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门》~~~~~~~~(蔡骏著)

停顿让人愈发着急,当他紧张地向四周张望时,春雨抓住了他的手:“看着我的眼睛!”
  两人僵持了十几秒,他的目光骤然柔和了下来:“嗯——你的眼睛真漂亮。”
  这句话终于击碎了春雨最后的防线,她呡呡自己的嘴唇说:“高玄,你想起我了是吗?
我一刻都没有忘记你,这半年你到哪里去了?”
  但他依旧茫然地摇摇头。
  春雨继续紧追不舍:“你怎么会在伦敦的?你现在住在哪里?”
  他的眼神有些怪,似乎飘向一个很远的地方,然后又回到春雨眼睛里,口中缓缓吐出三个汉字——
  “旋转门。”
  如同半小时前大本钟的钟声一般,这三个汉字进入春雨的耳道后,就变得异常洪亮悠扬,来回反复地荡漾,发出奇妙的共鸣,宛如童子唱诗班的赞歌。
  她用手捂住耳朵,鼓膜都要被这声音撕裂了:“你说什么?旋转门?”
  他会意地点了点头。
  钟声终于飘向远方,春雨大声地问:“旋转门是什么地方?又在哪里?”
  然而,他却显出忧郁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睛,轻轻地说了一声:
  “再见!”
  他突然转身向人群后面跑去。
  不!春雨一把没有抓住他,只能紧紧跟在后面。
  “高玄,你要去哪里?”
  她高声叫起来,周围的人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还以为是在抓小偷。在伦敦的夜色中,高玄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春雨索性丢掉手中的伞,撒开双腿跑了起来。
  快跑!快跑!快跑!
  春雨的心底默念着无数遍“快跑”。千辛万苦寻找了半年,跨越了半个地球,怎能让他轻易从眼前溜走?眼前是那穿着黑色风衣的高玄,她紧跟在后面提着黑色的裙摆,伸手要触摸他的后背却始终摸不到。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一大片空旷的广场,一男一女在雨中疯狂地赛跑,而高高的大本钟则见证了这场比赛。
  他们穿过拥挤的人群,前面是条川流不息的马路,高玄趁绿灯的机会跑了过去。
  但在春雨面前已变成了红灯,她眼看着高玄跑到了马路对面。她的身体差不多失去了控制,仿佛身后有个怪兽穷追不舍,不由自主地向马路上奔去。
  一阵凄厉的刹车声突然响起,耀眼的大光灯直刺她的瞳孔,原来怪兽从侧面扑了上来,几乎已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
  心脏几乎被这声音揪出了喉咙,瞬间眼前被一块黑纱蒙了起来,只听到“扑嗵”一声。
  天旋地转。
  疼痛直刺胳膊和膝盖,昏暗而模糊的视线里,大地仿佛竖直站了起来,所有的汽车都侧身“站立”,就连红绿灯也横着生长了。
  ——她倒在了地上。
  仅仅几秒钟后,她恢复了感觉,睁开双眼只看到伦敦的夜空,路灯下雨点洋洋洒洒地坠落,打湿了她的脸庞和头发。
  突然,她感到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和后背,将她从路上抬了起来。
  是他又跑回来了吗?是的,他怎么忍心看着她跌倒呢?他是她的高玄。
  她仍然没有力气,闭着眼睛顺势倒在那个温暖的臂弯里。
  但是,耳边却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咦!怎么又是你啊!”
  春雨警觉地睁开眼睛,眼前呈现出一张年轻的中国人的面孔。
  ——他不是高玄。
  但她记得他的脸,几小时前还在机场里见过,这张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脸。
  他说他叫龙舟。
  “啪!”
  春雨挥起纤纤细手,在他的脸上留下五道指痕。
  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靠在路边的一个邮筒喘息着。他则摸着自己的脸颊,一脸无辜的表情。
  “喂,你干嘛扇我耳光啊?”
  衣服已被雨淋湿了,春雨抱着自己肩膀说:“不许你碰我!”
  可他还是那副满脸冤屈的表情:“我是好心把你扶起来的啊。”
  这时,春雨才注意到了路边的一辆小POLO车,车门还敞开着,刚才她倒在车前了。
  “原来是你开车撞了我啊。”
  她赶紧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幸好她并没有被真的撞到,当汽车靠近她只有十公分时,便自己摔倒在了地上。
  不过还是好险——前车轮离她的小腿只有五公分的距离,差一点就要被轧进去了。
  “对不起。”他尴尬地点了一下头,但转眼口气又硬了起来,“可你为什么要乱穿马路呢?刚才可是你闯红灯啊。”
  “红灯?”
  春雨忽然想起了什么,再向马路对面看去,哪里还有高玄的影子呢。正好现在路口是绿灯,她不顾身上的疼痛,走上了过马路的横道线。
 
此刻一辆奔驰汽车失控般冲了过来,龙舟立刻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给拖了回来,否则就真的危险了。
  奔驰车一直冲过红灯,路面留下了明显的刹车印记,然后停在马路中心,引起周围司机们的一片咒骂。


  但春雨并没有任何感激,随即甩开龙舟的手,跑到马路对面四处寻找。雨幕中人们撑着伞匆匆走过,抑或有人会停下来,仰头观望大本钟的停摆奇观。
  但她找不到高玄。
  她绝望地回过头来,只见那坏小子也跑过来了。春雨一把推开了他,对着夜空高声喝道:“高玄!你在哪里?”
  周围的人们大多向她瞥了一眼,或耸肩或摇头,没有一个人理睬她。
  心头一阵绞痛,春雨继续向前跑去,宛如丛林深处迷失了方向的小鹿。
  龙舟跟在她旁边,不厌其烦地追问着:“喂,你在找谁啊?”
  春雨忍无可忍了,回过头来大声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让我找不到他了!”
  “哎呀,这也不能全怪我啊,先是你乱穿马路耶,要不是我眼疾脚快急刹车,说不定你就Game over啦。”
  “闭嘴!”
  泪珠再度滑落下来,似乎浑身的力气又被抽走了。
  龙舟最见不得女人掉眼泪了,口气立时软了下来,哀求似的说:“对不起,你别哭了好吗?人家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但春雨并不领情,又一次推开了他,跑回到马路对面。
  手表上的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四十分了。
  大本钟依然没走起来。
  这时龙舟才注意到大本钟的停摆,他仰头惊叹了一声:“My god!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夜雨越来越大,游客们已经拍照留念够了,国会广场上人群渐渐散去,这让春雨更无阻碍地跑起来。
  她怀疑高玄刚才是为了摆脱某个人,也许是追捕他的警察或坏蛋,所以必须离开她片刻,说不定现在又回到了广场上。
  但任凭春雨如何寻找,广场丝毫不见高玄的人影,倒是龙舟像影子一样跟在她身后。
  龙舟掏出一把伞来,撑在春雨头顶。她也没力气再推开他了,黑色的裙子大半已经湿了,伦敦的晚风吹来阵阵凉意,她禁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终于,她停在泰晤士河边,抱着自己的肩膀抽泣起来。
  “别再找了,先回到我车上坐一会儿吧,不然你会着凉生病的。”
  春雨回头瞪了他一眼:“不用你管。”
  “是你自己乱穿马路,当然不关我的事啦。”他挖苦似的笑了笑说,“不过,你刚刚到英国,可享受不到公费医疗,看病的费用都得掏自己腰包啊。”
  她看着龙舟那双细长的眼睛,终于点了点头。
  回到马路边,龙舟才发现在POLO的挡风玻璃上,贴了一张违章停车的罚单。
  这辆蓝色的小POLO看起来很旧,车皮掉了很多漆,保险杠上还有几处明显撞过的凹痕,再加上挡风玻璃上的罚单,简直惨不忍睹。
  “哎呀!今天真是出门大凶。”龙舟使劲拍着后脑勺,把罚单放到春雨眼前晃了晃,“全都是你‘作’出来的!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春雨已经不想说话了,只是冷冷地瞥了龙舟一眼。
  看到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龙舟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便为她打开车门:“请进吧,小姐,我送你回去。”
  “记住,不要叫我小姐。”
  说罢春雨坐进副驾驶的位置。龙舟无奈地把罚单收好,坐进车里踩下油门。
  再见,大本钟。
  龙舟的汽车从国会大厦外开过,春雨看不到高处的大本钟了,但确信它依然还在停摆。
  将近晚上十一点了,伦敦市中心的街道终于不象白天那样堵了。龙舟提醒春雨系上安全带,这辆1.6升的小POLO飞速穿过几道路口,向切尔西区疾驰而去。
  虽然坐在车里,但身上还有些冷,春雨不停地哆嗦。再加上英国道路左驶的习惯,让春雨的视觉很不适应,感觉随时都会撞到对面的车。
  “不要害怕,很快就到了。”
  龙舟紧握方向盘,在深夜的伦敦街头做了几个漂亮的“飘移”,居然超了前面的宝马和凌志,心中暗叫过瘾。
  坐在车上的人却吓得心惊肉跳,刚才春雨就差点在轮下断送了一条腿,她可不想在这个臭小子的方向盘底下再断送一条命,便发抖着问道:“这是你的车吗?”
  “不是。”龙舟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猛打方向盘拐过一个大弯,“是从同学手里借来的车——该死!这是我今年吃的第十九张罚单,下次他大概不敢再借给我了吧。”
  晚上十一点零八分,POLO车飞一般停在了切尔西区一家大商场门口。
 
春雨已被他弄得快晕车了,心惊肉跳了好一阵才下车。她在这家商场寄存了行李,现在要把湿衣服换掉。商场还没关门,她取出行李,跑到卫生间换了衣服。
  龙舟再次看到她时,春雨已穿上一身白净的套衫,宽大的袖管仿佛唱戏的水袖,只是一头乌发还有些湿。


  他意识到了重要的一点:“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春雨。”
  这回她不再回避,淡淡地吐出自己的名字。
  他轻轻念了几遍后说:“春天的雨?”
  雨差不多已停了,她下意识地抬头仰望,却再也看不到大本钟了——它还在停摆吗?
  “喂,你到底住哪里啊?”
  被龙舟打断了遐思,春雨有些嗔怒,但又想不出自己该去哪里?若一切正常的话,此刻她该在学校安排的宿舍里,而现在她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
  “原来你连住处都没找到啊!不过你这样的情况也不少见,到伦敦的第一晚找不着住处——包括我小人家当年也是,人人都有一把血泪史!”
  听这小子的口气居然还有些幸灾乐祸!
  龙舟接着说:“要不就住到我学校那边去吧,那里有一些便宜的旅馆,还算干净吧。”
  这句话似乎居心叵测,春雨又送他一个白眼
  沉思片刻,她怔怔地说:“带我去找一个地方。”
  “哪里?”
  春雨幽幽地吐出三个字——
  “旋转门。”
  “什么?”龙舟一时没有听明白,“你说带你去哪里?”
  “我说的是——旋转门。”
  耳边犹在回响着高玄的声音——几十分钟前她在大本钟下问他住在哪里,他的回答是“旋转门”。
  “这又是个什么鬼地方?”
  或许龙舟说得没错,高玄住的地方当然是一个“鬼”地方了。
  “我也不知道,但应该就在伦敦,你能帮我找到吗?”
  “没有搞错啊,你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一扇门?”
  春雨无奈地点了点头,眼前只有这个中国男生可以帮她了。
  龙舟想了想说:“如果‘旋转门’是地名或路名的话,电话簿上应该会有登记吧——对,明天可以去查伦敦市电话簿。”
  “但我现在就想查到。”
  “哇,你好‘作’啊!”龙舟心想今晚就要“交”给这女孩了吧,他把春雨的行李塞进了车里,“快点上车,我现在就带你去查。”
  过这回她不敢再坐前排了,而是坐到后排还系上了安全带。
  POLO在龙舟的方向盘下离开,开到附近一家24小时书店的门口。龙舟跳下车跑进书店,里面只有几个南亚模样的年轻人坐着看书,兴许是晚上没地方睡觉,伴着书香熬一夜也算不亏待自己。
  龙舟买了本最新版的伦敦市电话簿,便跑回车上塞到春雨手里说:“这本电话簿很贵的,记得下次把钱还给我就是了。”
  她“哼”了一声便翻开厚厚的电话簿。“旋转门”的英文是“Revolving door”,先从索引里找到“R”字母打头的那些条目,很快看到了“Revolving door”这一条,好像只有一家登记,全称叫“Revolving door hotel”——旋转门饭店。
  果然有这样一家饭店!“Revolving door hotel”,春雨反复念了几遍,像在念什么咒语。
  没错,高玄说他住在“旋转门”,就是指这家叫“Revolving door hotel”的饭店吧。
  春雨把电话簿交给龙舟,Revolving door hotel下面有饭店地址和电话。龙舟点点头:“原来在伦敦郊区的Gainsborough,白天开过去起码要一个钟头。”
  “那么半夜要多久?”
  龙舟被她轻描淡写的这句话愣住了:“有没有搞错啊,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她看看时间,已将近半夜十一点半了:“反正今晚我要找一家旅馆的,就去那家旋转门饭店不是正好吗?”
  “拜托,小姐,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怎么我就成了你的专职司机了呢?”
  “不要叫我小姐!都是因为你差点撞到我,耽误了我重要的事情。”
  后半句潜台词春雨没说出来——“要不是你开车到大本钟下突然出现,像幽灵那样横插一杠,说不定我现在就和高玄在一起了。”
  “哎,我怎么那么倒霉,碰上你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了呢。”龙舟搔了搔头,“好吧,坐小心了啊。”
  话音未落油门已踩了下去,POLO来了个“甩尾”,超过前面两辆大车,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春雨紧紧靠在后排座位上,看着半夜的伦敦街头从车窗外掠过,似乎有无数个影子正蠢蠢欲动。
  目标——旋转门。
 
北京时间2005年5月28日上午

~~~~~~~~~~~~第二扇门
北京时间2005年5月28日上午8点
  伦敦大本钟停了?
  醒来后心里一直念着这件事,我在窗边看着上海的早晨,再一次打开手机,读着春雨从万里之外发来的短信。


  到现在也没想好该怎么回复她短信,但我相信她不会是乱开玩笑的人,尤其是大本钟停摆这种大事件,也不是任何人能开玩笑想得出的。
  但愿能从网络上证实这一消息,在国内几家门户网站里,还没发现这样的报道。我又登陆了英国的网站,看到了几条即时消息,说大本钟在近两小时前突然停摆,十几分钟前刚刚开始走动。
  春雨的短信没错,大本钟确实停了。
  “大本钟——昏然睡去。”
  神秘预言至少已应验了一半,那么后几句呢?
  “黑暗中的主宰——将为我开启——地狱天堂旋转门。”
  地狱天堂旋转门?
  我终于可以说出来了,四年前在英国留下神秘壁画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叫——高玄。
  或许你们早已经猜到了,但请允许我把关子一直保留到现在。
  打开搜索引擎,我键入“大本钟”三个字,显示出几千个相关网页。
  瞬间,历史凝固在电脑屏幕上,如魔镜再现——1843年,伦敦威斯敏斯特宫毁于大火,宫中一口大钟也被烧成废铁。政府决定重造一个世界上最大最好的钟。皇家天文官拟定大钟规格,要求报时误差不超过一秒钟。1856年大本钟落成,为纪念工程负责人本杰明·霍尔,人们把大钟叫做“大本钟”(Big Ben),又译“大苯钟”。
  大本钟有四个钟面,每个直径6.8米,各由312块乳白色玻璃镶嵌而成。钟面外有2.75米长的时针和4.27米长的分针,每件重达200磅。二战中伦敦经历无数次空袭,但大本钟始终未间断过钟声。后来每年11月第一个周日上午11时,成为悼念二战阵亡英国军人的时刻,大本钟的钟声会响彻伦敦,全城交通都要停止,约翰牛们脱帽肃立,仰望雄伟的大本钟。
  过去看过一部叫《三十九级台阶》的电影,结尾有个极其惊险的镜头,主人公双手吊在大本钟的时针上。后来才知道,这部与大本钟有关的《三十九级台阶》,并非希区柯克导演的经典悬疑间谍片《三十九级台阶》,不过是两部同名电影。
  从遐想中抽出来,我又回到窗边。此刻的上海已是朝阳东升,而伦敦应该正是鬼魂出没的午夜吧。
  不知彼地此刻春雨在做什么?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8日凌晨(1)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8日凌晨0点01分
  午夜十二点。
  车窗外已从繁华的城市变成了幽静的郊外,宽阔的马路上车辆不多,只有龙舟开着他的POLO在不停地“飘移”。


  春雨不像刚才那样害怕了,拉着车窗上的把手,默默看着子夜的伦敦。这是恶魔杰克出没过的城市,也是福尔摩斯坐着马车碾过的城市,更是丘吉尔拿着手杖走过的城市。
  突然,惯性使身体往前冲去,幸好安全带把她固定在座位上,同时耳边传来尖利的刹车声。
  龙舟拍了一下方向盘:“哈,只用了二十八分钟半!”原来他还准备了一个秒表掐时间呢。
  后排的春雨解开安全带,发现POLO已拐到一条小路上,两边都是黑压压的树林,车前灯照出了一栋建筑物的轮廓。
  路边竖着一块指示牌,龙舟跳下车用手机屏幕光照了照:“Revolving door hotel——对,就是这里!”
  春雨也下了车,子夜的伦敦郊外有些寒意,一阵莫名的大风刮来,她的头发如丝绸般扬起,仿佛在召唤荒野的精灵。
  POLO的大光灯一直打着,但看不清楚那栋建筑,前方好像传来幽幽的声音,“拽”着春雨的衣角走去。
  “等一等,不要乱闯!”
  龙舟在身后叫了起来,但她没听到,依旧痴痴地走向那栋房子。
  是的,那个声音就在前面,他在旋转门里召唤着她。
  而她无力抗拒,这命中注定的一劫。
  眼前一切都仿佛沉入了黑暗,只剩下一扇十字旋转门在不停的回旋着。从正面看是从左向右转,一道幽冥般的光线照射在门上,四扇玻璃都发出耀眼夺目的反光。它就这样飞快地转啊转啊,似乎从世界诞生那一刻起就没有停过。旋转门扇出了许多风,直扑到春雨的脸上,似乎还有高玄身上的气味——这仅仅只是她的想象。
  看着春雨像中邪一样继续向前走,龙舟只能把她的行李提出来,服务生般跟在后面。
  终于,她来到了那栋建筑物跟前。
  旋转门?
  不,春雨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景象,根本就没有那扇十字形的旋转门,眼前就是一栋灰扑扑的三层楼房,看起来已很有些年头了。
  底楼挂着个不起眼的招牌:Revolving door hotel——旋转门饭店,就是这里了!
  不过,令春雨大失所望的是,饭店大堂只有两扇普通的玻璃拉门,里面透出暗暗的光线,没有看到服务生,也没有看到一个客人,好像都睡着了似的。
  当她拉开那扇普通的玻璃门时,再也难以掩饰心底的怅然,要是一扇旋转门该多好啊:她可以从容地从两扇门之间插入,再跟着旋转门的节奏“转”进大堂?或天堂…….
  可惜,“旋转门”里没有旋转门。
  这是个名不副实的“旋转门”饭店。
  龙舟踉踉跄跄跟在后面,把行李拉进了门。

  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大灯,但光线十分昏暗,只能大致看出一个宾馆大堂的格局:玄关处铺着几块陈旧的地毯,角落里是沙发和茶几。正对着宾馆大门的是疤ǎ员吆孟窕褂械雷呃龋衷谝黄诎抵小:竺媲缴瞎易乓慌糯笾樱硎鞠衷谌蚋鞲龅胤降氖奔洌飧龅故窃诠诘木频甏筇美锍<摹?/p>   也许是刚从大本钟脚下过来的原因,春雨借着昏暗的灯光,凝视着这些挂在墙上酷似枪靶的钟面——
  此刻的London正是12点10分;New?York是7点10分;Los?Angeles是4点10分;Tokyo是9点10分;Beijing是8点10分。
  而那个人是在几点钟呢?
  地球上的男男女女们,到底是生存在相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还是相同的空间,不同的时间呢?
  在这死寂的饭店大堂内,春雨得不到答案。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嗅到什么古怪的气味,漂浮在大堂的空气里。
  两人走到前台跟前,里面空无一人,电脑和账本之类一切用具齐全,难不成误入了鬼店?
  伴随着浑身上下的哆嗦,龙舟清了清嗓子叫道:“Excuse me!”
  几秒钟后,只听得前头黑暗的走廊里,传来了几下幽幽的回声,宛如走入地底或山洞。
  春雨却毫无惧意,面不改色地看着前方,仿佛未卜先知必然会有服务生前来。龙舟忽然发现台子上有个小铃,赶紧按了一下。
  午夜铃声回荡在旋转门饭店。
  又等待了片刻,走廊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渐渐浮出了黑暗。
  果然有人来了?或者是鬼?龙舟心里嘀咕了一下。
  那人缓缓走进前台,才看清了模样,是个三十多岁的白人男子。他有着灰色的头发和眼睛,相貌看起来很是普通,就像伦敦街头随处可见的那些英国男人,但他穿着件大红色的服务生制服,在这昏暗的夜色里分外扎眼。
 
他似乎没睡醒的样子,恶狠狠地盯着来人,嘟囔出一句:“Good night! Can I help you?”
  春雨先让自己镇定下来,问他有没有空房间。
  服务生看了看电脑问:“请问你的姓名?有没有预订?”


  “Chun Yu”
  “What?”
  老外听不惯中国人单音节的姓和名,更谈不上拼写了。
  于是,春雨自己动手填上了“Chun Yu”这几个字母,随即把护照拿了出来。
  服务生看看护照,随后为她办理了入住手续。春雨不知道要住几天,便先交了两天押金。虽然伦敦的物价贵得吓人,但这间饭店的房费却异常便宜。
  “欢迎你光临旋转门饭店!”
  服务生走出柜台,从龙舟手里抢过行李,引着春雨踏上了楼梯。
  龙舟有些郁闷,向春雨喊道:“喂,你就这么上去啦?”
  “谢谢你。”
  她继续向楼上走去。龙舟又叫了一声:“记住我的手机号码——”
  他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大声地报了一遍。
  春雨已默默记在心里了。
  “都是中国来的留学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我打电话!”
  龙舟说完这句话时,楼梯上已看不到春雨了。诺大的饭店里,传来幽幽的脚步声。
  他忽然有了种莫名的失落感,怅然地叹了一声。最后再环视一圈,总觉得四周的空气在死寂中蠢蠢欲动,仿佛有什么会在宁静中厉声尖叫。
  究竟是什么黑店啊?春雨这惹人怜爱的女孩会遇到麻烦吗?她是第一次出国……..心烦意乱中走出饭店大门,后半夜的天空下,乌云盖着月光,只有几只萤火虫在草丛中飞舞。
  回头仰望黑暗中的饭店,除了底楼全是一片漆黑,不知春雨被带到了哪个房间?
  小POLO依然停在那里,他看了一眼路边的指示牌——Revolving door hotel
  下地狱去吧!
  龙舟诅咒着这家饭店,坐进车里飞快地驶上了公路。
  但愿这次不要再被警察拦下……..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8日清晨(1)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8日清晨7点  那个人在空气里漂浮,从壁画里走出来,从地底下钻出来,从云朵里生出来,从指缝间长出来。
  他时而宛如一团火焰,时而又好似一泓清泉,每当她要拥抱那个人时,就会在烈火中烧
成灰烬,或是在洪水里沉入泥沼。
  这是她最近几天做的相同的一个梦。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随着嘴边呢喃的这句话,春雨渐渐从梦中苏醒了过来。
  她已回到人间。假设这里不是地狱的话。
  睁开眼睛,她看到了黄色的天花板,贴着红白格子墙纸的墙壁,还有一扇紧闭的窗户,外面是青色的天空,还有几根树枝突兀在这幅画面里。
  我在哪里?
  心里默念着这个问题,从上海到北京到荒村到公寓到地狱再到天堂都问了个遍,最后得到的答案都是NO。
  忽然,她看到墙上挂着幅大本钟的风景照,才想起自己正在一座大西洋中的孤岛上,孤岛的名字叫不列颠。
  这里是伦敦的郊区,某个偏僻的不知名的角落,旋转门饭店——充满暧昧的名字,将她引到了这个房间。
  回忆渐渐解冻,想起昨晚所有细节——她没来得及向学校报到,去了伦敦最著名的景点大本钟,未曾想大本钟竟停摆了。随后她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高玄。她确信那就是高玄本人,不管是幽灵还是活人,她绝不能让他再离去。在他说出“旋转门”三个字后,便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无故闯入的龙舟帮助了她,带她来到了“旋转门”——Revolving door hotel,这家位于伦敦郊区的古老饭店。
  昨晚子夜和龙舟道别后,春雨只记得那服务生高瘦的背影,她小心翼翼地走上三楼,未看到一个人影。她的房间在三楼走廊的最里间,廊灯正好照亮了门牌——319
  服务生帮她打开房门,把房卡交给她,说了声“Good night”就下楼去了。
  他在房间里等着她吗?
  冰凉纤手在墙上触摸,当电灯如炬般照耀房间,她臆想中的幽灵,却悄悄钻入了空气。
  环视二十多平米的房间,忽然感到肩膀如此的冷,她将孤独地度过这第一个异国的夜晚。
  房里一切都很干净,和普通的宾馆并无二致,窗外黑糊糊的一片。两小时前,她刚在大本钟底下淋过雨。虽然已换过了衣服,头发差不多也干了,但还是得洗个澡。
  有人对国外的卫生间有恐惧感,生怕有什么不干净的细菌。不过现在春雨什么都顾不上了,在莲蓬下冲了个热水澡,蒸汽雾蒙蒙地环绕她的身体,一如雨雾永远笼罩着伦敦。直到皮肤被热水冲得红红的,整个身体溶化在浴缸中。
  洗完澡一头倒在床上,任凭旋转门不停地转啊转啊,带着她转向那个致命的圆点…….
  然后,她从恶梦中醒来。

  深深吸了口清晨房间里的空气,就当和他交换着鼻息4河昀砹死砺衣业耐贩ⅲ南胂衷谝欢ê艹蟀伞?/p>   双眼朦胧来到窗前,才发现是个“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窗外是春意盎然的花园,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橡树和栎树,不知名的鸟儿在树叶间鸣叫。花园和林子非常幽深,高大的树冠遮挡了三楼的视线,看不清后面还藏着什么。
  看来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恐怖吧。
  春雨走进卫生间,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个楚楚可怜的美丽女孩,眼角竟有了一丝憔悴损。她抚摸着自己的脸,指尖划过薄薄的白皙皮肤,几乎可以看出底下青色的毛细血管,这是谁抚摸过的脸?她给了自己一个无奈的苦笑,轻声吟出了一句话:
  红颜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既然高玄说他在“旋转门”,那就当随时都能看到他吧。“女为悦己者容”,无论地狱是否已在脚下,即便是想象中的希望,她也要让自己美丽起来。
  没有再把头发挽在脑后,而让它如瀑布般飘在肩头。脸色也比昨天刚到时好了一些,两只眸子恢复了诱人的明亮,谁都不舍得让她们藏在深闺里。
  走出319房间,走廊里亮着微暗的光。春雨仔细看了看饭店的内部装饰,无论墙纸还是天花板都是十九世纪的,就连壁灯都那么精致,充满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
  下到底楼,昨晚的服务生正端坐在前台,对她笑了笑说:“Good morning!”
  他请春雨到餐厅去用早餐,还做了自我介绍,他的名字叫Jack(杰克)。
  春雨知道Jack也是臭名昭著的“开膛手”的名字。
  “Thank you,Jack!”她突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对不起,请问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叫Gao xuan的客人?”
  “Gao——xuan?”
  “高玄”这两个汉字的发音在杰克耳中听起来实在太怪异了。
 
“或者是Mr. Gao 或Mr. Ko?”
  她把这两组词写在纸上,因为老外的习惯一般是单说姓氏。
  杰克看了看这两组词,然后把它们输入电脑:“Sorry,我们没有登记这位客人。”


  春雨心里一凉:“那会不会已经退房了呢?能不能查查过去的记录呢?”
  “最近三个月的记录都已经查过了。”杰克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住进过这位客人。”
  “他会不会是用了其他姓名呢?”
  对啊,或许高玄不敢用自己的本名,而使用了某个化名。
  杰克还是耸耸肩膀无能为力。
  春雨依旧不放过他:“那最近有没有中国人或者说亚洲人到过这儿?”
  “很少有亚洲客人会来旋转门饭店,总之在最近的几个月里,我不记得接待过东方人面孔的客人。这里前台都由我一个人接待。”
  老天,怎么会呢?她还想再问什么,但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不相信高玄会与这家饭店无关,一定还有什么其他原因,或许他正隐藏在饭店中的某处,只是连饭店服务生都不知晓罢了。
  餐厅就在底楼大堂的后面,没想到这家老饭店的餐厅,竟如此富丽堂皇,足有一百多个平米,中间竖着十几根柱子,天花板上吊着银色的大灯,窗户正对着饭店后面的花园。墙上悬挂着十几幅巨大的油画,全是十八、十九世纪的人物肖像,每个人都穿着那个时代贵族的服装,表情威严肃穆地俯视着清晨进餐的人们——没错,春雨看到了一群老头子。
  这一幕真让人意外,昨晚来到这里还空无一人,但眼前的餐厅却坐了十几桌,粗算下起码有五十个。这些人里看来年纪最年轻的,也足够做她的爸爸辈了,大多不是头发花白就是头顶寸草不生。至于其中最老的几个,脸上已布满了皱纹和老人斑,张开嘴假牙就会掉出来,估计已经“奔八”了。
  这场景更像国内的老干部活动中心,不过这些“外国老干”都非常安静,除了餐具碰撞的声音外,整个餐厅一片死寂。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彼此间没有交谈,只是专心致志地吃着自己那一份。与中国人吃饭的声势相比,简直天壤之别,安静得仿佛在葬礼聚餐。
  或许是国外常见的老年人旅行团吧,欧美的老人大多既有钱又有闲,常用丰厚的退休金到世界各地游山玩水。不过看他们吃饭的样子,实在与旅行团沾不上边。
  没人注意到春雨的存在。她悄悄坐到餐厅角落,有人给她端上了早餐:牛奶和三明治。
  她发现餐盘上印着个特别标志:一扇敞开的十字大门,背景似乎是某个城堡或庄园,粗看起来还有些像旋转门。不过这个图案很是古朴,有些像英超足球俱乐部的标志,或者是什么悠久品牌的商标。
  春雨又趁人不注意,悄悄看了看其他桌子上的餐盘,发现全都有这样一个标志,甚至连勺子和刀叉上也打上了这个图案。她低下头看到桌布底下,也印着同样的标志——也许这是旋转门饭店的什么标记吧。
  看着餐盘和刀叉上的“门”,春雨在满腹疑惑中吃完了早餐,便匆匆“逃”离了餐厅。
  她没有回房间,而是来到底楼走廊尽头,推开小门便到了饭店背后,迎面正是绿树葱葱的花园。清晨郊外凉爽的空气直扑鼻孔,使她感到一丝难得的惬意。
  一道矮矮的篱笆挡住了去路,旁边有个敞开的口子,两棵高大茂盛的橡树,如大门一样守在左右。这里就是花园的入口吧,她回头看了一眼饭店,背后看来和正面没什么不同。
  在入口犹豫了几秒钟,春雨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或许能找到高玄的蛛丝马迹。走进花园,脚下是柔软的绿草,身边是缠绕大树的常春藤,露水还聚集在四周树叶上,几只鸟儿从她的头顶掠过。这小径似乎仍停留在十九世纪,那时的贵族小姐们常常散步于此,或与心上的人儿幽会,或在孤独中伤春吟诗,一如身后那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脚下是铺着卵石的小径,在疑惑中绕过一个弯,视线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扇生锈的大铁门。
  铁门并没上锁,随手就可推开,门里竟有一个中国式的凉亭,上下都被茂密的树叶簇拥起来。亭子有四根木柱支撑,即便放在国内也有些年头了。春雨坐在凉亭的栏杆上,再看看周围的绿色,差点忘记了自己正身在欧洲,仿佛已回到中国南方的山水间。
  忽然,她注意到凉亭后面还有道门,它有着奇怪形状,圆圆的就像轮十五的满月——这是苏州园林里常见的月亮门,开在中国式粉墙中间。月亮门有两扇木板门关着,白色的围墙向两边的树林蜿蜒过去,看来只有这一道门才能进入。
  春雨走下凉亭,停在这扇充满中国味的月亮门前,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植物气味,难道门后面还别有洞天?
 
花园里的秘密花园。
  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似乎有个声音在门内向她呼唤,诱惑着双脚迈向里面。然而,越来越快的心跳却如某种警告——禁区!禁区!你不可越雷池一步。
  但是,春雨的手指还是缓缓伸向了门板。


  “Stop!”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差点让她踉跄倒地。
  心惊肉跳地回过头来,只看到一个高瘦的男人,身材挺拔地站在凉亭正中。
  他不是高玄。
  凉亭里站着个典型的英国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柔软的灰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那双大而有神的灰色瞳仁,正盯着春雨的眼睛。
  “你是谁?”
  春雨抢先问出了这句话,因为这双灰色的眼睛让她感到不安。
  他拧起眉毛摇摇头,不动声色的回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春雨小姐吧。”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Chun Yu”的发音还比较标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微微笑了下,唇上两撇灰色的小胡子,显然经过精心修剪,颇有几分《乱世佳人》里克拉克·盖博的扮相。
  “盖博”从凉亭里走下来:“饭店前台登记着你的名字——Chun Yu,那么特殊的名字,当然令人印象深刻了。”
  春雨警惕地问:“你凭什么偷看客人的登记信息?”
  “因为我是旋转门饭店的老板,我叫George Albert。”
  George和Albert都是英美常见的姓名,中国大陆通常将George译成“乔治”,将Albert 译成“阿尔伯特”或“艾伯特”。
  中国人喜欢简短的姓名以便于记忆,所以春雨决定叫他乔治·艾伯特。
  乔治·艾伯特向她伸出了手。
  这只骨节细长的大手放在春雨面前,让她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春雨将绵若无骨的手抬了起来,立刻被握在艾伯特的大手中。他握手的力量恰到好处,体温传递到手背的皮肤,让她心跳得更加厉害了。
  “让我猜一猜——”他转到了春雨的身后,正好挡在那道月亮门前,“你来自中国对吗?”
  春雨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点头不语。
  他又露出了盖博式的微笑:“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在中文里是什么意思?”
  “Spring rain”。
  她再一次把“春天的雨”告诉了对方。
  “啊,多么有诗意的名字。”
  但春雨并不领情,她指了指艾伯特身后的月亮门,意思是你挡了我的去路。
  “对不起,饭店对客人开放部分到此为止,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这道门后面是什么?”
  艾伯特还是笑笑说:“是我的私人花园,我不希望有外人打扰。”
  “好吧。”
  春雨还是疑惑地看了月亮门一眼,那道高高的粉墙后面藏了些什么呢?该不会是一座穿越时空的苏州园林吧。
  艾伯特陪着她一起向外走去,转到那条幽静的小道上,她忽然问道:“艾伯特先生,我有一个问题。”
  “Ms.Spring rain,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我会全力为您效劳的。”

  好一个“春天的雨”小姐,叫得她有些不好馑剂耍韵噪锾蟮匚剩骸罢饫镂裁匆行欧沟辏俊?/p>   “因为从许多年前起,这里就叫旋转门了。”
  春雨注意到他用的是“Revolving door(旋转门)”这个词,而不是饭店的全称“Revolving door hotel”。
  “对不起,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原因。”
  他的小胡子翘了一下:“旋转门不需要原因。”
  这句话让春雨哑然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茫然地跟着他走出花园。
  回到饭店大堂里,艾伯特风度翩翩地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告诉我。”
  说罢他迅速消失在楼梯的转角里。
 
北京时间2005年5月28日下午(1)

北京时间2005年5月28日下午5点整
  上海。
  外滩朝向东面见不到落日,只有黄昏时分的余晖,洒在黄浦江对岸的无数摩天大楼上,金茂的玻璃外墙发出金色的反光,倒映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也倒映在我的脸上。


  此刻,我正趴在外滩防汛墙上,也是许多年前被称为“情人墙”的地方,只是现在的周围都是旅游团队了。
  手腕上的表针正一格格迈向整点——那个声音响起来了,从我的身后几十米外的高处,洪亮地播放着《东方红》的旋律。
  北京时间下午五点整。
  回头仰望海关大钟,钟声从高高的钟楼里传出,方圆几公里内的浦江两岸,都被这声音笼罩。小时候,我家就住在外滩背后的江西中路,时常听到海关大钟的巨响,也常常从背后眺望钟楼的背影——幻想那上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某个神秘的人物隐居于其中,每到整点就会用力地敲响大钟。
  钟楼是种奇特的建筑,至今我仍几乎每天都在钟楼下度过几小时。钟楼里具有宇宙赖以存在的基本元素——时间,还有包含人类智慧的机械装置,时钟的发明本身就是历史进程中的大事件。古今中外许多文学作品里,大钟依然是重要的道具,就像巴黎圣母院里丑陋的敲钟人卡西莫多,也许每个钟楼里都有一个诡异的故事,一颗痛苦的心灵——大本钟也有吗?
  上午,我已从网上证实了大本钟停摆的消息,春雨发给我的短信没错,她确实亲眼目睹了大本钟停摆——从而证实了高玄在伦敦留下的预言没错。
  我仍然仰望着海关大钟,据说这是亚洲第一大钟。不知春雨现在做什么?她从亚洲第一大钟脚下走出来的,在万里之外目睹了世界第一大钟的停摆,不晓得还会有什么离奇的遭遇。
  黄浦江面上传来游轮的汽笛声,我快步走下外滩防汛墙。你猜中我要去找谁了吗?
  半小时后,我敲开了我的表兄叶萧警官的房门。他还没有完全把时差倒回来,一脸倦容地给我泡了杯茶。但与昨晚相比,他的表情平静了一些,望着窗外傍晚的暮色。
  “你看到网上的报道了吗?伦敦时间昨晚十点,大本钟停了将近两个小时。”
  原来叶萧也上网了,从BBC的新闻里看到了这条消息。美联社和法新社也在第一时间做了报道,还有大本钟停摆当晚的照片,看来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了。
  “是的,我看到了。”
  然后,我把今天清晨接到春雨的短信也告诉了叶萧。
  他像大多数警察摸摸自己下巴,眯起眼睛自言自语:“四年前高玄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只有天知道吧。”
  “阴谋!”他冷冷地吐出了这两个字,也许是出于警察特有的敏锐,“你觉得那行预言真是高玄写的吗?”
  “难道不是吗?”
  我心里嘀咕这些不都是你告诉我的吗?
  “一定——一定有个很大的阴谋。”

  叶萧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同时嘴里喃喃自语允境隽酥耙当拘浴?/p>   忽然,他拍了一下肚子说:“哎呀,我饿了。”
  我偷笑了一下,他的厨房里只有方便面,这就是单身汉的可怜生活。
  手机短信铃声响了两下,立即打开手机一看,没想到又是那熟悉的名字——春雨。
  叶萧从我眼里察觉到了:“是她吗?”
  我紧张地点点头,打开了春雨的这条信息——
  “几年前高玄在英国一家医院住过段时间,你能告诉我那家医院的名称和地址吗?谢谢。”
  看着这条从几万公里外发来的求助,我心神不宁地将手机交到叶萧手中。
  叶萧警官看完短信,“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机,面部表情异常严肃。
  沉默了许久,叶萧抢先说话了:“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是谁告诉她这些事的?”
  “是我——”我有些尴尬地低声道,“当初高玄出事后不久,我就把他在英国的事情都告诉了春雨,当时觉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春雨有权利知道这些事。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对她来说是福是祸。”
  “她为什么去英国?该不会就是为了寻找高玄在那里生活过的痕迹的吧?”
  “昨晚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春雨是去英国读书的,想在那边攻读心理学博士。”
  “呵,她想学弗洛伊德吗?”
  “你别笑啊,我觉得春雨经历过这些事情后,肯定能学好这门学问的。”
  叶萧苦笑着挥了挥手:“别说这个了,先想想怎么答复她的短信吧。”
  “把医院的地址告诉她。”
  “你肯定这合适吗?我怕她卷进这件事会更麻烦。”
  “春雨是个外表柔弱可怜,内心却异常坚强的女孩,我相信她能够应付的。况且她现在人已在伦敦了,迟早会找到那个地方的。”
 
窗外,夕阳已渐渐消失,不知此时的雾都伦敦有没有太阳?
  叶萧倚着窗台说:“好吧!”
  他不太会用我这台新买的手机,便把它扔回给了我,然后找出伦敦维多利亚医院的地址。


  我即刻将这个英文地址输入在回复给春雨的短信中。
  瞬间,数字沿着空气中的电磁信号传递到夜空中,再通过无数条光缆穿越欧亚大陆,跨过英吉利海峡抵达那个美丽女孩的手边。
  耳边似乎响起了她的短信铃声。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8日正午(1)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8日正午
  没有阳光的正午。
  阴沉的天空下,伦敦被染成深绿色的电影画面,宛如十个世纪前“诺曼征服”的景象。大概是周六的缘故,中产阶级们纷纷去欧洲大陆度假,通往希思罗机场的高速路照例堵成一
条长龙,再加上头顶的愁云惨雾,许多人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
  龙舟紧紧握着方向盘,蜷缩在他的小POLO里,见缝插针地超过前面一辆欧宝,继续爬行在无数小车中间。他正赶往机场,兜里揣着伦敦詹姆士大学的证明,委托龙舟作为马克·弗格森教授的研究生,领取教授昨天在飞机上留下的遗物。
  汽车音响里放着那首好听的老歌《Yestday once more》。但对龙舟而言,昨天并不怎么美好,昨天——黑色星期五,大本钟停摆,还有弗格森教授的死,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有关。当然,也与那个叫春雨的中国女孩有关。
  还是Yestday,他在机场第一次见到春雨,这个坐在出口处的女孩在抽泣,怜香惜玉的龙舟最见不得女人哭了。虽然他已举着牌子,苦等了教授两个钟头,但还是油然而生了拯救她的勇气。她看来是第一次出国,长得还不错——应当说是相当不错,甚至用“漂亮”来形容还是俗气了,尤其那双动人的忧郁眼睛。
  然而,他并不能帮助她,倒是她告诉了他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教授在飞机上死了!这女孩竟和教授同一班飞机,就坐在教授身边,看着教授在飞机降落时猝死。怪不得那么晦气啊,她并没给他留什么机会便走了。一开始还不知道真假,当他找到机场值班经理后,便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龙舟提出要认尸——看一眼弗格森教授的遗体,但只有死者家属才能看。龙舟说教授没有家属,几十年来孑然一身,他是目前教授唯一的研究生兼助理。警方说他不能证明自己,除非得到大学开出的证明。龙舟只能开车返回学校,第二天拿到证明后再来。
  詹姆士大学离此很远,回到学校肯定已是晚上了,龙舟索性去了市中心的威斯敏斯特。晚上十点半,他经过国会大厦,POLO差点撞上了一个女孩——又是春雨。接下来,龙舟被她折腾到半夜十二点多,才从那个叫旋转门的饭店回到了住处。
  躺在床上已是凌晨一点半了,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不论是飞机上猝死的弗格森教授,还是初到伦敦的美丽女孩春雨,都不断在龙舟脑子里闪过。2005年5月27日究竟是什么日子,该不是前世的讨债鬼都聚到一起了吧?
  早上八点醒来,他确信自己没睡足三个钟头。起床后找到学校办公室,通报了弗格森教授的死讯,所有人都很震惊,学校给龙舟开了张证明,让他现在就去认尸。龙舟强打精神,给POLO加满了油,踏上了去机场的漫漫征程。
  当Carpenters在音响里结束他们的吟唱时,希思罗机场的候机大楼已近在眼前了。
  龙舟停好车,找到处理昨天事件的警官。在检查完学校证明文件后,警官带他去了机场警局的临时停尸房,要是再晚来半个钟头,教授就要被拉去市里的法医实验室做尸检了。
  第一次到这种地方,难免提心吊胆。他被警官引入一间屋子,在白色的灯光下,一具尸体被从抽屉里拉出来——龙舟紧张地屏着呼吸,虽然这里温度很低,额头却沁出了汗珠。
  随着警官掀开裹尸布,弗格森教授的脸庞呈现在了灯光下,他的嘴巴微微有些张开,露出里面森白的牙齿,龙舟感到一阵恶心。尽管这张死者的脸已有些变形,皮肤呈现出植物般的青色,尸斑在皮下隐约可现。但龙舟还是回想起一个多月前,他开车送教授坐飞机去中国,在机场临别时看到的那张脸。脑海中活人的脸和死人的脸重合在一起,就像站在自己的坟墓前,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
  “没错,这是弗格森教授!”
  龙舟喘出几口粗气,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小房间,面孔青一阵白一阵的。警官轻描淡写地安慰着他,说这是大多数认尸者的正常反应。
  好久才缓过来,龙舟再也不想呆在这种地方了,而警官叫他领取一下教授的遗物。
  警官打开教授的旅行包让他清点一下,龙舟当然不清楚包里该有什么,不过他看到了几件教授常用的衣物,还有教授生前用的笔记本电脑,龙舟便代表学校全部签收了。
  脑中不停地回放刚才死者的脸庞,龙舟扛着教授的遗物回到停车场。他将大包扔在POLO的后备箱里,坐在驾驶座上发呆了许久。巨大的地下停车场里停满了各种汽车,而他的POLO像个小不点,让他觉得这里像个巨大的坟墓。
  突然,他的脸向左边转了转,竟发现教授就坐在他身边,还是那张停尸房里的脸,张开嘴露出了森白的牙齿…….
 
“不!”
  龙舟一下子叫了起来,不寒而栗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副驾驶座位上空空如也——原来他刚才困得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做了一个可怕的梦而已。
  又一次深呼吸起来,他摸着额头的汗珠,庆幸自己还在停车场里,要是开到公路上睡着
了,岂不是要闯下大祸了。
  在脑门上涂了些万金油,这是春节回国时妈妈特地塞到他包里的。总算醒了一下神,当他转动车钥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龙舟接起手机说了声“Hello”。
  “喂,是龙舟吗?”
  手机里传来了悦耳动听的中国话,而且还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耳熟,好像是昨晚的——
  “你是春雨吗?”
  电波那头停顿了一下,然后给出了令他满意的回答:“是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快说吧,别不好意思。只要你在欧洲,任何忙我都可以帮啊。”
  “你知道维多利亚精神病院怎么走吗?”
  啊?龙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春雨要去精神病院?瞬间,脑中联想到昨晚她的古怪举动,似乎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啊,难道她是来英国看精神病的?
  天哪,老天怎么对美女如此残忍啊——他几乎就把这句话给喊出来了:“听我说,不管你得了什么病,我都会帮助你的。”
  “你说什么啊!”电话那头似乎隐约传来春雨的嘀咕:“你才是精神病呢!”
  龙舟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尴尬地说:“对不起,我还以为——”
  “算了,你现在能过来吗?我在切尔西区,我们昨晚到过的那家商场门口。”
  “没问题,我这就过来!”
  放下手机,龙舟风驰电掣般地开出了机场。
  同时他的脑子里还在想:维多利亚精神病院?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呢?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8日下午(1)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8日下午3点
  切尔西。
  今天是周末,好在英超联赛已于本月结束了,阿布的切尔西拿下了冠军,要是斯坦福桥有比赛的话,周围的街道恐怕会被挤爆吧。


  春雨在商场门口等了许久,她穿着一件青色的衣服,就像这个绿色的季节。两小时前,她来到附近一条街道,是学校接待留学生的办公室。千辛万苦办理好入学手续,却被学校告之宿舍还没腾出来,暂时要学生自己解决住宿。一个半月后,学校会举行统一考试,之前几周将安排学生补习相关课程,这将决定留学生的新学年计划。
  一辆蓝色的POLO呼啸着停在街边,车喇叭响了几下后,车窗里露出一张年轻的中国人的脸庞:“喂,快点上车!”
  龙舟终于赶到了。她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谢谢你。”
  “系好安全带!”说罢他踩下油门,飞快地开过前面的路口,“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
  “不错,真不错啊,不过我没有睡好!”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接着开上了大名鼎鼎的国王路,六十年代这里是欧洲朋克和嬉皮士的大本营,而今却成了庸俗时尚商品的集散地,“我还以为,你到了旋转门那个鬼地方,就把我忘记了呢。”
  “差不多吧,只剩下你的手机号码还没忘。”
  龙舟耸了耸肩膀:“哦,那你记性蛮好。对了,你不是要找什么精神病院吗?”
  “维多利亚精神病院,一个非常古老的医院,据说当年很多名人都在那里面住过。”
  接着,春雨打开手机,念出了那条来自中国的短信,里面有我亲自键入的一条英文地址。
  “原来是那个地方啊。不过我想不明白,你万里迢迢来到英国,就是为了要找一家精神病院?”他忽然一脸坏笑,“还以为你是来看病的呢。”
  “我没病!”
  “没病去什么精神病院?”
  “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龙舟加大了油门:“蛮会卖关子的嘛。不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帮你呢?”
  “因为昨晚你的出现,打乱了我的一件重要事情。”春雨冷冷地回答,就像遭受了深深的委屈,“而且,当时你还差点撞死了我。所以——你欠我。”
  “好一个讨债鬼,你好像已经给我烙上原罪了。”
  她瞪了龙舟一眼,不再说话了,任由他把着方向盘向南飞驰…….
  下午四点。
  POLO停在郊外的一条林荫道上,迎面是那道维多利亚时代留下的大门。
  他们下了车,阴冷的风从大门里吹来,高墙后绿树摇曳,诡异的静谧。龙舟走到大门前,像囚犯般隔着铁栅栏向里面看:“这里适合拍恐怖片。”
  “冲出疯人院。”
  她随口念出了一部美国电影的名字。
  铁门上挂着大锁,看门的警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询问有没有预约?春雨想了想说:“请问院长先生在吗?我想和他通电话。”
  警卫很快拨嗽撼ぐ旃业牡缁埃河暾秸骄ぞさ囟栽撼に担骸癏ello,请问四年前有没有一个叫高玄的中国人在这里住过?”
  “Gao Xuan?”电话那头传来了院长沉重的声音,“是的,我记得这个中国人的名字,不过他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女士,请问你是哪位?”
  春雨低下头颤抖了几秒钟,轻声回答:“我是——高玄的未婚妻。”
  “Oh,原来你是——”院长显然很是惊愕,随即声音柔和了下来,“那请进来吧,我在院长办公室等你。”
  院长又在电话里向警卫关照了两句。于是,警卫给春雨和龙舟做了简单的登记,便把他们放进维多利亚精神病院的大门了。
  走进这扇古老的大门,龙舟似乎闻到了一百多年前的气味,他忽然低声问春雨:“喂,刚才你在电话里对院长说了什么?”
  原来龙舟并没有听清刚才春雨说的“我是高玄的未婚妻”的话。
  “没什么。”
  她淡淡的回答,低着头继续向前走去。
  龙舟皱起了眉毛,快步抢到春雨前面,穿过一片幽静的树林,来到医院办公楼前。
  他们走上石头砌成的楼梯,看到院长已经顶着一个秃头,等在办公室门口了。
  院长依然保持着惊讶的表情:“小姐,你就是——”
  “对,是我。”
  春雨立刻点了点头。院长的惊讶是有道理的,因为这里从没来过一个东方美人,他也不会想到“高玄的未婚妻”竟是这个样子。
  龙舟怔怔地跟着他们进了办公室,然后春雨提出了她的问题:“我想知道四年前,高玄在这里生活的情况?他离开这里以后,还有没有关于他的消息?”
 
院长摸摸头顶说:“奇怪,几天前这里还来过一个中国警官,也问了我差不多的问题。”
  “中国警官?”她的眼前浮现出了叶萧的脸,“是不是叫Ye警官?”
  “对,你们认识?”


  春雨点点头,心里疑惑更大了,为什么叶萧也来过这里?一切越来越混乱了。
  院长轻叹一声道:“高玄这个中国人确实不同一般,虽然只在这里待了不到半年时间,但从他进来的第一天起,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还有没有他的消息?比如最近一段时间?”
  “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当年他是自己逃出去的——你知道吗?他创造了一个纪录,在维多利亚精神病院一百多年的历史上,这是唯一的一次成功逃脱。至今都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现在想来真是可怕啊。”
  春雨却觉得不能理解:“你觉得高玄可怕?”
  “也许有一些吧——好了,让我带你们去看一个地方。”
  院长把他们带出办公室,下楼穿过一大片草地,来到另一栋古老的楼里。
  几分钟里龙舟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观察着周围一切。当他们走进一道昏暗的走廊,他在春雨耳边说:“你难道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春雨用厌烦的口气回答。
  龙舟指了指走在前面的院长的背影:“他会不会引诱我们进入病房,然后把我们作为精神病人关起来呢?”
  心想这人好烦啊,她随即冲了一句:“不错,你正适合这个地方。”
  “你们在说什么?”
  原来院长也听到了后面嘀嘀咕咕的中国话,好在听不懂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
  春雨瞪了龙舟一眼。
  终于,他们来到那个屋子前。院长打开一扇小门,他怕惊动旁人,压低声音说:“四年前,高玄就住在这个房间里。”
  没错——春雨似乎闻到了那个人的气味,正从小门里弥漫而出。她深吸一口气,就像钻进某个温暖的怀抱,缓缓走进了房间。
  就像几天前另一个中国人看到的,这是个三十多平米的房间,光线透过铁窗照在脸上。
  同时也照亮了墙上的壁画。
  春雨仰头看着墙壁,仿佛看到了他的眼睛。
  对,她看到他了,他也看到她了。
  他在这堵墙面前,赤裸上身,皮肤上布满油彩,手中画笔在墙上勾勒着轮廓。而那些鲜艳的线条,在阴郁的天空下,堆积出一个梦中才有的世界,而他就是那个世界的主宰。
  她也属于那个世界。
  龙舟走进了屋子,随即瞪大眼睛愣在墙壁前,巨大的壁画烙进他的眼里,画里的大本钟如定格的电影镜头,大钟的指针摆向十点整的位置。
  院长打开了电灯,壁画中的夜景显现出来,在高高的钟楼上方,他们看到了满天的星斗,混沌的宇宙螺旋形扭曲上升,直到接近天花板处的那扇门——
  旋转门。
  这是壁画里的旋转门,在宇宙苍穹的中央,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门转出来了…….
  “别看那扇门!”
  在春雨和龙舟都看得发呆时,院长突然疾声打断了他们的遐想。
  她感到后背沁出了汗珠,刚才仿佛自己飘到了画里,钻进了那扇小小的旋转门。
  龙舟退到了窗边,光线照亮了他的半张脸,突然想到了囚笼中的基督山伯爵。
  春雨回头向院长问道:“是他画的吗?”
  “是的,是他四年前留下的壁画。”
  “嗯,我认得他的风格,这样的颜色和线条,只有他才能够画。”
  院长指了指壁画的下端:“你们还可以看看下面这几行中国字。”
  春雨这才注意到下面的字,她半蹲下来用中国话轻声诵读——
  “睁眼地狱/闭眼天堂/一双神秘眼/关门天堂/开门地狱/一扇旋转门/地狱/天堂/旋转门/天堂/地狱/四载之后的五月/第二十七天/大本钟/昏然睡去/黑暗中的主宰/将为我开启/地狱/天堂/旋转门/天堂/地狱”
  龙舟也过来念了一遍,马上倒吸了一口冷气:“四载之后的五月/第二十七天——那不就是昨天吗?2005年5月27日。”
  “对,昨天晚上大本钟不是停了吗?”
  “没错!看接下来几句话。”他的嘴唇都有些发青了,“大本钟/昏然睡去——你看壁画里的大本钟,不是正好指着晚上十点钟吗?”
  接着她念出了最后几句话:“黑暗中的主宰/将为我开启/地狱/天堂/旋转门/天堂/地狱”
  “地狱天堂旋转门?”说罢龙舟又看了看壁画顶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就在旋转门,看来我找对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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