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谱上的LADIES(6)

Vetement

知名会员
注册
2002-02-07
消息
1,309
荣誉分数
5
声望点数
148
SANDY昏了过去。

韩乐大喊了一声:SANDY!声音都嘶哑了。

我们赶紧把SANDY送附近的医院。路上她肚子痛得醒过来,浑身痉挛,虚汗淋淋,脸上的
表情痛苦得恐怖。脸色发暗,额前突显的青筋变了紫乌色,一条条像蚯蚓似的要往外攒动
。她拼了全身力气指着韩乐骂:你为什么拽我?想害死我吗?后来想必是痛得难受,她用
丝巾勒自己的脖子,歇斯底里喊:干脆自己勒死算了!干脆自己勒死算了!

因为送得即时,没出大问题,乱糟糟忙了一气之后,大夫让她留院观察。我回家时都是晚
上了。SANDY被注射了一针大约是镇静剂后安静下来。韩乐自然留下照顾她。

第二天下午我妈让我载她去医院看SANDY。路上想起昨天还有些后怕,对我妈道:你不知
道有多危险。韩乐STUPID,看见SANDY往前冲还上去拽,幸亏那车停得即时。妈妈就说SAN
DY性子太猛。我笑,想起他们俩以前吵架的事情,急了SANDY会用手指头戳韩乐,韩乐都
不敢还手。说:妈你看SANDY像不像一杆大枪。我妈说怎么会像枪呢?我说昨天看着就像
长矛,枪尖扎出去老远,枪杆在半空中悬着,晃晃悠悠的太危险。妈妈也笑,那时候我和
你爸不让你看武侠,你晚上偷偷在被窝里看,倒没看坏眼睛。我又问她,韩乐和SANDY会
不会分手?我妈说FT,小孩子都有了,分什么分。我有些不信,昨天SANDY一直吵吵要和
韩乐分手,又说那车TITILE是她的,她豁了命也要去找那老美。妈妈说这有什么,有些人
要吵一辈子呢。还有些COUPLE,开始不吵,过了十几二十年忽然吵起来,最后还不是一样
白头到老。我们中国人是这样的,宁拆十座庙都不拆一门亲的。我不同意:吵一辈子有什
么意思。我妈妈看我一眼:所以呢,婚姻要慎重,一定要找合适的。我心里不同意妈妈的
话,开始谁知道合不合适。

走到病房门口妈妈又改口说:绝大部份都不合适,需要的是磨合。

我在门口听了一下,静悄悄的,不似昨晚那样惊涛骇浪。便敲门,一边笑说大概他们已经
磨合好了。

进去看见SANDY靠在床上闭着眼睛,嘴里喃喃的。韩乐在一边拿张纸写东西,仔细一听SAN
DY说的是协议离婚。

妈妈过去看了看SANDY的脸色,她睁了眼勉强和我妈打了个招呼。她的眼睛一点神采都没
有,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服了镇静剂的原因。绷紧了的皮肤连颧骨都突了出来,两颊多了
不少雀斑像生了锈。

一时大家都无话,我妈奋力调解气氛:呵呵,SANDY什么可以出院?AVACADO减价,我买了
等你教我包SUSHI。SANDY说明天出院,后天去领事馆办手续。我妈又问:AVACADO怎样切
,要削皮吗?在国内没见过那东西。SANDY说那皮你削得开吗,要划。划两刀,切四块。
核扔掉,皮可以撕开。一个AVACADO可以包四条SUSHI。我妈说你再说一遍,我要记一下。
说着把韩乐手里那张纸拿了过来,说借用一下。然后在纸上记下包几条。SANDY说伯母你
别白费心了,我们反正回去正好写在电脑上,可以直接PRINT。我妈还笑眯眯想劝,SANDY
堵她说:您看看这么窝囊的人,我要再和他蹲一块儿,会给人欺负死的。韩乐豁地站起来
说我回去拿笔记本来,早写完早解脱。我在我妈的眼色逼迫下跟了韩乐出去。电梯里他不
说话,我也只能沉默。

走到门口,他有些迟疑。外面酷暑高温,走出一步里外差很多。于是他便停在门边,不断
有人推门进来,烈日下烦闷的表情因冷气而舒缓。也有人匆忙从里面走出去,韩乐不由侧
开身子给他们让道,这些人拉开门迅速朝外走,并没有犹豫。

我看韩乐的样子。他还穿着昨天穿的那件衬衫,大概忙了一晚上,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头上的头发有些湿腻,稀稀拉拉的紧紧贴着头皮。他脸色像晒干的尘土,分不清是灰色
浮在黄色上面还是黄色里面透着灰色。绝望,灰心,沮丧,悲哀,所有的感情从前都是压
抑在心底的,如今浮了上来,纠集成一片混乱不堪的神色,被汗水浸了以后来不及泡开就
立刻又晒干了,混了汗渍闪着面酱色的光,便显了更深的愁苦。大门不停地开关,午后的
高温如热浪冲到我的脸上和小腿上。我的神经都萎缩,像卷曲在闷罐似隐暗的亭子间里,
瞌睡似的混浊的气息弥漫着整个身体,我忽然发现自己竟也像韩乐一般疲惫。心里同情他
,忍不住劝他:SANDY的话不可以当真,她是气头上。

韩乐忽然说:没意思透了,你看见了,结婚就是这样,一半的精力都用来维持这个关系,
剩下那几两力气干什么都不够用了。

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他这话给我许多感触,和他们俩同住的时候,他们三天不吵架都嫌太
清静。假如他们之间没有婚姻的话,韩乐好好地做他的PHD,也能熬到毕业,生活中的位
置和道路都由自己去确定,心情会平静得多。而SANDY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大概能更出色一
些。我忽然很不明白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他们不各自走各自的路。一定要纠缠在一起,互
相消耗对方。就好像两个人在一个十字路口相遇,本该各走各的,却忽然决定同行。结果
就是互相撕扯往自己的路上拉,最后两败俱伤,停在那儿各舔各的伤口。

韩乐长叹了一口气,道:是我连累她了。我没用。

我说不就是吵架吗,小吵怡情吧。你说这么伤感的话,我听了都难受。

韩乐说有什么难受的。她想怎样就怎样吧。其实说不定大家都解脱了。

我不说话。心里都觉得这样硬凑合太勉强,互相都成了羁绊。

韩乐苦笑:她当年F2来的。英语基础又差,考个G花了一年的时间。后来不懂为什么,她
越来越顺利,我倒成了她的绊脚石了。

我说她没这么想吧。她其实挺好的,脾气暴一点吧。

韩乐说:我几时说她不好了。以前她最爱吃鸭舌头,来美国后,看见唐人街有卖,总说6.
99一磅太贵,从来没舍得买过。

他又说:我其实有时是怕她冲得太快,怕她吃亏。我们在人家地头上,规规矩矩吃一碗饭
就不错了。何苦样样都要争呢?

我笑:SANDY是一杆长枪,一丈八尺那么长,一个方向往前冲。你老在关键的时候从后面
揪住她,好比抽她的枪纂。就好像昨天,她往前跑,你拽她,多危险。

韩乐说呸,不是你老婆。我给她自由,让她到处扎去?枪是什么?扎得越狠拔不出来的可
能性越大。没看见古代骑兵冲锋时,都带着三四只矛预备着。我可只有一个老婆!
 
韩乐说完这话还是走了。但是后来他并没有拿笔记本来。傍晚SANDY收到他的电话,说是
试验室有些事情,忙完才能过来。SANDY什么也没说。于是我妈一直在那儿陪SANDY。第二
天中午韩乐接SANDY出院,他们回来时我妈打电话给我让我去买四个盒饭。我买好拎着去
他们家,家里乱糟糟的,韩乐和SANDY都不吭声。我妈有一下没一下的把他们客厅里的东
西归置着。整间屋子的空气冷冰冰的,四个人围在桌旁吃饭,都打不起精神。SANDY吃了
两口把饭盒推开。韩乐去厨房拿了个小碗替她把饭盛出来加了水放进微波炉里。我以前和
他们同住的时候知道,SANDY爱吃泡饭。嫌用炉子烧麻烦,自己发明了微波炉泡饭。韩乐
把饭拿出来,SANDY把那一小碗水泡饭全吃了。

后来他们也没再提离婚的事情。老美撞车的事SANDY也不再追究。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吃完晚饭韩乐会陪她在社区里散步。SANDY会去挽韩乐的胳膊,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很和
谐,像所有恩爱的年轻夫妻一样。只是关起门来是否还会再吵架,只有天知道。

有时我想韩乐那天的话大概也有些道理吧。想起古希腊的长矛方阵,算是对付骑兵的有效
办法了。不过长矛可以刺到三四米外的敌人,但是近距离效果就很差。所以SANDY拿韩乐
也没办法。而韩乐虽是掣她肘的人,却也是最能保护她的人。

不过韩乐依然不能算一个能使枪的人。枪走直线,方向最重要。韩乐不是能控制方向的人


第十三章

整个的五月在应付考试和写程序的慌乱中度过。过完暑假我来这个州就已经一年了,此地
的四季并不分明。有时我感觉其实只有冬夏两季。夏天尤其漫长,像北京戏园子里的吆喝
,一声高过一声的煽呼出没完没了的燥热。

考完试我把妈妈送到LA的机场。她该回国了。一直到上飞机前她老人家还是很不放心的样
子,望着我时总是显得忧心冲冲的。我只好给她开空头支票说很快会再见面的。她还是不
说话。我知道她的意思,就说你快回去替我找个女孩,等我拿了绿卡之后就回家娶老婆。
妈妈问你几时拿绿卡呀,我心里说天知道,嘴里却只好嚷嚷很快的,所以你也要快点回去
帮我找。妈妈笑,这么急吗?我便也跟着笑。妈妈又很自信地说:你放心,我的眼光肯定
比你好。我又笑:噢,你眼光肯定好,你给我找个能干的F2,SANDY那样的?

妈妈立刻脸阴下来不说话了。我又有些过意不去,为什么要和她斗嘴,最后也没让她走得
安生。不过其实我不说这话她还是会操心的,明摆着她儿子工作婚姻绿卡一样都没有,真
惭愧。

从LA回来后我一个人在家呆了几天,觉得一个人住孤孤单单的有些不习惯,便在学校网上
贴了找ROOMMATE消息,想找个人合住。等了两天,网上也没有回应,大概一居室房子现在
没什么人愿意住。我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觉得享受孤独特恐怖,忍不住跑去LEASING
OFFICE,打算登记一个与人合住的二居室。

走进LEASING OFFICE,我吓了一跳。LISA也在那儿,正和一个工作人员讲话。考完试我还
是第一次见到她,而且我们已经很长时间连话都不说了。另一个工作人员正在开交房租的
小箱子,看我一眼让我坐下等一会儿,然后她便津津有味地开始清点那些支票,我只好在
一旁等着。LISA看见我,和那工作人员又说了几句,便跑过来喊我,说到外面去我有话跟
你讲。我看看那位点支票的又开始麻利的在一张张支票上盖戳儿,估计还得有一会儿,便
和LISA走出办公室。

LISA在社区的信箱附近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站住,问我:我看见你在网上POST换房子的消息
了,你妈妈走了是吧?

我点头。她立刻很高兴地笑。笑完又说:我爸爸要来了。

噢。我问她:那你弟弟呢,你弟弟不来吗?来不了吧。

LISA点头:我弟弟被使馆拒了。

我说:听说这段时间是不好签的,你弟弟来看你理由也不充分……你爸爸,什么时候来这
里?

LISA说:再等几天,等我弟弟签到了一起来。

啊?我差点儿FAINT死,忍不住问:你觉得你弟弟有签到的可能性吗?

她很有信心地点头。又告诉我:我爸爸说有人拒了很多次,后来拿了州长写的信去就给签
了。

我差点笑翻在地:这是你爸爸听谁胡说八道的,不然是他自己编了来诳你的?

LISA瞪我一眼:蒙你抬举,我爸爸他老人家还编不出这样的话来。

我点头:那倒也是。不过你爸爸他很有可能听错的。你不会真的要去麻烦州长大人吧?

她笑,显出很狡猾的样子,说怎么会呢,不过反正我自己想办法,你别管这些。我是想跟
你说,我换了个两居室,蛮贵的。你不是在找ROOMMATE吗,不然我们合伙好不好?大家都
可以省钱。你跟我爸爸住……

我立刻生气地打断她的话:真亏你想得出来!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爸爸同住,这钱你找别
人省去吧。

LISA说你干嘛发那么大的火?我只是问一句,不同意就算了。跟我爸爸住有什么不好?

我无法和她解释,气得笑了起来:没什么不好,就是不愿意。

LISA听着我笑,大概觉得有些刺耳,反驳道: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爸爸。告诉你,其实
我也看不惯你妈那作派,假惺惺的。

我虽然在家觉得我妈很烦,但是也不允许别人贬她,立刻回击:别扯到我妈身上。对你爸
我根本没感觉,不和你SHARE是为了你好,免得你DATE不方便。

LISA愤怒地说了一句我国通用的攻击别人母亲的话,转身进LEASING OFFICE。

我没心思再去LEASING OFFICE了,气呼呼往自己公寓走。走到半路茅塞顿开,明白她的意
思了,又兴奋地往回跑。路上一直回想着LISA刚才的话,一段时间里对她模模糊糊的一些
猜想好像都被她今天这个荒唐的要求否定了。可是匆忙赶到那儿一看,LISA已经不在了。


我只好先回自己公寓,看看腕表,已经下午两点了。显然LISA是利用午餐时间回学校的,
这会儿大概已经赶回公司了。我想给她打个电话,拿了话筒忽然又提不起勇气。又后悔自
己脑子比她慢半拍,你爸我妈的纠缠着吵这么半天。懊恼自己的同时,又忍不住心里埋怨
LISA耐心实在太差,怎么那么快就走了。

我在家里独自折腾了一下午,挨到傍晚下班时间,看看外面还是依然的骄阳似火,就吃了
片西瓜垫底。出了门我在她公寓附近转悠,希望可以假装意外碰见她,然后正式把所有问
题说清楚。

才转了一圈我就有些受不了暑气,上楼去敲门,屋里没人。按理说这时她应该下班回来了
。我又去停车场,结果看见SANDY下班回来,她手里拎了两个大号的MERVYN'S的袋子,沉
垫垫的,看见我就把袋子往我手里塞。我作为一个良知还没来得及泯灭的青年,只好再次
义务帮助孕妇。路上又看见李谈拿了七八个袋子吃力地拎着走,SANDY过去和他打招呼,
从包里拿了两本书出来,说是琪琪问她表妹要的,路上见着了,正好给他,省得再跑一趟


我看了一眼,那两本书一本是附近一个学院的CATALOG,另一本却是关于护理的书。我不
禁有些好奇,琪琪要护理的书干什么?生病了还是怀孕了?李谈脸上也有一丝诧异,似乎
他也不知道琪琪要了这书干什么。但还是把那两本书夹在胳膊下面匆匆走了。

我把SANDY送回去,韩乐在炒菜。SANDY说你在这儿吃饭吧,你妈走了你又开始吃PIZZA了
吧。她看我想走的样子,不由分说推我进房。这是她的老习惯,让我干活然后赏我添双筷
子,我只好坐那儿帮她剥豆子。他们俩之间也没太大变化,控制权还在SANDY手里,但是
关系好像滑溜了不少,大概吵架吵油了的缘故。客厅里有个七成新的摇篮,大概是朋友送
的,我用脚踢那摇篮,它开始慢慢晃。我觉得很无趣,便不耐烦催促韩乐:你快点,不要
挂浆了!

SANDY看着我刚要说话,门铃响了,开了门一看是李谈。

SANDY笑着让他进来,他犹豫了一会儿,侧着身进来问:韩太太,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那
两本书是怎么一回事呀。

SANDY奇怪:我表妹说是你家琪琪要的。她听说我表妹去学护士了,就问她要了一些资料
,怎么了?

李谈听了SANDY的话,便告辞走了,但还是满脸的狐疑。

我和SANDY看他那样子,虽然奇怪,也没太在意。

吃了饭我又去找LISA,她还没回来。我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有些不高兴,便回家了。

晚上我上网灌水,中间打了几个电话给LISA,都没人接。我的心情又开始沮丧。便开始玩
儿三国游戏,直到把自己弄累了,上床睡觉。

躺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心口发凉,迷迷糊糊爬起来把冷气调小。这时电话响,是我妈妈打
来的,简单问了一下我的情况,要我收E-MAIL,说里面有惊喜。

我被妈妈刻意强调的惊喜煽动了,打开EMAIL,她给我寄了一张大姑娘的照片,另附详细
简历。我看看照片挺漂亮的,便懒得再看简历,直接开始打印照片。喷墨打印机支支叫着
,我顺便查看其它E-MAIL。有一个是李谈今晚发来的,我打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王威
,我上次借了你二十块钱一直忘了还,我已经把支票给你寄去了。我顺手回了一句,请加
上利息,便关了E-MAIL,拿了打印出来的照片欣赏。看着看着,照片上好像是李谈的黑影
子在往上爬,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去抓电话。
 
What do you mean ok? You mean this chapter is finished or this article is finished?
 
最初由 green_grass 发布
What do you mean ok? You mean this chapter is finished or this article is finished?
sorry.
At first, what i paste is the strange code, so type an ok for test.
 
我拨了李谈的电话号码,没人接。也许他和琪琪睡熟了吧。可我总觉得李谈突然还我钱颇
有些怪异。便又打了好几次,依然无人接听。转念又想,李谈是个和人算帐算得很清楚的
人,不愿欠我的钱也是正常的。这么想着我便重新上床睡觉。

躺那儿我又睡不着,天天都在LAB见面,为什么要寄支票?

结果又有电话响,还是我妈,很高兴地问我照片是不是漂亮,我说正准备打一张明年的年
历贴在那姑娘照片下面当月份牌。我妈笑着呵斥我严肃点,又警惕地问我刚才和谁通电话
,为什么占线。我就把李谈的事说了说。我妈说你再打一个给他,要是还没人接,你最好
过去看一下。放了电话,我身上忽然像被人扯着衣角裤角一样不自如,走到阳台上朝李谈
公寓望,太远看不见,却被楼下的蛙鸣吵得心烦,一种更难受的感觉从心底模糊升起,不
停地继续升着,我慌忙穿了汗衫和短裤往外走。

到李谈家门口我长时间摁门铃,没有反应。我轻轻推了一下门,门竟然没锁,我喊了声李
谈,没人答应。跨进房门开了灯,客厅里静悄悄的,我的视线在客厅里扫了一遍,沙发和
家具都是纤尘不染,李谈是个爱干净的人。我脱了鞋往里走,厨房的一角上堆着他下午购
物的那堆胶袋,他还没来得及放入冰箱。卧室的门掩着,我推门进去,客厅的灯光跟着我
照了进来,我清楚地看见李谈很安静地躺在床上,便又喊他的名字,他没有回答。我看见
他床头柜上的国产药瓶和散落的几片药片,他的耳朵上还插着耳塞,枕边的CD还在转着,
我冲过去把耳塞抽出来,听见琪琪最爱唱的野鸽子。我奋力摇晃他,怎么摇也摇不醒,又
把手放在他的鼻子上,好象没什么气息,就没顾上想琪琪去哪了,急忙报了警。

半小时后我跟着警车和救护车去医院。当时已是凌晨三点,漫天的星斗都在眼睁睁望着原
本寂静的路上陡然生出的喧嚣。我知道明天依旧是个大晴天,我心里害怕那些星星的眼睛
,那样深的眼眸。我不知道以后的夜空是否会再多生出一双眼睛,每晚用最深最深的眼眸
注视他想念的人。于是我被那漫天的星光晃了眼,我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


二十四小时之后他醒了,但是却听不清我说话。大夫说他的听力暂时还无法完全恢复。将
来能否全部复原要看他的造化。

琪琪一直未出现。我在他们的房间里翻遍了,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她的手提电话根本没带
走,SANDY给的那两本书依然扔在电脑桌上,上面压着李谈的源氏物语。旁边有张白纸画
的画,拿起来看那纸上奇怪地画了张很大的绿卡,上面的侧身头像是李谈。我猜想是琪琪
画的,因为知道她能画两笔,而且李谈也不可能自己给自己画绿卡。琪琪几笔勾出的李谈
的侧面轮廓很逼真,只是我看得更加满头雾水也更加悲愤。我给能找到的她的所有E-MAIL
地址都发了一遍,告诉她这里发生的事情,勒令她立刻回来。但是琪琪没有回复我,她再
次上演了当年的不告而别。

李谈醒了以后很安静,像他平常一样安静。看见我时他只说了句谢了。我也没法问他究竟
怎么回事,而且我说话他也听不清,我又不敢在医院扯了嗓子喊,便拿了纸笔写给他看。
我先写了“你该谢谢我妈妈”,他很诧异,我便告诉他要不是我妈逼我看大姑娘的照片,
我也看不到他的E-MAIL。他看了脸色舒展些,说那你去娶大姑娘,我来给伯母养老,要是
我能活下来。我连忙安慰他,当然能活下来,耳朵也会好的,大夫说的。他点头:一时想
不开,不过也算是死了一回。我看他情绪还稳定,稍放心,但也不敢乱说话,怕不小心把
琪琪给带出来。

李谈自己就说,昨晚的感觉就像睡着了,睡在一个摇篮里,摇篮跟着梦里的烟飘荡,远处
有一个正在跳的心脏,通通通跳得很响,摇篮跟着响声飘。看我有些骇然状,他突然咧嘴
笑:真的。然后他伸出插了管子的左手握了一个拳头,说就这么大,活生生一直在跳。我
听了毛骨悚然。他又说,我想那是身体本身的求生欲望,才会有这样的梦。我听了默然,
我知道他会活下来的,很绝望地活下来。于是我也感到很绝望。

后来几天我陪着他,他的听力有些恢复,但是人却越来越沉默。琪琪一直没消息,李谈也
不提她。我没把这事告诉其他人,因为李谈爱面子,也许他不希望很多人知道。于是总是
我在守着他,他没表情的时候居多,我的脑子里总是会出现一个心脏被劈开的样子,还在
跳,还在流血,我一闭上眼睛就是血淋淋的。我发誓我一定要去把琪琪找回来,不光是为
了李谈。

我去附近的教会联络一个认识的师母,那是个很和气的台湾太太。我把李谈托付给她,然
后我回家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

我随便抓了几件T-恤和牛仔裤塞到一个背包里,又找出地图册。然后我坐下来给正在渡假
的老板发了个E-MAIL,他快回来了,而我却无法估计我这趟要出去多长时间。

临出门前我给LISA打了个电话。

因为是上班时间,我拨她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想了想,又给她公寓打电话,她很快来
接了。我有些诧异,问她为什么没去上班。LISA说很烦,她弟弟又拒了。她说怎么办呀,
我已经费了很大力气给他搞了很多资料。我说我也没办法。我又不是签证官。

LISA就说:我很烦,因为这件事。我不喜欢白费力气。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起李谈,他费的力更大,连命都快搭进去了。

LISA又说:我弟弟,不争气。

我忽然说:LISA,我现在有急事,回来再说你弟弟好吗。况且也未必是你弟弟的原因,这
世界上的事情不是都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

LISA不高兴:噢,那你去忙吧。我原以为可以和你诉诉苦的。

我不说话,我觉得我的心要死了,但是她这句话又有点触醒我。可我不想苟延残喘,我只
好说:就这样,你等我电话吧。

然后我挂了电话出门,我想我是出去找了,虽然我不曾对爱情有过充足的信心,但这一次
却是到了绝望的谷底。我心里说让我彻底挣脱出来,如果我找回未曾拥有的,那就是翻本
;如果没有,我宁愿看到回光返照的一瞬。

天色渐黑,我的车上了州际公路,沿途那些象征着本州的油井和钻塔渐渐在夕阳中离我远
去。我在路边的加油站停下加油,买了冰的COKE三口两口喝完重新上车,原野的风吹拂着
路旁山坡上的灌木和荒草。我不知道琪琪在哪里,我只能去她原来的学校找。到ARIZONA
至少要开一两千迈。我没把握走这么远的路一定能找到琪琪,但我实在太想看到她回来。
我的脑子里不自觉的浮现出琪琪和李谈牵着手在科大校园里漫步的样子,记忆中年轻的男
孩女孩总是流光溢彩,爱情就仿佛青春脸上最美丽的一抹酡红;可我又看见李谈躺在医院
时苍白的脸孔,我的心里便生出一种从未有过固执。我固执地想,爱情是可以在心底复苏
的,理论上理想中都是可以的。
 
文章写到这儿就可以了。再来就添足了
 
拜托,老兄,一次贴完好不好.
靠,吊胃口的.
 
最初由 meditation 发布
拜托,老兄,一次贴完好不好.
靠,吊胃口的.


老弟刚来吧!
这是连载
还没写完呢
 
兵器谱上的LADIES - 40 (完)


黄昏在我的视线里遥远而金黄。远方是最辽阔的地平线,那是天与地会合的地
方。我的视线在天边的某个地方久久停留,相信我曾从那里走来,在呱呱坠地
的那一刻。但从此我渐渐远离,然后有一天完全迷失了,天边的那一块地方永
远只能遥远地凝视,也许是已被我藏入心底深处太久而忘了触摸。童年到成年,
世俗如杂草般丛生于周围的世界,也渐渐弥漫我的心灵。无数个仰望天空的时
刻,我因来时的路不复在记忆里存在而迷惑。

我的车在深夜里朝沙漠和高原行驶。深蓝的天空似一块幽静神秘的幕布自远处
扑泻下来,高挂的明月寂寞地期待着我的倾诉,而我像夜一般沉默。既是亘古
未变又有什么可再言道的,况且我仍然没有勇气诉说地老天荒。

夜里开车困了会打盹,车踩着边线发出刺耳的声音。白天路过高原,在荒芜的
PICNIC AREA休息,天空白得能把人给融化了。

一天一夜后,终于到了琪琪以前上学的学校。我到学生活动中心喝咖啡,盯着
所有看起来像同胞的学生,找机会和他们聊天。我反复和他们提琪琪的小说有
多感人,终于有个女孩说:啊,是感人,她前两天还来过。不过已经走了。

我慌忙问:她去哪儿了?

那女孩摇头,不知道。

我怀着沮丧的心情坐回被阳光烤得发烫的车里。LISA给我来电话:你疯了吗?
跑哪儿去了。她告诉我她是从师母那儿知道的。我心里烦,不知说什么才好。
LISA说你快回来吧,我说我不是不想回来,可是我觉得自己回不来了。LISA忽
然哭了,她说你回来我有很多话和你说。我问她,你想说什么,现在说可以
吗?LISA说我说不清楚,要慢慢说的。我说你一向说话快呀。她说以前我从来
不知道孤独的,这么说不准确,也许是知道但是不怕的。可是现在我很怕,很
多时候都摆脱不了的孤独,DATE也没有用的。我沉默,LISA慌忙解释:真的,
后来我就没有……DATE了。没意思。你相信吗?我说我相信,我一直就孤独,
从小就这样,看见你就不会了。LISA说真奇怪,我和你不一样,我要看见你,
只要看不见你,我就会孤独。然后她就在电话里哭。我不能在一百多度高温的
汽车里和她热线讨论男女关系问题,于是我锁了车去图书馆。LISA刚才的话我
自己也没有答案,只好说这很正常,因为你是MM嘛。男人的孤独是与生俱来
的,女人的孤独是因为缺乏爱。

走进图书馆时电池已经用完了,自己心里都诧异,和LISA最要好的时候都没有
这么些话,也许那时我太懒了。掏了电池要换,看见在学生活动中心遇到过的
那个女孩坐在检索的电脑边朝我招手,我走过去。她说你还没走吗,告诉你,
琪琪穿了马甲在BBS上写了篇文章,你快去看看吧,导读第一篇,说着她打开
那个网页。文章很短,只是说有个女孩,她的BF让她去学护士,拿绿卡。那女
孩就留下一张手绘的绿卡走了,琪琪问大家这个女孩做得对不对。

结果大概有一百多人支持她吧。我这才算明白琪琪走的原因了。琪琪在最后说,
原本以为是世界上最忠实的人也会变的,有一天突然让你感到陌生,而我宁愿
从未相识,也无法维持失败的相守。无法再对任何承诺产生信心,因为人生如
此变幻莫测。

我问那女孩,你怎么知道这是琪琪写的呢?她笑,琪琪,她曾经用这个ID写过
一个女孩被爱人遗弃的故事,这儿的中国人都知道她写的是她自己,当时她为
这事受了刺激,精神有些变态,好长时间才缓过来。后来那个男的还来过这里。
我记得很清楚,那篇文章的最后一句也是:无法再对任何承诺产生信心,因为
人生如此变幻莫测。琪琪文字不灵活,但是永远可以打动人。

琪琪对爱情也许早就没有信心了。她心里的伤口无法完全愈合,一点点细小的
误解都能造成旧病复发。背叛爱情是件残忍的事,我鄙视背叛爱情的人,他给
琪琪带来一生的痛苦。

从图书馆出来后我打电话给LISA,告诉她我的ID。让她帮我POST一个帖子。她
一边打字一边嘟囔,你为什么上站一万多次?你在上面都干什么了?我最不喜
欢上BBS了,浪费时间。她又翻那些琪琪文章的跟贴,说:支持琪琪的人很多
呀,不过他们不知道李谈自杀了。我说可见舆论是多么不可靠。LISA说对呀,
不过我开始喜欢看这些帖子了,可以看出大家都希望看到美满的爱情,也许
BBS上少有真实的故事,但是却反映了很多真实的心态。

我的帖子上说:记得庄子里尾生的故事吧。因为他淹死了,所以才被誉为最忠
实的人。如果尾生没有死?这件事情就很滑稽。我不知道人是要用死才能证明
活生生的感情,我宁愿活着互相多给一些信任。

然后我开车回家。很长很长时间孤独的在西部荒凉的州际公路上行驶。天上有
大块大块的乌云,偶尔会下一阵急雨,但是远处的太阳依然透过云层射出一道
道的光柱。我努力加速,希望自己可以快点走出这一大片乌云。

途中LISA来电话告诉我,琪琪回了个E-MAIL,说是回家了。我问LISA,李谈现
在怎样?她说好像好很多。又跟我说琪琪是害人精。我说琪琪是只拳头,伤害
了别人,自己受的伤才最重。LISA不同意,坚持说还是李谈可怜,琪琪是害人
精。我笑:对,你也是,我都被你害死过很多回了。LISA说你胡说!又很担心
嘱咐:开车小心,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我说你放心好了。我以前就常常独自出去旅行,开长途技术很好的。LISA很羡
慕的说自己来美国两三年,一直都闷在学校里。我说下次我们一起去,不过是
穷旅行啊,我没钱住豪华酒店的。

LISA愣一下,问:你这么说算是嘲笑我喜欢钱吧。

我说不是,喜欢钱也没错,我也喜欢,只是没有罢了,不过以后我也会努力一
些的。

我又说:相信我,我们自己的生活自己努力。别人的永远都是别人的。

LISA说:你少拽了,我没你那么多废话。我只是不想自己骗自己罢了。我喜欢
你。一直都是的。

我说LISA我的眼都笑花了,没法开车。说完我真的把车停在路旁,用手拭眼睛。

LISA说你那么得意吗,我现在又想起你有很多很坏的毛病,又不满意了。

我依然在笑,心里说一定,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LISA忽然问:你现在在什么位置,周围是山还是海?

我说我在新墨西哥境内的州际公路上,两旁都是光秃秃的山,天上有乌云,刚
才还下太阳雨……忽然我停住说话,不知什么时候,远处太阳光柱下面出现了
一片瑰丽的景色,地面是夕阳的红色,天空是月白色的,树木碧绿而幽静。我
说LISA我看见海市蜃楼了,奇妙极了。还有彩虹,竟然不只一条彩虹!

LISA问我那海市蜃楼里有什么,我说我看见伊甸园了。


 
结束的好仓促丫!
 
后退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