
  不一刻,人狼相混的战场出现在前方。
  月照下,一队多达三十人,身穿彩服,骑着背上耸起两个高峰的奇怪动物的男人,正拚命抵挡由草原四方八面向他们疯狂施袭的狼群,形势险劣。
  我往采柔望去,这闪灵族的美女一洗先前柔弱的形象,弯弓搭箭,破风声响下,一只向我们冲来的饿狼已中箭滚地。
  我刚放下了心,怀中的大黑竟一声怒吼,扑下马去,往另一只冲来的狼迎去。
  我狂喝道:“大黑!”抛掉火炬拍马追去,分挂左右的两支钢矛来到手里。
  饿狼凌空往大黑虎扑而下。
  大黑贴地前标,往上扑迎,竟一口咬着饿狼的咽喉要害处。
  想不到大黑如此威猛,我大笑声中,越过大黑,双矛闪动间挑飞了七、八只迎来的饿狼。
  采柔表现出她今我大感意外的精湛骑术和武技,紧贴在我左侧,身子不断弯外俯身,手中长剑斩瓜切菜般将冲过来的饿狼劈杀。
  忽地眼尾处黑影一闪,我刚要回矛后挑,飞雪一声长嘶,飞起后蹄,将那从后暗袭的狡狼踢得凌空飞跌。
  “吼!”
  大黑咬倒了另一只狼,这家伙真是愈战愈勇。
  身穿彩袍的人们向我大声招呼,可惜我却不知他们叫嚷什么,想必是向我们表示感激。
  我略作回应,冲入了他们行列里,沿途中在我矛下又有十多只野狼了账。
  其中一名彩衣矮汉的双峰怪马,给野狼在脚上狠狠咬了一口,后蹄惊跳下,将那矮汉掀跌下来。
  我大喝一声,左手矛甩手飞出。
  又快又准。
  当其中一只狼向那矮汉凌空扑去,长矛恰贬颈而过,在一蓬血雨里,狼尸被矛带得侧跌往另一只狼身上,矛尖刚好穿出,钉入那狼上。
  一矛双狼。
  那矮汉看得眼也突了出来,直到一条狼扑近时,才如梦初醒地拔出腰间配着的弯刀,正劈恶狼的面门,颇为狠快。
  我还是第一次目睹弯曲了的刀。
  蓦地眼前一只狼的影子也看不到。
  采柔这时奔到我身旁,兴高采烈地道:“恶狼给我们打跑了。”
  我向她微笑道:“你的身手相当不错。”
  采柔抿嘴一笑,垂下了头,看似含羞,骨子里却是本小姐若没有三分本事,也不敢跟着你闯荡天涯的神态。
  我摇头苦笑,跳下马去,将刚才掷出的矛从双狼尸上拔回来,有人拍了拍我肩头,我回过头去,正是那被我救了的矮子。
  这时其他惊魂甫定的人,也围了过来,脸上充满了感激。
  那矮汉口开口合,向我发出了一连串充满音乐性的说话,可惜我一个字也不懂,望向采柔,她的一面惊愕和瞪得大大的美目,清楚地告诉我,她也是听不懂。
  我一边拍着绕在我脚旁邀功的大黑的头,一边向他作了个听不懂的手势。
  矮汉语调一转,说了另一串声音。
  采柔尖叫一声,脸孔苍白起来。
  我连忙道:“这次你听懂了!”
  采柔摇头道:“我不懂,但这是夜狼族的语言。”
  难怪她会吃了一惊,同时亦感到闪灵族对夜狼族的恐惧,有机会,我倒要会会他们。
  “帝国!”
  我一震,扭头瞪着那矮子道:“对了!”
  矮子苦起脸道:“我……我……我对‘帝国’最少知得。”
  采柔“咕”一声笑了出来,但给那些不知来自何方的怪人仍一瞪,俏脸一红,垂头道:“他是说他懂得最少的便是我们的方言,却说得那么怪。”
  矮子目定定地望着采柔,差点连口涎也滴了出来,怯怯地道:“这女……三百斤香料……买。”
  我脸色一沉,怒喝道:“这女我的,不卖。”
  采柔再不理他们的眼光,笑得几乎翻下马来,娇喘着气忍着笑道:“大剑师在学他们说话啦!”
  矮子全身一震,更加结口结舌道:“不!我……我不知……我们家乡……买,你们家乡……不卖,我不知,你!我们恩人,我们感激。”
  最后这几句才算人话,我道:“水!那边!”
  矮子喜上眉梢,向其他人叫嚷起来,那些人向我连打手势,这个我倒看得懂,是个代表“多谢”的手号。
  我向他们作了个“不用感激”的手号,揽着大黑跳上飞雪,和采柔并骑而行,带路往十八巨人湖而去。
  采柔在旁低声道:“总共有二十八个男人,他们的衣服很柔软,很美丽。”
  我暗忖女人总爱色彩鲜艳的东酉,这种彩衣古古怪怪的,我才不要穿在身上,不过采柔穿起来,必定非常好看,那矮子若真能以什么三百斤香料,将她买回去,剩是要她穿上彩袍看看,包保已不觉蚀了老本。
  采柔轻轻道:“我早知你不会将我卖给别人的!”
  我装作看不到她充满似水温柔之色的脸容,狠起声音道:“若是三千斤香料,说不定我会卖了你。”
  采柔“噗嗤”一笑,道:“你说谎话总是说得不像。”
  背后欢呼传来。
  湖水在巨树群的雄伟影子里闪着月照和火炬的光映。
  矮子拍着双峰巨马赶到我身旁。
  我仰望高高坐在双峰间的他。
  矮子道:“我!年加,是……是领袖,我们来,以香料换‘珍乌矿’,遇到狼,多谢你……恩人,我们要给你香料。”
  这一次流利多了,显是早在脑里想好,才和我说的。这个年加也算本事,不但弯刀用得好,而且更懂得不知多少种语言,难怪能成为这群人的首领。
  我淡淡笑道:“给我一斤香料便够了,让我送给这位美女。”不待他回答,跃身下马。
  采柔早下了马,招呼了大黑过去,看来是要多赏这只小表两块羊肉了,正如采柔说,大黑并不是一只平凡的狗,帝国的狗便不能像它那样,不不但不怕狼,还比它们更凶猛。
  那批怪人辛辛苦苦地“爬”下双峰巨马,忙碌地解下货物,竖立营帐和进食,我拒绝了他们共餐的邀请,和采柔避进了帐幕内。
  外面传来他们奇怪的话声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响声,这里面却是羊油灯光下的温暖天地。
  采柔抚着大模大样躺在正中处的大黑的头,天真地道:“狗儿头顶这粒骨叫‘聪明骨’,愈大粒便会愈聪明,大黑的聪明骨像鸟蛋般大,难怪这么聪明。”
  我看着大黑在采柔抚摸下飘飘然的傻相,莞尔道:“我看它却像个最蠢的傻瓜!”
  采柔笑弯了腰,每多看大黑一眼,笑得便更厉害。
  自从逃出日出城后,我从未像现下那般轻松,是因为大黑?还是采柔的魔力?
  采柔忽地止笑,轻声道:“我从未试过这样开心欢笑的,这两天过得真快!”
  我望向她。
  采柔垂头道:“大剑师,我不明白你为何总像心中充满了痛苦那样似的?”
  我呆了一呆。采柔说得不错,我心内充满痛苦,但痛苦也是唯一支持着我的东酉,它使我燃烧着对大元首的仇恨,而仇恨却是使我坚强活下去的理由。
  采柔怯生生地试探着道:“可以告诉采柔你过去的事吗?”
  我张开双手,让她钻入怀里。
  拥着她丰满诱人的肉体,我却要压制着自己的欲望,她是巨灵的妻子这念头,像鬼魂般缠绕着我的心神,每当紧要关头时便冒上来,冷水般浇洒在熊熊烧起的原始欲火上。
  我喃喃道:“知道吗?我最爱听你的笑声,最爱看你的笑容,因为它们能使我忘记了过去,忘记了痛苦。”
  可是有一天,采柔也会离开我,回到巨奴的帐幕,为他生孩子,我却要继续活在痛苦的思念里。
  采柔没有任何反应。
  低头看去。
  她早熟睡过去。
  不一会天色微明。
  我将她轻轻放好,又为她盖上羊皮被子,揭帐外出。
  年加和另两名汉子守在篝火旁,负起守夜之责,一见我出帐,慌忙恭敬地站起来,打出问好的手势。
  五十多头双峰巨马屈起长腿,匍匐地上安详地休息着。
  年加走了过来,道:“恩人!你起来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道:“我的名字是兰特,并不是一恩人”。”
  年加恍然道:“噢!你是兰特恩人。”
  我懒得和他在名称上再作计较,指着那些巨马道:“这种怪马又笨又重,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战斗时又不够灵活,要来干什么?”
  年加的高度只来到我肩膀处,但一脸精明,两眼转动灵活有神,显示他乃机智多变的人,兼且脾气极好,又或者是特别尊重我这“恩人”,一点也不以我的说话为仵,耐心地解释道:“这些并不是马,在我们那里叫千里驼,不要看它们那样……那么笨重,但在沙漠里,它们负重的能力和脚力,要比马好多了。”
  他显是昨晚整夜重温着我们的言语,今次说起来又流利多了。
  听到“沙漠”两个字,我心中一动,瞪着他问道:“你们来自沙漠吗?”
  年加点头道:“我们来自沙漠另一边的遥远地方,原本有四百多匹千里驼,二百多人,唉!可惜遇上沙暴,又碰到沙漠里的恶魔,现在只剩下这么多人。”
  我的心跳立即加速,沉声道:“沙漠的恶魔?”
  年加脸上露出惊恐忧栗的神色,想要形容给我听那恶魔的模样,但张开了口,才发觉自己的语言并未达到能形容一个恶魔的程度,一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拔出魔女刃,拣了一块泥沙地,在上面画出了大元首的模样来。
  年加脸色苍白,蓦地不能控制地大声叫嚷起来,将睡梦中的人惊醒过来,纷纷出帐,当他们看到地面上大元首的勾划像时,都脸色发青,有人连手足也颤抖起来,可见大元首对他们所干的恶行必是非常可怕。
  大元首果然到了沙漠去。
  不问可知是往找那传说中废墟里的异物,但他既知异物在那里,为何等到今天才去,难道他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更有对付制造他出来的异物的把握吗?其中定有点问题。
  我冷冷道:“你可否告诉我你遇到这恶魔的方位?”
  年加稍复正常,道:“你认识他?”
  我寒声道:“我到这里来就是要追杀这恶魔。”
  他们均露出尊敬的神色,其中亦藏着担忧。
  年加咬牙切齿地道:“若不是这恶魔,我们也不会损失掉百多条人命,千多斤香料和三百多匹千里驼,以致只能换得二十多斤珍乌矿,唉!回去也不知怎样向大公爵交待,大地上竟有这么可怕的人?”
  我奇道:“珍乌矿!”昨夜他也曾提到这东酉,不过当时我的脑袋却无心装载,刻下不由顺口提问。采柔这时穿好了闪灵人的战甲,搂着大黑蹲在帐旁,乌黑的眼睛闪闪发亮,留心听着这边的每一句说话。我这才猛地省起这批言语风俗衣着均和我们不同的人,正是来自采柔心中憧憬那遥远而美丽的地方--净土。年加走了开去,回来时拿着一个铸着奇怪纹饰的大盒,开了锁后掀开盖子,让我看里面载着的几块看上去重甸甸,闪烁着黑芒的奇异石块,不过若说那是无数小黑石凝结而成的块状物,则更是恰当一点。
  年加两眼闪着光,道:“你试试它们的重量?”我探手箱内,随手拿起一块,用手量了一量,咋舌道:“真的这么重?”
  年加道:“这就是珍乌矿,大地上只有一个地方出产这种奇怪的碎石球,就是连云山脉下的地穴里,夜狼族的人当它们是神般守着,幸好他们抵抗不了香料的诱惑,定下了以每百斤香料换一斤珍乌矿的交易价格,若非我失去了千多斤香料,我便可换到四十斤珍乌矿,现在还差了十多斤。”
  我放下换了是十一岁许的孩子拿也拿不动的珍乌石,微笑道:“你愈说愈好了。”
  年加道:“当然!直到十二岁时,我仍活在帝国的国界内,和你一谈下,记忆便再次回到脑袋里。”
  我淡淡道:“为何要离开?”
  年加苦笑道:“这个倒要问我父亲,你知否我们辛辛苦苦越过沙漠,来这里求这种珍贵的珍乌矿石,究竟为的是什么?”
  我沉声道:“我们只是旅途上偶遇的过客,即管有恩于你,也不用告诉我这么重大的秘密,于你们实是有害而无利。”
  年加盯看我一字一字地道:“因我懂得观人之术,故一看你便知是个可信赖的真正豪杰,只有向你解释清楚,才会嬴得你信任,得到你的帮助。”
  我皱眉道:“我自己的事已烦死了,那有空闲帮你什么忙!”
  年加道:“那并不会费很多的时间!”
  采柔这时来到我身旁,低头望往箱内的珍乌石,赞叹道:“真美丽!”
  年加眼定定死盯着她野性美的脸庞,一张脸兴奋得发起亮来,这时我才明白三百斤香料对他来说是多么的大手笔。
  其他的二十七对眼睛,也无不被采柔吸引了过来,再也不能稍移往另一个地方。
  我绝不会怪他们,像我这见惯公主、西琪,黑寡妇、郡主、华茵等美女的人,也为她的美丽震慑。
  只有魔女的美丽毫不逊色于她。
  但她已死了。
  采柔更动人的是她像云彩般变幻的性格,一忽儿欢天喜地,天真可人,一忽儿幽惋哀艳、楚楚动人;有时驯服如羔羊;有时又顽皮使性得像匹野马。
  每种丰姿情性都是那么吸引人。
  由此推之,巨灵亦必是对她非常迷恋。
  忽地间我由衷地感受到巨灵对我的真正友情。
  采柔向年加随口般问道:“这些漂亮的石头,是不是用来作饰物的?”
  年加如梦初醒地“哦”一声叫了起来,始醒觉到自己的失态,结结巴巴地道:“不!
  不!这是用来制珍乌刀,无坚不摧的珍乌刀。”
  我全身大震,瞪着年加道:“你说什么?”
  年加受我眼中神光所慑,不自觉地后退了小半步,嗫嚅道:“这种珍乌矿拿回去后,可以炼出来珍乌钢,再藉我们大公爵举世无双的铸炼术、制成永不折断的珍乌刀,在我们的历史里,先后只炼成三把,都是拉撒大公爵的先祖造的。”
  我闭上眼睛,几乎是呻吟着想道:“终于明白大元首为何要到那里去了,他并不是要到废墟去,而是要到净土,求得这种珍乌刀再回过头来对付我。我最恨的是他,他最恨的也是我。”
  采柔在身旁惶急地道:“大剑师,你怎么了?”
  我睁开眼睛,望着年加一字一字道:“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什么我也可以帮你忙,但却有些条件,就是你必须带我往净土去,还要教晓我净土语。”
  接下来的三天,我们循年加等来的方向往夜狼族在连云山的大本营走回去。我一句话也没有问他我能如何帮他的忙,只是全心全意跟他学习像仙乐般美妙的净土语,很夜才肯回到帐幕里,采柔每晚当我回来时,都在装睡,她没有半句怨言,但很多时我却知道她因我的冷淡而暗自淌泪。
  她的笑容愈来愈少了。
  这晚我又和年加及他的另外两个伙伴,围在火堆前,学起净土语来。
  采柔带着因赶路累得几乎爬不起来的大黑,神态坚决地来到我身旁,坐了下来,显是要陪着我一齐不睡了。
  这闪灵美女的突然加入,立时将学习的气氛摧残殆尽,我这学生故然手足无措,无从应付,做老师的,何尝不是心神恍惚,脑袋中转着不该转的念头。
  采柔很自然地抬起头来,向年加请教道:“年加先生,净土是充满了爱和乐的人间仙境,为何还要铸制杀人的利器呢?”
  她终于忍不住出盲询问她所憧憬的美丽世界。
  年加失魂落魄地望向她,喃喃念了一串净土语。
  采柔蹙起秀眉望向我,嗔道:“年加先生在说什么?”她一直在旁偷学净上语,但这几句实在太深奥复杂了。
  我自然地望向她,
  我们同时一颤,她急速垂下目光,但已忍不住用眼睛告诉了我她的哀怨。
  这三天来,我们还是第一次目光相触。
  我整个心软化起来,想起有一天早晨,我摸到了她枕上的泪渍。
  兰特你是否正干着最愚蠢的事?
  年加代我答道:“我刚才念的是净土的情诗,意思是在你太阳般的美丽下,我感到羞愧和不安!”
  采柔呆了一呆,接着两边脸颊各升起一团鲜艳的红云,其夺目处真是比天上的太阳尤有过之。
  我微微一笑道:“假若我可以翻译年加你刚才所说的话,怕也可以满师吧!”
  年加等三人的耳朵虽在听我说话,眼睛却不能由采柔身上移开。
  采柔求助地迅速瞅了我一眼,又垂下了目光。
  我暗叹一口气,伸手过去拉着她柔软的手,让她和我一齐站起来道:“明天将会抵达夜狼峡,今日的学习到此为止,早点睡吧!”
  年加勉力振起不断堕落的意志,将注意力移回我身上道:“兰特公子,明天全看你的了。”
  我顺便问道:“要我怎样帮你?”
  年加道:“夜狼族现在的首领叫‘飞狼’战恨,人极自负高傲,当日我希望他能由一百斤香料换一斤珍乌石,减至以七十斤香料换一斤,他便口出狂言,说假如我们有人能胜过他的狼矛,他便将剩下的二十斤珍乌石全送与我,否则免问。”
  我奇道:“你们有否试试去胜过他?”
  年加苦笑道:“试过了,所以我们才由三十五人变为二十八个人。”
  采柔低呼一声,显是为年加方面死了七个人而痛心。她的闪灵族和夜狼族是世仇,若给夜狼族人认了出来,将会非常危验,况且她的美丽对夜狼族人来说,亦是非常的引诱,若发生起麻烦来,我们怎样去对付以千计的夜狼族战士?
  我拍了拍年加道:“若非你的目的是为了珍乌石,我可单身匹马去宰了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霸,虽然看来他是并不好对付,现在很夜了,明早再商量吧!”一拉采柔,往我的蓬帐走回去。
  大黑一拐一拐在后面跟着。
  回到帐幕里,采柔拥被而坐,垂首无语。
  我在她面前坐下,用手逗起她的下巴,刚想说话,她已平静地道:“明天我不跟着你了!”
  我愕然道:“你要到那里去?”
  她低声道:“回闪灵谷去!”
  我叹道:“不要骗我,你究竟要到那里去?”
  她道:“不!我真的是回闪灵谷去。”
  我淡淡道:“那你带着大黑吧!”
  她一震脱口道:“不!”
  我一把抓着她的香肩,怒道:“因为你不是回闪灵谷去,所以才不敢带着大黑,是吗?你究竟想到哪里去?”
  她花容惨淡,终于倒入我怀内悲泣道:“我不知道,但我不能再忍受你讨厌我。”
  我紧守的堤防彻底崩溃下来,紧搂着这闪灵族的美女道:“我怎会讨厌你!”
  采柔只是哭,像要将这几天郁聚的怨气全哭出来。
  我是否应狠起心肠任采柔离去,当她捱不了时,自然会回闪灵谷去,但若是她遇到了其他危险,她应付得了吗?
  我对杀死大元首的信心,在听到他遁入沙漠后,已减到弱无可弱。在没有水没有生命的沙漠里,大元首的超体能将使我陷于绝对的劣境和下风,假若我有什么不测,采柔命运的凄惨真是连想也不敢去想。
  不!绝不!
  我不会再让我深爱的女人死去。无论怎样艰难,我也要杀死大元首。
  热血在我体内滚烫着。
  采柔温热的身体,使我三天来颓唐的意志,振奋了起来。
  天地又像充满了生机。
  大元首是大地上最可怕的凶魔,
  但我却是大地上最可怕的剑手。
  谁的意志能撑到最后,谁就是得胜者,这游戏已到了不能回头的阶段。
  我低下头去,找到采柔脸上灼热的泪珠,灼热的嘴唇,灼热的粉颈……郁积的热情似火山溶岩般爆发开来,那晚我抛弃了所有对自己的束缚,和采柔一齐攀上灵欲的极峰,让一切那样自然地发生了。
 
第八章 挑战夜狼

  第二天早上,在我的指示下,采柔换上了我另一套后备的战甲,虽然宽大了一点,却使她更具英气,又给她戴上头盔,只露出眼鼻口,将她扎紧了的秀发藏了起来,一时间连我也难以分辨她是雄是雌。
  采柔故意扳起脸孔,一本正经地道:“大剑师,你看小将这身战甲装备,也可配得上作你的随身侍卫吧?”
  我屈起指头,在她的头盔叩了两下,笑道:“对不起,我的眼看不到战甲,只看到战甲内的东西,因为我用的是心灵回忆之眼!”
  采柔俏脸飞起两朵红云,娇羞不胜,但又欢喜无限,那神态有多动人便那么动人。
  我一边暗恨自己为何不早点今她像如今般的快乐,一边往帐门走过去,外面已传来年加等净土人拆营准备起行的声音。
  采柔有点撒娇地道:“你到那里去?”
  我道:“我到四处看看有没有污泥,好给你掏抹在脸蛋上,以免你给夜狼鬼瞧得脸红时,泄露了你闪灵第一美女的底细。”
  采柔嗔道:“你不和我说那种顽皮话,我便不会脸红嘛!”
  我道:“那会憋死我的!”
  在采柔抗议声中,我大笑揭帐而出。
  帐外阳光漫天,大草原在右方无涯际地延展,左方是横亘连绵的连云山脉,忽尔间我心中充满希望和生机,似乎再没有事物能将我截停下来,为大地的和平安逸而奋战。
  那也是魔女的愿望。
  兰特一定会代她完成的。
  年加忧心仲仲地走过来,先以净土的方式,左右手交叠胸前,向我问好,然后道:
  “最迟中午时分,我们便会进入夜狼鬼的势力线内。”跟着呆了一呆,望往我身后。
  能令年加如此不知所措,为的当然是易钗而弁的采柔。
  采柔移到我身旁,学着年加把手叠在胸前,压低声线扮作男子的粗豪嗓音道:“年加先生你好!”
  年加点头道:“这也是个方法,否则就算你不是闪灵族人,好色的战狼也不会放过你。”
  采柔“威猛”地走了几步,手握剑柄,道:“你看我扮得像不像?”
  年加讨好地猛点头道:“像极了!”
  我淡淡道:“你最好吩咐你的净土兄弟,不要整天回头看她,那露出破绽的机会便会减少了。”
  这回轮到年加老脸一红,唯唯否否地答应了。
  接着我向采柔道:“你最好扮哑巴,否则无论你怎样去弄那把声线,依然比我们这群粗汉子说得好听的。”
  年加还要加上一句!“最少要好听十倍!”
  似火娇阳在中天处君临天下。
  我们这群碌碌凡人在下面苦撑着,为了自己认为值得做的事去挣扎,或者说得好听一点,就是为理想而奋战。
  我现在的理想,是杀死大元首,在公在私,我均有杀他的理由,初时我以为可以很快赶上大元首,一战定生死,但我的估计明显地错误了,大元首的伤势一定不是我想像般中的严重,所以才敢如此直入沙漠,扑往净土求取神兵,以用来对付我。
  这场追逐战将是旷日持久的。
  或者一年,又或两年,谁说得上来?
  连云山脉在前方像堵连绵不绝的巨大城墙,我感到和帝国,魔女国的距离倏地远隔了。
  这壮丽的山脉背后,代表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些的人、不同的游戏方式。
  乾旱辽阔的沙海外,是否真有一块人间净土?
  忽尔里我体会到采柔对净土那种憧憬和感情,实源起于她对战争、仇杀,憎恨和死亡的厌倦!自她出生后,每一天也面对这类东西,教热爱生命和爱情的她,只希望有个甜梦能让她逃进去。
  净土正是那个梦!
  大黑坐在采柔为它特制的竹箩中,安然给负在采柔身后的马背上,将头伸了出来,好奇地环目四顾。
  太阳到了偏西的位置。
  矗然横亘前方的连云山脉,最近的山已在两小时的马程内。
  年加等人明显地紧张了起来,停止了谈话。
  采柔感染了他们的情绪,默默和我并排而驰。
  前面骑着千里驼的净土人停了下来,整个长条形的队伍像条蛇般蛰伏在大草原里。
  我知道发生了点事情,向采柔吩咐道:“你待在这里!”
  策着飞雪赶往前头去,年加和几个较有身份的净土人、聚在一起,脸色凝重,见到我来,年加道:“兰特公子,我们有麻烦了。”
  我来到他身旁,往前路望去。
  只见远方一排横插着数百枝漆红了的长竿,竿顶有四、五支与长竿成十字形的短竿,挂着十多个铃子,风吹过时,铃子一齐发晌,像数千只幽灵一齐在哭叫。
  我愕然道:“那是什么?”
  年加沉声道:“是夜狼人立下的‘禁入界线’,任何越过这界线的外族人,都会受到无情的杀戮。”
  我皱眉道:“你打算怎么办?”
  年加苦笑道:“惟有在这里等上数天,看他们是否撤去禁入令。”
  我摇头道:“我没有这时间。”追逐大元首是刻不容缓的事,愈拖得久,对我愈不利。
  年加脸色转白,口唇颤震道:“可是任何闯过界线的人,便是夜狼人的公敌,他们即管流尽所有的血,也绝不会放过闯入者,那时不但取不到珍乌矿,还要把命赔上去。”
  我微微一笑道:“年加!可否借一只千里驼给我?”
  年加愕了一愕,道:“当然可以。”
  我望向一面狐疑的他道:“你用夜狼人的文字,给我在你们美丽柔软的净土丝布上写下……”
  年加截断我道:“他们是没有文字的。”
  采柔的声音在后方传来道:“大剑师要传达什么消息也可以,让我把它画出来吧!
  我会知道怎样使夜狼鬼明白的。”
  采柔在一张产自净土的纯色羊毛毡上,用鲜红色画了一只躲在禁界内颤抖的瘦狼,瘦狼怀裹还藏着十多块珍乌石,形神俱备,看得我和年加等目瞪口呆,想不到她有如此高明的画技。
  采柔画罢向我们嫣然一笑,一身男装丝毫不减她的魅力。
  在我催喝下,那些净土人才惊醒过来,将“战书”绑在千里驼上,其中一人拔出弯刀,在驼臀上狠狠刺了一下,千里驼仰天一阵痛嘶,往前狂奔而去,瞬息间越过了禁入界线,消没在波狼般起伏的草海里。
  年加担心地道:“那只千里驼不知会闯到那里去?若是走回头……”
  采柔道:“不用担心,夜狼鬼是会派人看守禁入界线的,我想千里驼已落进他们的手里了,希望能善待那只可怜的畜牲吧!”
  年加的忧色有增无减,不过这趟担心的却是如何应付被激怒了的夜狼战士。威慑大地的炎阳逃不过宇宙的规律,躲往西边的地平线下,天色暗黑下来,冷风阵阵吹至。
  据年加说,沙漠里气温差异更极端,太阳南挂时像个炼剑的大烘炉,晚上却是个冰寒彻骨的无情世界。
  我们坐在篝火旁,衣不解甲地苦待着。
  年加不时站起来,远眺禁入界线内黑沉沉的世界,连云山脉更像熟睡了但随时可爬起来择人而噬的巨龙。
  采柔偎在我身旁,一只手轻抚着睡在她旁迎的大黑,飞雪伏在我们身后,成为我俩挨坐的凭依。
  火焰在眼前腾升着,每当风吹过来时,木柴烧得噼啪作晌,焰火窜起,送出一卷火屑黑烟。
  “叮”!
  一下清响起自我背后的魔女刃。
  众人向我望来。
  采柔惊呼道:“你背后的剑会叫!”
  我心中的惊异毫不下于他们。
  前数日在十八巨人树的湖畔,当我伸手抚摸刃体时,一股灼热奇异的感觉,由她传入我手里,但转瞬即消,以后我蓄意为之时,什么情况也没有发生,使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今次她发出的清脆鸣叫,却是所有人均听到的不移事实。
  我倏地站起,低喝道:“战恨来了!”
  大黑站了起来,颈脊长毛竖起,向着连云山脉的方向发出“呜呜”怒号。吓得采柔一把搂紧着它,怕这冒失鬼闯出祸来。
  飞雪跳了起来,到了我身边。
  我翻身上马,在年加等还在扰扰攘攘时,往大黑怒视的方向驰去,一股奇异但又无以名之的感觉由魔女刃传入我的脊骨里,使我像能感受到整个环境,感受到敌人的存在。
 
第九章 力挽狂澜

  我在长草里飞骑前进,在这没有月色星光的黑夜里,什么也看不到。
  只凭一种近乎野兽本能的直觉。
  危险愈来愈近。
  每个游牧民族都有他们的作战方式,夜狼人象深夜里出没的饿狼,一见道猎物便扑上去撕成片碎。
  现下我就是他们的猎物。
  微响在前方和左右两侧传来,我一声长啸,俯身在飞雪两侧拔起利于在马背上血战的两枝大笨钢矛。
  飞雪不待我吩咐下,凌空跃起,避过了两条贴地掷来的绊马索,再落地时,已陷入重重围困里。
  黑暗里也分不清有多少人,左右同时有数人攻至,我左右两枝长矛闪电般挑、刺、劈。
  惨嚎中,几个人打着转倒跌开去,都受了不轻不重的伤。
  还不是大开杀戒的时候。
  另一偷袭者想跃上马背,给我挥矛扫了下去,最少撞倒了两个想扑上来伤害飞雪的人。
  飞雪放开四蹄,迅速冲刺,使敌人无法形成合围之势。
  眼前寒光闪起,两枝长矛由下而上,标刺飞雪的咽喉,我大喝一声,两枝长矛舞了个大圈,一方面驱走蜂拥而至的凶徒,顺带绞击正面而来的两矛。
  “铮铮”!
  敌矛脱手飞去。
  我倒挫长矛,撞在两人腰腹处,当两人滚倒地上时,飞雪已越过他们,这些夜狼人定是天生夜眼,否则如何能在这样的光线里,发动突袭。
  前方黑暗里蹄声暴响。
  我心中恍然,刚才只是摸黑偷袭的不行部队,刻下才是策骑而来的正主儿。
  飞雪仰天嗥叫,凌空再跃。
  这时我的眼光已逐渐适应了暗黑的环境,音乐里见道前方一排四骑并肩而至,后面还不知有多少骑。
  心中豪情涌起,我大喝一声,往前直冲。
  对方口中一齐发出阵阵呜呜,就象草原上狼群嚎哭号叫。
  “锵锵锵锵”!
  就在和对方擦马而过时,我展开浑身解数,两枝长矛带着钱千斤重力,硬生生将最近的数人连人带武器扫下马去。
  人跌马跳中,眨眼间我也不知击倒了多少人。
  压力一轻,原来我竟冲散了敌方的马队,来到敌人的大后方。
  暗黑里敌人乱成一片。
  我一声长笑,抽马杀了回去。
  矛头刚撞飞了一贯敌人,后脑风声骤响。
  心中一懔。
  这背后偷袭的一击,无论速度、角度和时间的拿捏,都显示对方是个好手,难道是“飞狼”战恨来了。
  回矛已来不及了。
  我大喝一声,左手矛抛上半空,顺势将背后魔女刃拔出了一截。
  “当”!
  对方一剑劈在刃背上。
  那人显然想不到我竟能在这样的劣境下挡格他必中的一剑,抽马欲退。
  尚未完全离鞘的魔女刃落回鞘内,抛上天的矛重回到手中,毒龙般往左后方扫去。
  一声女子的惊叫传来,偷袭的女子被扫下马背。
  我勒马回头,一个刚健婀娜的身形从地上敏捷地弹起来,在我矛柄敲在她头上时,滚道地上,几个翻腾,手上寒芒暴闪,斩向飞雪的右后蹄。
  我心中冷笑,若我兰特可眼睁睁地让你斩断飞雪的脚,也枉让人叫做大剑师了。
  手一沉,
  重矛深刺入泥里,
  “当”!
  剑斩在钢铸的大笨矛上,我虽然松开了手,乘势俯身一拳往她后脑打下去,但她却以为矛身不倒是因为有我在持着矛,所以直至拳风压顶时,她才能警觉道。
  太迟了。
  “卜”一声,她俯身便倒。
  我顺手抓着她的后领,运展神力,一下将她提起,拥入怀里。左手的重矛化作千万度矛影,将象急疯了的夜狼战士轻易迫退,这才再将另一枝重矛从地上抽回来,从容放在马腹处特制的矛套内。
  四周人声喝叫在沸腾着,使我知道怀中的女人是个重要人物。
  她柔软中带着坚韧和弹性感觉的身体紧靠着我,隔着狼皮缝制的护甲,也使我感触到她体内燃烧着的生命之火。
  飞雪放开四蹄,往回路奔去。
  前面一片火红。
  千里驼的足音震动着大地,
  年加等提着足有十二尺长的长矛,当足自己是救星援兵的模样冲来。
  我紧抽缰索,飞雪人立而起,就在一对前蹄仍在空中威武万象般急速前踢时,在地上的两只有力后腿,舞蹈般滴溜溜一转,落下时人马已改了个相反的方向,面对着另一方冲杀过来的敌人。
  在背后火光的映照下,
  敌人以三角形的队形列阵冲来,三角形的尖锥处是一名特别高瘦硬朗的夜狼鬼,头上戴着一个药制了的大狼头,身上披着一层且一层的狼皮甲胄,手却裸露出精铁似的肌肉,只在两腕处套了两个铁环。
  不用年加介绍我也知道那是谁了。
  飞狼战恨。
  只看他笔挺的身体所负着的自信,我便知道他是个并不好惹的敌人。
  战恨蓦地勒马停定。
  后面的人像早知他会停下般,纷勒马头,一横排在我面前三十多尺处,更突出了战恨卓然在前的气势。
  年加等亦来到我身旁,采柔载着大黑来到我另一边。
  战恨瞪着我,像对年加的出现一点兴趣也没有。
  除了身后净土人持着的火把烧得噼啪作响外,便只有闪灵人称为圣原的大草原里那永不休竭的呼呼风声。
  年加刚要发言,战恨望定我的眼神移也不移,举手阻止了年加,以寒若冰雪的声音道:“你身上穿的是魔女国的战甲,敢问阁下是否兰特?”
  我这时才有空看看俯卧在身前马背上的战利品,她的头盔掉了,垂着一头乌油油的长发,相当年轻,我悠闲地微微一笑,再抬起头去,迎上战恨凌厉若剑锋的眼光,淡淡道:“本人正是兰特!”战恨仰天一阵枭笑道:“我的运气真好!”年加在旁喃哺道:
  “想不到他的帝国话说得比我还好。”我无瑕理他,全神贯注在战恨身上,此人浑身凶悍杀气,随时会反脸动干戈。战恨道:“兰特!你的价钱很高。”
  我声音转寒道:“谁是付钱的人?”
  战恨道:“这属于业务上的秘密,恕本人难以奉告,兰特!你有本领单剑胜过我五百夜狼战士吗?”
  我微笑道:“你似乎忘了我手上还有位你们夜狼族的淑女?”
  战恨眉头也不皱一下,毫不在乎地道:“寒山美是我飞狼战恨的亲妹子,沙漠之王杜变的未婚妻子,你欢喜便杀了她吧,但你也休想身体完整地穿过沙漠,去追杀大元首。”
  我心中一震,战恨并非故作惊人之语,而的确是有人委托他来对付我,否则他怎会如此清楚我的行藏。
  那会是谁?
  绝对不是郡主,因为她是最想我杀死大元首的人之一,所以不会蠢得拦阻我去追杀大元首。
  但会是谁?
  我真的想不到。
  年加大叫道:“不公平,你答应过只要单打独斗胜过你,便可得到你的珍乌石。”
  战恨不屑地吐出一口唾沫,鄙视地道:“谁听过狼群不是联群结队地攻击猎物的,我们的祖先是人和狼结合的尊贵生命,我们体内流着的有一半是狼的血液,无论你们是一个人,又或是一百万人,我们亦只会以狼的方式和你们作战,明白没有?净土来的蠢狗。”
  年加见他如此反覆,气得脸也涨红了,动了真怒,战恨也算个人物,竟连爱好和平,修养特佳的净土人也气得想杀人。
  怀中的夜狼女动了一动,将欲醒来。
  我怒喝一声,闪电般拔出魔女刃,道:“假若我不杀寒山美,便会被认为是怕了沙漠之王杜变,战恨你这句话害死了她。”
  剑光一闪。
  夜狼女寒山美刚想翻过身来,我的魔女刃已君临她的咽喉之上。
  战根暴喝道:“且慢!”
  魔女刃倏然收止,直压在寒山美脆弱的咽喉上。
  我这才看到她的脸容。
  她或者及不上采柔惊心动魄的美丽,皮肤甚至有点粗糙,布满了点点雀斑,可是一对眼大而灵,黑而亮,现在虽射出惊惶的神色,但我仍感到她们摄魄勾魂的魅力,,由俯卧变了仰卧的身段柔软而充满弹性,纤瘦却毫不露骨,使她更具使人动心的魅力。
  可以想像和她作战的人,对她那种又爱又恨的感觉。
  难怪那什么沙漠之王杜变也选了她作末来的妻子,不过这更可能是夜狼鬼和沙漠里强徒间,一宗维系和平的通婚交易。
  她隆然耸起的酥胸急剧地起伏着,却不敢有丝毫惹我误会的动作,脚垂在马腹上,俏脸在柔丝般的黑发衬托里仰起着,眼睛望往天上,故意不屑望向我。
  战恨怒视着我道:“你竟敢杀她!”
  他身后数百名战士一齐举起兵刃,示威地嚣叫着,声势汹汹。
  年加等脸色也白了。
  我望向采柔,
  她的秀目闪着好奇的神色,打量着我马背上姿势古怪的俘虏。
  我把战恨等一触即发的大军当作毫不存在那样,向采柔微笑道:“待会动手时,你紧跟在我身旁。”
  采柔肯定地点头,她知道我会拚死保护她,也知道自己可为我而死。
  战恨怒喝道:“兰特你听到我的说话吗?”
  我冷然望向夜狼族这狡残贪婪,不守信诺的领袖,道:“你拿珍乌石来换人,只要你说个‘不’字,我便拖剑割了你妹子的咽喉,你也勿忘在通知杜变他末婚妻的死讯时,顺带告诉他寒山美的死是因你舍不得那十多斤珍乌石。”
  战恨脸色阵红阵白,全身气得抖震起来,眼中凶光大盛,咬牙道:“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哈哈一笑,轻松地道:“谁要你放过我?你拿珍乌石来,我立即放人,大家便可即时一决雌雄,无论你是一只狼,又或是一万只狼,我兰特也是一人应战,看是你取回珍乌石,还是我大摇大摆地离去?”
  年加抗议道:“公子……”
  我喝道:“不要说话!”
  战恨眼中也闪过不解的神色,沉声道:“你这话可是当真的?”
  我仰天长笑道:“珍乌石到手,立即放人,我兰特岂会为了你而负上弃信寡诺的臭名。”
  战恨知道我在嘲讽他,却忍着不发作,向身后打个手势,立时身后有人策马而前,提着一袋重甸甸的东酉。
  年加“呵”一声叫了起来,想不到战恨竟随身带着他这梦寐以求的宝贝矿石。
  战恨道:“我本来想看着你们这群触怒夜狼战士的人,将这些珍乌逐块生吞下去,再由我剜腹取出来,不过现在也将会是一样吧!”向那战士喝道:“交过去!”
  那战士策马冲前,将狼皮袋抛在我们马前,再扭马回去。
  “蓬”!
  珍乌石掉在泥地上。
  一时间两方人马静至极点。
  我向高坐千里驼上的年加打个眼色,后者知机地拉扯缰绳,口中发出长短有度的叱喝,千里驼先屈起比普通马腿要高上一半的长脚,才后脚再屈,坐了下来。
  我和采柔早见怪不怪,这些千里驼比马还要听话,当然,飞雪是个例外。
  年加跳了下来,到地上提起了狼皮袋,解开绳结,一看下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向我点头。
  我平静地道:“将狼袋给我放在马鞍旁的负袋里。”
  年加遵命而行,但难掩忧色,他对我虽有信心,但眼前的对手是飞狼战恨再加上五百战士时,他对我的信心恐怕一滴也没有保留得住。
  战恨冷冷盯着我,绝对地冷静,那亦是一个杰出战士血斗前必具的心境。
  我向年加等喝道:“你们退后一百步。”
  年加皱眉道:“公子!”
  采柔首先策马后退,向年加招呼道:“年加先生!”她显示出对她在战场上的男人绝对信任和服从。
  年加一咬牙道:“假设你死了,我们也不会逃走,这是净土人对朋友的回报。”带着众人缓缓后撤。
  待年加等退定,我收回魔女刃,低声向马背上的寒山美道:“你回去吧!”
  寒山美水灵灵的眼睛深深望着我,好一会才借腰力挺起身来,一个倒翻落到地上,往战恨奔过去。
  这时我才发觉她比采柔还要高,足可与我相比,使她更今人印象深刻。
  战恨待她奔入阵后,才暴喝道:“好一个蠢材,但也是个好汉,你死后,我会就在此地挖坟葬你。”
  我仰天长笑道:“希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蠢话!”
  东方天色微白,黎明刚至。
  微茫的光线里,战恨五百战士在五十多步外一字排开,兵刃均持在手里,枕戈待战。
  大草原这一角里战云密布。
  战恨撮唇发出一声似若狼嗥的尖啸,接着身后的战士一齐嗥叫起来,就若原野里饥饿的狼群,向天呜嚎。
  蹄声骤晌,
  两队人马分由离战恨最远的左右两翼冲出,从两侧向我杀来。
  豪情涌起,
  我厉啸一声,双腿轻夹飞雪。
  飞雪像和我心意相通般,瞬那间达至最高速度,白云般冲前,避过了两侧冲来,低估了飞雪速度的敌人,直迫身为统帅的战恨。
  战恨脸色微变,显然想不到我竟能后发先至,打了个手势,两旁的战士蜂拥而前,正面迎向我。
  原本由两侧包抄的敌人,已反由后方杀来。我陷进了敌人的重重围困里。
  耀眼的刀光剑影里,战恨缓缓往后方撤去,打的主意当然是先让手下试探我的虚实,消耗我的体力和锐气。
  我会证明他是大错特错。
  “锵”!
  与我建立了血肉相连般深刻感情的魔女刃离鞘而出。
  两条粗若儿臂的大铁棒,迎头向我痛击,这两名战士早前是位于战恨左右两旁的,身形比其他人粗壮得多,显是战恨倚之为臂助的冲锋陷阵的特级勇者,假若我能一举击倒此二人,将可立个下马之威。
  俯前魔女刃前挑,
  “当当”!
  两枝大铁棒硬被挑开,飞雪冲入了两人之间。
  两名力士确是了得,巨棒只往外移开了少许,又迥旋过来,一取我的头,一取我的腰腹。
  我往左倾去,避过横扫头颅的一棒,魔女刃全力垂削在另一条照着我腰腹扫来的铁棒近握手较幼窄之处。
  “铿”!
  铁棒断得只剩下一小截,那力士碎不及防下,失去了平衡,我乘机飞起一脚,正中他小腹,魔女刃同一时间像道电光般改往右方一吐,削断了右边那枝击空了待要回收的巨棒,这时左边的力士才“蓬”一声掉在地上,而紧接着右边这力士亦倒栽葱般翻到地上了。
  “铿铿锵锵”!
  趁敌势混乱之际,我抢入敌阵,魔女刃像条没有任何力量能羁绊住的恶龙,将十多种刀矛剑刺戈斧各类形武器硬生生劈断了,真杀得对方人仰马翻,飞雪亦带着我深进了二十多个马位。
  战恨骇然发觉我和他已面面相对,中间一个他的手下也没有。
  擒贼先擒王,
  这是我的战略。
  即管以我兰特之能,也不可能战胜五百之众的凶狠强悍的夜狼战士,可是利用飞雪的惊人灵活和高速,以及魔女刃无坚不摧的锋快,我却可以在力竭前提早和“飞狼”战恨作短兵决战,以定成王败寇。
  战恨见到我的来势,知道退避不了,当机立断,怒喝一声,手中大铁矛舞起千万道矛影,铺天盖地洒来。
  魔女刃在飞雪四周画了一个大圆,四名杀来的敌人溅血刃下倒翻开去,瓦解了一波猛烈的攻势后,化作一道长虹,“锵”一声激晌,直劈在战恨的矛尖上。
  满天矛影散去,战恨一面惊容,连人带骑给我贯满神力的一剑震得往后急退两步。
  可是战恨的矛头却只是损破了一个缺口,这是因为他在与魔女刃接触时,巧妙用上了螺旋的巧力,化去了我直劈的力道。
  不愧是夜狼族的杰出领袖。
  趁他后退的时间,魔女刃寒芒大盛,迫退另一波敌人的攻势,刃锋连砍两人的肩胛,带着血雨收回来后,在战恨重组攻势前,重领先机,杀将过去。
  魔女刃像裂破黑夜的闪电,向战恨刺去。
  战恨大喝一声,铁矛绞击而来。
  “当!”
  刃尖点在矛尖上。
  战恨全身一震,往后一仰,卸去刃尖传去的千斤重力、一矛化作四道矛影,虚虚实实往我刺来。
  刹那间,刃矛此来彼往不下二十多击。
  “锵!”
  战恨的矛只剩下半截,往后退去。
  四周的战士又狂攻上来。
  魔女刃无声无息滑回鞘内,马腹两枝大笨矛来到我手里,当战恨换了另一枝铁矛时,十多名夜狼战士早在我大笨矛的扫,挑,刺、拨下纷纷倒下马去,人仰马跳中,把其他人都阻隔在外。
  战恨激起凶性,又见我收回了他深感顾忌的魔女刃,暴喝声中持矛强攻而至。
  我放好另一支矛,改作双手持单矛,冲将过去。
  以矛对矛。
  朝阳在东方地平升起来,使战争在光照中进行。
  “叮叮当当!”
  两矛接触了不下三四十次。
  当两骑擦身而过时,我的矛柄觑正一个空隙,在战恨的左腿上狠戮了一下。
  战恨痛得惨叫一声,回矛挡了我另一击,往他的人群里退进去。
  我拍马追去。敌人纷纷拦截。
  左边的大笨矛又回到左手里,双矛如毒龙腾空,拦路者纷纷下马,没有人能阻挡我兰特片刻。
  我全力施展,因为若让战恨逃出我的追击范围,今次战争的失败者将肯定是我。
  战恨面上现出骇然之色。
  我的矛又往他攻去。
  在双矛的攻势下,受了伤的他渐见不济,腿上鲜血涌溅,几乎跌下马来,但仍是勇不可挡,矛势不乱。
  四周的人疯狂救驾。
  一把剑由侧攻至。
  原来是寒山美。
  心中一动,这时我将接近力竭阶段,战恨惊人的韧力使我绝难在短时间内制服他,较佳的选择仍是这沙漠之王的末婚妻子。
  两枝大笨矛迅速回收。
  但其他人正在退势里,一时间攻势全消。
  寒山美蓦地发觉只是自己一人向我攻来。
  我长笑一声,大笨矛回到马腹处,魔女刃冲天而起。
  寒山美早给我杀寒了胆,待要退走,魔女刃劈面而至。
  “锵”!
  刃过剑断。
  我左掌反切在她颈侧处,顺手将她挟了过来,往回奔去。
  竟没有人敢拦阻我。
  直至我冲出了敌阵,战恨才率先领着手下追来。
  年加等迎上,我掉转马头,向追来的战根暴喝道:“停马!”
 
第十章 峰名连云

  战恨等勒紧马头,在我面前三十多步停定。
  再次拥在怀内的寒山美醒了过来,挣了一挣,但当她感到魔女刃横架在她的粉颈时,便乖乖地静下来,酥胸高起伏低,情绪激动,我嗅着她的发香和体香,发觉自己的体力已近透支的阶段,再不能轻易对抗夜狼鬼的另一轮攻势。
  战恨灼灼的目光审视着我,判断着我体能的状态,惊异不定。
  太阳升离了地平,大草原热浪卷起。
  双方都默然不语,只有马儿呼噜的喷气声和人的喘息声。
  战恨打破沉默,咬牙切齿地道:“你仍要用她来威胁我吗?”语气里有种不惜牺牲一切的决心。
  我保持着从容不迫,以掩饰气力减弱的真实情况,淡淡道:“谁要威胁你!”收回魔女刃,大力在寒山美坚实的腿臀处拍了一下重的,低喝道:“回去吧!夜狼美人。”
  寒山美娇躯一震,不能置信地扭头向我望来。
  我微微一笑道:“还不快去,小心我会改变主意。”
  年加等一阵骚动,不明白为何我把到手的肥肉居然如此轻易放掉。
  寒山美以她乌黑灵动的美眸扫了我一眼,翻身下马,匆匆走回战恨那边。
  战恨望也不望自己的亲妹,但声调已缓和下来,冷然道:“你以为这样我便会放过你。”
  我仰天哈哈大笑道:“直至目前为止,你们的人只伤不死,但再动手时,我便不敢作那保证了。”
  战恨眼中射出凶芒,一瞬不瞬瞪视着我。
  我这一着其实是险中求胜,一来我不忍心真的杀了寒山美,更重要的是,我要向战恨以实际行动表示,我仍有再战的能力,仍可再像刚才那样去追杀他,像他那样自私的人,不能不为这点担心。
  这当然只是个空城之计。
  惭感力疲身累的我便是那空城。
  但我知道战恨以己度人,绝看不破我这假局。
  战恨忽地一阵长啸,高喝道:“好!兰特,今天到此为止,但下次遇上时,就是你毕命的时刻。”
  我淡淡道:“不!你不能走。”
  战恨脸色大变,怒道:“我并不是逃走,而是看在你释放寒山美的英雄行径上,放过你。”
  我平静地道:“假设我现在掉头便走,你有把握追上我的飞雪吗?”
  战恨道:“但你的净土朋友将会全被屠杀!”
  我道:“可是我再回来时,将会带来以万计的魔女国战士,将夜狼族杀得鸡犬不留,夜狼族将会在大地上除名,大草原将全属于闪灵人的私产。”
  战恨脸色倏地变白,寒声道:“你在威胁神狼的后人!”
  我语气转柔道:“不!我是在请求你。魔女建立的和平之国,一向阻止了邪恶帝国向这处乐土的扩展,使神狼的后代能在连云山脉内世代安居,大家间只有情而没有怨,我并不想由今天开始,仇恨之神凌驾在和平之上。”
  战恨愕了一愕,深思起来。
  我耐心地静待着,且乘机使身体已过度透支的气力慢慢回复过来。
  我连施手段和压力,忽软忽硬,就是不想竖立另一强敌。
  我最大的本钱并非作为后盾的魔女国,因为在帝国的压力下,即管是分裂了的帝国,仍会使魔女国难以劳师远征。
  真正的筹码,是我兰特。
  战恨不能不担心我终于能杀死大元首,统一大地,那天来临时,亦是夜狼族在生存榜上被抹掉的那一天。
  寒山美站在战恨马旁,眼中异采闪现,凝视着我。
  战恨扭头往他的夜狼战士望去,众人眼中反映出来的不是仇恨,而是尊敬,那是我以智慧和不世战力换回来的果实。
  战恨将长矛放回马腹下。
  其他战士一齐将兵器回鞘归袋。
  战恨拍马过来,高举着左手。
  我亦伸出手去,一把和他紧握着。
  战恨高叫道:“我以夜狼族族长的身分,以神狼的名字立誓,夜狼族生生世世将为魔女国的朋友,十八斤珍乌石,是我们送给大剑师的礼物,望其笑纳。”他终于称我为大剑师。
  我大笑道:“这是我绝不会拒绝的礼品。”
  战恨松开了手,往回走去。
  夜狼战士一齐欢乐地作其狼嚎叫号。
  战恨头也不回,在众战士裂开的道路间驰走。
  夜狼战士纷纷掉头,随他去了。
  寒山美跃上马背,奔了过来,到了十多步处才勒马回奔,边叫道:“大剑师,小心巫帝,是他的人委托我们对付你的。”
  看着她修长苗条的背影追着旋风般撤走的夜狼人,我心中忖着,巫帝?那不就是曾服役于大元首手下,杀死西琪,最后亦为我所杀的巫师所来自的邪恶国家?
  年加等这时才爆起一天欢叫。
  娇体投怀,采柔从马背上腾跃了过来。
  我和采柔同时惊呼,我疲乏无备的身体抵挡不住采柔的冲力,一个倒翻,由飞雪背上翻跌下来,结结实实掉在柔软的长草上。
  年加等齐齐愕然,想不到我如此不堪一扑。
  采柔在我怀里撑起身体,惊惶道:“大剑师,你没有跌伤吧!都是我不好。”悔恨得几乎要哭出来。
  我全身疲累酸疼,正要呻吟出来,蓦地一道奇异的热能,由背后的魔女刃透入脊骨,电火般射到四肢百脉内,飘飘荡荡地说不出的受用。
  采柔见我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俏脸倏然发白,泪水涌出。
  年加等也以为事态严重,纷纷下驼,聚拢过来。
  我坐了起来,全身充盈着力量,压着心中因魔女刃的神奇而激荡不已的心情,向年加等笑道:“你们在看什么?难道我和采柔耍一会花枪也不可以吗?”
  众人一呆,跟着爆出震天欢叫。
  采柔不依地一拳打在我壮阔的胸膛上,嗔道:“大剑师骗人!”
  我握着她的粉拳,微笑道:“你不是总说我骗人骗得不象吗?”
  高耸入天的连云峰矗立前方,其他远近连云山脉内的峰峦,连最高的也只是来到她一半的稍高处,使她更像站在矮子群中的超级巨人。
  雄伟黝黑的连云峰自山腰开始,树木便逐渐稀疏,到了山峰三岔处,连一株草也没有,全是黑色的巨岩,近峰顶处则是白皑皑的厚积冰雪,由山腰下的葱绿,至黑色岩石和白色的峰顶,分成了三截颜色,使人一见便难以忘记。
  难怪她成为了夜狼人的圣山。
  指示废墟的地图上,这连云峰在右下方以一个尖起的三角来显示,这使我大约知道了废墟的位置。
  可是要在大沙海里找一处地方,便似要在沙滩上找出一粒特定的沙子。
  我呆望着这号称天下第一峰的壮丽巨峰,不由升起一股崇仰的情绪,她代表的正是自然的伟大,一个存在着超越人类理解的奇迹,就像动人的星夜,又或一望无隙的大海,我从未试过对一座大山产生那种感情。
  飞雪缓缓在山路踏步,采柔和大黑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我,却了解地没有打断我的思路。
  年加策着千里驼从后赶上,道:“只有在早上的一小段时间,才可以看到峰顶,一待太阳当空时,水气上升,会化成云,将峰顶封锁在云雾里,这样美丽的高峰,确是大地最动人的奇景。”
  我指着前路上铺盖着连云峰山脚的葱翠树林道:“这树林要走多久才可穿越,看来它比封隔魔女国和大草原的原始森林还要茂密得多,里面有没有路?”
  年加道:“森林有很多种,这连云峰脚下延绵百里的是雨林,树林像个伞子般,不但高度平均,连大小粗幼也相差不远,里面终年湿润阴沉,长满了各类奇怪的植物和生命,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地方开一条路出来,因为过几天再来时,路已被新生的植物遮盖了。”
  我一呆道:“那我们怎样走过去?”
  年加神秘一笑道:“雨林里没有路,却有河!”
  我还想问,队伍的先行者纷纷下驼,抽出开路的弯刀利斧,进入雨林里,劈树破枝的声音密集响起。
  我也跳下马来,来到采柔和大黑旁,笑道:“累吗?我们已赶足了两天路。”
  采柔风情万种地瞅了我一眼,道:“这么两天若都捱不住,怎还能陪你走到天之涯,海之角。”
  年加走上来道:“若你能捱过大沙漠,什么旅程也不会难倒你了。”
  采柔大感有趣地看着净土人在开林辟路,道:“年加先生,你一定到过很多地方,可以告诉我大地上有什么美丽的地方吗?”
  美女垂询,年加立时神气起来,挺起肚腩道:“我家世代以来,都是旅行家,我祖父原本生活在大海的另一边,为了躲避战争,百年前才乘坐自造的大船,历尽千辛万苦,抵达帝国,唉!岂知帝国也非乐土,我父亲便带着我们,逃往净土去,直至今天。”
  采柔眼中闪着亮光,美目望往年加,柔声道:“在净土里,真的是没有战争吗?”
  年加面容一黯,低声道:“在经历了悠久的美好与和平日子后,厄运终于降临到这片大地上最动人的土地上,唉!”
  采柔全身一震,骇然道:“你说什么?”
  我伸手搂着了她的肩头,予她一点安慰。
  年加正要答话,前面穿来招呼我们前进的叫声。
  我乘势牵着采柔的坐骑,将不知钻到那里玩耍的人黑呼唤回来,跟着队伍的尾巴,进入雨林里。
  飞雪跟在我们后面,这家伙比人还要聪明,人黑不时跑回去讨好它,但骄傲的飞雪总是对大黑爱理不理,那种关系看得人发出会心的微笑。
  雨林里确是个奇妙的世界。
  一切都是浓密湿润,像是刚下完了一场雨,没有一株植物是“分开独立”地生存,生命都交缠纠结起来,一枝树干身上,可以同时长出数十种以至数百种大至卷缠百尺的巨藤,以至乎比手指还细幼的弱草小花,树与树间根藤杂浑,又长出无数的花草植物,不一会我已感到失去了方向,迷失在这每一处情景相同,仿似一个单一生命的庞大雨林里。
  前面水响传来。
  采柔欢呼道:“原来有条河藏在林里,那好多了!”女人对黑暗的地方,总是深怀畏惧。
  一条阔达二十步的河,蜿蜓由林木左方深处而来,再流往前方,我记起了年加的话!
  雨林里没有路,但却有河。
  岸旁有数十个用粗树干扎的大木排,足够将人、驼和马从水路运走,显然是年加等来此的工具。
  年加指挥着手下将木排推进水里去,来到我面前得意地道:“前人以为只有夜狼峡才是贯通连云山脉的通道,连沙盗也这样认为,岂知我年加却有这来去自如的秘密窍门,做我命名此河为‘年加水路’。”
  采柔由衷地赞美道:“年加先生,你真是非常聪明。”
  年加老脸一红,像大黑般飘飘然起来。
  我微笑道:“年加先生,所有人都在等你。”
  年加回头一看,见到大部分人畜均已登上木排,有点尴尬地道:“噢!来!我们快登木排,顺着水路,黄昏时即可抵达‘林上丘’,明天正午便可出林了。”
  采柔抿嘴一笑道:“不是‘年加丘’吗?”
  年加正容道:“我年加以伟大旅行家的身分声明,‘林上丘’正式名为‘采柔丘’。”
  采柔微一错锷,俏脸微红,垂下了头,又欢喜地偷看了我一眼,显然觉得很好玩。
  不知如何我心中升却起一股不祥的感觉,催促道:“下船吧!”
  年加对时间的掌握的确非常之好,在长杆的撑推下,整队人畜在十多个大木排上,通过九曲十一弯的河道,终于抵达了被新命名的“采柔丘”。旅程可算是舒适畅快。
 
第十一章 大漠之行

  林上丘,又或采柔丘,可能是雨林内最奇怪的一个地方,在茂密纠线交结的雨林里,孤零零地耸起了一个小山丘,从山丘的沙石里,疏落地点缀着些许草本植物,周围却是广阔的雨林。
  它就像供雨林呼吸的唯一空间,也是通往大沙漠的水路旁一个天然中途站。我们绑扎好木排后,往丘顶走上去,在什么也可挤压出水来的密林里度过了一整天后,这处的乾爽使人精神一展,睽违了的连云峰,重新出现在左方远处,雨林由丘下扩展,直攀上连云峰的半山腰处,想道桥梁般把采柔丘和连云峰连接起来。
  年加等趁还未天黑,忙碌地扎营生火,采柔则负贲起指挥弄晚膳的要职,大黑肚子早饿得咕咕发响,缠在采柔身旁,连我这正主人也忘了。
  我走到丘顶一块平滑的巨岩处,坐了下来,呆望着被云盖着顶尖的连云峰。
  华茜现在正干什么呢?丽清郡主会否在我走后,立即毁掉和约,攻打魔女国?
  娇美的公主究竟到了那里去?大元首雄霸大地时,她已丝毫享受不到亲情的温暖,最后连我这未婚夫也离她而去,苍天为何对她如此不公平?
  采柔的声音在我背后温柔地响起,道:“大剑师!你的晚餐来了。”坐到我身旁,递上用木碗盛载的烤羊肉,另一只手还提着一篮水果。
  我接过来,默默吃着。
  采柔犹豫片晌,忍不住道:“大剑师,为什么你整天呆望着连云峰?”
  连云峰顶的横云逐渐散去,露出了雪白的顶峰,在星夜的衬托下,更是极壮观止,我摇了摇头,不知怎样回答采柔的问题。
  采柔垂下了头,害怕自己说错了话。
  我道:“不要多心,我只是不知怎样答你的问题,这高峰似乎和我有着某一种神秘的连系,有一天,我会攀上峰顶,试试从那里看下来,大地会是怎么一个样子。”
  这时大黑吃饱了肚子,走了过来,在我另一旁的岩石下找了块软草地,伏了下来,像是永远也不肯再爬起来的懒惰样子。
  我忽地记起自己在独吃晚餐,不好意思地将食物递给采柔,道:“你还未吃吧!”
  采柔笑着摇头,道:“我不饿,看着你吃我弄的食物,我感到很快乐。”
  我拿起一片羊肉,送进她诱人的嘴唇里,微笑道:“我看到你吃东西,也很快乐。”
  采柔的腮鼓着那片肉,努力地咀嚼,神情欣悦。
  年加捧着自己的食物走了过来,表情出奇地严肃,大异于平时的优优悠悠。
  我道:“朋友!你有什么心事?”说的是刚学晓了皮毛的净土语。
  年加坐在我和采柔前另一块大石上,向采柔道:“净土的确是这世上最美鹿的地方,我们净土人常用‘九山十河恩宠的土地’来形容她。”
  采柔美目闪着向往的采芒,但其中亦含着担忧,因为早先年加曾说过,厄运已降临在这片人间净土之上。
  年加脸容露出回忆的神情,道:“当我父亲带着我们抵达净土时,我的父亲,大地上最伟大的旅行家年怜山,跪了下来,亲吻着净土独有的‘七色土’,第一句说的话就是!‘到今天我才相信有神的存在,只有神才能创造出美至如斯的乐土。’。”
  我望往耸在星空里的连云峰,心中想道!假设真有神在的话,这连云峰亦必是出于它的妙手,让人们可攀上峰尖,远眺大漠另一边的净土。
  年加续道:“九山是‘观星’,‘奔月’、‘捕火’、‘捉彗’、‘金云’、‘骄阳’、‘晨光’,‘夕阳’和‘逐天’。而‘逐天’便是净土里最高的山,不过恐怕仍未能高过这里的连云峰,据父亲说,连云峰恐怕是宇宙内最高的山峰了。”我好奇问道:
  “为何每个山的名字,都是与天上的东西有关似的?”年加傲然道:“我们净土人都爱以‘天空文明’来形容自己的文化,因为我们没有一个人不爱看天,所以在净土最发达的便是天文学。”采柔道:“年加先生,你先吃两口羊肉吧!冷了就韧得多了。”年加感动地点头,匆匆吃了两口,续道:“我们净土并没有统治者,当发生了什么纠纷时,事件会由祭司会的八个大祭司作主裁决,一旦决定了下来,从没有人有任何异议,净土依着九山十河分作十个区郡,每郡由一名大公爵管治,但靠的并非军队,而是个人的德望。”我沉声道:“这样一处地方,又会遇上什么麻烦?”年加道:“净土三面环海,背后是茫茫大漠,使她数千年来几乎完全受不到外敌的侵扰。可是这种形势在十二年前全改变了,黑叉人乘着以百计的巨船,在净土北岸登陆,占领了一大片土地,建立城堡,并开始侵略其他地方,现在有四分一的土地,已落进他们手里。”采柔道:“黑叉人?”
  年加道:“这些人不知从那里来,他们血内流着侵略和杀戮的天性,无论男女均强壮凶悍,所用手段之凶残,未经历过的人确是难以想像。”我道:“你今次万水千山到这里来求珍乌石,目的就是铸造利刀,以用来对付黑叉人吧!”年加点点头,道:“七百多年前,我们伟大的玛祖祭师曾预言了这次灾难,他在‘预言书’里写道!‘在千年期之末三百年内,灾难会像瘟疫般滋长,半人半兽的恶物会将九山十河染成红色,使星空也不忍卒睹……’。”
  采柔讶道:“真是七百年前已说了的?”
  年加道:“当然错不了,这预言书自七百年前玛祖祭司升天后,一直流传至今。”
  我道:“你好想还未念完玛祖的预言?”
  年加眼中射出惊奇之极的光芒,盯着我道:“预言接着是‘人将活在悲伤和屈辱里,直至持着圣剑的伟大骑士,在千里驼的引领下,越过连云峰,踏入净土,以他伟大的心胸.高超的智慧、不世的剑术,无尽的哀伤,使果实重新在泥土中茁长出来,河流回复清澈,生命回复快乐,他会订立大地的新制度,确立和平幸福。’。”
  他停了下来,一时我们三人间静至极点,连各人的心跳声也隐约可闻。
  我的心“霍霍”狂跳着。
  尤其是“无尽的哀伤”那一句,使我知道自已正是玛租祭司预言中的战士,为何会是这样?他凭什么可透视七百年后的今日,口中却道:“不要望着我!”
  采柔低下了头,但仍忍不住偷偷看我的神色。
  年加道:“那个伟大的战士当然就是你,大剑师特,兰陵的儿子。”
  我叹道:“年加!这只是巧合,不要捕风捉影了。”
  年加道:“有谁可一人击退五百夜狼族战士,还使他们口服心服,有谁拥有一把能预先示警的灵剑,只有你,只有预言中的伟大骑士才能做得到。”
  我倏地立起,低喝道:“夜了!我要睡觉。”
  采柔随着我有点手足无措地站起来。
  我向好梦正酣的大黑喝道:“懒鬼!起来。”当先往睡帐走过去。
  采柔向呆坐着的年加道了晚安,鼓励大黑爬起身来后,追在我后面。
  走进帐内,采柔默默我脱下战甲,又为我抹身。
  我默立不语。
  采柔服侍我躺在柔软的羊皮毯上,这时才发觉大黑早霸了最好的位置。
  采柔笑道:“大黑累了,它可能因第一次坐船,所以很紧张,两岸又多猿猴,使它不能安静过来。”
  悉悉卒卒,采柔脱下她的衣服,露出使任何男人也会停止呼吸的胴体,吹灭油灯后,钻入了我怀里。
  就想怀裹多了一团火。
  帐外隐约传来净土人的呼叫和动物奔走的声音。
  采柔解释道:“他们今晚是不会睡了,年加说他们要尽量争取时间,在雨林里捕捉动物,以作沙漠旅程中的食粮。”
  我默默搂着她,将头埋在她幽香的秀发里,只有在那里,我才可以找到渡过惊涛骇浪的“心海”里的“宝筏”。
  采柔在耳边低声道:“大剑师,你可否答应采柔一个请求?”
  心中无由一颤,我感到她语气里流露出来的哀伤和失落。
  她对净土的美梦已片片碎裂,残酷的现实,使她终于醒觉只要有人在的地方,便会有杀戮、争夺、仇恨和战争,即使净土也不能幸免。
  我柔声道:“你说吧,无论什么事,我也会为你做到。”
  采柔沉默了片刻,才轻轻道:“假设我将来死了,你可否将我葬在这采柔丘之上。”
  我蓦地呆了起来,手足发冷。
  不祥的感觉再次从我心中狂涌而起。
  西琪和魔女已死了,下一个难道是采柔,又或是华茜,不!我一定不能让那种厄运发生在她们任何一人身上。
  我第一眼看到采柔丘时,心中已极不舒服,这圆圆拱起的小丘,就像一个坟墓。
  “不!”
  采柔像受惊的小鸟般呼叫!“大剑师!”
  我沉声道:“我以后再不许你提起‘死’这个字。”
  采柔沉默下来,隔了好一会,在我耳边低唤道:“大剑师!占有我,粗暴地占有我,不要有任何怜惜,将你的悲痛全发泄在采柔的身上吧!”
  第二天我们天未光便开始河程,到了正午时分在雨林另一边弃木排登岸,再经过一段披莉斩棘的艰苦路程,终于穿过雨林,成功踏足另一边草原之上。
  由此而前,草原的草逐渐稀薄,到了地平的远处,隐若可见一道道黄线,那是沙漠的影子。
  炎风吹来,使人感到连云山脉这一边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采柔情绪非常低落,因为她知道沙漠那一边等待着她的只是另一个残忍的噩梦。
  年加下令扎营,事实上我们的体力也不容许我们踏上征途,据年加这十多天来所说有关沙漠的故事,在大漠旅行绝非闹着玩的事。
  采柔不知从那里摘来了一些山草药,研成粉末和在水里,硬迫着大黑洗澡,据她说,这种特制的山草药汁,对杀死大黑身上的跳蚤有神奇的功效。
  我有点担心大黑这可爱的家伙,不知它能否抵抗沙漠的奇热。
  我习惯地拣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背着我是高入云端的连云峰,前方远处则是沙丘万顷、千里空寂,终年热浪滚滚,既可怕又充满神秘感的沙漠。
  有关异物存身之处的废墟地图掠过我的脑海,我原本以为按图索骥,要找到异物并非难事,但现在我才知道这沙漠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三个月的时间,又在一切顺利下,任何人也不能穿越她。
  看来除非上天帮助,否则我休想找到废墟,找到那秘异莫测的异物。
  我将魔女刃从背上解下来,放入怀里。
  这时湿淋淋的大黑吐着大舌头,摇头摆尾来到我身边,用它的头撞我,显是兴致极高,要逗我和它玩耍。
  我一时兴起,取出一条粗布,逗着大黑,让它嘶咬,就在这沙漠边缘的草原上追逐起来,看得一旁的采柔笑弯了腰,不断鼓掌。
  由今早开始,一直不敢和我说话的年加趁机走了过来,战战兢兢地叫道:“大剑师!”
  我让自以为取得胜利的大黑衔着粗布远遁而去,低喝道:“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鬼预言。”
  年加怎能明白我的心情,西琪和魔女死后,我已万念俱灰,只待杀了大元首,便全心全意找寻废墟里的异物,向他求教生命的真义,人类存在的目的,无论有没有答案,我也会带着所爱的人,在这大地里找个宁静的地方,就此终老。
  对于人世间的仇恨争杀,我兰特已感到无比的厌倦,我并不想当救世的大英雄。
  但命运是否早安排了我所有要走的道路,假设真有命运的话,我们算是什么可怜的东酉?
  年加嗫嚅道:“不……噢!不……”
  大黑又跑了回来,衔着粗布,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笑着向大黑追过去。
  太阳在大漠的地平下散射出万道红霞,将微茫的草原沐浴在凄美的艳红里。
  采柔的笑声从后方传来,更远处是千里驼单调的叫声和净土人扎营生火的响声。
  蹄声忽起。
  原来在一角优悠吃草的飞雪,赶过了我,向大黑追去,赶得那得意忘形的家伙狼奔鼠窜,但仍不肯放弃口里的黑布。
  看着它那狼狈模样,和飞雪飘飘飞扬,不杂一丝他色的纯白雪毛,我跪了来。
  世界是如此地美好。但踏入沙漠后,这一切将不再复见,忽尔间我感到无比的哀伤,当我有幸活着从净土回来时,采柔.飞雪和大黑,是否仍能伴在我身旁呢?
  对茫不可测的将来,我感到颤栗和恐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采柔,大黑和飞雪。
  她们已成为了我生命里不可缺少的部分。
  就像西琪,魔女,或是华茜。
  若我再不敢承认,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汉,就不配被称作大剑师兰特。
  我站了起来,向软倒地上,仍带看微笑的采柔大步走去,视年加没有存在般大声道:
  “采柔!让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就是在那闪灵谷之晚,第一眼看见你时,我便爱上了你。”
  采柔全身一震,眼中射出怀疑的神色,从草地撑起娇美无限的上身,颤声道:“你是否认真的?”
  我来到她身旁,谦卑地单膝跪下,微笑道:“当然是真的,比那袋内的珍乌石更真,而且我又那有本事骗你,在爱情上我只是个刚入行的小学徒,而你却是资历最深的长老,所以希望自今以后,采柔长老好好地指点我一下,多说些甜言蜜语,多供给些闪电的力量。”
  年加在旁抗议道:“这样究竟算不算是情话。”
  采柔的俏脸挥散着动人心魄的晕红和喜悦,轻轻地道:“你才是长老会里的头号长老,说起甜言蜜语来,比我的要好听得多了!”
  年加大叫道:“不要这么易被他骗了。”
  我向年加举起了拳头,吓得他立时挟尾而逃,这家伙可能是天生的情圣,又或是净土人都是那样的,见到采柔时便不顾一切,连对本人的畏敬与感恩也可撇开在一旁。
  采柔想完全不觉察到有别人存在般,凝视着我,仰起丰润的红唇,道:“吻我!直至我断气为止!”
  长长的队伍像一条蜿蜓的长蛇般,缓缓越过草原,往大沙漠进发。
  在草原和大漠之间,横亘着星星点点地散布着一条宽约三至四里的烁石带,大的烁石比千里驼还要高,在石中穿插,便像走进了一个天然的迷宫里。
  采柔和大黑转乘上了一只千里驼,让采柔的坐骑可以走得轻松点,它的脚上包上了软革,以免被滚热的沙子灼伤。
  我依然坐在飞雪上,它的脚亦没有任何保护,因为它大发脾气,拒绝任何东西包到它的脚上,这只来自魔女的奇怪骏马,有着其他同类远不能及的异力,据马原说,自有魔女以来,飞雪便在她身旁,这样说来,飞雪、魔女和大元首一样,已活了很长的一段岁月。
  所有人都穿上了厚厚的白袍,连头也给罩着,脸上覆上透明的轻纱,以抵挡天上的艳阳,和沙粒反射的阳光,大黑罩上采柔为它特制的护衣那一副样子才好笑,难得这家伙善体人意,并没有不满的表示,坐在采柔身后驼峰的竹箩上,一派悠然自得。
  烁石忽尽,滚滚黄沙展现眼前。
 
第十二章 黄沙浴血

  我们出发的时间是午夜时分,这也是自称伟大旅行家后代的年加的策划,尽量避开正午时沙漠可怕的酷热。
  日夜由踏进沙漠的一刻颠倒了过来。
  当破晓前朦胧的光线洒在大地上时,我们穿过砾土带,踏上幼细得像花粉的沙粒。
  一轮红日从我们的右方冉冉冒出头来,曙光照在眼前无尽无穷的沙海里。
  使人颤抖的漠夜寒凉由迅速提升的温度所取代,不一会我们已像在蒸笼里的可怜动物,大黑将大舌吐出来,死命地呼吸着,只有千里驼和飞雪仍是那样悠悠闲闲,想回到了熟悉的故乡那般。
  爱聊天的年加和其他净土人沉默起来,眼神呆滞地望往前方。
  时间愈走愈慢,最后似乎完全静止了下来,天地也像没有任何改变,所有眼前不断出现的景象,只是刚才景象的一个重覆。
  采柔的俏脸发着光,因为昨天黄昏时,她终于得到了她一直想得到的东酉,我对她没有保留的爱。
  我感到有种解除束缚的快乐和轻松,一直以来,我用尽种种方法,压制自己对她的热恋,但忽然间,在沙漠和绿野的交界处,在夕照的余晖下,在飞雪和大黑的戏逐声中,我悟通了时间和命运的无情,我若不能掌握眼前的一刻,将来当这一切失去时,我只能在悔恨里渡过。
  于是我像面对大敌般一往无前,向采柔说出了心底的真话。
  在太阳升上中天前,我们安营休息,在年加特制的帐蓬里,苦抗沙漠的炎热,人畜喝水进食,午后再继续行程,黄昏后又停下来休息,午夜后再继续行程,如此停停行行,十多天后挺进沙漠的腹地里。
  眼前景物又变。
  纯朴单调的沙漠终于起了变化,平坦的细沙变成了沙石和砾石组成的大平原,光秃秃空旷平坦,强风一阵阵地刮过,咆哮怒叫,我们跳下千里驼和马,拉着它们以长头巾护面,匍匐地弯着身子,一寸一寸地前进。
  永无休止的旅程,使人想想也感到气馁。
  唯一令人安慰的,就是君临大地的太阳,会偶而暂时躲进了乌云背后,使我们稍减炎热的凄苦。
  四个小时后我们到了秃原的尽处,外面再不是平坦的沙原,而是像女人乳房般起伏着的沙丘,沙丘的尖峰是阴阳分明的沙峰,造成一望无际起伏有致的一道道弯线,壮观非常。转头回望,连云峰像一座小石柱般,在地平的另一边冒起头来,遥望着我们这沙漠里微不足道的小虫般的旅队,风势逐渐平息。
  “噼啪”!
  采柔的空坐骑前蹄一软,无力地仆倒地上。
  我心中一震,停了下来,叫道:“在这里扎营吧!”
  我蹲下来,看着采柔的马口吐白沫,心中升起一股令自己痛恨的有心无力感,抬起头时,见到采柔苍白的脸。
  采柔咬着嘴唇,没有作声。
  年加带着另一个净土人过来,由这叫巴刚达的净土人检视采柔的马,他口中咕哝着,好一会后,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我沉声以净土语道:“怎样了?”
  年加道:“巴刚达是驼畜的专家,他说这马过度劳累下受暑气所侵,活不成了。”
  采柔软弱地坐了下来,伸手搂着马头,将俏脸贴在马颈的鬃毛里。闭上眼睛,轮廓分明的俏丽侧面,今人觉得有种凄然之美。
  我们沉默下来。
  大黑走了过来,将头钻进采柔怀里。
  我背转了身,不忍再看。
  那晚我们围坐在篝火前,烧着狼粪和由雨林取来仅余的柴枝,大家均情绪低落。
  年加道:“由明天开始的三十天内,是最危险的一段路程,不但因为变幻无常的天气,来无踪去无迹的沙暴,还有是我们会经过沙盗众居的‘漠中湖’绿州附近,我们必需在那里补充食水和休息。”
  我道:“你们并不是第一次经过那一处,沙盗若要动你们,不是早动了手吗?”
  年加道:“没有人敢直接到漠中湖去,幸好绿州的地底藏着丰富的水源,所以在漠中湖外方回百多里的地方,有无数较少的绿州,我父亲曾在其中一些小绿州打了几口井,就是靠那些井,我们才有可能在中途得到补给,这些井均掩藏得很好,连沙盗也不知道,又或无暇理会。”
  年加顿了顿又道:“就是在其中一口水井附近,我们遇上了大元首……”
  众人面上均露出惊怵悲痛的神色。
  采柔搂着大黑,同缩在一张羊毛皮毡裹,对抗着宿夜的冰寒,轻声道:“沙盗是否真的那样可怕?”
  年加道:“沙盗最可怕的地方是像沙漠里的风暴般,每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出现,跟着是疯狂的杀戮,抢掠,奸淫,住在沙漠边缘的净土人都被迫迁往内陆去,沙漠之王杜变的名字,能使净土人的婴孩止哭。”
  我的心却在想,大元首虽是如魔女所言,半人半机械的怪物,但观其起居饮食,他仍要像人般进食饮水和休息,甚至有性的欲望,所以他未必能贸然穿过这沙漠,否则为何要到水井去寻水。如此看来,他留在大沙漠中这唯一的水源附近养伤的机会仍是相常大,假设事实确是如此,那我们两人间的恩怨便可在进入净土前解决了。
  可是我却恐惧事情不是那样。
  说到底,年加口中的玛祖祭司在七百年前写下的预言,鬼魂般在我脑海深处作祟,因为若果问题可以在进入净土前解决,那我便可不须进入战事连绵的净土,玛祖祭司的预言亦会落空。
  所以倘若真无一物能逃过宿命之手,我便注定了要进入净土,去体验这经历了数千年春暖花开后进入了嫩冬的人间乐土,只有神才能创造出来的美丽邦国。
  唯有大元首才能引我进入净土。
  所以应该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在到达净土前杀死大元首。
  这个想法,使我痛恨起那预言来。
  人是不应该知道命运的存在的,我现在正是那受害者。
  尤其是带着“无尽的哀伤”那一句,更使我心神战栗,什么会使我无尽哀伤?
  脑海里升起了“采柔丘”,采柔指定了用来埋骨的香冢,心中抹过一道强烈至使我呻吟的恐惧。
  采柔道:“大剑师!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勉强一笑道:“可能是累了点。”转向年加道:“相信我,沙盗来时我保证他们不会觉得好受。”
  年加拚命点头道:“这我绝对同意,有你在,我倒想会一会那群神出鬼没的沙盗,但想起危在旦夕的净土,又不敢节外生枝,让那些坏蛋多走一会运吧!”
  这年加已完全拜服在我的剑术下,因为在他心中我就是净土先辈顶言的圣剑骑士。
  我恨那预言,恨玛祖为何要泄漏天机。
  二十天后,我们在筋疲力尽,缺水缺粮下,抵达了离漠中湖北四十里的第一口水井,在滚滚黄沙里,今人不能置信地有一块方圆达四里的小草原,疏落地长着树木。
  到了这里地势开始有起伏,使无物不掩盖的沙粒难以尽情肆虐。
  绿州四边是一些沙岩,小甭丘和一座由巨岩堆成耸上着像顶帽子的小山,教人印象深刻。
  年加等齐声欢叫,策着千里驼急走过去,飞雪不待我吩咐,抢头而出,不片刻已踏足柔软的草上,在被黄沙闷得发慌的三十多天后,植物的油绿色实是天下无双的视觉享受。
  众人不待吩咐,扎营生火,取水于井。
  采柔脸色惴惴走到我身边,低声道:“他们准备宰一头千里驼来吃。”
  我耸耸肩膊,表示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忽地发觉不见了大黑,奇道:“大黑到那里去了?”
  采柔皱眉道:“我正想告诉你,大黑很是反常,喝完水后,不但不缠着我要东西吃,还四处狂嗅,对着山那边喉咙咕咕作响,像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事物般。”
  我心中一震,像捕捉到某一模糊的概念,但总不能具体地描述出来。
  采柔呆望着我。
  “汪汪汪”!大黑叫着走了过来,直到我面前,前脚扑上我的胸膛,向着我狂吠几声,又往那座帽子山走去,转过头来,再向我狂吹。
  蓦地心中模糊的影子清晰起来。
  我知道大黑发现了谁?
  是大元首。
  他就在那帽子山处。
  事实上我以前也隐隐想到这个可能性,因为大黑当日既能带着采柔追踪上我,自然也可以带我追上大元首,因为大黑是大元首血腥手下的唯一幸存者,对大元首的气味可说是熟悉之致,深刻之极。
  这些念头闪电般掠过我的心头。
  我狂叫道:“飞雪!”
  飞雪放弃了地上的嫩草,向我奔来。
  翻身上马。
  采柔扑了上来,扯着我的腰革惶恐叫道:“大剑师你到那里去?”
  我淡淡道:“去杀死大元首。”
  采柔浑身一震,叫道:“带我一道去!”
  我微微一笑,俯身低头吻了她脸蛋一下道:“采柔我爱你,你是照耀着我冰冷心田唯一的太阳,我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答应你,兰特一定会活着回到你的身边来,每晚最少和你造爱一次。”
  采柔放开了手,茫然望着我,泪珠不受控制地流下脸颊。
  整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使她不知应怎样去适应和反应。
  忽然间我便要和她分开,独自赴生死未必之约。
  其他人走了过来。
  年加叫道:“大剑师,无论你要到那里去,现在都不是时候,你看!”
  指向帽子山后的天际。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这时尚未过午,但那边天际原本清澈澄蓝的天空竟变得昏黄污浊,尘土像静止了似的,我一呆道:“沙暴?”
  年加道:“没有人能在沙暴中找另一个人,照我估计,不出两个小时,沙暴便会来到这襄,你若循那方向走,会更快遇上。”
  我望着三里许外的帽子山,冷冷道:“有一个小时已足够了。”接着向那些净土人喝道:“给我拉着大黑!”
  当下有两人抱紧大黑,想用绳索套上它的颈,岂知大黑露出两排森森白牙,吓得两人连忙松手。
  我沉喝道:“采柔!”
  采柔悲叫一声,往大黑跑去。
  当采柔搂着大黑粗壮的肩颈时,大黑停止了挣扎,向着我呜呜哀鸣,眼中射出期待我带它一起去的神情。
  一夹马腹。
  飞雪仰天狂嘶,放开四蹄,全速往帽子山的方向奔去。
  那是这附近唯一可以藏身养伤的地点。
  飞雪足有三十多天未试过这样尽情飞驰,马股后带起一卷尘烟,旋风般穿过绿州,踏足黄沙之上。
  长空愈来愈阴沉,在逐渐加强的风势和漫天而起的黄尘里,太阳失去了她灼热的力量,显得那样地无能为力。
  视野愈来愈模糊。
  在踏上帽子山旁的石岩地层上时,我看到了沙堆上露出了几只死去千里驼的小半尸骨,使人自然地联想到死亡和不祥。
  飞雪愈跑愈快,帽子山近在眼前,整座山几乎是由沙岩组成,寸草不生,只在几处太阳不能整天直射的地方,长出了一些板针状的沙漠植物。
  “叮”!
  背后魔女刃响叫示警。
  我心中狂喜,大元首果在此处。
  冒着愈来愈强的风势,飞雪速度略减,但仍是非常疾速。
  我回头望往绿州,采柔等早消失在漫天的尘土里,我收慑心神,回过头来,绕着帽子山脚,往她背对着绿州的一边奔过去。
  我直觉到大元首正在那里等待着我。
  一绕过山角,我几乎是立即看到大元首。
  他站在山上一块突出的大石上,手上拿着一把怕是从闪灵人手上抢来的重剑,黑盔黑甲,就像地狱里偷跑出来的可怕魔鬼。
  狂风中,铠甲飞扬。
  我跃下马背,抽出魔女刃,厉叫道:“大元首!”
  大元首狂笑道:“好!兰特,你比你父亲更有种。”
  我拍拍飞雪的头,示意它走到一边,我却往大元首站立处奔过去。
  大元首冷冷道:“何用你上来!”离石一跃,跳往离他站处最少低了一十□的另一块石上,落地时轻仆前少许,才再站定。
  这动作虽轻微,但怎能瞒得过我,大笑道:“想不到你的伤道今天仍未好!”
  大元首眼中抹过森厉的光芒,沉声道:“即管未好,仍能宰了你这小子。”
  抬头望向十多尺上的大元首,这个距离使我们在任何一方采取主动下,便可短兵相接。
  我停了下来,逆着风大叫道:“你不是不想逃,而是知道逃不过飞雪的四条腿,所以才不惜背城一战,是吗?大元首。你早看到我来了。”
  大元首道:“是的!我看到了飞雪,看到了你,但我却没有丝毫畏惧你,魔女已死,天下再没有人能制止我,你也不行。”
  风势愈来愈急劲,挟着风沙打过来,使人眼也难以睁开来,但大元首屹立风中,却是全不受影响。
  不能再拖延了,我狂喝一声,往上跃去。
  大元首一声长啸,重剑迎头向我劈下。
  我举剑迎格,心中大奇,这一剑乃有去无回之势,难道他不怕我的魔女刃。
  念头还未转完,一块巨石当胸激射而至,当我醒悟到是大元首用脚踢起巨石时,已来不及避开,急忙间扭身以肩头迎往巨石,再一沉气往下堕去,同时收刃以剑柄撞向巨石。
  “啪”!
  巨石被剑柄撞了一下,稍减速度,才批上我的肩头,闷哼声中,我往后翻跌。
  左边身几乎痛得麻木过去。
  “蓬”一声我掉在先前的岩石上,再翻落下面的沙丘,跌个结实。
  大元首长笑跃下,重剑发出“嗤嗤”响声,无孔不入地向我刺来。
  我忍痛在地上翻滚,连避他十多剑,幸好他的步履有点迟滞,显示他仍未曾从我那一剑完全回复过来,饶是这样,我也给他杀得险象横生,若非他对我的魔女刃忌讳甚深,早要了我的命。
  “叮”!
  我使出了一下精妙绝伦的手法,终于点上了他的重剑。
  重剑荡了开去。
  沙暴愈吹愈急,刮得沙粒漫天飞扬,身边的沙子像激滑般旋转着,人便像在惊涛骇浪的中心点。
  大元首暴喝一声,再次扑过来,两目凶光毕露。
  我不敢张口叫嚷,因为一张口,沙子便会往里灌,默默从沙上弹起,闪身避过大元首横扫过来的一剑,“叮”一声,刃尖再次挑在大元首的重剑上。
  大元首对魔女刃确是深存顾忌,收剑猛退,隐入了漫天风沙里,只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时四周全隐没在茫茫的沙海里。
  我竭力站稳身子,顶着不断袭来的狂风。
  以万亿计的沙粒不停在飞旋狂舞,钻入我的衣服里,刺痛着露在战甲外的每一寸肌肤,侵进鼻耳里,更迷住了我的眼睛。
  忽然间我发觉大元首不见了。
  一阵风沙打过来,我不由闭上了眼睛。
  “叮”!
  魔女刃发出警号。
  剑手的直觉使我回剑后劈。
  “锵!”
  虎口剧痛。
  大元首往后急退,手中只剩下半截剑。
  我将魔女刃交往左手,冒着风沙往前迫去,“铿铿锵锵”,大元首连挡我十多剑,直至只剩下一个剑柄。
  我待要再补他一剑,一道沙柱应大元首脚踢而起,冲面迫来,无奈下我俯身避过,大元首已退入茫茫风沙里。
  他想逃走。
  蹄声响起,通灵的飞雪奔至身后。
  我连忙翻身上马,心想任你大元首如何快,也快不过飞雪,就在这时微弱的吠声从左侧传来。
  心中一震,这不是大黑的叫声。
  扭头往声音传来处去,风沙中一团黑影向我冲来。
  大黑出现在马下,头顶有一道伤痕,正流着鲜血,向着我狂吠。
  我忘了大元首,一把搂起大黑,抱在怀里,策着飞雪往绿州奔回去。
  保护采柔比杀死大元首更重要。
  风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当飞雪踏上绿州时,空气中虽仍充塞着沙屑,但景物已清晰可见,亦让我见到目呲欲裂的悲惨场面。
  绿州已被鲜血染红。
  所有和我同甘共苦的净土兄弟全倒在血泊里,千里驼却一只也不见。
  我搂着大黑跳下马来,逐个尸体去翻看,心中的怒火悲愤冲天地狂烧着。
  最后我找到了年加,他身上最少有十个伤口,一条手臂被活生生斩断了,但奇迹地有轻微的呼吸。
  我狂叫道:“年加!”
  年加无力地睁开眼来,见到我精神一振,喘道:“我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知道……”
  我悲叫道:“谁干的!”
  年加道:“是沙盗,他们掳了采柔□去,你快追!”
  我断然道:“让我先救你……”
  年加摇头道:“我不行了,他们抢走了珍乌石,求你给我取回来,送去给拉撒大公爵……”猛烈咳嗽起来,眼耳口鼻全渗出血。
  年加口唇颤震,我连忙凑下去,听到他微弱的声音道:“我很……快乐,我是为采柔而战死的……”声音中断。
  我悲痛地将年加搂入怀里,但却搂不住他失去了的生命。他的血染红了我的征袍。
  沙盗!
  我兰特若让你有一人再活在世上,我便不再称为大剑师。
  这仇恨只能以血来冲洗。
  飞雪永不疲累地驮着我和大黑在大漠上飞驰。
  我追了足有三个小时,茫茫黄沙仍是渺无人迹,但我却知离敌人愈来愈近,我不敢想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在采柔身上,只是强迫自己脑内保持空白,除了一个愿望,就是追上沙盗,尽杀至一个不留。
  太阳像铅球般沉往平地之下,天气明显地转凉。
  我向着横亘前面,从沙里冒起的一列沙岩形成的长丘奔过去,炊烟正从丘后袅袅升散。
  血在沸腾着。
  采柔!假设你仍在生,我会救你出来,,假设你已死了,我将为你报仇雪耻,以他们的鲜血洗刷你所受的侮辱,再将你的尸骨带回去,葬在采柔丘上。
  两枝大笨矛到了我左右手里,往丘顶冲上去,再下去时,便是浴血决战的时刻。
 
第十三章 净土之冬

  大黑紧抓着我,伏在怀内,使我体会它目睹采柔被掳的愤激。
  我们终于来到丘顶。
  年加的整队千里驼壮观地横烈在丘圾下的沙原上,只是没了他们的真正主人。
  在十多个帐幕旁,有大约百多名沙盗和同等数目的战马,分作三堆,围着篝火,取暖进食,喧哗喝骂,分外使人感到他们刚杀完人那种冷血和好胜。
  却见不到采柔。
  难道采柔正在其中一个帐幕里,给他们……“嗨”!
  一声厉喝,骑着飞雪像一卷风般往下扫去。
  众沙盗先是一呆,但不愧经验丰富的战士,立时提起永伴身侧的武器,向我迎来。
  大笨矛全力出击,挑.刺、扫,戮。
  当先而来的四名沙盗,两个咽喉中矛,两人被刺中心窝,往后抛跌,跟着而来的十多人亦无一幸免。
  我冲破了封锁,来到了中间的帐幕,持矛一挑,深藏入沙的帐幕整个挑了起来。
  里面除了毡被杂物外,空无一人。
  矛轻摇,帐幕迎头向冲来沙盗盖去,登时将五名沙盗罩在其中。
  我跃马而起,避过了后面潮水般涌过来的攻击,落到帐幕罩下处,大笨矛连闪,将帐下的五人逐一了结。换了平时,我定会手下留情,但为了采柔,我的愤怒仇恨已不容许我如此做。
  左矛一挑,另一个帐幕应矛而起。
  依然是空帐。
  矛影满天。
  六个人打着转飞跌开去,我保证没有一个人可以再有气息的站起来。我杀红了眼。
  逢人便杀,见帐便挑。
  当我挑起最后一个帐幕时,身后所有沙盗都倒在血沙上,以他们的生命偿还无可恕宥的深重血腥的罪孽。
  采柔躺在帐内。
  右手紧握着贞节卫匕首,雪白的大腿露了出来,明显地有扭伤瘀痕,衣衫仍算完整,但胸前仍渗着可怕的鲜血。
  我手足冰冷。
  呆坐在飞雪之上,直至大黑从怀里跳下马去时,我才如梦初醒,跃落地上。
  我明白了,采柔在重要关头以贞节卫保持了清白,代价是她的生命。我走到她身旁,跪了下来。
  她的胸口仍微动着,
  她还末死!
  我狂喜叫道:“采柔!采柔!醒过来,你不能死去,我是兰特!大剑师兰特!”
  采柔的眼球在眼帘内颤动着,却没法睁开眼来。
  我知道死神正徘徊在她左右,心中一动,抽出魔女刃,将她轻移少许,把宝刃放在她背下,让她的脊骨压着。
  这宝刃既能使我疲劳尽按,或者也可以把采柔从鬼门关处扯回来。
  我想从她手里将贞节卫拿走,但是她的手像把锁般,休想可将贞节卫挪动半分,可见她自杀时的决心。
  我在她耳透轻唤道:“采柔!采柔!我是兰特,我是兰特!”
  采柔右手松开,贞节卫滚落毡上。
  我用贞节卫将她胸前湿透了的血衣挑开,只见左乳间有一道伤口,幸好稍偏离了心脏的位置,否则早已气绝。.
  她的脸色因大量失血,白得怕人,我从飞雪背上的革囊中取来刀伤药,为她治理伤口。
  当我为她扎布带时,采柔低呼一声,微微张开眼来。
  我大喜若狂,叫道:“采柔是我,我是兰特!”
  采柔软弱地道:“大剑师!”跟着像是记忆起什么似的,一震道:“年加先生他们……”
  泪水涌出。
  我伸手为她抹去热泪。
  采柔道:“大黑!”
  大黑忙将头凑上来,伸出大舌舐在采柔的脸上。
  采柔惊喜地道:“大黑!”
  我见她精神逐渐转好,忍不住问道:“你觉得怎样?”
  采柔皱眉道:“很痛!我背上是什么东酉,原本我很冷,忽然问背脊热了起来,很舒服,一点也不冷了。”
  魔女刃果有奇效,使我心中稍为笃定,可是我仍不想受了重伤的她太费神,吻了她脸蛋后,在她耳边道:“小宝宝,睡一觉吧!睡醒后,一切都会不同了。”
  采柔便像是这世界上最乖最听话的婴儿,合上长而弯挺的睫毛,不一会熟睡过去。
  我环目四顾,一片漆黑里,沙盗剩下的三堆篝火,亦如点起它们的人般,踏进最后的存在归途,红光渐弱终至一个不留。
  听着!
  采柔!
  明天一切都会不同了,热爱和平的年加和他的净土伙伴都人死不能复生,大黑头上多了一道疤痕,可能永远再长不出毛来,我的肩上亦添加了责任,要为年加将珍乌石送带他的大公爵,但你将会活过来,享受到我加倍输给你的真爱!
  大元首现在知道了我紧蹑在他背后,以后要找他便更困难了。
  我也增多了新的仇敌,就是“沙漠之王”杜变和他的沙盗,我不知这次袭击是蓄意的计划,退是沙盗惯性的残暴,若是前者的话,夜狼人便难脱关系了!
  一股从深心处涌出的恐惧,又再填满我的神经,我记起了玛祖大祭司七百年前写在预言上的预言!
  “人将活在悲伤和屈辱里,直至持着圣剑的伟大骑士,在千里驼的引领下,越过连云峰,踏入净土,以他伟大的心胸,高超的智慧、不世的剑术,无尽的哀伤,使果实重新在泥土中茁长出来,河流回复清澈,生命回复快乐,他会订立大地的新制度,确立和平幸福。”
  莫非宿命终要将我卷进了净土的严冬去,我是否真是那会把春天重新带到这乐土的人?
  我在采柔身边跪了下来。
  假设真有一股超越人类的力量存在着,我愿意臣服在它的意旨下,遵照它的安排行事,只要它不将采柔从我的手上夺走,只要采柔以后再也受不到伤害。
  采柔呼吸平匀,酣睡过去。
  我不敢睡,因为沙盗随时会来,这处的死者武技平庸,没有像杜变那种人物,所以杜变仍未死,随时会来。
  我将撑帐幕的粗棍收集起来,用绳索扎了一个能在沙上滑行的担架床,在上面铺了厚厚的羊皮毡,再将采柔小心地移放其上,让她压着魔女刃,在她上面再盖上毛毯。
  她一天不好,魔女刃便不会离开她的背脊片刻。就是“沙漠之王”杜变。
  当晚午夜,我们继续行程。
  本来我还想在绿州耽上几天,待采柔伤势进一步好转,可是想到沙盗随时会来,实是不宜久留。
  夜行晓宿,三十天后,采柔已可和我共坐千里驼之背,大黑反成为了滑架床的拥有者,威风八面地让飞雪当它的御骑。
  没有一个地方比沙漠更孤寂荒凉,在晚上幸而还有星辰作伴,当然还有怀内蜷缩在厚毡内的玉人,搂着她便像拥有了整个原野,整条长河,在这里,连思忆绿野河湖也是一种负担和痛苦。
  这夜天气寒冷,东北风狠狠地刮着,冰寒彻骨,大黑在毡内瑟缩一团,灵敏的鼻藏在大尾的厚毛里,我也不时打着哆嗦,只有飞雪和千里驼们木无表情地默默前行。
  若非天上星辰,我们将会完全丧失了方向,甚至乎时空的概念。
  近天光时,我们越过了沙丘和烁石平原的交界处,景色开始又有变化。
  东一块西一块的奇岩怪石,由地上冒起,点缀着这干旷的平原。
  第二天晚上,才走了四、五里路,我们发现自己到了一片由百头和卵石构成,混杂着红、缘、白,甚至紫色的平原,一道乾涸了的河壮遗痕,仍清晰可辨,地势开始高低起伏。
  采柔高兴地在我怀襄道:“净土快到了,这不是年加先生说的‘彩石平原’吗,看!
  那尖山定是年加先生称为‘奔月山’的山了。”
  她的身体仍然虚弱,不过康复神速,每日都见好转之象,说起话来也不须喘气,我心中感谢着魔女遗给我的宝刃。
  愈接近净土,我便愈想念华茜和公主,隔着了这可怕的大沙漠,便像和她们切断了任何联系,像是活在两个完全隔离没有通路的世界那样。
  四天后,我们穿过一道峡谷,更确定了净土在望。
  大黑不甘寂寞,跳下滑架,和飞雪昂然并进。
  支持我的体力已到了透支的限度,近四十天来我不但要照顾大黑和采柔,还要学年加般打理由数十只千里驼组成的庞大队伍,所以我休息了两天后,才继续行程。
  地上的彩石消失了,代之是黑色和灰色的板岩,空气里少了尘屑,使人正午时分我们进入净土边缘的疏林区,人畜这时实在走不动了,唯有压下快速攀过“捕火”山脉的渴望,停下来休息。
  我和采柔大黑挨坐一起,呆望着耸立前方的净土名山“捕火”,憧憬着后面的世界,我们进入净土时,看到的会是秀丽的山河?还是被战火蹂躏了的焦土?
  飞雪骄傲地离群吃草。
  雪白的驹体,一点大漠的尘屑遗痕也没留下来。
  采柔看上去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和比前消瘦外,亦再没有曾受重伤的痕迹。
  鸟儿在树枝间鸣叫追逐,一片生机。
  采柔心情大佳,哼着闪灵小调,大黑则好梦正酣,不时四足微颤,喉咙呜呜作响、似说着狗儿们独有的梦话,也似在给采柔作着伴奏。
  年加的声音在我心中响起道:“净上的确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地方。”“九山十河恩宠的土地。”“到今天我才相有神的存在。”
  想起年加的脸容,我肃然仰首向天,心中起誓道:“采柔康复了!我决不会食言,假设你真选定了我,我也不会逃避,当我离开净土时,净土将告别了严冬,进入她的春天!”
 
第一章 初临贵境

  长长的驼马队,缓缓地在婉蜒的山路径上走,象一条蠕动的长蛇。年加说过“捕火”
  山脉向着沙漠的一面,是全秃的泥土沙石,但另一边的草木特别秀丽,有几种植物是找遍整个净土也找不到的,或者这就是上天对她的补偿吧!
  我搂着采柔的手一紧,在她耳边柔声道:“希望能在黄昏前爬过这座山,到达净土。”
  采柔“哦!”地应了一声,眼光扫往四周黄得发黑的岩峋山石,低声道:“想不到世上竟有这么丑怪的山,还是在净土的边界上。”
  我失笑道:“我可爱的小鲍主,它不是在净土的边界上,而是她就是净土的边界,若没有她牺牲了自己一半的美丽。你就连半个净土也没有。”
  采柔噗嗤笑了出来,道:“大剑师说的话,比年加先生说的帝国话还要怪哩!”
  我俩沉默下来,记起了惨遭沙盗杀戮的净土朋友。
  这段血仇我会铭记于心不敢须臾或忘;当我从净土回来时,就是以血还血的时刻。
  太阳高挂天上,但已没有了她在辽阔沙漠里所拥有的炎威。
  再拐过一个弯,傲然隆起的山脊在望。
  爬过了它,就是净土。
  采柔的呼吸急促起来,转过了身,伸出玉手,紧搂着我,娇美无伦的俏脸埋入我怀里,不敢去看。
  后方传来大黑的吠声,原来其中一只千里驼因畏高的关系,停了下来,负责大队纪律的大黑,忙去维持秩序。
  我哑然失笑。一拉坐下飞雪的缚绳,将速度调慢下来,以免欲速不达。对这剩下来的三十多头千里驼,我已生出了深切的感情,它们使我记起了沙漠里的苦与乐、笑与泪。
  在我的期待下,我搂着采柔,骑着飞雪,带头爬上山丘。
  净土终于出现在眼底下。
  我心神一颤,不能置信地看着眼前壮丽得使人呼吸顿止的秀美河山。
  在略偏的日照里,一切一切都给过滤和净化了。
  金黄的色光下,大地无穷无尽地延伸至地平的远处,葱绿的原野,茂密的树林,婉蜒交错的澄碧河流,在青草上飞伏起落的鸟群,一切一切都是如此和平和美好。天上白如雪花的云,细致得象棉丝混成的梦境,碧蓝的天空,不见半点混浊和污染。
  这是只有神才能创造出来的美丽地方。
  怀里的采柔轻轻蠕动,转过头来,只看了一眼,便“呵”一声目瞪口呆,脸上现出动人心魄的惊喜。
  我回头望去,使人心悸的大漠横在后方。
  捕火山脉里外竟是如此不相同的两个世界。
  我终于明白了年加的先辈,为何会对着净土跪了下来,尤其在越过大漠那可怕的世界后。
  对这美丽仙境任何一丝的破坏,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恶行。
  怀内的采柔指着左方远处一块象星辰般点缀着黄花和白花的大草原,赞叹道“看!
  黄花和白花便象小男孩和小女孩,又象天上的星星,将那草原变得象花园般美丽。”
  我轻叹道:“是的!净土就是大自然宁静的后花园。”我想起了战火连绵的帝国。
  采柔极目四望,忽地奇道:“那黑色是什么东西?”
  我循着她的目光向右方远处的地平穷目看去,只见一团浓黑的东西,正蠕蠕而动,心中一震道:“那是浓烟,不知烧着了什么东西?”
  采柔按在我臂弯处的手变得冰冷,苍白着俏脸道:“难道黑叉人的魔爪已伸到这里来了?”
  三天后,我们抵达那生出浓烟的地方,看到是一个烧毁的村落。
  离开了捕火山脉的三天后,直至此刻,我们仍未能遇上一个净土人。
  这村落的人虽然在非常匆忙的情况下离开,地上还可见掉下的衣物和器皿,甚至有几个黄澄澄的金市,我曾从年加处见过这种在净土流通的货币,币上铸了一座高山和一条大河的图象。
  山是净土境内最高的山“逐天”,至于那条河,可能是净土内最重要的河,但年加却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
  怀里的采柔轻声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细察地上的痕迹,道:“这些人虽走了有好一段时间,但看车轮的痕迹,显然载满了重东西,行速必非常缓慢,若我们加快追赶,可望在数天内追上他们,那时再探问拉撒大公爵城堡的所在处。”
  心意已决,忙率驼队踏上征途,循净土人遗下的痕迹追去。
  净土确是人间的大堂。
  肥沃的土地,茁长出各式各样的奇花异卉、参天古树,不时有泉水从地底涌出来,形成一个连一个的清潭,低垂入潭上的植物柔弱湿润,和哨兵般挺立的不知名巨树相映成趣。
  只是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植物,已令我和采柔自不暇给,浑忘了旅途的辛劳。
  大多数树都结有累累的果实,形状千奇百怪,我们拾了些看来可吃入肚内的鲜果,放怀大嚼,果肉很甜,而且还带有清香。
  脚下的青草嫩绿肥美,使飞雪和众千里驼留连忘行。
  只有不懂吃素的大黑,仍恋栈着采柔为它预备的乾肉餐。
  净士的夜空更是迷人,每晚扎营时,我和搂着大黑的采柔,都对着满天星辰目眩神迷。
  第三天我们遇上一队有似百万雄师的野鹿群,漫山遍野地在赶路,采柔童心大发,迫着我赶在它们后面,直抵一道大河的西岸。
  然后我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悲壮场面。
  野鹿开始渡河。
  一时间这边岸堆满了野鹿,迫在几处河水较窄较浅处,争先恐后往对岸游去。
  我和采柔两人目定口呆,一时间完全不明白鹿群为何要冒生命之险,誓要横渡这阔达四、五十步的湍急河水。野鹿的呜叫填满了整个河岸区域。
  以百计的鹿被冲离了渡河大队,悲嘶中被带往下游深处,惨遭灭顶之祸,我虽有救它们之心,但却完全无能为力。
  天空上来了一大群食肉鹰,显然知道这是找寻美食的好机会。
  我将满脸泪痕的采柔搂入怀里,另一手搂着大黑,坐在那里呆看至黄昏,直至最后一只鹿渡过了河,才往上游走去,不忍见到秃鹰争吃搁在岸边的鹿尸。
  找了处略高少许丘顶,架起了营帐,采柔弄了食物侍候大黑后,我们随便吃了些摘来的美味野果,天已全黑。
  来柔倚在我怀里,轻声问道:“那些鹿儿为何明知很多会死去,也要游过对岸?”
  我叹了一口气道:“因为它们要逃命!”
  采柔愕然道:“逃命?”
  我肯定道:“是的!它们在逃命,战火已蔓延至这属于拉撤大公爵的领土,不但破坏了人间的和平,也破坏着这美丽土地的自然环境,所以它们要逃命。”
  这时身旁的大黑坐了起来,警觉地往下游望去,脊毛坚了起来,飞雪也露出同样警戒的神态。
  我静心细听,在隆隆的流水声里,隐有蹄声传至。
  这时已来不及将烟火弄熄,我将魔女刃挂回背上,拉着采柔战了起来,制止正要破口狂吠的大黑。
  飞雪知机地来到我身旁边以便我可随时跃上马背。
  无论对方有任何实力,我也有信心让采柔和大黑在飞雪背上突围而出,但这些千里驼就不是我所能顾及的了,幸好我早有准备,将珍乌石改放在飞雪的革囊里。
  蹄声愈来愈清晰,最少有百骑之众。
  采柔拉着大黑,躲到我身后,对她来说,这世上最舒适的地方,就是在我兰特的怀抱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我的背后。
  蹄声渐剧处,红光闪动,都是对方手上火把在跑动时火焰闪跳的现象。
  一队穿着金色战甲头盔的武士,打着旗帜,阵容整齐地往我们驰来。
  背后的采柔松了一口气,小嘴凑在我耳边道:“是净土的战士。”
  我点头道:“是年加所说的太阳战士,连战马也戴上黄金打造的盔甲,象征太阳的光辉。”
  队伍迅速接近,看到我们这么怪异的旅行团,显是大为惊异。
  马放缓,来至我们身前十多步外站定,带头骑土在他左右手下持着的火把照耀下,冷静地透过近乎密封的金头盔,打量着我和采柔。
  其他战士扇形散开,将我们和千里驼围在中间。
  我作了个从年加学来的净土问好的姿势,学着年加的语调,用我恶补了好一段日子的净土语说!“伟大的太阳战士,我是年加先生的朋友,我负有他……他……他的……”
  采柔在我耳后教道:“他托付的遗命!”
  我想不到她净土语的程度比我更好,忙道:“我负有他托付的遗命,带来了珍乌石给拉撒大公爵。”
  带头的骑土听到年加的名字时,露出注意的姿态,当听到“遗命”两字时,全身一震后,呆在马上。
  火把烧得噼啪作响。
  大河水无休止地隆隆流着。
  我终于将年加的死讯带回了他深爱的乡土。
  那带头的骑土将头盔掀起,象阳光般金黄的如云秀发不受束缚下滑了下来,衬在那女战士美丽俏脸的两旁。
  来柔在背后惊异道:“原来是个女的,还这么漂亮。”
  美丽的女战士仰望往星罗棋布的星空,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悲伤,再低下头来,望着我冷然道:“年加老师真的死了吗?杀他的人是沙盗?还是夜狼人?”
  她的轮廓象刀割般清楚分明,予人坚毅决断的感觉,特别修长的颈子,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优雅风姿,使人猜想到她的出身血统必然非常高贵。
  净土的女人竟如此动人!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围着我们的战士,不过除非我能透视这些密封的甲胃否则休想分辨出他们是男是女。
  采柔在背后推了我一下,提醒我回答。
  我目光移回那女战士白皙无暇的俏脸上,道:“年加先生是在和沙盗的恶战里,光荣战死的。”
  女战士眼中爆闪着冰雪般的寒芒,盯着我道:“外来人,为何他死了,你仍活着?”
  “锵!”
  一连串金铁交鸣的声音响起,最前排的战士纷纷亮出弯弯的刀,只要我一个答得不好,便是兵戎相对的后果。
  我耐着性子,解释道:“沙盗袭击时,我刚好到了……到了,另外的地方。”我的净土语,实在仍末到满师的地步,说起来不但吃力,还颇为词不达意,就象年加初说帝国语时的可笑样子,但我只学了三个多月,谁还能对我有更多要求?
  女战士的美目神光更凌厉,一字一字道:“沙盗过处,寸草不留,你为何还有三十二只千里驼和珍乌石?”
  采柔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以比我最少优秀流利了一倍的净土语道:“沙盗就是趁大剑师不在时来偷袭年加先生的驼队,抢去了所有东西,还掳走了我,若非大剑师追上来,杀了沙盗,你现在不但没有珍乌石,也不会听到我在这里说话。”
  想不到这妮子的净土语说得这么好,或者是她因对净土的热爱而特别用心去学,而我则是在迫不得已的心态去学。
  美丽高贵的女战士瞪着采柔,象在惊叹对方的艳丽,也象在细察采柔是否在说谎,好一会才转向我道:“大剑师?是否你为自己起的名字?”
  采柔挺起胸膛,骄傲地道:“大剑师是帝国内最优秀剑手的封号,是由所有人的推崇而来的。”
  女战士嘴角牵出一个不屑的笑意,忽地娇叱一声,一挟马腹,向前冲至,出鞘的弯刀在空中急速飞旋着,象一朵飘动的云,令人完全不知她刀势的取向。
  这是弯刀独有的特性,给她发挥出来,显露出比年加高明数倍的刀法。
  四周的战士一齐拔出弯刀,叱喝以助声威,一时间这河畔的空地,杀气腾腾。
  我们相距极近,几乎是马蹄一动,她和马已冲至我和采柔的左侧。劲风扑面,弯刀旋风般劈头而来,取的角度确比直剑刁钻很多,而且教难以挡格。
  采柔娇躯轻颤,正要拔剑,已给我用手移往右旁边,同一时间魔女刃离背而出,来到我的左手里,刃尖挑出。
  “当!”
  正中弯刀最外弯处的锋缘。
  “啪!”
  女战士全身一震,刀势散乱,第二刀再也发不出来,早给战马带得冲往后方,直冲出二十多步外,才勒马站定。
  她没有回过头来,只是举起弯刀,察看给魔女刃挑破了一个小缺口的弯刀。
  我也是心中惊异,本来我想的是挑断她的刀,以立声威,岂知只能挑出一个小缺口,可见她的刀比帝国的剑还要优胜。
  四周的战士寂静下来,气氛一时沉凝之极。
  女战士转过身来,眼中闪着惊异莫明的神色,瞪大秀目,一瞬不瞬盯着我已收回鞘内的魔女刃,沉声道:“那是什么剑?”
  我虽然明知她在印证我的剑术,以确定我是否有战胜沙盗的能力。但仍是心中不悦,冷哼道:“我已以我的剑回答了你的问题,只要你能带我往见拉撒大公爵,让我将珍乌石亲自交到他手中,我便完成了对年加的承诺,此后你我再没有任何相干。”不知如何,一气之下我的净土语竟象流水般泻出来,就象身旁边不远处滔滔不绝的河水,流畅之极。
  采柔在我耳旁轻赞一声。
  女战士先是杏目一瞪,继又神色一黯,垂下目光道:“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带你去见抗撒大公爵,因为他已返回天上,重归于星宿。”
  我愕然道:“他死了!”
  女战士眼中闪过泪光,但却坚强地忍着了将要滴下的泪珠,沉声道:“七天前拉撒大公爵在离此一百二十里外的七星矶迎战黑叉鬼的七大神将之一的席祝同时,光荣战死了,我们连他尊贵的遗体也抢不回来,现在所有人都撤进城里,作最后的抵抗。”
  我和采柔脸脸相觑。
  旱想到净土战火连绵,但想不到竟延展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拉撒大公爵的死亡,代表这区域的作战主力已被摧毁,残余的力量又怎能应付能征惯战那凶残狠恶的黑叉大军?
  我沉声道:“现在谁继承大公爵的位置?”
  女战士道:“拉撒大公爵的独女妮雅女公爵。”
  我道:“她在那里?”
  女战士平静地道:“就在你前面。”
 
第二章 旗开得胜

  第二天的正午,位于“天萝河”上游的“捕火城”,遥遥在望。
  这城的建立者,筑城于平原之地,无险可守,显是预估不到今天正临头的大祸。
  多日来与我共乘一骑的采柔,坐到净土太阳战士腾空出来的战马上,紧随在我身旁边,大黑则威武地走在飞雪的前头,夹在太阳战士的队伍中,缓缓往宏伟壮观的捕火城进发,事实上沿路挤满了从各地避难而来的人,亦使马队难以快速推进。
  采柔眼中射出恻然的神色,望着一群一群将家当放满骡车上,脸带大难临头的惶然容色的可怜净土人,在旁边轻轻道:“不知道里面是否有那村庄的人?。
  “那村庄”自然是指我们在捕火山脉看到浓烟冒起,后来到达时化成了灰烬的村落!
  我看着数以千计挤在路上的难民,耳中充塞着小孩和女人哭喊的声音,忽然间,我知道自己的命运,已和他们锁在一起。
  新继位的妮雅女公爵落到了大队后方,指挥着她的人维持路上的交通,而我和采柔则在她指派的十个战士护送下,先进城去。
  众人都被现场悲愤凄壮的气氛,压得透不过气来,更没有人有说话的兴趣。
  愈近城门处,人便愈挤,到离城门百来步时,更不时要停下来等候,我仰望高达三十尺的城头上,旗帜东倒西歪,守墙的战士都无精打采,心头一沉,这样没有斗志的战士,如何抵抗本已比他们强大的黑叉大军?
  蹄声在城门方向传来。
  哭喊碰撞的声音晌起。
  我愕然向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十多骑由城中驰出,在人堆中硬是开路挺进,造成了小小的混乱。
  带头的年青骑士体格魁梧,模样颇为俊伟,不住向挤人城的人喝道:“让路!让路!”
  我和采柔对望一眼,知道对方都对这年青骑士生出反感。
  片刻后,青年骑土带着十多名手下,和我们的马队迎头遇上。
  我们马队的战士立时恭敬地向他手按前胸施礼。
  年青骑士年纪比我略少,焦急地道:“女公爵回来了没有,去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我们马队里身份较高的战士答道:“女公爵领我们去通知各村落的人撤入城内,现在回来了,红晴贵士。”
  那红晴贵士脸容一松,开始留意其他人,眼光先斥过我身上,当移往采柔时,眼睛一亮,闪起惊叹震动的神色,我不由心中一叹,采柔的美丽,在任何情况下也可惹来意想不到的烦恼。
  他的眼依依不舍的从采柔移回我身上,神色转冷,包含着疑惑,甚至乎一丝妒忌,喝道:“这人是谁?”
  我方的小队长答道:“红晴贵士,这是女公爵的客人,带着远方来的讯息。”
  红晴又忍不住偷看了采柔一眼,才向着我毫不客气地道:“报上你来的地方、身份和带来了什么东西!”
  我知道他只想知道我和采柔的关系,组织了一下脑内的净土语道:“你知否这处并不是停下来说话的地方,后面的人挤得动也动不了。”
  红晴闪过怒色,正要说话,后面传来号角声,短长有序,在传递着某一讯息。
  红晴狠狠瞪我一眼,避往一旁边。
  我们继筵前进,后面是延绵无尽,数以万计,失去了可爱家园,不知还有没有明天的净土难民。
  采柔沐浴的声音从澡房内传来,听着这些水响声,大漠里的日子份外可怖,想起将来我还要再穿过它那地狱般的世界时,就心生战惧。
  在这公爵府的贵宾房内,仍隐隐听到宫外鼎沸的人声和车马移动的声音,避难而来的难民潮半刻也没有停止过,使人担心捕火城能否容纳这么多人。
  大黑爬到床上去,熟睡如死。扯着鼻鼾。
  天快要黑了,贵宾外的长走廊,早点亮了灯火,在暗黑的天色下,分外昏暗。
  飞雪在长廊旁边的花园草地上歇息,那妮雅外貌虽冷若霜雪,但对我的招待总算还不错。
  我走出门外,飞雪友善地跑来,将头移来贴着我的脸,我一手搂着它的头,拍拍它瘦长的脸颊,微笑道:“老朋友,很快我便要借助你的大背,在沙场上杀敌取胜了。”
  我想到的当然是黑叉人。
  密集的脚步声从长廊的尽头处转了出来,带头的是那傲若霜雪的妮雅女公爵,她走得极快,后侧追着那红晴贵士,边走边争论着,更后面的是七、八名全身甲胃的将官。
  她们迅速接近,当妮雅见到我时,停了下来,仔细打量着刚剔去了胡子,洗得香洁干净的我,眼中闪过惊异的神色。
  她正要说话,身后的红晴贵士狠瞪我一眼后,抢到妮雅女公爵娇躯旁,气急败坏地道:“这是天庙定下来的规矩,只有贵族和武士,才可以进入爵府……”
  妮雅俏脸一寒道:“不必多言,我决定了将爵府开放给难民栖身,让他们睡我的床,这是命令,谁再说不,我便将他军法处置。”
  红晴贵士呆了一呆后,静了下来,跺跺脚,气冲冲走了,另有两人也跟着他去了,显示出是他那阵营的人。妮雅望向我,眼光比以前温柔了少许,但声音仍是冷冰冰的,道:“很多谢你给我们带回来的珍乌石,那是很好的货色,可以足够打造一把珍乌刀。”
  我对她好感大生,奇道:“原来你也是造剑的高手,我还以为只有男人才会干这么辛苦的差事。”
  妮雅微微一笑。
  我眼前一亮,原来她笑起来这么迷人,她实在应该多笑一点,才能不辜负上天对她的恩赐。”
  后面的一名大将提醒她道:“公爵,你的下属们在正殿等待着你呢。”
  这将军是众人里年纪最大的,怕有六十岁以上,当是妮雅的叔伯辈,满脸胡子,不怒而威,显然乃捕火城里德高望重的长者。
  妮雅神情回复冰冷,点头道:“我知道了,候申大将。”举步欲离。
  我连忙道:“女公爵!”
  妮雅秀眉一蹩,有点不耐烦地道:“什么事?”
  我道:“我可否为保卫此城尽一点力?”
  妮雅道:“守城抗敌是另一种具体的战术,恐怕你一个外人很难帮得上忙,明天一早,我安排了人带你回沙漠去,离开这里吧!陌生人。”转身去了,众将官紧随其后,都是肩头深锁,忧色重重,没有人再有望我一眼的兴趣。
  我从睡梦里惊醒过来,采柔早骇然而起,床旁地毡上的大黑也抬起头来。惊恐的叫声震撼着爵府外的世界。
  采柔望向我。
  我一呆道:“黑叉人到了!”跳起床来,向来柔道:“来!助我换上盔甲武服!”
  采柔愕然,问道:“大剑师,你……”
  我微微一笑道;“我要教训教训那些累我失眠的家伙。”
  我骑着飞雪,由爵府后花园一道没有人看守的侧门驰出大街,花园内布满难民的营帐,当我要在人堆里挤过时,那些净土人向我欢呼喝来,似是知道我要为保证他们的家园而尽力。
  采柔搂着大黑送别我时的眼神仍在我的脑海内闪耀着。
  大街上的人头涌涌,一队队来自平民的壮丁,赶着载满各种各样的物资,由守城的武器,檑石,以至食水乾粮的骡车队,往城墙的方向驰去。
  我耐心地夹在他们之间,缓缓前进。
  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处,大队停了下来,街上的人纷纷让路,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十多名骑士簇拥下,由横街驰出,转上我们走着的直路。
  我望往帘幕低垂的车窗,正嫡咕着是什么样的重要人物,坐在车内,帘幕忽地揭开,一对明亮锐利的眼睛,投在我身上。
  马车倏止。
  前头的护卫前行了十多步,才惊觉地勒马回头。
  我心中大奇,这是谁?为何为了我而停下来。
  车门推开。
  一位身穿白袍的高瘦老者,走了下来,他脸容青癯威严,双目闪着智慧,头上戴了顶奇怪的帽。四周的人纷纷向他施礼。
  “灵智祭司“的呼唤此起彼落。
  那被称为灵智祭司的老人一直来到我的马前,望着我的眼睛闪过惊异和深思,点点头道:“年青人,你就是把珍乌石从大沙海那边带回来给我们的人,是吗?”
  我点点头,记起了年加曾提过净土的最高决策者是八名祭司组成的祭师会,只不知这灵智是否其中一名祭司?
  灵智道:“现在你想到那里去?”
  我答道:“我想为捕火城尽一点力。”灵智再深深望了我一眼道:“你能给我们的,绝非只是‘一点力’,年青人,欢迎你加入我们,随我来吧!”
  我的心卜卜跳起来,难道竟给他看穿了我是那什么劳什子的《圣剑骑士》?
  我和灵智来到城墙的主楼时,妮雅女公爵和十多名将官,正神色凝重地望往城外,只见数里外的平原上,尽是点点移动着的火点,骤眼看去便像无穷的星空,使人见之心寒。
  守卫叫道:“灵智祭司到!”
  妮雅和众将回过头来,见到我站在灵智身旁,均大为错愕。
  那红晴贵士眼中更闪过嫉妒的神色,只以外型论,我确是比他好看得多。
  众将纷纷施礼中,妮雅踏前两步,来到灵智前矮一矮身施礼道:“祭司!拉撒的女儿需要你的祝福。”灵智慈和地一笑,将手放在妮雅的头上,道:“拉撤的女儿,我祝福你。”收回手后,道:“妮雅女公爵,你做得很好,比很多男子汉更好,拉撤一定非常安慰。”
  “咚!咚!咚!”
  战鼓在城外打响,众人的注意力回到了那里。
  那老者侯申大将怒道:“席祝同竟连夜攻城,是要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了。”
  其他人默言不语。
  我走到城墙旁,淡然外望,心中一片平静,细察对方的军容。
  战争对我这在乱世里长大的人来说,便像呼吸般自然。
  我感到妮雅的目光落在我雄伟的背上。
  灵智来到我身旁,平静地道:“灾难就在眼前,我们可以怎样去化解?”
  到此我已知他智慧的眼,早看穿了我真正的“身份”,一个我一直在抗拒的身份。
  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话好说。
  妮雅来到我身旁,眼中闪着不解的神色,显示不明白灵智为何如此看重我,我想其他各人亦有她同样的疑惑。
  黑叉鬼的大军缓缓在城外三里许处停了下来,旗帜飞扬,军容鼎盛。
  左右两军都是骑兵队,所以若有人想狂攻其中军时,必会被这两支快速部队从侧翼攻上,切断后方的援兵。
  中军处号角响鸣。
  一支步兵快步走出,直至黑叉人的大军和城墙的中间点,停了下来,持盾布下阵势。
  敌军再动。
  一队百多人的马队,由敌阵驰出,直来到大军和步兵阵的中间处才停了下来。
  这马队的旗帜比起其他的旗帜都要更高和更大,在夜风中拂拂飘扬,耀武扬威。
  身旁的妮雅呼吸重了起来,眼中喷着仇恨的火焰,使我知道那是席祝同来了。
  红晴贵土怒喝道:“席祝同在向我们表示他的渺视,不把我们放在眼内。”
  我按下心中的狂喜,要我率领这无论兵力、士气和战术也比对方弱上多倍的净土败军去赢这场仗,只是痴人说梦,但我可利用的却是对方的自大轻敌,本人的剑术、飞雪的速度、魔女刃的锋快。
  一阵战鼓响起。
  席祝同的马队中冲出一名战士,直朝捕火城奔来,到了箭矢能及的地方,举起手中的重矛状兵器一阵叫嚣,又奔了回去,再勒马停定在步兵阵的前方,手舞足蹈,显是在搦战。我环顾众将,只见各人脸如死灰,全无应战的勇气。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他们为何叫黑叉鬼。
  那搦战的人高大威武,皮肤漆黑,脸罩露出的地方涂上几道鲜艳的色彩,头上戴着两只尖角的头盔,真像地狱里走出来的鬼物。
  城墙上死寂一片,气氛沮丧沉重之极。
  妮雅已忘了问我为何到这里来。
  我蓦地仰天长笑起来。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望向我。
  我笑声倏止,冷冷道:“真是天助我也,妮雅女公爵,请让我单剑匹马出城应战,若不能取席祝同的首级回来,本人愿任凭军法处置。”
  众人眼中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看疯子般望向我。
  妮雅秀眉一蹙道:“不!我不能让你去送死。”她蹙眉的神态确是非常好看。
  侯申大将道:“年青人,匹夫之勇是没有用的。”
  城下马蹄声响,那黑叉勇土又再次来搦战。
  灵智的声音修修响起道:“拉撒的女儿,捕火城的战士们,让他去吧,这宇宙已没有任何力量阻止我们的大胜。”
  我和他深深交换了一眼,转身往落城的阶梯走去,走了几步,妮雅叫道:“等一等!”
  我停了下来。
  妮雅奔了上来,在我脸上轻轻一吻道:“请接受我的祝福,大剑师!”
  城门侧一道小门打开,我策着飞雪,疾驰而出。
  敌阵立时爆起震天狂叫,兴奋之极,反是捕火城上的军将战士寂然无声,显是担心得失去了喊叫的兴趣。
  对于黑叉人,他们已是心胆俱寒。
  那搦战的黑叉鬼尖啸一声,持着重矛策马冲来。
  我也望着他冲过去,马腹右革囊内的大笨矛,来到手里,飞雪只是以中速挺进,因为我不想敌人知悉它的真正速度。
  魔女刃仍在背上,那是我的秘密武器。敌阵的呐喊更盛。
  我见到席祝同的马队缓缓移前,显然是想看清楚点我是如何被杀的,心中一动,定下了策略。两骑迅速接近。
  我已可清楚看到那黑叉勇士睁眉怒目的狩厉表情,在城上和城外的火把光焰下,天地一片血红。
  长矛像一道闪电般由下挑至,斜取我的咽喉。无论速度或角度,均与他的座骑配合得天衣无缝,不过他就算是在马上出世的,比起我的骑术,仍是差了一截。
  我侧身一闪,大笨矛一带一拖,便将他雷霆万钧的一击化去。
  两骑擦身而过。
  飞雪飞起后腿,踢在他的马腹处。
  他的战马惨嗥一声,颓然侧倒,将那骑士抛落地上。
  捕火城墙上守城的军民齐齐一愕,这才爆出震天价地的欢呼和呐喊声,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挫折和羞辱之后。
  我一声长笑,勒马回奔。
  这时那黑叉勇土持矛在地上弹起来。
  敌人阵中又再爆出惊天动地的助威呐喊声。
  我再一阵长笑,凌空跃离马背,落到地上,捕火城倏地沉默下来,显是不明白为何我舍去马背上的优势。
  这时席祝同的队伍,已移过了步兵阵,来到他们的大前方。
  那黑叉勇士狂喝一声,挺矛进来。
  我冷哼一声,大笨矛往前挑去,正中对方矛尖。
  “当……”
  那黑叉鬼臂力极佳,矛向上一扬,变招再攻来,但我已没有陪他玩下去的兴翘,他能活这么久,只是因为我想引席祝同出来。
  脚步加速。
  刹眼间已抢人那黑叉鬼左侧的死角,矛柄打在他重矛近把手处,同时飞起一脚,正中他的小肮。
  黑叉鬼惨哼一声,重矛荡开,人往后跌,同一时间我的大笨矛回过来,轻轻一挑,对方咽喉立断。
  捕火城爆起震天采声。
  一声呼啸。
  飞雪奔至身旁,我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飞雪像一缕白云般往席祝同阵中卷去。
  后面是叫得声嘶力竭的净土军民。
  我可以想像出他们的心情。
  成功失败,就在此刻。
  转眼间我离席祝同的马队只有四十多步的距离,这时席祝同的马阵内才奔出了七、八骑,迎了上来,可见飞雪的速度,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那马队中再分出十多骑,缓缓后移,我可打赌席祝同必在其中。
  眼前蹄声轰鸣,七、八骑黑叉战士,挥着手上各式各样、造型怪异的重武器,如狼似虎扑过来。
  两边的人叫喊得疯狂了。
  我知道自已带动了捕火城头上所有人的热血,就算我不幸战死,他们已从我身上学到了什么叫作“无畏”。
  豪情奔涌,我一声长啸,双腿再夹,快如闪电的飞雪奇迹地再加速。
 
一抽马头。
  飞雪长嘶中飞跃而起,落下处刚在那些冲来的黑叉战士的中间。
  魔女刃脱鞘离背而出。
  两侧的黑叉武士,仓惶下将指前的武器,尽力收回来,不过已迟了半刻。
  魔女刃轻轻地闪了两闪,两人脸门几乎是同时中剑,保护的脸盔立时断作两截。
  当他们的尸体倒在地上时,飞雪早再推前百多步,杀入那席祝同的马队内。
  席祝同在十多骑翼护下,加速退后。
  脚步声音。
  那约近千人的步兵队,提刀持盾急步赶来与席祝同的小队人马会合。
  他们间只是数百步的距离,两下一齐接近,最多分许钟便会聚到一起。
  所以我只有分许钟的时间。
  否则一切就完了。
  魔女刃寒光一闪,劈刺过来的十多把重武器都齐中断折。
  连串的惊叫响起。
  魔女刃寒光再盛,鲜血激溅,盔甲碎破下,我和飞雪像利针刺破薄纸般,没有少许延误,冲出了马队。
  背后留下是一条十多人铺出来的战争血路。
  飞雪长嘶声中,继续增速,望着席祝同缓缓移后的大旗追去。
  大旗已无复先前的昂然高举,而是歪歪斜斜了。
  背后捕火城上的人叫得声嘶力竭,声浪像潮水般涨涌追来。
  那十多骑再分出五、六人向我攻来。
  我看到了席祝同。
  他有一样与众不同的装饰,就是别人戴的双尖角盔,那两只尖角多是黑色,又或是较少的绿色,只有他的角是红色的,这使我知道这只角颜色的分别,代表着他们不同的身份。
  席祝同身形瘦硬挺直,脸孔藏在盔甲里,在火光下闪烁生光,颇为慑人。
  “叮叮当当”
  魔女刃在空中尽着精妙绝伦的轨迹,刃锋呼啸带起惊人的劲旋,如人无人之境,敌方兵刃纷纷断折,魔女刃砍入敌人的脸盔甲胃里,有似摧枯技朽、斩瓜切菜般将拦路的黑叉鬼劈倒。
  背后的喊叫声高涨至最极点。
  我又一次突破了敌人的拦截,往席祝同形势孤单的六骑迫去,将后面的人远远抛离。
  步兵一声呐喊,疯狂地冲前保护他们的主帅。
  两翼蹄声轰鸣。
  敌人两翼的骑兵也赴来护驾。
  我一声长啸,飞雪一朵白云般飞起,凌空在席祝同扑去。
  席祝同的大旗倒下。
  刃光连闪,席祝同身旁的两名将官仰后坠马。
  席祝同暴喝起来,可惜我井没有学过夜叉话,不知他在叫嚷什么。
  “当!”
  席祝同大斧劈出,巧妙地挡了我必杀的一剑,又不让我砍实他的巨斧。
  另三骑拚死攻来。
  魔女刃回到背上。
  两手一探,两枝大笨矛神鹰展翅般弹起,一沉一标,戳入对方招式的破绽里,捣碎了他们的护心甲,两人应声跌下马去。
  席祝同知道退不是辨法,因为没有马可以快过飞雪,大喝一声,化起满天斧影,向我攻来。
  我一矛由胁下穿出,标刺后侧,另一矛扫前方。
  “呵!”“当!”
  后侧席祝同仅剩下的贴身侍卫中矛坠马,另一矛扫正席祝同的大斧上。
  斧头只偏斜了少许,又回砍过来。
  这席祝同确实是非同凡响。
  我暗赞一声,矛尾反打过去,点在斧锋,同一时间左矛收回身侧,标射对方咽喉。
  席祝同大惊后仰,我左手的大笨矛在他脸门上寸许高处掠过,差一点才可取他之命。
  他后面的步兵已追至十步之内,我甚至可听到他们像野兽般的“咻咻”喘气声。
  我用力抛高两枝大笨矛,一探手魔女刃到了手内。
  飞雪掠过席祝同马侧,那时他还未有机会坐直过来。刃光一闪,我冲离了席祝同,魔女刃“锵”声回归鞘内,伸出两手,接住早先抛高又正在跌下的两枝大笨矛,夹马停定。
  那狂奔过来的黑叉步兵,愕然刹止,脸上挂着不能相信的惊怕。
  双方所有人一齐停口,蓦地整个战场死寂一片,只有两翼逐渐迫来的马蹄声,仍在装饰着这无声的天地。
  “当”“蓬!”
  席祝同缓缓由马上滑落,断破的脸盔先掉在地上,尸体才着地,脚还套在马蹬里。
  战马踏着蹄,将席祝同的尸身拉曳着,份外显出战争的残酷!
  席祝同死了!
  黑叉人“七大神将”之一的席祝同,在垂手可得的胜利前,功未成身先死。
  捕火城的方向爆出轰天动地的欢叫。
  两边骑兵终于杀到。
  我长啸一声,两枝大笨矛再到手里,杀入对方的步兵阵里。
  眼前的敌人被我挑起又抛出,刹那间深进步兵阵中,只见四处都是黑叉人。
  黑叉人军的旗帜东倒西歪,显出军心已乱。失败和挫折对战无不胜的黑叉来说,是更难被接受,更不知如何应付。轰鸣的蹄声由捕火城的方向传来,使我知道援兵正在赶来。
  他们再不来的话,我会给黑叉人活生生压碎,无论我剑术如何精妙,但体力始终是有限的。
  黑叉大军虽说阵脚已乱,可是他们天生好勇斗狠,凶残成性,四周的人都是不顾命地向我攻来。黑叉人的腿特别长,肌肉扎实坟起,予人野兽般的可怕感觉,除非是一矛致命,否则受了伤的也绝不肯退下。
  刚挑跌两名敌人,风声在后背响起,我暗叫不妙,知道挡之不及,猛往前俯,当敌兵刺中肩头时,乘机一卸,敌人兵器滑离肩头,拖出了一道血痕,我终于受了伤。
  我狂喝一声,两枝大笨矛影暴涨,将涌上来的黑叉人迫得倒跌开去,大笨矛一收一放,回到了马腹左右两侧的特制革囊里,魔女刃重回手内。
  在这种情形下,战术上自以双矛比近身肉搏的魔女刃较佳,可是我现在已力尽筋疲,再没有力量维持两枝重矛的灵动。
  敌人又像潮水般向我合拢过来。
  我举起魔女刃,蓦地一道暖流,由握柄处,蜘纲般流过来,闪电般击射往全身,不但体力大增,连肩头的伤口也消失了疼痛。
  这已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事,那天击退了战恨后,也是靠它才回复了力量。
  刃芒暴涨。
  各种重兵器刀切菜般被砍断。
  我精神大振,往前冲去,一下子便破出了步兵阵,往敌人的主力大军冲去。
  飞雪愈奔愈快,敌人还未有机会射出第二排箭时,我已冲杀入阵。
  后边喊杀连天,显是援军真的到了。
  敌军终于由小乱变大乱。
  胜负已定。
  我策着飞雪,踏着遍地战死的尸体,鲜血染红了的青草地,沿着天梦大河,往上游奔去,跟随着我的,还有二百多名疲倦欲死,但精神却振奋非常的太阳战士。
  我们追杀黑叉人追了整整一夜,直至将黑叉人全赶进了河里,才肯作罢,这批太阳战士也不知什么时候跟上了我,我亦自然而然成了他们佩服得五体投地的领袖。
  朝阳在前方升起,照耀着美丽的净土。
  那些黑叉人若有一半能活着回去,便算吉星高照,捕火城此役,将是净土人和黑叉鬼斗争的一个转折点。
  因为事实告诉了净土人,黑叉鬼也是可以被击败的,仇恨是有可能清雪的。
  这责任亦来到了我肩上。
  大河在旁滚滚而流,有一无我为净士重建和平,回到沙漠前,我会钦马于此。
  魔女国已变得更遥远了。
  “大剑师,女公爵来了!”
  我惊醒过来,望往后方,一队千多人组成的太阳骑队,打着飘扬的旗帜,军容整齐地望着我驰过来,带头的是妮雅,灵智祭司和一众军将。
  我缓缓迎去。
  妮雅、灵智、侯申、一众大将和千多名在晨光下金光闪闪的太阳战士,扇形散开围了过来,将我团团围住。
  “锵锵锵……”·
  所有兵器均被高高举起,斜指天上。
  妮雅女公爵美目闪着兴奋的泪光,深深望着我,再没有半分以前的冰冷。她还算是有自制力的了,老将侯申和其中一些战士,早热泪满脸。
  我让他们在最黑暗的黑夜里,看到了光明的曙光,未来的路会更难走,但总有希望。
  灵智祭司智慧慈爱的眼睛掠过一阵激动,举起手上一枝拐杖也似的东西,高叫道:
  “穿过大漠而来的圣剑骑士,我们终于等到你的出现了”。
  “呵……”
  所有人齐声欢呼,战马踏着战步。
  天梦河水滚流的声音,人马的嘶喊,使我体内的热血也沸腾起来。
  我望向高升的太阳,知道自已的声名也如她那样,亮遍了这幅美丽的土地。
  年加啊年加,你若死而有知,应为这美好的开始而欢欣。
  我拍马来到美丽提女公爵的马侧,微微一笑道:“多谢你的祝福,那管用得很。”
  妮雅俏脸一红,垂下了头,但她动人心魄的惊喜,却瞒不了任何人。
  我们并没有回捕火城,就在天梦河旁坚立营帐,商议下一步行动。
  这时所有将领也聚集帐内,一幅鹿皮制的大地图摊在帐心,显示出净土的形势。
  妮雅分析道:“捕火城是在“天庙”的大后方,在战争期间,一直也没有受到战火的波及,所以天庙和护卫她的八座城堡,十分之六、七的物资都是由我们供应,今次黑叉人想来断天庙的命脉,用心实在毒辣之至,幸好……”美目飘往我处来,轻轻道:
  “大剑师来了。”
  一位早先介绍名叫泽生的年青将领兴奋道:“大剑师的武技真是惊人在勇猛凶残的黑叉鬼,也没有人是大剑师的三合之将。”
  我微微一笑,望往地土的地图。
  净土是个广大的半岛,连接大陆的一端便是的费了三个月时间横渡的大沙漠,另外三面都被大海包围着。她的地势非常奇怪,布满纵横交错的山脉和河流,盆地和平原给包在山脉之内,这种地形易守难攻,难怪位于最大最高山脉“逐天”上的圣朝,能经历多年战乱也不曾失守。守护她的八座城堡,并非平均分布在她的四周,而是扼守着八处通往天庙的进口,不知其中是否有些已陷落在敌人手里。
  半岛尖端处约个别整个净土三分一的地方,均被涂上血红色,显示那是黑叉人控制了的土地。若给席祝同再占了捕火城,以天庙为中心的八个城保和中部广大的土地,便会陷在两面受敌的劣势。
  幸好事实并非那样
  我指着在捕火城和天庙八城间另一代表城市的标志,问道:“这是什么城?。
  泽生恭敬地答道:“那是位于“飘香河”和“奔月山脉”中间的“飘香城”,也是最接近我们的另一大城邑,是红晴贵士的父亲,被誉为净土四大名将之一的一“红石大公”所管治的邑地。”
  另一高瘦的年青将军,侯申的儿子侯玉截入道:“红晴贵士就是他父亲派来助我们的援军主师,现在他已兼程赶回飘香城,通知红石大公派人截击黑叉人的败军。”
  直到这刻,我才知道红晴到了那里去。
  灵智轻轻吐吁出一中气,道:“席祝同代表了黑叉鬼王座下七大军系的一系,总兵力过五万人,在进攻捕火城前,已攻陷了我们四座城邑,屠杀了超过十万名净土军民,他们是要将我们完全灭绝,所以我们对他们亦不应有丝毫留情,战争便是这样吧!可惜我们到今天才学懂!”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战争就是这样的!
  我沉声道:“你们是否清楚黑叉人兵力的分布?”
  妮雅摇头,神色凝重地道:“我们不但失掉了土地,也失掉了眼,像今次席祝同便像突然由地狱里冒出来一样,事前没有半点微兆。”
  侯玉插入道:“我们之所以在情报上陷于这样的劣势,主要是因为黑叉鬼王奴役和灭绝兼用的手段,举凡他们可以绝对控制和封锁的地方,所有净土人都变成猪狗不如的奴隶,而对在控制难及的地方,则施行一个不留的灭绝政策,所以……唉!”
  这侯玉的分析力很强,眼神冷静,倒是个人材,我的净土语仍是非常有限,听没有何题,要作长篇大论的演讲,却是休想,一时间沉吟起来,咀嚼着要用的字眼。
  净土人的确是陷在绝对的劣势里,即管多了我,恐怕也没有多大作用,于事无补。
  战胜席祝同,只是幸运之神的特别眷顾。
  是的!
  幸运!我们的武器就是幸运。
  我猛然抬起头来,的的目光扫过众人。
  迎接着我的是一对对充满了希望和期待的眼睛。
  我心中一动,已知道了唯一败中求胜的法宝就是那我最憎恨的鬼预言,那劳什子大法师在他妈的七百年前说出来,写下了在《预言书》里的预言。
  只有那预言才可使我振起净土人的意志,使他们甘为我所用,对抗武力和战略均远胜我们的黑叉大军。
  妮雅俏脸一红,垂下头去。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灼灼的目光最后凝定在她的俏脸上,忽然间我想起了在大地遥远的另一角落的华茜,她的脸蛋是杏充满了愁容?她会否怀了我的孩子?
  妮雅娇躯一震,低声道:“大剑师,你的眼神很悲伤!”
  灵智颤声道:“无尽的悲伤,无尽的悲伤……”
  我望向妮雅深含着爱怜的秀目,挥了挥手,但却挥不去心内沉重的负担。
  我憎恨负在自己背上的沉重使命。
  妮雅移到我向身旁,差一点便肩碰上肩,低声道:“我们现在应怎么办?”
  我知道这美丽高贵的女公爵,已对我动了情意,那是难以形容的美妙感觉,自从遇上西琪后,我才真正品尝到爱情的滋味,那是用最大苦杯装载着的幸福和快乐,最甜的毒酒;世上的名利权力,实在比不上由爱情之果挤出来的一滴蜜汁。
  妮雅雪白的俏脸抹过一阵艳红,垂下了头,显是不敌我的眼光,神态之美,直追采柔,我心中一震,醒悟到妮雅对我实有强大的诱惑和吸引,连忙借想起采柔来对抗。
  她和大黑亦应在来此途中了。
  灵智的声音响起道:“圣骑士!你还未答拉撒女儿的问题!”
  我这才记起我要回答一个问题,眼光扫过众人,微微一笑道:“给我一批人,明天日出时,我们挥军北上,直抵天庙,和敌人的主力决一死战。”接着望向脸色忽转苍白的妮雅道:“你则负责留守捕火城,作我们的大后方。”
  对不起,妮雅,我们的缘便止于此吧,因为我实在不希望再有女子为我悲伤和痛苦,兰特只是个不幸的人,伴着我的只有死亡和战争。剩是采柔已使我心中作痛,我多么害怕会将厄运带来给她。就像西琪、公主、魔女、华茜。
  妮雅霍地转身;向老将侯申道:“侯申大将,妮雅以女公爵之名,将捕火山和天梦河交给你看管。”
  侯申一震道:“女公爵!”
  妮雅断然道:“不必多言,这是命令,妮雅若不参与防守天庙的战役,拉撒大公爵将会为他的女儿感到羞耻。”接着旋风般转过身来,垂丝般的金发扬起,坚定不移的美目望向我,冷冷道:“明天早上,我、灵智祭司、侯玉和泽生,将带同一万捕火的战士,随大剑师北上。”不待我回答,转身速行,出帐而去。
  帐内一时静到极点。
  我望向灵智,后者报以苦笑,显是对在改变妮雅的决定上,也感无能为力。
  “汪汪汪!”
  吠声传来。
  狗影一闪,大黑穿帐而入,笔直冲来,直扑上身,大舌毫不客气往我脸上舔来,我心怀大畅,也分不清楚是因见到大黑,还是因为能与采柔继续共处。
  一手抱起大黑,乘机揭帐而出。
  采柔笑盈盈站在外面的夕照里,美得不可方物。
  我张开手,让她投入怀里。
  采柔咬着我的耳朵昵声道:“我见到妮雅女公爵流着泪奔出来。你不但帮她赢了场漂亮的战争,还赢了她的芳心,大剑师,采柔为你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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