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 小说: 爱情象感冒

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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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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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柏拉图说:要用心来爱你的女人。

10年前,岳轶认真地对初恋女友说。

岳轶是个典型意义上的好人,小学的时候好好学习,中学还是名列前茅,大学成绩优秀。他最大的理想就做个坏人,你见过哪个年轻人不崇拜蛊惑仔、去崇拜爱因斯坦的?70年代的他们嘴巴上以爱因斯坦为榜样,那是老师逼的,到了90年代,年轻人嘴巴上都懒得承认了。不过,做坏人也需要技术含量,比如一脚把抓住他裤腿大哭的女人踢翻,然后再加上几个耳光:“你堕胎关我屁事?没钱?不能做鸡去赚啊?!”岳轶实在下不了手。他每次和女孩子嘿咻都不忘记避孕措施,根本没有机会表演这一幕!打住,不用避孕套多爽啊,做坏人还管对方怀孕不怀孕?可是岳轶下不了手,不就不爽吗,打胎多疼啊。

所以他做坏人也就顶多口头上堕落一点,比如说个小笑话、小谎话骗骗女孩子开心。那个女孩子平时把脸蛋涂得姹紫嫣红的时间用来多读点书,就会知道柏拉图的老婆多跋扈,他绝对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这是岳轶说的,冠上柏拉图的名字,显得权威一点。

有人说爱情是性欲的产物,很多男人和女人上床前,怎么看这个女人浑身都是优点,上床后,不用看,那缺点也会象雨后春笋一样地冒出来!岳轶没有机会和那个姑娘真嘿咻,10年后,他坐在浦东机场的抽水马桶上,也想不起来她的优点。这么说很刻薄,岳轶一直致力于做一个不是好东西的东西,没有资格说别人的坏话。所以,他又仔细想了想,找出她一个优点:胸脯还是不错。许多被女人抛弃的男人若干年以后都虚荣地意淫,对朋友吹嘘当年的女朋友是如何地漂亮,身材是多么地凹凸有致,完全忘记那时候他给她的外号是“荷包蛋”或者“旺仔小馒头”。岳轶反省了一下,觉得记忆也似乎有点模糊。

她在学校外面租了一个房子,没有用几天的功夫就把岳轶拉上了床,不过她只允许岳轶摸她腰部以上的部位。她说这已经是优待岳轶了,上一个男朋友虽然也被准许上床了,但是只能摸她胸脯以上的部位!劳动人民一向不靠天,不靠地,只靠自己的双手。岳轶也是这样,夜深的时候,躺在一个美女的身边,辛苦地劳动,放纵着自己理论上的处男之身。

不知道和五千年的文明有什么关系,和人种有关联吗?中国人的声音一上了广播就变得暧昧,有一点颤抖又有一点娇媚。小时候家乡有线广播里的女播音员常常就带着娇喘播送公社书记的最高指示,搞得全公社的男人们都心襟荡漾,严重影响了社会主义生产。播音员是公社书记的小姨子,大家只好数年如一日地忍受着她。问题都是21世纪了,浦东机场的这个播音员也没有什么长进。她先用中文,然后又意犹未尽地赶紧用一种一直向上的音调的英文刮着大家的耳膜:“这是荷兰皇家航空公司KL980的最后一次广播,请岳轶先生赶快去44号登机口登机……”

她在英文里把岳轶读成“月姨”,激灵得他一身鸡皮疙瘩。

浦东国际机场是岳轶去的最多的机场,也最不喜欢。

岳轶不喜欢这里的味道。

我们经常抱怨上帝不公平,没有给我们这个或者没有给那个。其实,所谓的不公平,不过因为人的贪婪。上帝的公平是,既然给了你这个,那么另外的东西一定没有你的份。岳轶有上帝给的超级嗅觉,也有上帝给的超级迟钝的听觉。他喜欢Heathrow的咖啡味道,Frankfurt走廊里是杀虫剂或者空气清新剂的味道,CDG是水泥墙和香水混合的味道,San Paulo空气丽的香水混合着狐臭的味道,Buenos Airs的香水里混合的是冷清的味道。

浦东机场的空气里只有人肉的嘈杂,暴发户们穿着簇新的Zegna西装在人群里逡巡,他们从贴满马赛克的乡村别墅里搬到每平方米11万的高尚住宅,每天推窗可见浑浊的黄浦江;腆着巨大的肚子的公费出国旅游的政府官员们正襟危坐,猥琐的目光停在不远处美女裸露的胸脯上,漫无目的无话找话地第101次教育着边上的随从:“阿姆斯特丹一定要多待几天!”;穿着LV鞋背着GUCCI包包的学生们则闹成一团,和远处“希望工程”宣传画上的孩子相映成趣,相同的年纪,他们的眼睛里只有无忧无虑;还有一些不明身份的人要么在打着手机,要么在发呆,要么就大声喧哗,偶尔有一两个看书的人,读的也是八卦新闻杂志或者干脆就是印刷的比火车站周围卖的《法制文学》高级一点的法制文学……

岳轶也不想待在厕所,可是出不来。

一个人的慢性肠炎得了三十年,就不是病了。老婆也不能保证和你一起待30年,就凭这缘分,慢性肠炎也应该算岳轶的亲人。今天这位亲人有点太过亲热,搞得岳轶屁滚尿流。

第一阵剧痛传来,长期和那段狡猾而顽固的肠子的斗争经验告诉他:要坏事!岳轶从登机的队伍里闪出,撇下目瞪口呆的李飞燕,直奔厕所。从登机的地方到厕所大约100米,而大便从大肠到肛门才几十厘米甚至几厘米,所以最后是大便赢了,大约10毫升溜了出来!

下身光溜溜的站在厕所的隔间里,岳轶好像回到了童年。当然,那时候没有BOSS的外套也没有Zegna的衬衫。换洗衣服都在托运行李里,只能不穿内裤了。岳轶把脏内裤卷起来扔进垃圾桶,飞快地跑向登机口。清洁工等会肯定想:纸也没有用完啊,这家伙怎么用内裤擦了?

去Amsterdam要飞十一个多小时,如果李飞燕知道她的老板不穿内裤,会怎么浮想联翩?!
 
(二)

光屁股穿裤子的感觉有点奇怪,后面两个口袋凉凉的。可能是缺少了阻力,岳轶坐在那里老是往前面出溜。此时除了上帝,没有人知道岳轶的秘密,可他还是觉得心虚,生怕目光接触到边上李飞燕那双求知欲望及其旺盛的双眸。女人知道一个秘密,这个秘密立即就会变成八卦。

岳轶东张西望了一会,确认真的没人对他感兴趣,开始望着斜对面女孩子发呆。她上飞机起就在折腾那把老掉牙的伞,这破伞有什么特殊意义吗?要不那姑娘是个铁公鸡?如果是的话,还是个动手能力极差的铁公鸡,不,铁母鸡,岳轶想。

要是平时,岳轶早就冲过去助人为乐了,更何况那姑娘长得不错,总比帮一个丑女爽吧?!随着年纪的增长,岳轶不憧憬做蛊惑仔很多年了。作为这个地球上最自私最贪婪的物种:人类,他认为尽可能地帮助别人是一个有风度的男人必要条件,所以坐飞机无聊的时候会帮孕妇系鞋带,或者把被厕所门夹住的胖老头拔出来,或者帮空姐拿个盘子递个被子什么的。不过上次一个印度女人摔在地上昏迷过去,岳轶想了半天还是叫空姐处理这个事情。不是那个印度妞不漂亮,她们这个民族在泡满死人死牲畜的恒河里一边洗澡一边刷牙,特别恶心的是,刷完牙的水不是吐出来,而是“咕嘟”一下喝下肚!岳轶不认为自己能挺得住,在人工呼吸的时候万一吐出,不是害她吗?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修伞姑娘脸部的线条挺不错,几缕青丝散落在她洁白而柔软的脖子上,是男人看了都会有点心猿意马。漂亮女人的周围从来不缺献殷勤的男人,她边上那个老外早就恨不得自己上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岳轶最近的麻烦很多,甚至差点惹出一场诉讼。当然,这个事是他自找的。

那是半年前的一个下午,他被一个锲而不舍的电话揪了起来:“哥们,快来,我挺不住了!”

说话的是李成锋,他挺不住的事情只可能和女人有关系,岳轶很烦他这个:“是老婆还是二奶出问题啦?你和他们上床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叫我?”

李成锋一向以恬不知耻而闻名:“下次一定叫上你,行了吧,你快来,带20万!”

岳轶一下醒了过来:“搞出人命来啦?”

李成锋在那头用一种哭笑不得的腔调哀求:“来了就知道了!”

事情很简单,二奶要买一辆宝马,李成锋刚给大奶买了一辆新330i,手头不宽裕想买个二手宝马糊弄二奶,哪知道火山爆发了!岳轶做proposal熬了一个通宵,被这样的鸟事给缠上,不由得火冒三丈。这个李成锋只要女人在面前一哼唧就腿软,他在宝马4S店门口堵岳轶:“钱带来了吗?买个318i能过关吧?”

“过你个头,疯啦?!你买车给这样的女人?你知道她和你上床前和多少男人上过床?那些男人又和多少什么样的女人上过床?他们中有多少梅毒多少AIDS?她就是处女,买处女也要不了这么多钱啊?”岳轶的手机总是收到推销处女的短消息,据说最便宜的3、5千就能搞定。

人家说在上海包个二奶成本很高,都是这些凯子男人自己哄抬的物价。

“没有关系,我每次都用避孕套!”谁说李成锋不幽默?他两手一摊,话锋也一转:“你说怎么办?”

岳轶摇了摇头:“没办法,这卡里有钱,密码是6个0,要多少你自己去刷吧。”

说话间又来了一个二奶和一个看起来象她爷爷的老男人来买车,她比李成锋的二奶难搞多了,318i根本看不上眼,非要Z4,老人家可能也是钱没有带够,或者毕竟老江湖了觉得有点不值,刚一犹豫,二奶就把脸一甩任凭他怎么哄就是好不了!真不知道这些男人找二奶图什么,比老婆还麻烦,要了有个屁用啊?

老男人年纪大了,一点也不与时俱进,唐僧一样只会翻来覆去地说“你看上海这灰多大,你开一敞篷车多脏啊”,真是笨的可以,如果有100万的拖拉机人家二奶也照买不误!老头耳朵有点背,哄的声音不小,坐边上的岳轶的神经终于崩溃了,有一种把老头的嘴给拧下来的冲动,转过头对着假装冷艳无比的二奶大喊:“你说你一个二奶凭什么买Z4啊,弄个二手车开开就很给脸了!”

4S店里立即安静了下来,老男人愣得嘴巴合不拢!到底是商人,经理用令人瞠目结舌地速度出现在对峙着的岳轶和二奶中间,岳轶买车以后介绍了好几个人来,看在钱的份上,他们也算朋友。他把岳轶拉到一边:“大爷,我喊你大爷行吗?你今天不爽是吧?来来,来我办公室喝杯茶!”

那边二奶终于反应过来,眼泪“哗哗”地下来了,小脚一跺,扭着硕大的屁股丢下老头就走。老头很无奈地看了看岳轶,也追了出去。李成锋的二奶正坐在展厅的一辆318i里试车,兴奋的什么都没有听见,李成锋听出了里面的指桑骂槐,竖了竖大拇指,岳轶知道他想说:“你有种!”这个小子虽然泡妞泡傻了,但好坏总还分的清楚!

岳轶突然觉得很空虚,二奶的眼泪让他反思: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不就是当二奶吗,人家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你损她算什么?二奶这个职业既不反党也不反社会主义,还增加GDP,应该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岳轶没有理会李成锋,也没理会那个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经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收场,这时,手机象救命稻草一样地响了起来。

电话里是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外公中风去世了!岳轶觉得整个人一下被人砍去了一半,昨天他们俩还说好秋天去爬紫金山的,这个老头怎么能就这么擅自死了?!

岳轶的大脑一片空白,愤怒地冲进车,一踩油门把自己重重地抛向椅背,车象离弦的箭飞了出去。他没有流眼泪,小时候外公逗他玩总是说,男儿不能哭。前面十字路口一个上海男人正腻味地和一个女人道别,走两步又回去,再走两步又回去了。要不吻个死去活来,要不就扭头就走,总不能在十字路口散步啊?!他管不了许多,算准男人徘徊的频率就冲了过去。我们常常说人算不如天算,那男人突然改变了主意,停下来掏出了手机……

岳轶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手机就重重的砸在前挡风玻璃,视野里的男人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撞死人了?岳轶下意识地深呼吸了一下,打开车门。上海女人吓傻了,一声不吭,看见岳轶下来撒腿就跑。靠,是我撞了人,你跑个什么劲啊?难道男人已经被压的脑浆崩裂了?那应该吓得瘫在地上屁滚尿流啊!也许是一对奸夫淫妇,怕等会脱不了身?那你这么一跑,以后还做什么奸夫淫妇?!岳轶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都这时候了还能胡思乱想。

男人正躺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呻吟,能叫唤的出来就说明没有大事情,岳轶蹲下来,问:“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你感觉怎么样?”

男人就是呻吟,也不说话。才一分钟不到,周围就被好事者围的水泄不通,外围还有些人在奔走相告:宝马又撞人了!一个中年妇女壮着胆子跳了出来说:“叫他赔!”

岳轶一回头,妇人象触电一样地缩了回去。这个女人的话起了作用,大家开始议论纷纷,流言也散布开来,到了外围已经变成这个宝马车如何霸道,如何硬是把这个男人撞的飞起十几米摔在地上。这是在上海,这里两个男人能在大街上吵一小时连肢体接触都没有,所以无论群情如何激愤,岳轶暂时是安全的。这要是在民风飙悍的某些乡村,你压死一只鸡,不当场赔个300、500的肯定要出人命!岳轶从来没有撞过人,心跳得十分厉害,他真的理解那些肇事逃逸的家伙了!他有些急救知识,强压住身体和心的颤抖,大致检查了一下男人,不像有什么内伤,挂了一下,小事故,可能是腿断了。

岳轶一想到外公心急如焚,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惊慌,也不要激怒男人和周围的人,拿出手机准备叫110,发现没电了!他抬起头来:“谁有手机请借我用一下,快……”

围观的人象看见瘟神一样,“嗡”的一下就散开了,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一个女孩子风风火火踩着鼓点似地走了过来,一边还和电话里的人聊得热火朝天!什么人啊,这里这么大的一个热闹,她难道没有看见?岳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上海男人躺在地上终于缓过劲来了,声嘶力竭地唠叨:“疼死了,哎哟,你到底叫不叫救护车啊?……我要死了……我要是死了,做鬼也饶不了你……哎哟,你等着,哎哟,我叫你倾家荡产的………哎哟,疼死我了,救护车啦………哎哟,谁送我去医院我就给他10块钱……哎哟,救护车啊……”

刚才的中年女人又忍不住了:“才10块,鬼才送你去医院!”

大家欢快地的笑了起来,象参加综艺节目听见一个好玩的包袱,哄堂大笑。这样的人也算男人,岳轶有点后悔自己怎么没有象电视上那个司机的倒车回去把他给压死!不知怎么了,今天碰见的所有人都象苍蝇,嗡嗡嗡嗡……,在他的耳边徘徊。

岳轶的头都要炸了,一横心,走上前抢过姑娘的电话:“借你电话用一下……”

丁依今天的心情特别好,从法国回来快半年,大学同宿舍的死党终于在今天聚集齐,她正兴高采烈和刚下飞机的肖芳开着玩笑,突然手机就消失了,天啦,大白天就有人抢劫,老娘和你拼了!

她随手就一个耳光。

如果说丁依和林刚还有什么瓜葛的话,那么就是手上的这个树枝形的戒指。如果说丁依要感谢林刚什么的话,那么还是这个戒指。丁依比面前的这个男人要矮5-6公分,耳光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左颊。丁依看起来细胳膊细腿得,手劲却不小,戒指在岳轶的脸上拉出了很长的一条口子,血涌了出来。

丁依也被吓坏了,这个面目清秀的男人不太像劫匪!

岳轶狠狠地看了丁依一眼,用手按住伤口:“对不起,借你电话用一下……”
 
(三)

“我看还是别打了,私了吧?”一个长得很正义的中年男子从人群里杀了出来,拉住岳轶打电话的手。岳轶谈不上什么肌肉男,但力气还是有一点,可被这个男人一捏,却也动弹不得。有这么调解的吗?岳轶不由地一愣。

刚才跑得没影子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受伤男人的身边,百般温柔地询问着。上海女人只要不骂人,说上海话的时候音量小一点,还是显得很妩媚的:“你没事情吧?……”她听见中年男子的话,连忙转过头来,接上话茬:“这样也好,我看你也着急赶路,他也就伤了点骨头,要不我们就私了吧!”

岳轶有点找着北了,整个事情看起来要发生质的变化,他决定以退为进:“你说要多少钱?”

女人扭捏了一阵,也没有说出一个具体数字来,反复就要岳轶自己开个价。中年男人穿得衣冠楚楚,似乎那种日历万机的人物,看那派头不是领导也是个小干部,他显然对这样的唧唧歪歪看不上眼:“既然你们肯听我的劝,那就再听我一句,两万块解决问题。”他转向岳轶,“我看你也是个爽快人,两万对你是小钱,给他看个腿什么的肯定够了。”

岳轶有点哭笑不得,这也太草菅人命了,要真的脑震荡或者在弄个脑出血什么的,别说两万,命恐怕都保不住。

女人似乎是头发长见识短,一听就说:“我们老实巴交的还能怎么样,两万就两万!”

靠,这不是传说中得撞车党是什么?岳轶想挣脱所谓“调解”的中年男人的手打电话:“别拉着我,你的好意我领了,但这事还是得报警。我就跟他耗上了,赔多少警察说了算!”

女人一看阵势不对,坐在车头的地上号啕大哭:“我的命真苦啊,宝马撞人了不赔,我该怎么办啊……”她的眼睛里就象装了龙头,眼泪说来就来。

中年男人抓住岳轶的手紧了紧,用很低沉的声音说:“你别闹事,这里是我的地盘,快说赔不赔?!”

群众的愚蠢就表现在经受不住煽动,当年皇太极用离间计骗崇祯皇帝当街凌迟袁崇焕,扑上来大啖其肉,恰恰就是我们通常说的“老百姓”。没有人想一想,袁崇焕是明朝辽东的最后一道防线,要是奸细还奋勇厮杀个屁啊!女人的哭诉很快就煽动得群情激动起来,有个老头干脆就用拐杖敲打岳轶的车。这时候如果有个记者什么的在场,晚上电视上就能播出“又一起宝马撞人案,中国的富人们怎么了?!”之类耸人听闻的新闻,搞的好像有点钱的中国人都象黄世仁似的,完全不管现实是:杨白劳现在比黄世仁神气!

一辆Jaguar象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停在岳轶身边,中年男人吓了一跳,以为对方来了帮手,抓住岳轶的手不由地一松。岳轶龇牙咧嘴地甩了甩手腕,都红肿了,就两万块钱,也不至于使这么大劲啊。

车窗放下来,伸出来一个衰老的胖脑袋,是在宝马4S店里碰见的老男人,黄森林。黄森林幸灾乐祸地笑着说:“怎么,哥们儿,撞了人现在不拽了吧?要不要我叫警察?唉,躺地下的这位,别着急,狠狠地问这家伙要钱,不给就告他,我是律师,免费为你服务,搞死他,我看他小样还傲个屁!”

男人无论年纪多老,在女人面前显摆自己能力的冲动永远存在,就象老孔雀尾巴上只剩一根毛的时候也不会忘记在母孔雀来个开屏!在4S店里,老头被岳轶冷不丁的一骂,根本没有机会反击。现在看见这么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怎能放过?他很困难地把肥胖的身躯从车里挪出来,仍然满脸冰霜的江无双也从另外一边跳下车,冷艳地看着岳轶。江无双还没有被哄好,不过她吃定老头了。总的来说,男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老婆可以发脾气一脚把老公踹下床去,而二奶要是这么一踹,可能就把男人踹到其他候选二奶的怀里去了。所以二奶有了委屈只能打落了牙往肚里吞,稍微一哄就必须要好!唉,二奶这职业有多少辛酸血泪啊,一般人是不能体会的。

黄森林很费劲地摸索出一个名片。岳轶看着有点发呆:不知道这只臃肿的布满老人斑的手在二奶年轻的肌肤上这么抖抖嗦嗦地摸过的时候,她有没有战栗出一层鸡皮疙瘩?如果有,老头可能也以为是性兴奋的结果吧?!

中年男人的鼻子差点没有被气歪,一把将黄森林的手拨拉到一边,这个杀出的“程咬金”简直是坏事来的:“去,去,没你的事……”他瞟了江无双一眼,恨恨地吐了一口吐沫,在老头面前布满灰尘的祖国大地上砸出一个窟窿,“老不正经的!”

岳轶的前女友说他神经太大条,越是紧张的场面,他越放松。岳轶已经完全没有了听见外公噩耗时候的急躁,很冷静地走到躺在地上的男人面前,一提溜,刚才还疼得要死要活的男人神奇地站了起来。这些撞车党都十分专业,知道被撞的时候怎么保护自己,如果每“工作”一次都被撞得七死八活或者零件全部散架,干什么不比这个好挣钱?岳轶一把甩开男人的小拇指指甲长得象个铁钩的脏手。他一想到男人吃过午饭就用那个玩意剔着牙或者挖鼻孔或者挖耳朵,然后很潇洒地把牙齿里的饭菜或者鼻屎或者耳屎弹到墙上的场景,就恶心得不行。

“让我看看你哪条腿断了?”岳轶很平静地说。

周围的人“嗡”地一下,安静了下来,一个声音突然高喊:“警察来了!警察来了,大家让开!”

三个撞车党面面相觑了一秒,四散跑开了。这些人也懂得保护革命成果,如果跑向一个方向,一抓就是连锅端。

岳轶回过头,看见了笑盈盈又略微有点讨好的丁依,警察连个影子都没有。丁依在边上看老半天了。她不喜欢看热闹,可是岳轶拿着她的手机一点没有还的意思。刚才那阵势已经够乱了,脑子不好使的人,都能当场给这些人和事给绕晕过去,她贸然上去要手机实在有点不合时宜。这一嗓子,完全是一种将功赎罪,丁依一看见岳轶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就有点心虚,那些整天给老婆抓得满头满脸血痕的男人,太苦了,过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岳轶正要说“谢谢”,余光里突然看见黄森林和江无双要往车里钻,连忙重重地拍了拍Jaguar的引擎盖:“你给我停下!”

黄森林刚刚又给骂一次,外强中干的本质暴露无疑:“你拍什么拍,拍坏了赔得起吗?”老头显然是习惯说这样的话了,完全忘记岳轶开的宝马比他的Jaguar差不多贵。

岳轶突然笑了笑,也许笑了,他自己也不确定。不过从丁依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确笑了。这个男人笑起来有一种亲和的力量,让人觉得异常地可爱。“可爱”这个词一般不能运用在30多岁的男人身上,奇怪的是,丁依的确就是这个感觉。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她经常看错男人。比如林刚,她和他床也上了、吻也接了,同居了几个月才发现他的内裤都是前任女友买的,丁依生病买盒阿司匹林他也要回来报销。林刚很有钱,可有钱不代表他要花在丁依身上。分手时林刚说,她是他不花钱的充气娃娃。丁依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恢复成一个正常思维的女人,不过她自虐地保留了那枚刮花岳轶脸的戒指。每次丁依下意识地觉得一个男人不错的时候,戒指就会提醒她拿林刚来吓唬自己一下。

岳轶掏出自己的手机,向黄森林扬了扬。老头下意识地一躲,手机划了一个奇怪的弧线,换了个方向砸在Jaguar的挡风玻璃上,“当”地一声立即粉身碎骨,零件飞溅到许多看热闹的人的头上脸上,大家都被震惊了,没有一个人吱声。玻璃凹陷下去一小块,周围裂成了蛛网状。江无双吓得一声尖叫,黄森林连忙把她揽到怀里安慰。人说年纪大一点的男人知道疼女人,一点没有错,如果是年轻一点男人,肯定先扑向他的车。

岳轶面无表情地对黄森林说:“这玻璃一万块不到,你不是喜欢打官司吗?车是我砸的,我会赔,但你要去告我!我看你怎么让我死!”

丁依又似乎看见岳轶向他眨了眨眼睛,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了?还是这个男人有毛病?

岳轶的确是向丁依示意了一下:“我刚才大脑十分清醒哦,没用你的手机砸!”话没有说出口,他不习惯于和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女人调情。

岳轶用手里丁依的电话联系上了李成锋,他正在陪二奶去浦东上牌照的路上,这小子的速度很快。岳轶用手势阻止了老头准备对他发起的语言攻势,这么大年纪了,也就能说说了:“李成锋,我砸了辆车,他会起诉我,你搞定吧!”

李成锋一定把头摇得象拨浪鼓,都30多的人还做这样冲动的事情:“你今天怎么了,刚才一声不吭就跑了,打你手机还关机!”

岳轶说:“我妈说外公去世了……”

“什么,张爷爷去世了?你他妈的疯了,这事情不告诉我?!……”电话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接着更传来李成锋的破口大骂。

岳轶被骂得哑口无言,因为他在冲出宝马4S店的时候的确想过:李成锋被二奶纠缠着,知道了又怎样?

他和李成锋象兄弟一样一起长大,外公就像李成锋的亲爷爷,他绝对不会因为个把女人而不去见他最后一面。岳轶听到外公去世的消息几乎失去理智,但不能成为他怀疑李成锋的借口,所以很羞愧。

李成锋交代了二奶两句,就在电话里大喊:“你赶快回南京,我马上就赶来。只要你砸的不是市长的车,没有我搞不定的!”

李成锋是个律师,看起来温文尔雅的那种,他搞两样东西从来不手软:女人和案子。

岳轶把电话往还杵在那里的丁依手里一放:“谢谢。”一转身钻进车里,眨眼间就消失在远处的车流里,留下一大堆看热闹的闲人,老头和二奶,砸坏玻璃的Jaguar,当然,还有丁依。

这个男人身上的香水很好闻,丁依想。
 
(四)

黄森林生下来就不哭,屁股上挨了接生婆若干巴掌后勉强发出了一声小猫般的呻吟。也难怪,脐带在脖子上绕得太紧了。后来他爸连忙去庙里求签,和尚说五行缺木。他爸大腿一拍,这不简单吗,叫黄森森,够不够?有没有四个“木”叠一起的字?实在不行就叫森森森,只要能保住这根苗,姓不姓黄无所谓。

黄森森以手段卑鄙闻名法律界,大家干脆叫他“白森森”!白痴也知道“白森森”是贬义的,烦恼的黄森森只好又去找了一位大师,当然,现在他有钱了,找的大师也牛B了很多。大师很傲气,看都不看就肯定地说,6个“木”太多,5个就行。所以,现在黄森森叫黄森林。

黄森林气得要发疯,江无双那双凤眼里的不屑让他觉得不是坐在jaguar柔软的真皮座椅,而是仙人掌上!“一万块不到?如果能让你这么便宜,我还怎么混?”黄森林觉得岳轶十分幼稚。

他发动车,停在前面昂首挺胸的丁依边上。这个女孩子走路十分有精神,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丁依的衬衫有点透,5月的天,阳光明媚得象美女的眼眸。黄森林可以从侧面看到她的胸脯在亚麻质地的衬衫下一上一下,很有生气的样子。“大约C cup!”黄森林立即做了判断,并且估算出要比江无双的有弹性。

丁依停下来,歪着脖子等黄森林说话。阳光抚过她的脸,也变得毛茸茸的,黄森林简直看呆了。丁依有点烦这个男人,怎么没完没了?她不象岳轶一样鄙视二奶,难道有钱男人就不能追求爱情了,找个年轻点的女人就是包二奶?再说女人为了钱而嫁有什么错了?为了某个男人的聪明才智或者英俊外貌就不错了?嫁个穷光蛋就高尚了?比如钟丽缇,嫁个穷光蛋,也没有见到什么人歌颂她啊?她烦所有小鸡肚肠的男人,他们让她想起林刚,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黄森林收回穿过丁依衬衫的目光,嬉皮笑脸地说:“小姐,我想请你做我的证人,可以吗?”

丁依笑了笑:“不行。”她快步走进一个shopping mall,这里人山人海。

黄森林又吃了个闭门羹,不过也不觉得沮丧。他也只是问问而已,他习惯与和所有的美女搭讪一下。

岳轶冤枉了黄森林,江无双是一个美丽的错误,真的不是他的二奶,连大奶都不是。据说有钱的男人最大的心愿就是死老婆,经济实惠,婚都不用离!黄森林并不盼望老婆死,他小舅子也就是他老婆的弟弟是邻省的一个实权人物,死了老婆,也就在人情和法律上都死了一个很有用的小舅子,多亏啊?!

可是三年前他老婆还是死了,死于乳腺癌。哎,才65岁的人,这么年轻就去世了。不过黄森林也是想得开得人,反正他“前”小舅子也57了,这人,怎么混也混不过年纪,马上要退下来了,还有什么用?

想通以后,他就开始继续吃喝玩乐。

说他和江无双之间是美丽的错误。江无双是美丽的,人们一般认为,男人,特别是有钱的男人,都象发情的公马希望把天下的美女的都搞上床。黄森林还是有所选择的。江无双年太大了,他那时候一直在泡两个小模特,一个17、一个18,从操作成本上来说,在这样的小女孩子身上花的钱比一个风里来雨里去在江湖里混成油条的女人的身上花得要少的多。可是江无双是他的秘书,说是假公济私也好说是近水楼台也好,反正怪黄森林革命意志不够坚强,轻而易举就在某次喝多后就被江无双上了他的床。他本来想收她做个干女儿,可江无双不乐意,说哪里有干爹和干女儿睡一个被窝的?!

说是“错误”,是因为黄森林从此以后就没能甩掉江无双。她飞快地接管了他所有的女人,将她们一一驱逐。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动物,黄森林不是对手。不过黄森林还是要感谢江无双,从此他的耳根少了各个女朋友的争吵,人上了年纪,需要的是清净。

车开出去快一公里,黄森林的思绪才回到江无双的身上。也该回来了,再迟一会江无双的“浑元指”该上身了。这个女人不知道是否捡到过什么秘笈,或者干脆就是家传?她的指法十分高强,拧到哪里就青到哪里。黄森林对芸芸众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轻蔑,他们吃饱了睡、睡醒了吃,顶多再搞点男女关系,和动物没有什么区别。这些人愚蠢地羡慕有钱男人,哪里知道有钱男人的辛苦?

江无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算了,回去吧,我看你连这玻璃都赔不到!”人年纪大了就会吝啬,宝马Z4还是没有买成。也不知道老头是真的没有钱、还是缓兵之计,说下周买。情人之间没有婚姻这个契约,不到手的东西都不能算数,所以江无双一点没有胜利的喜悦,提不起精神来。

黄森林一着急脑门都冒汗,再强的空调都止不住。他胡乱用手抹了一下额头,开始打电话:“你好、你好,张局长……唉,最近一直没有出去玩……”他没有撒谎,自从被江无双搞上以后,他失去了所有花天酒地的自由。

黄森林继续道:“……麻烦您帮我查一个车牌号码……哎,现在年轻人都很嚣张啊,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以为我们这些人真的老了……对,是‘沪XXXXXX’……岳轶?有背景吗?……嗯,我看那小样也没有什么……”

黄森林炫耀性对江无双说:“我马上就报案,让它变成刑事破坏案,看这小子怎么办!和我搞!……”

虽然岳轶骂的是她,江无双对岳轶却不十分仇恨,要不是现在陷在黄森林这老不死的这里,她还真有兴趣去征服这个男人。不过江无双是个现实的女人,如果真的把黄森林换成岳轶,她还不干。女人的青春能有几年,她今年已经29了,按照换算成上海人喜欢报的“虚年龄”都30了,黄森林虽然才69但身体很差,做爱这样高强度的活动对于他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这两年他摸都懒得摸她了。

很快他就会死,很快她就可以自由了!

江无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句,黄森林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好像她的“嗯”是开关:“是我,我是黄森林。”黄森林说话的中气有点不足。

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年轻也似乎不年轻,让人判断不出年纪:“我是李成锋,A&A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也是岳轶先生的私人律师!岳轶先生是我的好朋友,事情经过我都清楚,不想搞大!”声音十分坚定,和他在二奶面前象换了一个人。

黄森林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啊,李兄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吗?……哎,还赔什么啊,岳先生也是性情中人,年轻人急躁了点,赔就不用赔了,不就万把块钱吗,我也不在乎,你让他给我道个歉就行了,吸取一下教训!”

他在电话里和李成锋称兄道弟,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们交情了得。其实刚才宝马4S店里,大家是对面不相识。业内都流传一句话:和谁结仇也不要惹疯子!“疯子”说的就是李成锋,他以为强硬著称。

李成锋没有岳轶那样不专业,即使是民事诉讼也要耗费很多精力,赔钱就是了,还赌气告什么告?他明显听的出黄森林不想得罪他,但也不想轻易放过岳轶。让岳轶道歉,这不可能。他笑了笑:“我哪里敢称‘老兄’,您太谦虚了,我才几岁?哈哈……”李成锋讲话也很损,不过让对方发作不得,“这样吧,我朋友的做法也很不好,钱,我付,你把发票寄给我办公室!”

黄森林也笑起来了:“老弟,我叫你‘老弟’总行了吧?钱我不希罕,你别和我打马虎眼。”

李成锋摇了摇头,这老头不是很好对付:“黄老,岳先生也是有身份的人,事情能小就小,不用惊动陈市长来打招呼吧?对了,黄老,Jaguar特约维修的蒋总也是我的好朋友,保证帮你修得一点都看不出来!”

黄森林早就听说李成锋和那个政治新锐陈市长关心不同一般,现在毕竟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他不想没有善终,所以话锋一转:“哈哈,那就不用了,其实陈市长这里我也很熟,那样就不好了。车的事情,那就拜托了,我等会可要报出你的大名啦!”

他还想多寒暄两句,李成锋抢住了话头:“黄老,我在高速上,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回来以后一定登门感谢。”

黄森林只好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自言自语:“妈的,嘴巴上才长了几天毛啊,还想和我斗……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他看江无双不接话,只好安静下来专心开车。年岁不饶人,一分心,刚才差点撞了一个行人,哎,明年就不能拿驾照了,老了……

黄森林有些惆怅。
 
(五)
岳轶在狭窄的座位上升了一个懒腰,很无聊地翻弄手边的一叠文件。走之前旅行社的人问,要不要头等舱,才7万一个人。“才”7万?这钱够坐11次经济舱了,还够7-10个以上大学生一年的学费。如果是和客户一起,装装阔气也是应该的,自己人,还是算了。

最上面一页是李成锋二奶白洁的email,列了一堆要买的东西。李成锋把事情解决得很好,黄森林再没了声音。这时候,李成锋的航班也该起飞了,他和白洁去泰国度假。候机时,李成锋搂着娇羞的白洁,象一对恩爱无比的新婚夫妇。他拍着岳轶的肩膀对白洁说:“我这人,为了兄弟一向是两肋插刀!”

岳轶对这样肉麻的话一点都没有感到激动或者温暖,李成锋这样的家伙嘴巴里吐不出什么好东西。果然他又讨好地对白洁说:“不过为了你,我可以把刀插进这家伙肋骨里!”

岳轶不相信李成锋是这样的人。当然,就因为他不相信,李成锋才敢这么说!

一想起李成锋讨好女人时候那劲,他就觉得肋骨有点凉。“哎,冤孽。”岳轶觉得自己这个词用得很幽默和准确,不觉地笑出声音来。

李飞燕疑惑地看了看老板,挺英俊的一个小伙子,好像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不知道今天开飞机的是不是实习飞行员,反正颠得象过山车。岳轶很不喜欢飞机上的马桶,屁股大一点的胖老外,坐在上面不小心按了一下冲水键,都有可能被吸在上面爬不起。不过就是超人也不能不拉大便,他假装没有注意到李飞燕的目光,冒险去厕所。经过那个摆弄伞的姑娘,他不由地又看了一眼,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就在脑袋的边缘,却想不出来。他恨恨地敲了一下不争气的脑袋,飞机一阵剧烈的摇晃,岳轶倒在了地上。

飞机遇上了强气流,女人们尖叫了一阵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一个神经质的男人鬼鬼祟祟地站起来匆忙逃进厕所,看样子被吓得不清!岳轶糊里糊涂地倒下,爬起来却清醒异常,对,对,这不就是上次划破他脸的姑娘吗?他兴奋地有点语无伦次,指着丁依说:“是你,你,你……”

丁依也正满脸通红地看着他,一点没有吃惊的意思,反而指着他的屁股:“对不起,对不起……”

岳轶觉得屁股那里凉凉的,赶紧用手一摸,裤子开了,丁依的破伞惹了祸!岳轶象触电一样飞快的坐下,想:“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

丁依当然看见了,也认出了岳轶。她只是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奇怪,不穿内裤?不穿内裤似乎不违法,丁依只好在心里猛摇头,多不卫生啊,表面上还继续表示歉意:“是你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赔你的裤子……”

李飞燕伸过脑袋来:“你的裤子怎么了?我帮你看看?”所有女人和岳轶说话,李飞燕都要不由自主的插一句。

得知要和岳轶一起出差,李飞燕兴奋了一个多月。她昨天还特地去做了一下头发,遗憾的是睡了一觉起来有些乱。她也不真的想泡上岳轶,不过万一能泡上,不是两全其美?全公司都很兴奋,大家终于又找到一个说老板闲话的话题了,雇员和老板永远是一对矛盾的结合体,天下没有不喜欢说老板坏话和闲话的职员。其他姑娘的心里很不平衡,凭什么这样一个乘机泡泡老板的出国机会就给了李飞燕?司机金俊一天到晚和岳轶在一起,随便惯了,公开对他的秘书说:你干脆就给他们定一个房间,还可以节约费用。

“靠,好像这公司是他开的,平时拿朋友的油票来报销的时候怎么不想节约费用啊?”小秘书很委屈地告密,岳轶在心里嘀咕。一个国家,要讲政治,一个小小的公司甚至一个小小的家庭,一样要讲政治。他对公司里一些人的小动作十分清楚,只要不很过分,并不拆穿,找到机会教育他们一下就可以了。这也是创建和谐社会的一个手法。

岳轶对公司的女孩子没有太大兴趣。她们就象拆楼的一个个炸药包,用好了可以帮你把一个20层的楼10秒内给拆成一堆混凝土,用不好,把你自己、还有整个公司都炸得粉碎。通俗点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

他身边美女不少,多数是客户,女人做销售很多很豪放,有的热情地邀请他把自己送到酒店的房间,有的干脆甚至就拍着他的大腿说,你这个订单一定要给我们做!女人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个什么劲啊?岳轶不喜欢。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对李飞燕的热情直摆手:“不要紧,不要紧……,就是裤子破了一点点……”

李飞燕很善解人意地说:“我带了针线,到酒店给你补上!”她为自己既是一个贤妻良母又是一个积极上进的职业妇女而觉得自豪。这样的姑娘现在到哪里去找啊?简直是进得厨房,出得厅堂!

岳轶心里却对李飞燕的手艺表示怀疑,天知道她补出来的是什么效果?算了,这裤子是注定报销了!他的口袋里有几根安全别针,还幸亏随身带了一件毛衣,套上去应该可以遮住。岳轶对丁依笑了笑:“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他捂着屁股冲进厕所,留下丁依一个人手足无措。

其实岳轶也有点手足无措,屁股让一个陌生女人看见了!而且这个女人还是她!她有什么特殊,是不是李飞燕看见就没有这么难堪了?也许吧,岳轶一边用别针别着裤子一边对自己的想法觉得十分奇怪。

岳轶不是这世界上唯一喜欢在口袋里放几枚安全别针的人,至少张佳佳也是这样。他们认识在12年前,那时候她还是个黄毛小丫头,转学来他们班。他们分手在10年前,那时候她是个漂亮的少女,滋味芬芳。她总喜欢把手插在他的口袋里逛街;喜欢总是对他说:送你个礼物,然后把一团废纸或者断了的橡皮筋塞进他的手掌后跑开;喜欢和他说一起其实她也不懂的外星人话,然后自己却笑的前仰后伏。她喜欢帮他折衣服,然后在外套口袋里放几枚安全别针,没有具体原因,可能她认为这东西总会在紧急的时候派上用处。她去了美国,一场恋爱不是以结婚为目的,或者说当时还不是,注定不会有结果。这样的分离在大学里每天都在发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之后的一年,岳轶曾经很想很想她。他在给她的信里写:“我常常躺在体育场边那块草地上看飞机飞过,猜哪架飞机是飞向你那里。我把思念用目光紧紧地粘在上面,让你可以看见……”

他考了TOFEL和GRE,很遗憾直到决定放弃的那天还没拿到成绩。那天,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收到她的信,拿到成绩又怎样?再后来,他有了其他的女朋友,她也彻底从岳轶的生活里消失,只留下这些安全别针,每次换个包或者换件外套,他都喜欢放上几枚,习惯成自然。

有时候岳轶想,爱情有点象感冒,好了就象从来没有感冒过,而且还不能免疫。他之后的爱情基本就是“感冒”,不仅有以上特征,还来得快、去得也快,连头带尾从来就没有超过半年的。有一次他得了“重感冒”,爱的痛不欲生,以为就此进“坟墓”了。没想到人家姑娘爱上了一个美籍华人,根本不拿他当回事情,白激动了。岳轶没有恨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这么选择没有什么错误,他那时候穷的“叮当”响,怎么娶她?很多人都说上海的女人和男人现实,其实现实没有什么不好,这样相亲成功的比例才高啊,大家先核对一下条件,没有问题?好,那就结婚吧!现在人这么忙,哪里有时间谈恋爱才结婚。

这么多年以后,这些安全别针真的有了用。上帝很伟大,他对这世上任何事情都有安排。

岳轶轻轻地走到低着头的丁依面前:“没想到会碰见你,你好,我叫岳轶!岳飞的岳,轶事的轶。”

丁依用手撩了撩两缕挂下来碎发:“你好,我是丁依,图钉的钉,去掉金字边,依然的依。”丁依属于很容易被对方很影响和感染的女孩子,虽然她对岳轶这种西化的搭讪方式觉得很吃惊,还是不由自主地用了相似的语言风格。丁依瞥见岳轶搁在扶手上的手指一动,他一定也感觉到了,是否觉得自己是刻意迎合?他不会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吧?

她似乎又觉得自己的解释还有些不明确,加了一句:“我原来叫一二三四的一!”

岳轶的确很吃惊丁依的回答,因为他很下流地想起上学的时候,宿舍里把女孩子分成两种,一类叫图钉党,还有一类叫木瓜党。分类的标准就是她们胸脯的大小。丁依的胸脯不大,骄傲而且挺拔。

这可能就是男女的不同吧。有资料统计,男人每天想到和性相关的时间是150分钟,女人是180分钟。但是,一般女人很容易想一些浪漫的东西,而男人就想不了那么多那么复杂,显得赤裸裸。

丁依最后这句有点画蛇添足,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丁依指了指岳轶的裤子:“弄好了?”

岳轶掀起毛衣来:“我的手艺还不错吧?”他一向对自己的手有绝对的自信。

丁依觉得很奇怪,这个男人好像有点过分细心,要不就是变态,这年月还有什么人随身携带安全别针啊?一想到刚才看见的屁股,她更加觉得有点不舒服。他会不会是个露阴癖爱好者?她大学时遭遇过一次,这让丁依有一段时间很怀疑是不是全中国的男人都是变态狂,当然,除了爸爸。那个是傍晚,有点小雨,男人走到丁依面前突然掀开雨衣,露出一个毛乎乎的大肚子,一边淫笑着一边玩弄丑陋的生殖器。当时她吓坏了,飞起一脚踢在那玩意上,撒腿就跑。第二天晚上,同宿舍的江娜回来说,他们系的物理老师被坏人打伤住院了……不过,潜意识里,她又不愿意相信看到的一切,也许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岳轶的裤子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破绽,丁依说:“对不起,裤子我一定赔你给。你们去哪里?”

岳轶说:“先在阿姆斯特丹待两天,然后去巴黎。你啦?”

丁依吃惊地看着岳轶:“我的行程一样啊!这样吧,到了巴黎我买一条裤子赔给你!你给我你的电话,可以吗?”

岳轶想,如果再推脱就显得唧唧歪歪了,如果是他,他也一定会想尽办法赔对方一条裤子。

他飞快地在丁依递过来的本子上写了一串数字。
 
(六)

岳轶过海关时没有看见丁依,在13亿人中碰见她两次那么容易,说声“再见”却这么难。他在HERTZ租了辆车,欧洲都是些弹丸小国,虽然公共交通很发达,但是如果你想充分享受自由自在,一定要自己开车旅行。他和李飞燕这次出差是半年一次的常规拜访,是客户维护的一部分。李飞燕上两个月刚刚从他的秘书升任Customer Service Department(客户服务部)的经理。

车库的出口十分拥挤,边上一个车道的老头竟然睡着了,直挺挺的,象个僵尸在开车。他的脚没有踩紧刹车,车慢慢的向前开动,眼看就要撞到前面车的屁股。岳轶猛地一按喇叭,老头惊醒过来,顺便把嘴角的口水也吸了回去。地下车库里响一下喇叭的效果是惊天动地的,一个管理员立即满脸怒容地冲了过来,嘴巴里嘟嘟喃喃地说:“你们中国人怎么这么粗鲁!这里禁止按喇叭!”然后摇着脑袋就要走!

岳轶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好心做好事,却被人当成驴肝肺!也难怪,我们的同胞在国外开车有时候实在够戗,前面的车只要一停下来,后面就猛按喇叭,好像他家里着了火一般!他放下玻璃,故意用很蹩脚的英文说:“我是日本人,对不起、对不起……”

高头大马的荷兰佬很容易骗,日本式英文很容易说,你只要有本领把hotel说成“后太鲁~”就行了。他对日本人也没有好印象,很鄙夷地走开了。我们现在中国人一到旅游景点就乱拍照,韩国人15年前、日本人30年前也这德行,大约这是亚洲人的通病。岳轶在国外一不小心做了什么坏事就假装成日本人,他们杀了那么多中国人还不认帐,承担这么一点小委屈也是应该的!

他好不容易绕到机场离境大厅,李飞燕和一大堆行李,以及丁依赫然在目。李飞燕属于自来熟的姑娘,什么人她都能在3分钟内和他(她)成为朋友,丁依有点心不在焉、也有点不情愿,不过李飞燕有本事让外人看起来她们正谈论的热火朝天。

岳轶跳下车:“你去哪里,我送你?”

丁依象看见救星一般地如释重负:“不了,不了,谢谢……”

岳轶也没有坚持,每个人做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理由,中国人有时候过分地热情,人家明明拒绝了你的好意,你还当别人是客气。比如去姨妈家吃饭,她非要你吃这么吃那个,你不吃,就说你客气。那阵势,你不吐给她看,就一定要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完。丁依单身一人来欧洲,如果不熟悉,岳轶要送她,她还不象见到亲人解放军一样地高兴得热泪盈眶啊?!岳轶向丁依摆了摆手:“祝你快乐,好胃口!”

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不过,她没有一点胃口。半年上海朝九晚五的生活压抑得她要发疯,来欧洲换换心情,顺便收拾一下巴黎的房子。租期到了,这里的生活也该有一个了断。她在巴黎不准备见朋友,只打算走之前给他们电话来把东西拖走。

这次她只拿走几样小东西。丁依不喜欢怀旧,但是她喜欢把过去所有的书信、照片和文件都好好地保存起来。

这是丁依第二次来阿姆斯特丹。她分不清东南西北,刚才在出口处发晕,被李飞燕这个话痨给逮了个正着。对于岳轶的请求,她本能地说出“不要”后,就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没有目的地,甚至没有定酒店。虽然目前他们基本还属于陌生人,虽然这个人的一些行为看起来怪怪的,她对岳轶还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他眼睛里透出一种柔和的光芒,丁依甚至可以想象被他拥在怀里时肩头的温暖。

他是那种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男人。

丁依出生在一个和睦的家庭,爸爸事业有成、妈妈年轻漂亮。一般小说家都不相信有这样幸福的家庭,最喜欢恶毒地诅咒这家的爸爸在外面乱搞,然后妈妈辛酸地忍耐,并且对女儿说:“女人一定要独立”……

丁依不想做一个养尊处优的金丝雀,虽然那个圈子里很多女孩子都这么生活的很好:自己家很有钱,再嫁个有钱人,在永不停歇的shopping中等待更年期的到来。豪门的生活有时候并不比寒门的凶险多少,即使凶险,同样,也是小说家的想象。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们,人性是贪婪而且丑恶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不自我强大,就不要出来混。丁依一直很独立地在江湖里混,可不时又想依赖于某个人,某个象爸爸一样温柔的男人,所以她常常在混乱中痛不欲生。

她走到THOMAS COOK的柜台,不由自主地报出那个酒店的名字。服务员是个胖老太太,很热情地查了一下,说满了,又问丁依要不要附近的酒店。丁依随口应了一声,根本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

她已经痴呆,6年了,原来这个酒店已经深入了她的骨髓!

林刚是她第三个男朋友,不过她的第一次却给了他,在那个酒店。那年,她21岁,疯狂地相信爱情就是一切。他亲吻着丁依脸上的泪痕,说他会娶她。回到巴黎,她搬进了他的公寓,然后发现他是个十足的流氓。

丁依机械地看着THOMAS COOK的职员的嘴巴一动一动,任由眼泪象小溪一样地流下。和蔼的胖女人吓坏了,不知道眼前这个东方女人出了什么问题。丁依抱歉地点了点头,胡乱拉起面前的行李,冲到售票处,买了一张全价票去巴黎。

她不能再在这个城市待一秒!她想巴黎了,那里还有个算得上家的地方,可以让她痛哭。

岳轶在阿姆斯特丹的两天十分无聊,白天开会,晚上参加各种客户设的晚宴。欧洲的那些厨师都应该在中国人面前羞愧而死,反正岳轶对那些食物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最后一天晚上,李飞燕说,要不我们去红灯区转转!岳轶知道她是好奇,否则人家问,你去阿姆斯特丹红灯区看了吗?你让李飞燕怎么回答?中国人的旅游除了“上车睡觉,下车拍照,四处拜庙,回去什么都不知道”以外,就是逛各类红灯区。

岳轶做导游。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就是一些姑娘穿得比较少一点在橱窗里扭来扭去,招牌是红色的霓虹灯。他没有兴趣去消费,而李飞燕则没有能力去消费!中国人多得一塌糊涂,那些有show的剧场门口排得一字长蛇阵李,更是90%的中国人,男女老少拖家带口的,那劲头不亚于当年生产队放映露天电影时农民的热情。妓院门口健硕的黑人都会中文了:“老板,打洞?”靠,他以为中国男人都是泥瓦匠啊?

王小波说:“在一个非性的时代,性才会成为生活的主题。”

他们两人转了几圈就很无趣地回去睡觉了。岳轶到达巴黎的第二天一早,接到丁依的电话:“是你吗?”

“是我。”岳轶回答的象地下工作者对暗号,第一次碰见电话中用这样的开场白,也许她忘记自己叫什么了。

“哎,晚上在老佛爷门口见吧,赔你裤子!”丁依没有忘记岳轶的名字,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全名?似乎没有这么熟。岳先生?似乎太正式。小岳?头太老。老岳?太不正经。岳老板?怎么喊怎么透着风尘味。岳总?万一他只是个小职员怎么办!岳经理?她又不是他的职员!还不如就不称呼他“哎”。

丁依不知道岳轶对巴黎熟悉到什么程度,老佛爷总该知道的。这是中国人在巴黎疯狂购物必去的百货公司,还有一个就是香榭丽舍的LV flagship店。岳轶最烦这两个地方,赔国内的工厂厂长或者政府官员去过无数次,他每次都等在一边看着满商场的亚洲面孔,无聊地想:能不能碰见小学语文老师或者初中同学?

他直接告诉了丁依尺寸:“你就在附近随便买条裤子就行了,真的……”

“那裤子怎么给你?”丁依想。

岳轶装做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不知道Opera边上的la Rosy?”他的心其实狂跳不止,搞得象高中的小男生。不就是请女孩子吃饭吗,至于吗?岳轶为自己这么没有出息,羞愧不已。

“嗯,知道啊。”丁依在巴黎生活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想请我吃饭?这可要比一条裤子要贵!不会这个家伙要在餐厅门口见面吧?那也太吝啬了。

岳轶看丁依没有拒绝的意思,喜上心头:“那今天晚上7点见,我用你的名字定座位。”

“为什么用我的名字?”丁依觉得这人很奇怪。

“我怕你不记得我的名字啊,哈哈……”岳轶在那头笑的很开心。

丁依也笑了起来:“哎,用我的名字也行,晚上见。”

丁依一般不和陌生人吃饭,但没有拒绝岳轶。她用上午的时间去银行取消了几个帐号,里面取出来的钱凑凑有500多欧,算是飞来横财。整个下午她都在闲逛、看裤子,贵了,她怕岳轶有想法,便宜了,她又怕他看不上。最后她依稀记得岳轶的毛衣好像是hugo boss,对,就买这个牌子!

岳轶早到了10分钟,丁依在对面的一家小书店里席地坐了一个多小时,本来也没有地方去,在这里还可以监视这家伙究竟准时不准时。岳轶显得有点匆忙,心事重重的样子,接过装衣服的袋子探头看了一眼,就放在一边,说了声:“谢谢。”

丁依觉得有点委屈:“你不喜欢啊?”

“啊?对不起!”岳轶也感觉自己的情绪没有控制好,“对不起,挺好,我很喜欢这个牌子!”

丁依很骄傲地笑了笑:“我就知道。”
 
(七)
丁依感到岳轶有些心不在焉,这个人骄傲的有点无礼了,就算不是泡妞,也不能这样?!再说,她欠他的,却是他请客,不是泡妞是什么?算了,既然丁依也不觉得岳轶很讨厌,就看看接下来怎么样吧。这么一想,丁依也变得矜持起来,气氛立即冷淡很多。

岳轶真的不是故意的。

刚才发生了三件事情,一是公司里来电话说,装修办公室的公司偷懒没有报批消防,有人去消防告密,消防局的人说按照这样的情况要罚款20万。20万简直是个天方夜谈的数字,岳轶相信只要找人,几千块就能搞定。中国人向来不畏惧法律,任何一个新的法律出现,他们首先想的不是了解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者怎么遵守,而是怎么绕过法律。

第二件事还是发生在公司,税务局通知他们今天下午将进驻公司,名义是税务大检查。据可靠消息,这依然是有人告密。岳轶虽然也是大家嘴巴里经常说的奸商,但也一向遵纪守法。不过中国还有一个特点:事在人为!你可以理解为人定胜天,全部在于你的努力,也可以理解为,税务局的人要想让你死,或者找点麻烦,也是不难的事情!唯一的办法就是搞定,岳轶已经让李成锋事务所的人去找人搞定。

“搞定”是个十分中国化的词,甚至没有办法翻译其他任何语言。“搞”很大程度上是捣浆糊的代名词,而“定”则取决于“搞”的这个人的能量。

第三件事情是李成锋!还是因为告密,他老婆已经在去泰国的飞机上了。李成锋马上在另外一个酒店给白洁定了房间,又让服务员整理了一下房间,自己仔细检查两遍,确认没有一点蛛丝马迹,连忙给岳轶电话。

“老弟,你一定要来一次!白洁第一次出国,又不懂英文,我把她一个人搁酒店里已经太不够意思,再不管她,简直不是男人了!”李成锋无论有理还是无理,都能说的理直气壮。这个事件说明,二奶也需要比较高的文化知识,不懂英文真不行!白洁这小姑娘样样都不错,就是性格上是个小太妹,原来整天和一些男孩子混在一起,不喜欢读书,自从被李成锋收了后收敛了很多。

“老大,我在法国啊!你以为我半小时就能来救你啊?!”岳轶对他这样的请求觉得十分可笑。

“我又没有让你马上来。白洁很懂事,她知道现在情况的危急。我已经和她说了,让她在酒店熬两天,实在没有事情就去马杀鸡,反正你赶快来救命!我老婆3小时以后就到了,我一会还要去机场迎接!老弟,你赶快来啊!”李成峰看样子是真的着急了。做二奶的自然要懂事,还要有大的器量才行,特别碰上这种大奶飞行检查的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过也不能总“马杀鸡”啊,“杀”的多了,皮肉也吃不消,所以做二奶还要耐得住寂寞和无聊。

岳轶一边摇头一边说:“活该!”

“你他妈的别说风凉话,也少教育我。你到底来不来?”李成锋知道岳轶在泰国有不错的生意,所以有常年多次往返的签证。

岳轶怎么能不去?“好,但是我明天有一个会议,最早也要后天下午才能到曼谷。你赶快给我和你小老婆定大后天回上海的机票!”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够兄弟!”

“哎,你不怕我带你的小老婆去‘度假’啊?”岳轶总是喜欢逗李成锋。

“你喜欢就拿走好了!”李成锋知道岳轶是什么样的人,根本不着急,也不接招,“我跟你说啊,这事情蹊跷得厉害,知道我们出来的人只有你和我的秘书,你说谁告的密?”

他当然不会、也不能怀疑岳轶。这么一说,岳轶的确想起了什么:“今天我也接到公司电话,也有人在搞我!”

“怎么这么巧,什么事情,你说!”

岳轶详细地告诉了李成锋。两人排查了半天,这绝对不是巧合。他们两个人不同的圈子,没有共同的仇人。在公开场合,他们两人的关系也比较低调,上海这么大,这么多公司和律师,能够这么针对性地告密,一定对他们有很大或者很屈辱的仇恨。除非……!岳轶突然大叫一声:“你说会不会是那个老头,就是二奶被我骂的那个,……还是一个律师,叫什么来着?很猥琐的那个……”

老头是李成峰的同行,他一口就报出了名字:“黄森林?!”

“对,很可能是这个家伙,我一直觉得这事情搞定的太容易了!他这样的老油条怎么会这么容易罢休?”

李成锋的声音变得阴森起来:“我马上派人去查查这个黄森林。税务的事情你既然已经找了赵律师,他一定会找人搞定,我马上再给你打几个电话,保证明天早晨税务的人消失!还有那个消防,你搞得定吗?”

岳轶笑了笑:“这个都用不着你我,装修公司自己会搞定,估计3000块吧……”

“不好,时间来不及了!我要去机场,白洁就交给你了!……”李成锋急匆匆地挂了电话。他很有把握能逃过这一劫,只要抓不到现行,他老婆一定就当这事情没有发生,因为闹了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目前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表现要好。

面对丁依,岳轶已经很努力地要从低谷里兴奋起来,不过这需要时间。他拿过菜单:“这里的海鲜不错,你要来一点吗?”

丁依斜眼睛看了看岳轶,想:“这小子还挺识货,不过这么贵,该不该点呢?哎,算了,大不了最后和他AA吧。”她点了生蚝和龙虾,岳轶是真心请丁依吃饭,他有点喜欢上这个姑娘了。在阿姆斯特丹到巴黎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到了巴黎买了裤子以后怎么问她要电话号码,他不相信上帝还会让他们碰见第四次。没想到干脆有机会请她吃饭,如果没有那些倒霉事,他现在应该高兴得手舞足蹈。

丁依把菜单交给穿着礼服、腰杆挺得笔直的侍者,环顾了四周一下,等着岳轶没话找话,泡妞总要男人主动点。岳轶还在看酒单。他对红酒没有研究,不过现在有品味的人都似乎对此很在行,比如有的酒,一定要喝1980年的,好像喝了1981年的就要死人一样!假装很有品味总不很难,岳轶先问侍者那种酒口味偏甜一点,因为刚才丁依说喜欢。大概有七、个品种,他找了最贵的,指着一个很复杂的法国名字,胡乱地说:“就这个吧!”

他习惯性地用餐巾擦擦手,邻桌一个孕妇正试图弯腰系鞋带差点撞倒桌子!她一个人坐了好长时间,肚子大得象要炸掉,刚才岳轶就担心她会不会生在餐馆里,现在还弯腰,这不把孩子给挤出来?岳轶赶忙走过去,单腿跪下,说:“我帮你!”

法国孕妇反应还算迅速,笑了笑挺直腰板,说:“谢谢!”岳轶系了一个护士结,系得很认真。等会再散了,不一定会有人再给她系。

他再次坐下,又习惯性地擦了擦手,抬头看见丁依很认真地看着他,脸立即红了。岳轶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脸就红了,也许刚才弯腰的结果?丁依则觉得眼前的男人可爱极了,现在还有会脸红的男人,特别这个男人看起来30岁左右。

她突然变得很好奇:“你总是这么对女人很体贴吗?”

岳轶有点腼腆:“咳……”

丁依更加好奇了,问了一个更加大胆、但立即就后悔的问题:“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经常有你给她系鞋带!”她这话明明说的有些醋意,即使1秒前还没有。

岳轶没有听出来:“啊?不会啊,她自己有手有脚的……”他说完了发现这话有些问题,所以又补充:“再说我也没有女朋友!”

他看见丁依没说话,连忙讨好地再补充:“这没有什么,如果你怀孕了,我也会给你系!”

丁依的眼光立即害羞起来,岳轶发现这事情越解释越乱,赶紧把目光投向桌面。丁依下意识地把脚一缩,似乎岳轶的眼光可以透过桌面看见她的鞋带!

两个人都意识到这样的谈话很愚蠢而且不能再继续,丁依先转换了话题:“哎,你的同事没有来?”

这话又是废话,岳轶的目的不说地球人都知道,怎么会带同事来。这时候侍者端上了酒,示意他或者丁依尝一下。岳轶象看见救命稻草,直接拿起来“咕咚”一口就喝了下去,留下侍者和丁依目瞪口呆!岳轶这才想起来,整个餐厅,或者这个餐厅历史上,恐怕只有他一个人是这样试酒的。他的脸更加红了,连忙用面前的冰水简单漱了一下口,让侍者又倒了一点。他尝了一下,好坏不知道,至少不难喝,然后装模作样很优雅地点点头,示意侍者给他们两个空杯子都倒上酒。

整个过程,丁依都拼命地忍住笑,她想看这家伙究竟还要出什么丑。

“很高兴认识你!丁小姐……”岳轶举起酒杯,顿了顿,又转回话题:“老实说,我是装的,这酒好不好还是你尝吧!”

丁依终于笑出来了:“哎,算了算了,我也不在乎酒的好坏。很高兴认识你!”

岳轶伸出右手:“你好,我叫岳轶,岳飞的岳,轶事的轶。”

丁依很吃惊:“我知道啊!”

“我还以为你真的忘记我名字了,总是叫我‘哎’。”

“不行吗?”丁依反问。

“行,行,行……”岳轶又有点慌乱。

丁依不准备让他继续难堪了:“哎,你就叫我丁依吧。”

“好的好的……你饿吗?”岳轶如释重负,“好饿啊,我能一口气吃下10个包子!……”他想说的准确点,想了想又说:“恩,十个估计吃不下,八个吧。……吃九个差不多。”

岳轶肯定地把数字说完的时候,丁依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他说的很认真,好像这个著名的法国餐厅里摆了一桌子肉包子!
 
(八)

酒是好东西,特别是尴尬的时候,猛喝一气后,胆子大了,气也顺了。这是岳轶的切身感受。这次开场表现就不好,惨了,泡妞注定要失败!

不过岳轶本没什么艳遇的非分之想,也不觉得多么沮丧。关于艳遇,他不是卫道士,可和一个陌生女人上床,和强行与一个外星人交谈有什么区别?!再说,你以为一夜情是赚了吗?也许你不过是个猎物。报纸杂志上整天都是男人一夜情以后的哭诉,不是梅毒就是AIDS。岳轶不相信每个人的运气都这么差,可想起来还是觉得恶心。

丁依吃起东西来很慢也很仔细,而岳轶则是风卷残云、秋风扫落叶,吃了一会就饱了,光喝酒。丁依说:“从来没有看过比你吃东西吃得更香的人了!”

岳轶以为对方是半讽:“我吃的声音很响?”他最恨别人吃东西有声音,偏偏李飞燕说那是吃的香的体现。

丁依连忙解释:“不是啦,我是看你吃东西的劲头,给人一种十分享受的感觉。”

“因为我觉得生活很快乐,很幸福,你啦?”当然每天烦恼不断,岳轶说的是总体感觉。

中国女人对于幸福的感觉一般比较物质,比如有好老公,好工作,幸福家庭,至少也要有个好房子什么的,否则她们就一定生活在一种自我创造的凄凄惨惨地想象中。

丁依的回答很快:“幸福啊。”

“是什么让你幸福?”

“每天早晨醒来没有战争也没有海啸,每天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吃的饱穿的暖,偶尔还可以小资一下,发些可有可无的牢骚,不幸福吗?”

岳轶一个劲地点头。丁依接着说:“你为什么?”

岳轶想了想:“我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即不想把公司做成世界500强,也不想做亿万富翁,现在这样就很好,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工作,随便去自己喜欢的地方,还很少需要去敷衍不喜欢的人,不幸福吗!”

“那我们都为幸福而干杯?……”

“好。”

这一晚,岳轶喝得天昏地暗。

按常理两个还不怎么熟悉又没有特殊想法的人不可能喝太多的酒,可丁依实在吃的慢,岳轶一边和她随便乱扯,一边喝酒等她。然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黑暗,岳轶一激灵就坐了起来!这里不是自己住的酒店,当然也不是大街上或者餐馆里。他赶紧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可以看见四周都是两个盖了防尘白布的沙发,还有几个黑黝黝的东西,看形状是行李箱一类的东西,自己则躺在地毯上!不,根据身上毛毯的位置,应该是从沙发滚到地毯上的!天啦,别是……。岳轶连忙检查自己的衣服,好像没有什么。又赶快把手掏进裤子里乱摸了一气,好像也没有什么!

他的头疼得厉害,嘴巴也苦得很,葡萄酒醉的感觉很不好。这是怎么了,自己平时喝半斤白酒都没有问题,难道真得如古人说的,美人也能醉人?真是笑话,岳轶对自己的表现十分不满意,可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只有破罐子破摔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弄点水喝,一不小心撞在一个箱子上,“咣当”一声,十分响亮。“完蛋了,完蛋了!”岳轶着急得想跳脚!

“吧嗒”,背后一个房间里的灯亮了,他一转身,看见丁依靠着门框正看着他。灯光从后面射过来,她凹凸的身材在睡衣下隐约可见,岳轶不由地象个大色狼一样吞了口吐沫,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丁依指了指他面前的茶几:“我给你放了水,喝点吧。等一下,我换件衣服。”

岳轶一口气把水吞下,感觉好了很多,走进厕所,后面立即跟进一个高分贝的声音:“你用那条白色的毛巾!”岳轶吓了一跳,这个女人是女巫?在房间换衣服,怎么知道自己进了厕所?!

丁依喊了一嗓子以后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岳轶昨天该吐的都吐在餐馆门口了,那么贵的菜和酒全部便宜了那颗树,进厕所一定是想洗脸。不过,她不想一个醉汉用她那条粉绿的漂亮毛巾。丁依经常佩服自己的听力。假如有一天成为一个盲人,她也能很好地在这个房子里生活。

丁依并不反感男人喝酒,爸爸以前因为应酬经常喝醉,她和妈妈都有丰富的经验照顾酒鬼。她反感多数男人酒后的德行,不是乱说话,就是大声喧哗,或者唱歌、摔瓶子、骂人、吵架、哭嚎,反正闹的鸡犬不宁。丁依爸爸喝多了喜欢看书,一本正经的,第二天你问他看了什么,一点都不知道,样子十分无辜和可爱。

这个男人的酒德还不错,只是一个劲地嘟囔要回家。丁依开始以为他只装的,因为看起来很清醒,在信用卡的单子上签字的手一点都不抖。直到他在门口吐得姹紫嫣红,丁依才相信。喝醉的人都很重,虽然岳轶没有象爸爸如同一堆烂泥,简直没有地方下手扶,但是他东摇西晃的站不稳,丁依也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他拖上出租车。

她问他酒店的名字,他嘟囔了半天说想不起来了,又不方便搜查他的衣服口袋找饭店的门卡。她看过一个电影,男人和女人背对背捆在树上,女人把手伸进男人的裤子口袋找打火机。女人抓住一个东西,男人的脸色一变。女人问:是吗?男人连忙摇头。下面的观众笑倒一片。

犹豫了两下,丁依只好把他带回家来。他看起来不象坏人,丁依多年在外独自生活的经历不会让她去害怕一个看起来不坏的男人。她会放一个棒球棍子在床前,再说房东就住隔壁,他是个很和善的法国老头,如果岳轶想图谋不轨的话也能帮上点忙。

进门的时候岳轶死活说这不是他家,他是醉的更糊涂了还是清醒了点,丁依搞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往他撑住门框的手上一砍,把他轻易地弄进了门。岳轶进门就顺势倒在沙发上打起了呼噜,丁依摇了摇头,哎,男人睡觉怎么都爱打呼噜?

丁依这一夜睡的很踏实,这个男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危险,反而象一个可爱的大宠物。冰箱已经空了,还有最后一个鸡蛋,她本来打算自己早晨吃的,还是贡献给这个吐的胃里空空的酒鬼吧。她又翻出已经打包的咖啡壶和巴西咖啡豆,喝了咖啡他会清醒点。

岳轶对着浴室的镜子看了看自己,脸色还不错。真丢人啊,第一次吃饭就喝醉了!可是,再丢人总不能永远躲在厕所不出来啊?外面传来叮叮咚咚拖鞋走路的声音,看样子丁依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岳轶讪笑着来到客厅,这时候才有机会第一次打量整个房子。房子不大,一个房间一个客厅,厨房是开放式的,单身女人住十分地暇逸。

丁依在厨房的射灯下煮咖啡,一身运动装,十分的居家。岳轶看着她,似乎时间也静止了,恍惚间,又不知道身处何处。“你不睡了?”他迷迷糊糊看了看表,早晨五点多。

“不了,我11点的飞机,回国!你要不要洗澡?”

丁依这么一说,岳轶才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很不好闻,不过,在一个陌生女人家里洗澡他不习惯:“我回酒店洗吧。”他立即清醒过来,“对了,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一直忘了说谢谢你,喝醉太失态了!”

一般男人都会为涉及到自己面子的东西进行辩解,比如酒量,力气,还有钱的多少,等等。丁依看了看他,没有说话,看他下面说什么。

岳轶刚才在厕所已经整理好了弄乱的衣服:“我昨天没有什么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丁依这样冷静的态度让岳轶有点害怕,一般他喝的差不多就会反复提醒自己,说话要先想想才出口,做事要先想想再出手,很少出乱子。不过昨天实在不记得了,千万别对丁依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丁依对岳轶没有辩解觉得十分满意,有自信不自卑的人才没有必要为自己的过错进行辩解:“你喝醉了表现还不错,就是不肯说酒店名字!”

“真的对不起,昨天麻烦你了,真的对不起……”岳轶一个劲的道歉。

“你要再这么说对不起,我的耳朵都能听出老茧来了。喝咖啡吗?”丁依问。

“呵呵”岳轶讪笑了一下,“谢谢,不喝了,我还是告辞吧。你能不能把电话给我,回国如果有幸我再请你吃饭补过……”

丁依想了想,说:“好啊。”她是个爽快的女子,“你不喜欢喝咖啡?”

“不是啊……”

“那就喝了咖啡再走吧,外面现在还早,很难叫到出租车。这个煎鸡蛋你也吃了,我这里没有其他能吃的东西了。”

岳轶点点头,的确,如果他就这么走了,那么这顿饭吃的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他看见了丁依的大行李箱:“你不准备回来了?”

“是,我这次来收拾东西!”丁依本没有打算在国内常住。爸爸三个月前查出来血压、血糖和血脂都惊人地高,原来父母真的很老了,做了他们二十多年的女儿从来没有报答过他们,她决定留下。

“你在巴黎待几天?”丁依问。

“今天夜里的飞机去泰国,大后天回上海。”岳轶这时候想起来,白洁还在曼谷等她。

“不在泰国玩玩?”

“不啦,和一个女人一起,什么地方都不想去?”

丁依想起来他的同事李飞燕:“你有美女陪伴还不知足啊?”

岳轶知道她说的是李飞燕:“李飞燕不去,我们这里的工作还没有结束。我一个人去泰国!”

丁依“哦”了一声,眼帘垂下看着咖啡,没有了下文。岳轶意识到这话说错了,可是他又不能说清白洁的身分和李成锋的原委:“哎,就一个普通朋友,我去接她回上海。”

丁依想:普通朋友?鬼才相信,这人看起来不花,怎么做事情有点不对?从认识他以来,他就没有做过一件正常的事,难道是见鬼了?她又“哦”了一声,问:“咖啡味道怎么样?”

外面的天有点亮了,灰黄的路灯象女人脸上隔夜的残妆,射在窗帘上。丁依这话说的有点象中国传统的端茶送客,岳轶只好告辞……
 
谢谢逆水MM帮着转贴. 这小说好像还挺长啊, 够咱转一阵子的.

俺最近还在同时看《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 不知道怎么现在看书经常串, 情节人物都能记混了。 呵呵。 感觉这个爱情象感冒故事里的这个人还更可爱一点, 除了生气时脾气太大以外。 呵呵。 成都那小子我就不转贴了, 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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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逆水MM帮着转贴. 这小说好像还挺长啊, 够咱转一阵子的.

俺最近还在同时看《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 不知道怎么现在看书经常串, 情节人物都能记混了。 呵呵。 感觉这个爱情象感冒故事里的这个人还更可爱一点, 除了生气时脾气太大以外。 呵呵。 成都那小子我就不转贴了, 没劲。

给个link,大家都可以帮着转。
 
(九)

岳轶回到酒店,正碰见李飞燕在敲他房间的门。李飞燕目光的狐疑象巴黎的晨雾:“岳总,我一早就打你房间的电话,出去散步了?”

岳轶穿着昨天的衣服,一脸疲倦,怎么看也不象散步,不过既然有了台阶,不下白不下:“嗯,时差没倒过来,睡不着,出去走走!”

李飞燕说:“公司肖总有急事找你。他说从昨天晚上起就打不通你的手机,我问他什么事情,他也没说!”

这事不小,否则肖家亮不会躲着李飞燕,这是岳轶的第一念。公司里没有人不知道,李飞燕算得上他的心腹。岳轶昨天和丁依吃饭前把手机关了,后来也没有想起来开。他疲倦地挥挥手,让李飞燕去吃早餐,进房间给副总肖家亮打了一个电话。

肖家亮的声音有点鬼头鬼脑:“岳总,你只要回答‘是’和‘不是’就行了,李飞燕在你身边吗?”

“不是!”

“李飞燕是内奸。”肖家亮简单明了地说。

岳轶一下惊呆了!这小姑娘做秘书四年,也被考察四年。岳轶从来没怀疑过她的忠诚,当然,她也没有给岳轶怀疑的机会!

肖家亮说了一个简单的事实:江无双是李飞燕的姨妈的女儿。有一个统计,地球上有50多亿人,那么任何个人和美国总统之间隔几个人?6个!而李飞燕和黄森林之间只隔了一个人:江无双。没有人知道这层关系,就像没有人知道岳轶和黄森林以及江无双的过节。

肖家亮说:“现在还不知道李飞燕是参与了整个事情,还是简单的利用!”

江无双给李飞燕介绍了一笔生意。黄森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打听到岳轶的公司最近要采购很大数量的医药原料药,可以低于市场价5%的价格供给他们。李飞燕不是业务部的人,但这不失为一个表现的好机会!公司具体业务一般只到肖家亮这个层面。他是个稳重的中年男人,不猥琐可也不英俊潇洒,儿子十多岁,老婆也快到更年期。这个年纪的男人,小姑娘一撒娇就挺不住。李飞燕的姿色,肖家亮已经垂涎很久,却有贼心没有贼胆。一是不知道岳轶的态度,她做了老板这么多年的秘书,谁知道是什么关系?第二,他老婆十分厉害,他身上有根颜色或者长短可疑的头发,都要解释半天才能过关。

说天地良心的话,李飞燕没撒娇,肖家亮就举手投降了。

肖家亮做事情十分谨慎,正因为这个岳轶才把他从竞争对手那里高薪挖过来。尽管看在美女的份上,肖家亮依然把订单分成四份,第一份是总量的5%,然后分别是20%, 50%和25%,质量确认以后再付款,似乎天衣无缝。前面两次货物的质量只能用一个字来描述:“好”,第三次交货前,对方提出把后面两次合并。肖家亮分割订单就是为了看看对方的诚信以及质量控制,所以合并后面的并没有引起他的怀疑。对方又说资金紧张,希望肖家亮可以先付一半的货款。黄森林很狡猾,他让李飞燕去做工作,放松警惕的肖家亮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结果,第三批货完全不能用,必须全部销毁。

这是一个损人不利己的报复,黄森林也没有赚到什么,但是岳轶却亏损了大约50万!

产品的分析报告昨天下午一出来,肖家亮就傻了,再一调查,该供应商刚刚在XX经济区注册,是个空壳!岳轶刚刚布置了查内奸的问题,这是明显的陷害,肖家亮立即将两个事情联系了起来!

如果是真的,李成锋和白洁去泰国也该是李飞燕透露的!李飞燕在机场碰见他们时,岳轶没有介绍白洁。不过她和李成锋很熟,是瞎子也能看出来他们是奸夫淫妇!

“消防和税务的事情都解决了吗?”50万对岳轶算不上打击,不过这个黄森林花这么大力气,却报复得这么小规模,还损人不利己,显得很丧心病狂。

肖家亮赶紧说:“都摆平了,目前还不知道是不是她搞的鬼!”

“会不会还有其他事?”肖家亮又问。

岳轶也不知道黄森林疯狂到什么地步,此人睚眦必报:“我们不能守株待兔,天知道他会玩什么花招!先打掉他的爪子,损失必须要追回来!”

“好,等你回来部署?”肖家亮问。

岳轶想了想:“要慎重,自查一下,看公司还可能有什么漏洞。从小的地方查,估计他报复的规模都不会很大!”

“那李飞燕怎么处理?”

“先保密,查查她究竟参与了多少?!”岳轶挂了电话,发现后背全部是汗。背叛的感觉比被人捅一刀还要痛。

他还是不能相信李飞燕会背叛她。

岳轶走进餐厅,李飞燕欢快地和他打了一个招呼:“岳总,我帮你也要了一个煎鸡蛋,单面的,快趁热吃!”

有表演的这么好的内奸吗?
 
(十)
泰国傍晚的阳光并不如大家想象的那么毒辣,也没有亚热带的垂死挣扎,甚至有点妩媚。李成锋觉得这次很对不起白洁,所以租了一个海边别墅。岳轶从海里冲浪上来,喝了一肚子的海水。他重重地倒在沙滩椅上,喝了一口透心凉的啤酒:“小时候,看见电影上的人在海浪里穿梭,就想,长大了一定要冲浪。”

白洁慵懒地盖着一条白色浴巾,撇了撇漂亮的嘴角:“怪不得你冲得一身劲!”

“哎,我也就这么一说,仅仅一个理想而已,真的去冲浪了才知道不那么简单好玩。”岳轶想呕吐,鼻粘膜被海水腌坏了,一直在流清鼻涕,看上去他哭个不停,“你有理想吗?”

白洁欠起身:“你看不起人啊?”

岳轶也觉得刚才自己问的口气不好,连忙抱歉地笑笑。白洁没有理会,重新躺倒下去无限憧憬地继续说:“我的理想是做老大的女人。你看过《蛊惑仔》吗?我一看完那电影,就知道这辈子是为了什么而活了!”

岳轶突然觉得可笑:“你觉得李成锋是黑社会老大?”

白洁发出一声和她20不到的年纪不相衬的叹息,也算是对岳轶的轻蔑:“你觉得锋哥不算黑社会?”

岳轶从来没有想过李成锋是不是黑社会。他们一起长大,李成锋早来上海几年,大学就在这里读的。岳轶来上海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已经象一个上层社会的人,身上没有刺青鼻子上也没有穿环,当然也不成天拿个砖头那么大的手机、抽一根比棍子还粗的雪茄,不过,他有很多事情却让你说不清道不明,比如这个女人的来历。白洁绝对不是风月场所的女人,但也不是有身份男人该认识的女人。和李成锋20多年的交情在岳轶的眼前变得模糊起来,他还想嘴硬:“嗯,他顶多也就是一黑社会的卧底吧。”

白洁说:“他才是真正的男人,郑依健和那什么浩南哥,都是小流氓!”她笑了笑,学着葛优演的黎叔的语气说:“二十一世纪黑社会最缺的是什么?人才!”

岳轶彻底地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打击了。他一向是个很自信的人,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他人:“别胡说,黑社会也是好玩的?”他顿了顿,看白洁没有接上来,就把话题一转:“你为什么跟着李成锋?”

白洁以为岳轶要说教,把白眼一翻:“关你什么事?”

岳轶知道她误会了:“你以为我要苦口婆心劝你不要和李成锋混一起啊?他是我兄弟,你又不是被他强迫的,我管什么闲事?我只是好奇而已,男人有时候也会八卦一下!”

白洁毕竟还是个孩子,一旦放下防御的面具,天真活泼的一面立即显现出来:“这还差不多,我好歹也算你大嫂啦!”

岳轶哭笑不得:“你别太拽了好不好,再怎么你也顶多是二嫂!”

白洁显然对李成锋的老婆嗤之以鼻:“那个女人眼睛就盯在钱上,顶多算锋哥的管家,哪里是老婆?!”

岳轶认识那个女人有十年了,十年前,她曾经也如白洁一般单纯可爱。他今天一下飞机就给李成锋电话,就是她接的电话:“哎呀,是岳轶啊,你找成锋?他在厕所,等一下啊……”

岳轶装模作样地说:“大嫂,你也陪老李来泰国啦?玩的好吗?”

李成锋老婆反应也很快:“不错不错,我们正要退房去机场。最近生意好不好啊?现在你是越混越好了,马上就要到了整天愁怎么花钱的地步了吧?这么久也没有见你来家里坐坐了!”

岳轶哼哼哈哈地应付着,心想:我现在都改去李成锋小老婆白洁家里坐了。

“……你的新房子装修好了没有?我们刚刚在你那个小区隔壁买了一幢……才400多万……当然没有你的好啦,不过我告诉你很有升值的潜力哦……哎,你装修花了多少?……什么?这么贵?你肯定被宰了,那么简单也这么贵?……我要装修就要装成欧洲古典风格的……对,凡尔赛宫怎么豪华我就怎么装……”

岳轶心里一个劲地祈祷:李成锋你他妈的赶快擦干净屁眼接电话!

大老婆的话匣子一旦打开闸门,长江三峡大坝也挡不住:“……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成锋给你买了一个礼物,还不让我告诉你。”

“那太好了!”岳轶知道她10秒内就会告诉他是什么礼物,开始在心里默默计时。

“猜不到吧?是一个BALLY的包包!”女人很得意地在电话里说。

停,才2秒!岳轶在电话这头差点没有晕过去,幸好这时候李成锋接过了电话:“哎,老弟,你在巴黎快活吧?”

“你少给我装。告诉你,人见到了,机票在哪里?”岳轶压低了声音。

“啊?巴黎美女很多,要注意国际影响,哈哈……”李成锋继续装孙子,“嗯,买机票?……你去我和你说的那家旅行社啊?!对,他们会送到你酒店!”

李成锋的意思是说,机票已经定好了,会送到酒店。岳轶挂了电话才发现边上出租车司机一直正在和总台无线通话,李成锋大老婆一定听见了泰语。她是来泰国追查李成锋的,不会对这样的细节视而不见。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女人真的已经把全部经历放在了钱上,做到了心无旁骛。

白洁看岳轶沉思,就爬起来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哎,你是不是嫉妒锋哥啊?”

岳轶点了点头:“还真的有一点,我嫉妒他有你和他老婆那么忠诚的人。”无论是为了什么目的,她们两人都是无比忠诚的。

“嗯,我为锋哥什么都可以做。”

岳轶问:“那你想过未来吗?”

白洁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才19,10年的时间还打不败那个女人?”她的确美貌超人。

岳轶对这个小姑娘的战略战术开始感兴趣了:“可是还会有比你年轻的姑娘啊?!”

白洁有着年轻人通常的自信:“你以为锋哥10年以后还有精力再找其他姑娘?!”

未来的事总是不可预料,谁能打保票?

白洁继续说:“你知道锋哥的为人,他根本不是那种的人,要不是我主动,根本不会碰我。不过,要不是我挽救他,他现在还在那个死女人的掌心里啦!”

岳轶本来也没有打算劝白洁,所以干脆停下来喝啤酒。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是丁依。

丁依很轻描淡写地说:“在泰国陪美女啦?”

岳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咳,咳……,你回到上海了?”

丁依“嗯”了一声音:“你的裤子忘记拿了!”

那天岳轶沮丧到了极点,完全忘掉裤子的事情了。

丁依接着说:“你如果不想要或者不喜欢,应该告诉我,我可以扔掉!”

岳轶连忙说:“实在对不起,是忘记了,那天我实在昏头昏脑!我一回到上海就给你电话来拿,好不好?我请你吃饭赔罪,好吗?”

丁依想了想:“吃饭就免了,裤子我会让快递送到你公司!好了,再见……”

有点起风了,海浪也大了起来,白洁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屋。海水拍打着不远处的礁石,翻滚着白色的浪花,发出沉闷的声音,通过岳轶的手机传进丁依的耳朵。丁依觉得很生气,不,是十分生气,他竟然还在海边!和一个女人在海边?!饭,肯定是不吃了。

岳轶有点莫名其妙,丁依怎么一下就挂了电话。哎,女人心,海底针吧!白洁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觉得很有趣:“哎,被美女拒绝啦?”

“你怎么知道是女人?”

“我不仅是女人,还是聪明女人,什么能逃过我的眼睛?”白洁觉得很得意。

岳轶点点头,赞成她的观点。这时候,电话又响了,难道还是丁依?岳轶小心地接通。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找谁?”岳轶今天碰见的事情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找谁?难道我还听不出你的声音?当然是找你!你化成灰我都能找到你!”声音不是很激愤,但是有点鬼里鬼气!

“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岳轶正要挂电话,听筒里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岳轶,你不认识我?”

岳轶惊呆了,可是依然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你是谁啊?”他这辈子没有始乱终弃任何女人!

“你不认识我?!你想这么就甩了我,没有这么简单!”

“我再不说你是谁,我就要挂了!”

“我不说你也知道我是谁,要不我告诉你家所有的摆设。你信不信?”

这个声音看岳轶不说话,连续“喂”了几声,岳轶反应过来答到:“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不相信是吧?那我告诉你,你床头镜框里的照片是你5岁的照片,对吗?你过道上的画是你去年在巴西出差的时候买的,对吗?还要我说更多?”

“你在我家?!”

“我怎么会在你家?不过我曾经在那里和你生活了两年,每个细节我都历历在目!你脖子上还有一个小胎记,指甲大小,我说的对吗?”

岳轶顿时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自己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和什么女人同居过两年啊?他抬起眼睛,看见白洁幸灾乐祸地朝他做鬼脸,突然明白了这个电话的效果:“你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结婚,如果你不和我结婚,你也别想娶任何人!”那个女人说。

“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你不知道?”

岳轶已经冷静了下来:“你是黄森林的又一计吧?”

对方笑了笑,轻声地说:“你反正跑不了,我每天这个时间都会来找你的。你别挂电话,也别关机,否则我会随时可能出现在你约会的现场!我要毁了你的生活!哈哈哈哈……”

全面的战争爆发了!
 
(十一)

丁依觉得生活百无聊赖,死党江娜约她去逛街也没兴趣。她整理了自己从小学一直到现在的衣服,买这些东西的时候永远不够,不经意地就集聚了这么多!多数只穿过一两次,可是她已经回不到小学、初中的身材了。一想到这,丁依又在镜子前面转悠了一个多小时,然后稍微放心了一点,没有什么赘肉,胸脯最近好像还大了一点。

心情好一点以后,她就开始挑选一套下午穿的衣服。爸爸今天的飞机回上海,她决定做个乖女儿,去接他。

机场的到达大厅里人山人海,可是丁依仍然一眼就看见岳轶走了过来。这个人似乎有点阴魂不散,总是在她面前晃悠。喜欢的时候这叫缘分,不喜欢的时候叫骚扰,既喜欢又不喜欢的时候叫折磨。岳轶的脸色阴郁,很可怜地拎着大包小包地跟在一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子后面,下巴夹了一个电话,也不说话。这个人就是有点奇怪,丁依想,明明是在听电话,却又象在受刑,又好像根本没在听。丁依急忙对着旁边柱子上一根细长的不锈钢条里的影子整理了一下衣服,顺便把几缕不听话溜下额头的头发绾上去,再一抬头,岳轶已经目不斜视就出了大门。那个女孩子穿着高跟鞋一路小跑,早就不见了影子。

爸爸跟在岳轶的后面出来,老头看见女儿来接,乐得象朵花。这么多年了,都是他和丁依妈妈来机场接她送她,一会去这里旅行一会去那里读书,猛然看见女儿瘦削的身影出现在人流中,丁铁黎觉得眼眶有点热,鼻腔里突然多出一点东西在酝酿。老了老了,人却变得多愁善感了,丁铁黎摇了摇头,铆足了劲准备接受女儿的拥抱。

丁依看见爸爸脸上的皱纹有一种融化的感觉,象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扑了上去:“爸爸,给我买什么了?”

丁依的余光越过丁铁黎的肩头落在大门外岳轶的背影上,她多么希望他有第六感,就象电影里一样,突然回过头来!人家男女主角都是这样直接进入热恋的!很遗憾,岳轶没有这种巫师般的才能,甚至也没有听见丁依对着爸爸夸张的尖叫。他发现什么人叫他,看了看手中正在通话的电话,把它往外套口袋里一塞,消失在人流里。丁铁黎手忙脚乱地把行李交给一边的司机,却发现怀里女儿的热情在迅速的消退。他退后一步,看见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

做了她二十多年的老爸,他准确无误地知道,女儿又恋爱了!丁铁黎向四周看了看,没有一个人驻足。机场到达大厅不像离港出发大厅,那里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离愁,这里却每时每刻都发生着重逢,到处是尖叫的拥抱或者礼貌的寒暄,那些没人接的,也多数是一副归心似箭的表情,要不就是大型的旅行团,大人孩子加上导游,大呼小叫的。

没有一个可以目标!丁铁黎拍了拍丁依,这姑娘瘦了很多,肩膀一点不象出国前那么浑圆。哎,他多么希望怀里的女儿还是那个快乐的带着点婴儿肥的小姑娘,那时候的她多么快乐!

“回去吧。”丁铁黎轻声地对丁依说。

丁依也觉得自己太多愁善感,所以主动恢复了活泼,唧唧喳喳地拖着丁铁黎向车库走去。她的心里却又多出了一个疑团:“岳轶不是说去泰国了吗?为什么要从香港转机回上海?”

这是李成锋的主意。他特地定了Cathay Pacific的航班,这样谁都不可能知道岳轶中间去了泰国。为了不让第三人看见白洁,岳轶没有让司机来接,由李成锋开他的车来机场。李成锋无论是块头还是体型都要比岳轶大一号,从岳轶的330ci里钻出来就象个刚刚结束冬眠的大狗熊。他已经和岳轶抱怨了一百次了,应该买645ci,那车更大更拽。岳轶对此置若罔闻,他认为自己还没有烧包到那程度。

白洁冲上去跳进里成锋的怀里,两腿敏捷勾住他的腰,给了他两记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耳光,然后就旁若无人地热吻起来。岳轶拍了拍李成锋的肩膀:“你们当我不存在啊?快上车!”

他把白洁离开泰国前半天疯狂买的大包小包塞进车的后备箱,重重地坐进车里。闻着熟悉的皮质座椅的味道,踩在BWM女人屁股一样有弹性的油门上,他能感到引擎的动力象九阳神功,要么就象和煦的夏风,反正是绵绵而来,整个人被速度一下子死死地抛向座椅,刺耳的轮胎摩擦声让岳轶立即轻松了很多。他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踏实。刚才在到达大厅,岳轶又接到了那个女人的电话,模拟一个怨妇的哭诉。黄森林这手法也太无聊了点,不过他时时要警惕这电话的骚扰,还是挺折磨人!岳轶不是那种包里塞四五个电话的人,给人一种狡兔三窟的感觉,不过只有一个号码也麻烦,比如现在,想换都来不及。他不怕这个女人真的来找他,那样还可以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关机就断了和公司的联系,这万万不行,他这样的小公司还没有到老板一个月不露面公司一点影响都没有的地步。他只听不说话,反正你按了她还会打过来,让她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就不会来骚扰他了。岳轶把通话中的电话塞进外套的口袋,让这个女人说去。

一辆奔驰象阵风轻快地驶过,岳轶看见一个女人的脸庞,是丁依!她把头轻轻地靠在一个男人的肩膀上,手勾住他的手臂,十分亲热的样子。岳轶一激灵:“她也是小蜜?”不过这种想法才持续了一秒,岳轶就想甩自己一个耳光,这两天和二奶混在一起,也不能看谁都是二奶啊!

再说,她是丁依!

岳轶和丁依也不怎么熟,可是,他就觉得她神圣不可亵渎。

虽然只是一瞥,但依稀看去,那个男人和丁依的眉目有些神似,应该是她的爸爸?岳轶这么安慰着自己,脚下油门一紧,跟了上去。后座的一对狗男女饥渴得不行,吻得有声有色。他轻咳了两声,提醒他们这也算公众场合,然后拨通了丁依的电话。

丁依也看见岳轶了。岳轶的车是一辆BMW 330ci,当年车祸现场,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嗯,这人是个钻石王老五。再判断的准确点,至少买车的时候,这人还是个钻石王老五。

她记得很清楚。

岳轶车的后座上白洁一副要吃了李成锋的架势,丁依想:应该该相信岳轶的。她从爸爸肩膀上直起身:“干嘛?”

她的语气有点凶巴巴,她和岳轶的关系似乎还没有熟悉到上来就说“干吗”的地步。她的疑虑越来越多,岳轶究竟是干什么的?这车该是他自己的,一般没有公司为自己的高级职员配这样不商务的车,当然也没有人会为330ci配司机。那么他为什么又会去泰国接一个别人的情人?很奇怪,丁依想得有点头疼,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不想了。再说,知道他没有撒谎,丁依的心放下了一大半,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胡思乱想?

岳轶听见丁依这口气,就知道她一定也看见他了:“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来拿裤子。”

丁依没好气地回答:“裤子我扔了!”丁铁黎在一边皱了皱眉头,看样子这两人关系不一般,都讨论裤子的问题了。

岳轶耍赖皮:“那你就再买一条赔我。明天晚上7点在莲卡佛楼上的‘潮人轩’,我用你的名字定座。”

丁依没有回答,笑了笑,挂了电话,对着窗外从后面超过的岳轶做了一个鬼脸。

丁铁黎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刚才看见的就是他?”这个小伙子挺精神,不过车太张扬,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懂得韬光养晦。也许这不流行了?还有后座的那对男女,实在有点低俗,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丁铁黎想。他默记下了岳轶的车牌号码,决定查查他的背景。他从来没有插手过丁依的感情,但这次不行,女儿过去被伤得太深。

丁依象一个第一次恋爱的女孩,笑红了脸。丁铁黎看得几乎呆掉,时光倒回30年,当年她妈妈也曾如此娇羞!

父女两人都沉浸在一种温暖的氛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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