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归来》蔡骏~~~~~

“你可以再勇敢一些。”
  我轻轻地对自己说,然后收拾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又一次出门赶往苏天平的房子。
  很快我又回到了503室,一进屋还是产生了那种奇怪感觉。于是我突然仰起脖子,盯着隐藏在门框边的探头,地说:“别看我。”
  我快步走进卧室,从包里拿出数码相机,把地上那个“圈”的形状拍了下来,毕竟它不能总这样摆在地上的。我把那些东西都收拾了起来,每一样都仔细看了看,并没有特别的发现。
  接下来,我把目光对准了卧室里的抽屉——虽然我心里明白,擅自打开别人抽屉并不好,说难听点是涉嫌窥探他人隐私。但现在我已别无选择,我不知道前几天苏天平究竟发生过什么,也许能从他的抽屉里发现什么?
  正在犹豫的时候,我抬头看到了窗玻璃上的那个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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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像刀子一样刻在我眼里,促使我在瞬间下定了决心。
  于是,我试着缓缓地拉开了抽屉,就像打开某部小说里的木匣那样,我期待眼前出现某种奇异的景象——
  然而,诺大的抽屉里空空荡荡,只放着一个黄色的牛皮纸信封。
  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是一叠明信片,明信片左下角有张照片,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头像。
  好奇怪啊,当我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时,心脏仿佛早搏似的抖动了一下,然后眼睛就像被磁石吸住了,紧紧盯着照片上的人不能移开。
  更确切的说,是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像磁石。
  世界上没有哪个人能逃过这对磁石,一旦被吸住就再也无法逃脱。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生怕再被她“咯噔”一下。
  从这张明信片里看,她是个看似漂亮却又难以接近的女孩,看起来大概是二十岁左右。她的脸几乎占满了整幅照片,富有光泽的黑发从额头分开,自然地垂在脸颊两侧,一道亮光从头顶打在脸上,真是一个奇怪的拍照角度。
  虽然明信片上的照片很小,但那双眼睛却是如此引人注明,说不清是忧郁还是沉思,仿佛她的灵魂已经出窍,或者这张照片拍的就是灵魂,而没受到任何肉体的污染。
  她是谁?
  至少我确信这不是广告图片,更不是什么明星照,似乎更像是一张自拍照。
  我又翻了后面的几张明信片,全是在相同的位置有相同的照片——不对,并不是相同的照片,而是同一个人的不同照片。
  这要仔细端详才能看出来,每一张明信片看似相同,其实拍照角度都略有差异。那女孩的表情也有细微的变化,要么嘴角稍微撇一撇,要么眼睛睁得更大一些,或者把头发理到脸颊另一侧。
  所有的明信片都是这样,我数了数总共是19张,每张左下角都有着同一个女孩的照片,看起来都是自拍照的样子。这些明信片全都没有邮资,也没有贴邮票,自然也没有使用过,更没有填写过一个字。
  我静静地看着明信片上的女孩,就像面对一个无比深的黑洞,渐渐吞噬了我的目光和身体。抬起头看着窗帘箱,那里也有一只眼睛在看着我......
  对着照片恍惚了许久,才发现已经到中午了,我急忙把明信片又放回到了信封里。
  忽然我想起了苏天平,不知道他在医院里怎么样?是否查出了他昏迷的原因?
  起码我在他房子里住了一夜,不但为他垫付了住院押金,还代他交清了房租,应该去看一看这个可怜人了。
  半个钟头后,我赶到了医院,才发现苏天平已经被转出了观察室,正静静地躺在病房里输液。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躺在病床上就像具死尸,只是我看不到他那双深井似的眼睛。
  医生告诉了我一个绝望的消息:苏天平已经成为植物人了,他失去了全部的知觉,大脑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任何反应,只能依靠输液来维持生命。
  至于苏天平再度醒来的可能性,可以计算到小数点以后的N多位——他不会再有上次那样的好运气了。
  虽然他依然还活着,但也仅仅比死人多一口气,而且可能永远失去了灵魂。
 
 这比死亡更可怕,如果说死亡是堕入地狱的话,那么像苏天平这样半死不活,则是连下地狱的资格都没有了。
  除了荒村以外,他究竟还见到过什么?
  整个下午我就陪在病床旁边,虽然我和苏天平并不是很熟,但当初他是因为看了我的小
说《荒村》,才会和另外三个大学生一起去寻找荒村的。
  所以,我必须要担负起这个责任,找出他丢失灵魂的真相。
  可真相究竟藏在何处?
 


当我离开医院的时候,夜色已经悄然降临了,一个人在外面吃了点东西,便赶回了苏天平的房子。
  一进503室的房门,我就打开了客厅里的空调。现在我已下定了决心:若没有找到苏天平出事的原因,就绝对不能离开这房子,因为我确信这房子里一定藏着某个秘密。反正已带好了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我是准备来打持久战了,既然能在荒村公寓坚持那么多天,这里也不
会把我吓倒。
  客厅里最显眼的还是地板上的白色五角星,我忽然想起了欧洲特兰西瓦尼亚的吸血鬼传说——只要吸血鬼不是被刺中心脏,那么在月圆之夜,把五个点画线连在一起,就可以使吸血鬼死而复生。
  难道苏天平也相信起这个来了?那究竟是谁复活了呢?是苏天平还是其他什么人?
  不过,从昨天走进这间屋子,看到地上摆放的这些东西,还有卧室里的苏天平,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某种古老的巫术仪式。
  想到自己正身处于进行过巫术,或者仍然在进行巫术的房间,我就感到不寒而栗起来。
  卧室还是中午的老样子,窗玻璃上那个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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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刺眼。
  我没有再打开抽屉,而是把目光对准了苏天平的电脑。这是台IBM品牌电脑,想必配置相当高。电脑下面还有个机器,我在朋友的影视公司里见到过,可以把录像带上的内容转换成电脑影音文件。
  此刻已经来不及考虑其他了,我立刻打开这台电脑,幸好苏天平没有设置开机密码,我很顺利地进入了他的桌面。
  在桌面上有个文件夹的快捷方式叫“DV档案”,我立刻双击了这个快捷方式,发现这个文件夹里有个文件是播放清单。原来清单里是各个DV文件的名称,全都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着,也许这台电脑里存了许多苏天平自己拍的DV短片。
  我随便打开了其中一段DV,已经转换成了MPEG格式的影音文件,制作时间是2004年的10月份。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播放器,同时跳出了S大学校园的视频画面。镜头从学校的长廊开始移动,两边不时穿过大学生的身影,同时还有某种奇怪的背景音乐。画面还算是比较清晰,镜头也没有多少晃动,看得出拍摄者有一定的水平。这个镜头长得出奇,沿着长廊一路走下去,中间没有切换过,直到一栋寝室楼的跟前。
  这时镜头稍微有了些晃动,我呆呆地坐在电脑屏幕前,心里也跟着晃了起来。当我感到DV里的这栋楼似曾相识,才听到音箱里传出来的说话声:“这是霍强曾经住过的寝室楼。”
  这是苏天平的声音,异常冷漠的语气,就像恐怖片里的旁白。使我立刻就想了起来,在霍强出事的当晚,我也曾经到过这栋楼来看过。
  只是不知道这是拍摄当时说的话,还是后期剪辑时另外再录上去的,但端着DV机器的人肯定就是苏天平了。镜头继续向前移动,画面里出现了几个男生,他们有些意外地面对着镜头,但随即都把脸给扭开了,好像不太愿意和苏天平说话。
  然后苏天平的镜头又转到了楼梯上,这里总算经过了剪切,画面直接切到楼上的走廊。镜头对着一间寝室的大门,苏天平的画外音又响了:“从荒村回来后的第一个晚上,霍强就死在这间寝室里,他死于自己的恶梦。”
  他似乎故意用了某种奇怪的语气,虽然是异常平静的叙述,却让人感到一种骨子里的沉闷和压抑。
  突然,镜头里出现了两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他们大声喝斥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们不欢迎你,快点滚出去吧。”
  接着不知是谁的一只大手,竟然蒙到了镜头上,我只觉得电脑屏幕上一黑,出现了五根手指和手掌阴影——就好像盖在了我的眼睛上似的。
  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这时镜头后退了好几下,还剧烈地晃动起来,我坐在电脑屏幕前,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简直都有些恶心了。苏天平似乎是被人推了出来,那两个男生依然骂骂咧咧的,但已经听不清具体说什么了。
  镜头又被切掉了,在经历了几秒钟的黑屏之后,又出现了下楼的画面,镜头继续沿着老路回去。那沉闷的画外音又响了起来:“你已经看到了,他们瞧不起我,因为霍强和韩小枫的死,因为我们曾经去过荒村,因为恶梦曾经控制过我。所以我会给别人带来厄运,厄运也会时时纠缠上我,但我必须用我的镜头记录下这一切。”
 
 这段DV就到此结束了,总共只有五分钟的长度,虽然苏天平拍得有些不知所云,但我又有些同情他了,特别是最后那段画外音。起码这段DV可以告诉我,苏天平依然没有从荒村的阴影中走出来,所以他才会去拍霍强生前的寝室。而他身边的人又都看不起他,认为他是去过荒村的人,可能会把厄运带给别人。
  其实,春雨也承受过这种痛苦,但春雨能够理智地对待,慢慢修复自己和周边世界的关
系。而苏天平的思维或许太极端了吧,经历过荒村的恐惧之后,他就一直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成为了一只惊弓之鸟。他对身边所有人都保持着戒心,这大概也是他搬出寝室,在外边租房独住的原因吧?
  藏在这个房间里的那些“眼睛”呢?或许也是同样的原因吧,他的恐惧使他对任何人都不相信,甚至包括他自己也要监视,所以要在自己的房子里安装探头,要日日夜夜监视这房间里的一切变化。
  不过我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苏天平认为这房间里存在某个幽灵,他要通过那些隐蔽的“眼睛”,捕捉到幽灵活动的迹象,甚至要把幽灵给抓住。
  幽灵猎手?
  我忽然发现了一个很适合写悬疑小说的标题,随即又摇了摇头,居然变得和苏天平一样疯狂。
  接着,我打开播放清单里其他十几个DV文件,全都是苏天平自己拍的短片,内容无非是校园男女或街头风景,还有些是他为影视公司拍的DV,全是一段段的剪辑样片,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在播放清单的最底下,还有一个子文件夹,我双击了那个文件夹,却发现它需要密码才能进去。
  这立刻激起了我的兴趣,熟悉我的读者一定知道,我这人一向钟情于密码和解迷,我相信凡是设有密码的地方,一定藏着某个重要的东西。
  那么苏天平会为这个文件夹设置什么密码呢?
  一点前提条件和提示都没有,我手头又没有任何工具和软件,要想凭空解密谈何容易。
  我低着头沉思了好一会儿,忽然感到背后凉嗖嗖的,立刻条件反射般的仰起头来,正好看到了窗玻璃上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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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代表了什么?
  心里微微颤动了一下,瞬间想到了几个英文单词:annulus、circle、round、loop、ring。
  这个词都带有“圆圈”的意思,我试着把它们填入了密码对话框之中,结果“annulus、circle、round、loop”这几个词都不对。
  但最后一个单词——“ring”却成功地通过了密码验证,打开了那个神秘的子文件夹。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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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意思就是“ring”!
  总算出了胸中一口闷气,但我明白这只是攻克的第一个堡垒,后面还会有更多的障碍等着我。
  这个文件夹里有一个DV视频文件,下面还藏着一个子文件夹。
  先不管底下的子文件夹,我径直打开了那个DV文件——
  播放器里出现了室外的街景,这是个阴沉的白天,镜头前横着一条马路,许多行人和车子从镜头前穿过,路对面有许多家餐厅和店铺。
  虽然我不认识这个地方,但从嘈杂的现场声音里,可以听到一些上海话的片断,所以这条街应该是在上海的某处。另外,从那么多的人流和店铺来分析,可能是市中心一个新的商业街或旅游点。
  这时镜头向前移动,缓缓地穿过这条马路,来到对面路边一个小亭子边。这个亭子很奇怪,正好在两家店铺门面的当中,它看起来要比书报亭小些,但要比电话亭大,容纳一个人进去绰绰有余。这时镜头的焦距调整了一下,对准了亭子门口的牌子:“个性化明信片制作亭”,旁边还有中国邮政的标志。
  接着光线开始起了一些奇怪的变化,电脑屏幕上忽明忽暗的,让我的眼睛很不适应。突然,一只苍白的手进入画面,缓缓推开亭子的门,DV镜头就这么进入到了亭子里。
  镜头正对着一台多媒体式的机器,显示屏上有段活动的文字,告诉你个性化明信片的制作流程。中间有个视频聊天样的探头,只要你站在这个探头前,往投币口扔五块钱,然后按照屏幕上的指示按钮,探头就会把你摄进照片,同时把你的形象印到明信片上。
 
明信片的背景可以选择东方明珠,或者外滩建筑群等等,都是些上海的标志性景观,很适合外地来沪的游客制作留念,再把印有自己照片的明信片寄回家去。
  在多媒体上方有盏白色的灯,光线很亮足够拍照片了。苏天平的镜头忽然又向下摇去,好在下降的速度很慢,看着还没有头晕的感觉。


  最后,镜头对准了亭子的地面,地上有一张被扔掉的明信片,上面好像已经打印上照片了。

  我似乎没有感到镜头有过切换,就看到一只手捡起了那张明信片,并且放到司低访媲啊餍牌嫌∽乓桓瞿昵崤⒌恼掌凰怯舻难劬φ⒆啪低贰?/p>   此刻,整个电脑屏幕上都是那张照片了,似乎苏天平特意把焦点对准了那女孩的脸,虽然是印在明信片上的,却让我感到异常清晰,就好像是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电脑屏幕里头和我说话。
  她在看着我。
  瞬间,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靠,差点没从苏天平的电脑椅上摔下来,只感到这台电脑也散发着一股幽幽的气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显示屏里钻出来了。
  就是她!白天我在抽屉里发现了十几张明信片,印着同一个女孩许多不同的自拍照,我肯定其中就有现在镜头里的这张明信片。
  就这样持续了十几秒钟,直到这张明信片离开镜头,画面依然是亭子里的多媒体。
  突然,苏天平的画外音响了起来,依然是那种沉闷的声音:“又一张她的明信片,这已经是第18张了。”
  就在声音结束的时候,画面一下子也被切掉了,电脑屏幕变得漆黑一片。几秒钟后恢复了光亮,但场景已经完全改变了,镜头里骤然出现了一张男人的面孔,古井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猜对了,镜头里的人就是苏天平自己。
  我仔细看了看屏幕里的背景,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墙壁,好像就是在这间屋子拍的。镜头里苏天平的脸也略微有些变形,他恐怕是把DV放在电视机上,接着人坐在床上自拍的角度。
  苏天平表情僵硬地盯着镜头,他似乎是在头顶打了一盏灯,效果就和个性化明信片亭子里差不多。
  通过电脑屏幕看着一个人的脸,感觉与面对真人又有很大不同,虽然真人与对话可以互动,但不会让你感到太害怕。可是看着DV里拍出来的人,就好像那人被关在了电脑里,他用一种特别的目光看着你,仿佛要把你也给拽进去似的。
  苏天平看镜头的样子挺吓人的,就这样呆坐了好一会儿,显示屏几乎都被他的脸占满了。
  终于,他嚅动嘴唇说话了:“你们好,这个短片的名字叫《明信片幽灵》。”
  这时画面上出现了一行大号的楷体字幕:
  明信片幽灵
  在停顿片刻之后,他接着说:“这是一个纪录短片,记录了我发现幽灵的过程——所有的镜头和场景,都取自于我真实的所见所闻,绝无半点虚构的成分。”
  苏天平的嘴角撇了撇,露出一股邪恶的笑意:“刚才你们看到的那个小亭子,是我在一个月前路过时发现的。”
  镜头突然又切换到了那个地方,走进个性化明信片亭子,停在多媒体屏幕的介绍上,而此时画外音还在继续:“当时我正好端着DV在拍摄街景,出于好奇便走进亭子看了看,结果意外地发现脚下还有——”
  这时镜头已经对准下面了,一只手从地上捡起明信片,同样印着刚才那女孩的照片。明信片上的女孩又占满了整个镜头,接着镜头向四周扫了一遍,亭子里没有再发现其他东西了。
  突然,画面又切换回了苏天平的脸,使我直感到一阵心慌。他目光诡异地直视着镜头说:“当时,我就感到很奇怪,为什么做好自己的明信片之后,又把它给扔在地上呢?也许是觉得照片拍得不满意吧。然而,我被明信片上的人吸引住了,特别是她奇异的目光,我以为世上不会有这样的女子了。”
  苏天平冷笑了一下:“哼,我当即收起了这张明信片,把它放在我的抽屉里。此后的好几天,我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地方,忘不了明信片上的那个女孩。直到一周之后,我鬼使神差般地经过那条街,便不由自主地走进了那个亭子——”
 
画面又变成了一只手推开亭子门,然后镜头就对准了地下,果然看到了一张明信片,上面依然还印着那女孩的自拍像。
  与此同时,画外音还在继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又一次发现了她的明信片,拍摄角度和上次那张略有不同,应该是最近几天才拍好的,难道这还是巧合吗?”


  镜头又一次切换,但这次是回到了亭子外面,却变成了一个下雨天。
  苏天平的画外音:“第二天,我冒着雨赶到了这里。”
  此时画面进入了亭子,但镜头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等到水汽消退之后,镜头里又一次出现了那个女孩印在明信片上的脸。
  随后,镜头切回到苏天平的脸上,他点了点头:“是的,我又一次发现了她的明信片,我确信这绝对不是巧合,而是她故意这么做的——是不是很古怪?如果是免费提供的服务,可以当作恶作剧或者别的什么,但制作每张个性化明信片要投五元钱。这个有着神秘目光的女孩,在小亭子里投了币,又拍了照,当场做好印有自己照片的明信片,结果却把它扔在了地上。”
  音箱里传出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好像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苏天平,我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实在不敢想象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镜头里的他继续说:“这个意外的发现,使我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此后的半个多月,我每天都会去那个地方看一看,每次都会在亭子里发现一张她的明信片,而我每次都会把明信片收起来带走。这说明她每天都会来到这里,面对多媒体探头拍照,做一张印有自己照片的个性化明信片,然后再把它丟弃在地下。”
  “虽然我一次都没见到过她的真人,但我可以通过明信片看到她的眼睛,我确信这双眼睛不属于我们的人间,而属于另一个奇异的时空。是的,我无法忘记这个女孩,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秘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丢弃自己的照片?于是在最近的几天里,我几乎整日整夜地守候在亭子旁边,但我一次都没有看到过她的出现,却在亭子里发现了她刚刚扔下的明信片。”
  画面又一次切到了亭子里,地上有张印有那女孩脸庞的明信片,表情似乎与前几张都有些不一样。
  镜头对准了明信片上女孩的脸,苏天平的画外音幽幽地说:“我想我爱上她了。”
  画面又切回到了大街上,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张男女的面孔,DV从人流当中穿过,冬日的阳光照射在镜头上,让坐在电脑屏幕前的我又一阵目眩。
  苏天平继续说着画外音:“如果我爱上了一个永远都看不到的女子?或者说我只能看到她的影像,她的照片,却不能见到她的身体,难道她早已经死了吗?”
  镜头继续在大街上行走着,拍下了许多各色表情的路人脸庞。
  “我想我已经有了答案——也许在茫茫人海中,飘浮着许多个这样的幽灵,他们害怕被活着的人们所遗忘,于是不断地在城市各处拍照,悄悄留下自己的形象或照片,等待着某个有心人的发现。”
  突然,画面又切回到苏天平的脸,他的表情异常吓人,对着镜头一字一顿地说:
  “但是,我曾经见过她,就在荒村!”
  就在我听到最后几个字的同时,镜头一下子变得模糊了,接着出现了一行字幕:
  “第一集终”。
  《明信片幽灵》的第一集到此为止了。
  盯着恢复平静的电脑屏幕,脑子里依然久久环绕着苏天平的声音——
  “我曾经见过她,就在荒村!”
  这是什么意思?被丢弃的明信片上的奇异女孩,苏天平不是一直说从没见过她吗,为什么最后又说见过她,而且是在荒村?
  我立刻离开电脑,取出了抽屉里的那叠明信片。没错,刚才DV里出现的女孩就是她——明信片美人儿。
  轻轻抚摸明信片上她的脸庞,光滑的硬纸片仿佛真人的肌肤,只是那样冰凉而冷漠。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居然是那样的似曾相识,仿佛又一次见到了自己书中的人物。
  “你是谁?我见过你吗?”
  于是,我仰起头回想起了荒村,在那里见过的所有人的脸庞——不,没有她,从来都没有这张脸,也没有这双眼睛,尽管是那样的熟悉。
 
至少她不是小枝,永远都不可能是。
  终于,我断绝了这个可笑的念头,摇着头把明信片又放回到抽屉里。
  说在荒村见过她,也许只是苏天平的幻觉吧?


  我回到电脑屏幕前,看了看刚才那个DV文件的创建时间,正好是在十天之前。
  这仅仅是《明信片幽灵》的第一集,这台电脑里恐怕还藏着更多的秘密。正当我要进入下一级文件夹时,才发现仍然需要密码才能进入。
  哎,这个苏天平真是的,为什么要搞那么多密码呢?难道他早就猜到我会偷看他电脑吗?我的脑子又不是解码机器,今晚只能暂停前进了。
  就在我回到电脑桌面准备关机时,才注意到程序菜单里有一个“监视眼”软件,这是安保用的监控探头应用软件,我的表兄叶萧警官,曾经教过我如何使用它。
  我立刻打开了这个程序,发现监控系统正处于关闭状态。当我打开监控系统时,只听到头顶的窗帘箱里响了一下,一道红色的微光射在我脸上,眨眼之后光线又消失了。
  这时电脑屏幕上弹出了五个窗口,就像多了五台小监视器一样,分别出现了玄关、客厅、厨房、卫生间和卧室的黑白影像。
  现在这台电脑已经变成了监控室,通过屏幕上的五个小窗口,可以同时监控这间房子的所有角落。
  没错,从监控影像的角度来看,就是早上被我发现的这五个探头,它们就像幽灵的眼睛似的,监视着房间里的一切。
  在卧室的监控窗口里,还可以看到我自己的样子——坐在电脑屏幕前,一片白光笼罩着我的脸。
  于是,我抬起头来看着窗帘箱,监控窗口里我的脸正对着镜头,黑白脸庞略微有些变形,我对它点了点头,电脑屏幕上也如此这般了一番。
  现在我可以肯定了,这些摄像探头和监控系统,全都是苏天平自己安装的,可我依然搞不清他的动机,仅仅是因为恐惧吗?
  我又看了一下系统的工具栏,发现这套监控系统是可以24小时工作的,连接着电脑主机下面的监控录像机,可以同步将录像画面转成电脑视频各式。
  看着监视器里的自己,我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仿佛那些探头已经刺穿了我的身体,把骨头里的那点灵魂都给抖出来了。
  好恶心啊,我赶紧关掉了电脑,但并没有关闭监视系统。顶上的探头依然处于工作状态,无微不至地关怀着每一寸风吹草动,我倒要看看到明天早上会发现什么?
  虽然我把卧室的床单和床铺都换了,但还是不敢睡在这张床上。我抱了条从家里带出来的被子,仍然像昨晚那样躺在客厅里,空调的热风很足,吹在沙发上教人忘却了冬天。
  我在厨房留了盏灯,从厨房里打出来的微光,让客厅不至于漆黑一团。
  临睡前我看了看头顶,对着那只隐藏在暗处的眼睛说——
  “晚安,偷窥者。”
 


清晨,六点。
  残留的阴影仍然覆盖着我的眼皮,仿佛某个人就站在我面前,伏下身子盯着我的脸,他(她)在微笑。
  从他(她)口中呼出的气流轻轻卷过我的皮肤,渗入不断收缩的毛细血管,再沿着我的
动脉急速前进,闯入我心底最隐蔽的大门。
  住在那扇门里的人是——小枝。
  小枝抬起头看着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柔声道:“哦,你终于来了。”
  黑暗瞬间消逝,我睁开了眼睛。

  在罂诘拇⑸校乙丫岩曰匾涓詹潘囊磺校桓械蕉钔烦渎撕怪椋奶斓孟湃恕?/p>   我依然躺在苏天平的客厅里,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空调机对着我吹,身下是那张长沙发。
  清晨的客厅依然昏暗,只有厨房门里亮出一线微光,宛如黑夜里幽幽的烛火。
  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再用鼻子仔细地嗅了嗅,这房间似乎多了一股特别的气味。我摸着墙壁上的开关亮了灯,又到卧室和卫生间检查了一遍,似乎并没有异常的情况,我仍然是这房间里唯一的高级动物。
  可我断定这房间里的气氛不对,特别是睁开眼睛之前那奇怪的感觉。于是我顾不得洗脸刷牙,先打开了卧室里的电脑,进入摄像监控系统之中。
  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五个监视器的窗口,昨晚它们一直都在正常工作着,应该已经留下了监控录像。
  果然,我打开“查看以往监控”的菜单,把监视器的时间调回到昨晚十一点钟,屏幕上出现了我临睡前的场面:客厅里异常昏暗,只有厨房露出的灯光照亮了一角,我裹着被子躺在沙发上,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另外四个监视器没有任何动静,除了厨房以外的灯都关了,画面宛如被定格了似的,只有时间还在一分一秒的向前走。
  总不见得一直看到天亮吧?我在菜单里找到了快进按钮,监视器窗口的时间飞速运转起来,很快就从子夜跳到了凌晨。
  没几分钟已经到了凌晨四点,忽然客厅的幽光里浮现了一个阴影,立刻吸引住了我的眼球,我赶忙再倒回去几秒。
  那是一个奇怪的阴影,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人,或是某种动物,总之在探头的监视下,那个阴影缓缓地向沙发靠近。
  然后我看到沙发上我的脸被覆盖住了,是那个阴影遮挡住了探头的视线,大约过了一分钟的时间,阴影又缓缓地从我身边离开,消失在了客厅的监视器里。
  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双手轻轻摸着自己的下巴,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难道醒来前的那个阴影不是幻觉?确实有某个东西靠近了我,甚至进入了我的身体?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只感到心跳越来越快了。
  不——我把监视器的画面又回放了一遍,把客厅的监控画面放到了三倍大小,可还是看不清楚那个阴影。
  可那个阴影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我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其他四个监视器,在同样的时间里并无任何异常,事实上只有厨房的电灯亮着,其他几个监视器都沉浸在黑暗中。特别是玄关位置的探头画面,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从这房间里自己出来的?就像房东太太所说的那样——闹鬼。
  怎么又回到了幽灵?我想起了这房间里曾经响起过的夜半歌声,接着是监视器上的阴影,一抬头又见到了卧室窗玻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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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这一切都像是个巨大的漩涡,它们已经吞噬了苏天平的灵魂,接下来还会是谁?
  我踉跄着离开了电脑,跑到卫生间里打开热水,拼命的冲涮着自己的脸,我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傻傻地笑了起来。
  清晨,我出门去吃了早点心,在寒冷的街道上转了许久,最终又回到了苏天平的房子,看来还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打开苏天平电脑的屏幕保护,依然是监视器的定格画面,我摇摇头退出了监控系统。现在我要继续昨晚的工作了,不知道苏天平的电脑里还藏着什么秘密?于是我进入了“DV档案”文件夹,用昨天使用过的“ring”密码,打开了下面的子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的名字叫“地”,同样需要密码才能打开,昨晚我就是在这里止步不前的。
  我怔怔地凝视了“地”许久,这是一个奇怪的名字,后面应该还跟着一个字,我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地宫。
  这两个字的组合让我后背心一阵发麻,似乎又一次坠入了荒村黑暗的地下。可苏天平的
确去过地宫,那也许是他永远的恶梦,所以他以此设置了文件夹的名称?
  假定真的是“地宫”的话,那么文件夹名称已经是“地”了,密码中就不可能再出现“地”,那么密码就是“宫”?
  我立刻试着用“宫”的汉语拼音键入密码:gong。
  但屏幕上显示密码错误,我又低下头想了好一会儿,再试一试英文吧,英文“宫殿”该怎么拼?
  palace
  如今这个词早已失去了高贵气质,不过我还可以试试。
  我小心地打入“palace”作为密码,不曾想竟通过了验证,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文件夹“地”!
  好的,又一次猜中了苏天平的心思。
  “地”里还有一个DV视频文件,我立刻打开了播放器。
  电脑屏幕变成了一片黑底,接着跳出一行白色字幕:
  明信片幽灵(第二集)
  画面变成了夜景,在白色的路灯照耀下,还能看出是第一集的那条街道,只是变得异常清冷,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大概已是子夜时分了吧。
  镜头前还有一些树叶的黑影,似乎摄像机是隐藏在树丛的后面。镜头焦点始终保持着同一角度,朝着马路对面的明信片小亭子。
  我屏着呼吸盯着电脑屏幕,这诡异的DV镜头让人身临其境,仿佛自己也到了子夜时分的街道上。阴惨的路灯有些闪烁,感觉与热闹的白天完全不同,仿佛从人间回到了地狱。
  突然,音箱里响起了轻微的画外音:“你看到了吗?现在我躲在马路对面的树丛后面,镜头对着那个明信片亭子,我已经等待了整整一天,等待那神秘女孩的到来。”
  这是苏天平的声音,他是对着机器压低了声音说的,语气有几分神经质,我只能把电脑的音量又调高了很多。
  接下来镜头又被切换了几次,但基本上都是同一个角度,街道更加显得阴冷,不见一个人影出没。
  苏天平的画外音又响了:“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支撑得下去?”
  就在此刻,镜头远端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如幽灵般缓缓“飘”了过来。
  凌晨的街头一片寂静,音箱里只传来苏天平轻微的呼吸声,我的心也随着画面的变化而悬了起来。
  DV镜头迅速调整了焦距,对准那个移动的影子,路灯下渐渐显出一团白色人影,最后停在了明信片亭子前。
  在微微晃动的夜景镜头里,那个人从头到脚套着白色的滑雪衫,头上还戴着连衣的帽子,竖着高高的衣领看不清模样。然后他(她)走进了明信片小亭子,在里面停留了大约两分钟,亭子的门始终紧闭着,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白色的人影又走出了亭子,夜色里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向街道另一边匆匆地走去。
  镜头迅速移动了起来,树叶不断打在镜头上,让我感到天旋地转起来。接着画面就切到了亭子门口,苏天平的手推开亭子,多媒体上的灯光直冲镜头。随后镜头对准了地下,果然又是一张印有那女孩容颜的明信片!
  画外音骤然响起:“这是第19张!”
  镜头猛烈地晃动起来,一只手捡起了明信片,紧接着画面又切到了凌晨的街道上。
  在光影安谧的街道尽头,依稀可辨一个白色的人影。
  现在音箱里可以听到苏天平急促的脚步声,镜头像波浪般剧烈地起伏,让电脑屏幕前的我一阵头晕目眩,仿佛自己是绑在镜头上的一只虫子,正随着DV机器在凌晨的街道上狂奔。
  接着镜头不停地切换,每次都似乎离那白色人影更近一些。而且角度也有了很大变化,原本镜头是在肩膀的位置,但现在似乎下降到了腰部。镜头稍微有个仰角,好像还有黑影遮挡在镜头四周,感觉就像是电视新闻里的偷拍曝光镜头——
  对,苏天平一定是把DV机器藏到了书包里,只露出一个镜头对着外面,就像针孔摄像那样。
 
从这个角度看出的画面更加诡异,感觉就像是小孩子的视野,不知道转过了几个圈,当我看得有些恶心时,苏天平终于追到了那个人影。
  突然,画面停滞了下来,白衣人缓缓回过头来,路灯幽光打在她的脸上,镜头里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庞。


  就是她!
  镜头定格了大约十秒钟,因为是把DV藏在书包里偷拍的,仰角的镜头略微有些变形——她独自站在画面正中,白色的帽子白色的大衣还有白色的球鞋,在黑夜的街道背景衬托下,宛如一个白色的幽灵。
  对,她就是明信片里的女孩子,是苏天平苦苦等待的那个人。是她每天在明信片亭子里拍照片,做好了自己的明信片又丢弃在地上。
  我又把播放器的画面给放大了,对准了定格中的她那张脸,感觉就像她渐渐向我走近,她那苍白而美丽的脸庞越来越大,直到占满了整个电脑显示屏。
  继续放大就有些模糊了,但我的手已经不听脑子使唤了,下意识地不停点击着鼠标,让她的脸渐渐超过整个屏幕,放大到只剩下一双眼睛。
  她在看着我。
  那双眼睛看起来要比常人大上许多倍,虽然在DV里有些模糊,但我仍然可以看清她的眼球和瞳孔。
  奇怪,我似乎在她的眼球里看到了我自己。
  我继续点着鼠标把她的眼睛放大,直到DV画面放大的极限——阴影覆盖了她的眼睛,我只能看到一个巨大的眼球,似乎要从电脑显示屏里弹出来了。
  要是再这么看下去,她大概要从电脑里爬出来了吧?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异的念头,让我霎时吓得不寒而栗——难道她已经爬出来过了,苏天平也是因此而被吓昏过去的?
  好在我重新控制了鼠标,让DV画面恢复了正常大小,继续播放下去了。
  现在的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依然是那个被白色包裹的女孩,她看上去大概只有20岁左右,傲然独立于夜色弥漫的无人街道中。由于镜头藏在苏天平的书包里,让人感觉是在抬头仰视她,更显出一种超凡脱俗的境界。
  女孩和镜头对峙了片刻,她似乎并不害怕苏天平,用轻蔑的目光盯着上方。在幽暗的白色街灯下,她的眉眼越来越显得不真实,仿佛只是个空气中的幻影。
  “你是谁?”
  在等待了许久之后,苏天平终于说话了,但从音箱传出的声音是那样胆怯,我能清楚的听出他舌尖的颤抖。
  沉默,镜头前死一般沉默,她冰凉地站在原地,竟像尊白色的雕像似的,使我想起了北国晶莹美丽的冰雕。
  忽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把她头顶的风雪帽吹落了下来,一头黑发随即飘了出来,几缕发丝缠到了她的脸上,使她微微眨了眨眼睛。
  她的嘴唇渐渐动了起来,音箱里传出了清脆的声音:“我是——”
  就在我的心再度提起之时,她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了,镜头也突然被切成了黑屏。我的心又急速地掉了下去,双眼紧紧盯着屏幕,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苏天平你又在搞什么?”
  但镜头还是没有切回来,电脑上出现了一条字幕:“第二集终”。
  这段DV就此放完了,我忍不住敲了敲显示器,感觉就像坐过山车到了最高点,却被停在了半空中似的。
  “怎么回事?”
  DV里那女孩明明已经要说出来了,镜头却被突然切掉了,是苏天平故意这么剪掉的?还是书包里的机器突然发生了故障或意外?
  我又把DV倒放回到最后一幕,没错,镜头里的女孩明显是要说话了,也确实说出了“我是”两个字,后面肯定还说出了几个字,但DV里却看不到。
  闭起眼睛沉思了片刻,脑子里已经被她的眼睛塞满了,仿佛我已身处凌晨无人的街道,眼前站着那一袭白衣的女子,她忧郁的目光凝视着我,然后嚅动起了嘴唇,可我却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究竟是谁?
  我无奈地摇摇头,轻点鼠标退出DV播放器,又彻底关掉了电脑。
  现在是上午十点,我正在苏天平租的房子里,试图找到他再度昏迷的原因。我这是怎么了?我停止了手头的写作,重新回到了荒村的阴影之中——在这个该死的充满了探头的房间里,我找到了十几张奇怪的明信片,上面印着一个神秘女孩的脸庞。在一台被密码保护着电脑里,我打开了一部DV纪录片《明信片幽灵》,苏天平用他的镜头记录了一个“幽灵”被发现的过程。
 
就像苏天平陷入“明信片幽灵”的诱惑那样,我也被那从未谋面的神秘女孩吸引住了,深深地陷入其中而不能自拔。
  我不由自主地倒在椅子上,两只眼皮越来越沉重,只感到脑子迷迷糊糊的,像飘一样进入了某种梦境......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意识又渐渐清晰了起来,似乎我的身体也起了微妙的变化,特别是左手的无名指,仿佛有什么东西紧紧地套住了它,就像一枚冰凉的戒指。
  玉指环?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抬起自己颤抖的左手,还好五根手指上什么都没有,玉指环只是来自荒村的恶梦。
  梦——这个字眼又一次深深刺激了我,让我想起了一直放在包里的那本书。
  于是,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读书冲动,立刻从包里取出了那本书,书的名字叫《梦境的毁灭》。
  上次读还是在北京回上海的飞机上呢,回来后一直被苏天平的事情纠缠着,几乎把这本书给忘记了。
  不过,书里有句话倒让我一直记在心里:
  “我的体内存在着一个恶魔”。
  也许这才是大实话,我们每个人都该说的大实话。我是一个经常做梦的人,现在又面临了这样的绝境,或许这本书会给我一些帮助。
  于是,我打开这本书的第一章“每个人都有权利做梦”,记得上回读到第一页的
  “这就是梦境的毁灭的过程......”
  作者在这一章里阐述了梦的起源,还有上古原始人类对于梦的认识。接下来是古埃及、古巴比伦文明与梦的关系,书中列举了大量考古学与人类学资料,有的是至今仍存在的巫术,有的则是确凿的考古证据。
  人类文明的起源和发展,与人类自身的梦境有着密切的关系,梦境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几大因素之一。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不过细细想来也觉得有道理。虽然梦境本身是非理性的,但梦境又具有对理性的启迪作用。古往今来人类一切伟大进步,其实都来源于做梦——数万年前跨越大海的梦想,使古人类造出独木舟渡海到达世界各地;像鸟儿一样飞翔的梦想,使近代的莱特兄弟发明了飞机翱翔于蓝天;几十年前人们提起互联网无疑还是一个梦,但如今这个梦早已成为了现实;而今天我们所做的梦,在若干年后同样有实现的可能。
  在第一章的结尾,作者是这样说的——
  “梦是人类摆脱蒙昧状态,从‘本我’跨越‘自我’,进而发现‘超我’的伟大过程。人类永远都无法摆脱‘本我’与‘超我’间的战争,这就是吞噬我们的恶魔,而征服这个恶魔的唯一办法就是征服我们的梦,所以每个人都有权利做梦,每个人都有权利在梦里发现自己的秘密。现在请你想一想,你的秘密是什么?”
  真是一本奇特的书,居然把梦提到这样的高度。我读过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在叙述《地狱的第19层》的故事中,也掌握了许多心理学的知识,但还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说法。看来这本《梦境的毁灭》确实与众不同,与弗洛伊德的释梦理论有着极大的分歧。
  现在对我而言,这本书成了一个强烈的诱惑,逼迫我暂时忘却了恐惧,不由自主地翻了下去——
  《梦境的毁灭》第二章是“记录你的梦”,我缓缓地念出了这一章的开头——
  你会记录你的梦吗?我曾经试过这样做,尽管男性很容易忘却自己梦中的细节,但我努力让自己在每次梦醒后都迅速起来,用纸笔或者其他形式,在第一时间记录下刚才梦到的一切。就像许多人都有日记本一样,我有了自己的“梦记本”。几乎每天凌晨梦醒后,我都会在本子上记下一段文字,详细描述自己的梦。就这样整整一年以后,当你把“梦记本”全部写满的时候,再把它从头到尾地阅读一遍。你就像欣赏家庭相册一样,欣赏着自己365天以来的每一个梦,再把这些梦连接起来,变成一幕幕活动的画面——梦的电影。看哪,这是你自己创作的电影,你既是编剧又是导演,还是男一号或女一号。而在这部伟大而奇妙的电影里,你将第一次发现真正的自己,而白天那个顶着你名字的可怜家伙,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罢了。
 
这就是记录梦境的好处,而记录梦境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方法,“梦记本”仅仅是若干方法中的一种。今天,我们可以用文字、音乐、美术、雕塑甚至电影来记录梦境,用任何已知的感官来接受梦境的信息。
  但是,在非常遥远的古代,人类发明文字以前,记录梦境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许多远古神秘文明都没有留下文字,或者虽然留下了文字,却无法被现代人破译而成为了“死文
字”。所以,我们很难准确地解读祖先的梦,但考古学已确凿无疑地表明,上古人类记录了自己的梦。他们并不是使用文字,而是采用了某些特殊的符号。
  在本书的第一章里,我分析了古埃及与古巴比伦的文明对于梦的认识,现在我要强调的是中国本土的一个古老文明——良渚文明,这个五六千年前江南地区的神秘古国,曾经创造了极度辉煌的文化,特别是良渚伟大的玉器文明,深刻影响了后来的夏商周三代文明。然而,良渚文明于五千年前,在江南地区突然神秘地消亡了,至今仍然没有找到确切的原因。
  现在我要提出的问题是:既然所有古老文明的产生与消亡,都与我们祖先的梦境有着某种神秘联系,那么良渚文明的兴衰是否也与梦境有关?是否也留下了对于梦的记录?
  答案是肯定的,我在转向研究心理学之前,曾经参与过太湖地区一次田野考古活动,在那里获得了惊人的发现,除了宏伟的良渚文明遗址以及墓葬以外,还发现了一些特殊的符号。其中有一个符号反复出现,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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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里我一下子怔住了,就像骑在摩托车上畅快地飞奔,突然在路口看到了一场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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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触目惊心的符号,宛如车祸中的尸体横陈在书上。
  我把书上的这页纸提起来,对着窗外的光线照了照,似乎能把纸给看穿了。
  “就像是双胞胎,完全一模一样。”
  对,窗玻璃上也画着这个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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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颜料依然鲜艳如血,我站到窗边端详了半晌,再和书上的符号仔细地比较着,简直是从一个版子里印出来的。
  这时我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梦,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梦,或许就是关于这本书的预兆。
  我赶紧抓着这本《梦境的毁灭》继续看下去,作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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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又写到——
  考古队员刚发现这个符号时,全都感到很费解,有人认为那是生命崇拜,也有人认为是原始文字,更多的人认为那象征了太阳。但我的观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认为这个符号代表了墓主人的一个梦。而这个梦对于墓主人异常重要,所以反复地出现在一些重要位置,至于那个梦究竟是什么?我想或许可以从玉器中寻找答案。
  在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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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号之前,考古队员还在陪葬的玉器上,发现了一长串奇异的刻划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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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今仍没有人能准确解读这段符号的意义,但最后同样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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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符号,我认为这很可能是衩亓间疚拿魇兔蔚募锹迹蛘咚凳悄持止赜诿蔚奈资跹菀铩?/b>
  天哪,看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啪”地一下合上了书本,站起来激动地走了几圈。刚才书里出现的符号,不正是那张神秘的书迷通票上的“地址”吗?
  好在那封信就在我的包里,我赶紧把它拿了出来,抚摸着这张冰凉的小卡片,仿佛又回到了归来前夜,北京后海的茶马古道餐厅......
  在这张来历不明的书迷会通票上,姓名栏里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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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址栏填的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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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根据这本《梦境的毁灭》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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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的是良渚古国墓主人的梦境,那么寄给我这张卡片的人就是“梦”了?

 
 一个五千年多前就已经死去了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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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个“梦”的地址——良渚古国的坟墓?
  在苏天平的房间里,想到这个不可思议的问题,仿佛有股电流从我身体里穿过。我使劲摇着头,要让自己否决掉这个荒诞的念头,可潜意识里却越来越相信了。


  心理暗示的作用是强大的,一切抵抗都是徒劳无功。
  我摸着那张没有邮票也没有日戳的信封,似乎已触摸到了那个古老的年代,也仿佛回到了荒村的源头,五千年前的某个江南之夜......
  “《梦境的毁灭》?”
  缓缓念出这本书的名字,我不禁想起了半年前的荒村,以及死于恶梦的霍强和韩小枫,他们就是被毁灭在梦境中的?
  究竟是“梦境的毁灭”还是“毁灭的梦境”呢?
  也许只有这本书的作者才能为我解答,我的目光又落在了作者许子心的名字上,这个作者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是如何深入到人类的梦境世界中去的?又是如何发现数千年前我们祖先的梦境呢?
  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作者本人参加过良渚文明遗址的考古发掘,并且亲眼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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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神秘符号。
  更重要的是,这些符号都是从良渚古墓中发现的,与我收到的书迷卡片上的符号完全相同,而在苏天平的卧室窗玻璃上,同样也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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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符号。
  这三者是可以联系在一起的,从五千年前的良渚古墓,到书迷通票上的“姓名”和“地址”,再到这个房间的窗玻璃,如果画线把这三个神秘的点连接起来,那就是一个巨大的三角形——
  良渚古墓
  书迷会通票 苏天平房间
  忽然,我发现这个三角形看起来更像是古埃及的金字塔,而金字塔同样也是法老的坟墓。
  又是一个沉重的心理暗示——或许我已经找到解谜的钥匙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破译密码。
  现在首先要搞清楚的是,那些神秘符号究竟代表了什么呢?世界上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恐怕只有许子心一个人了。
  于是,我又一次翻开了《梦境的毁灭》,重新读了一遍作者简介——许子心是S大学的教授,而春雨和苏天平正是S大学的学生。还有我的好朋友孙子楚也是S大的历史老师,在《荒村公寓》故事中,他曾给过我很大的帮助。
  世界真的很小啊,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关系吗?
  我立刻拨通了孙子楚的手机,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慵懒声音:“喂,在北京玩得开心吗?”
  切,孙子楚这家伙,他又把时间给记错了。
  我只能苦笑着说:“开心得不得了,身边美女如云着呢。”
  “哇,那我马上就飞过去吧。”
  “算了吧,我现在已经回到上海了。中午有空吗?到你们学校附近吃顿饭,我买单。”
  “当然是你买单,几点钟碰头?”
  一个小时以后。
  在S大学后门附近的一家餐厅里,我又一次见到了孙子楚。他还是那副老样子,虽然年龄只比我大三岁,下巴却留着一撮黑色短须,更像是个年轻画家之类的。
  除了喜欢和小女生套近乎外,孙子楚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钻牛角尖,时常埋头于故纸堆里,胆大包天地妄想破解某个历史之迷——说来惭愧,其实我自己也是这副德行,所以我们才会成为臭味相投的好朋友。
  这家伙上个月还自费去过一趟柬埔寨,跑到世界奇迹吴哥窟遗址,他当然不是去寻找《花样年华》里与周慕云对话的树洞,而是去研究阇耶跋摩七世陵墓上的浮雕,据说那里面隐藏着古印度天使地图的秘密。
  刚在餐厅里坐定,孙子楚便照例调侃了我一番:“你小子害得我好惨啊,我在你书里好像也算是个重要人物。但现在倒霉的是,有不少小女生都来找我鉴定玉石。你知道我这人是菩萨心肠,见到女孩子心就软,整天埋在一大堆假冒伪劣的珠宝里头,弄得我脑袋都要爆炸了。”
  “有那么多小女生围着我,你要感谢我才是啊,我看这顿饭还是由你来请吧。”
 
“算了吧,我可没让你把我写成这个样子,我是那种见色忘友的人吗?”孙子楚终于收起了贫嘴,一本正经地说,“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那么急着来找我,肯定出了什么事。”
  终于,我从包里拿出《梦境的毁灭》这本书,放到孙子楚面前说:“你认识这本书的作者吗?”


  “梦境的毁灭?”
  孙子楚立刻皱起了眉头,他轻轻摸了摸书的封面,又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感觉像吃下了一口苍蝇。
  这时菜已经上桌了,我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我认识他——许子心。”
  我忽然一阵莫名的兴奋:“许子心是你们大学的教授是吗?能不能带我去拜访他?”
  但孙子楚的表情变得异常呆滞,他缓缓摇了摇头说:“这不可能。”
  “为什么?你连这个忙都不肯帮我?”
  于是,孙子楚一字一顿地回答道:“因为他已经死了。”
  这回沉默的人轮到我了,宛如刚刚燃起的火头,又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剩下的只有冒着青烟的水汽。
  终于,我轻叹了一声:“他怎么死的?”
  “自杀——大约三年前,许教授留下一封遗书,说自己将投江而死,但没有说明自杀的原因。从此以后他就渺无踪迹了。”
  “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吗?”
  孙子楚摇了摇头:“没有,在黄浦江和长江岸边都打捞过,从未发现许教授的尸体。”
  “既然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就应该算做是失踪啊?”
  “开始确实是以失踪报案的,但法律也有规定,如果某人失踪超过若干年限,仍然毫无踪迹或消息的话,是可以定义为法律死亡的。”
  “已经三年了——”我赶紧翻了翻《梦境的毁灭》的版权页,才注意到这本书是三年多前出版的,是在许子心出事之前,“你见过他吗?”
  孙子楚闷头喝了几口啤酒说:“当年我向许教授请教过好几次。虽然是心理学教授,但他本来是搞考古出身的,研究的课题又与古代文明有着很深的关系,所以我一直都很景仰他。”
  “而且你和他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子’。”
  “是不是特酸的名字啊?”孙子楚苦笑了一声,夹了几口菜说,“这大概也有些关系吧,许教授说过我和他挺有缘的。”
  虽然眼前放着一桌子菜,但我的食欲已经全没了,盯着孙子楚的眼睛问:“你眼中的许子心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是一个天才,非常有才华,据说他的智商要比常人高出许多。不过,他给我的个人印象却是——”孙子楚停顿了片刻,嚼下嘴里的一块肉后才说,“神经质。”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说:“是这个意思吗?”

  “不,许教授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事实上他的思路要比我清晰得多,谈吐举止都极有智慧,他能发现许多被别人忽略的问题,提出让人想都不敢想的假设,但仔细分析一下又是他最有道理。他又在国外待过很长时间,可能思维方式和国内的学者不太一样。”孙子楚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淡淡地说,“也许每个天才都有些神经质吧,许教授就是这样的人,他过诿舾辛耍劬锼坪醪刈攀裁矗苁悄芊懦龅缋础!?/p>   这家伙说得也太夸张了,我只能咳嗽了一声说:“行了,现在说说这本《梦境的毁灭》吧,你看过这本书吗?”
  “很遗憾,还没有呢,但我很早就听说过这本书了。《梦境的毁灭》最早是在国外出版的,在国外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和反响,然后才在国内出版。但在国内可能涉及到一些学术性的争议,所以这本书发行量很低,我一直没有找到这本书。”
  照孙子楚这么说,我能在旧书摊上发现这本书,不知算是幸运还是倒霉?
  眼前似乎又浮现起了那个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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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找到这枚钥匙,怎能轻易地把它扔掉?
  我不依不饶地问了下去:“三年前,你最后一次见到许子心是什么时候?”
  孙子楚很不耐烦地回答:“记得当时我正在写一篇关于中国上古玉器文明的论文,曾专程到他办公室拜访过他一次,没过几天就听说他留下遗书失踪了。”
 
“办公室?许子心的办公室还在吗?”
  “好像自从出事以后,他的办公室就一直没人动过。”
  我又一次找到了兴奋点:“太好了,能不能带我去一次,也许能从那里找到一些资料和线索。”


  “算了吧,许教授的办公室恐怕都已经上锁三年了,我们怎么进去啊?”
  “你必须带我去,这件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几个月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几个月以后?等你的新书出来?我又会成为你小说中的人物?”
  “带我去!”我终于忍无可忍了,大声地嚷了起来,但随即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对不起。”
  孙子楚被我震住了,沉寂了一会儿说:“你真是个无比固执的家伙!好吧,我带你去。”
  这家伙又一次被我征服了,我露出了久违的微笑,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桌上的菜。孙子楚则慢慢吞吞地品尝着四川水煮鱼,把我等得心急火撩起来,结果他还没把最后一口啤酒喝完,就给我硬拽出了餐厅。
  虽然孙子楚比我年长三岁,心里却还像个大男孩,极不情愿地带我回到S大的校园。正是乍暖还寒时候,校园里显得不同寻常的冷清,几个穿着厚厚冬衣的女生迎面走来,一见到孙子楚就笑了起来。
  孙子楚在我面前却摆出一副老师的架子,一本正经地微微颔首,惹得几个女生笑得更厉害了。我也禁不住笑了出来,我自己也搞不懂,这种时候怎么还笑得出来?
  在上海阴冷的空气陪伴下,前面的路越走越窄,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了,最后在一栋灰蒙蒙的楼房前停下。
  孙子楚说这是五十年代的苏联专家楼,后来改作好几个系的实验室了。许子心教授的办公室,其实就是S大的心理学实验室。因为S大拿得出手的心理学教授只有许子心一人,所以虽然许子心失踪三年了,但这个实验室也从来没人敢动过。
  不过,在学生中间还有一种更离奇的传闻,说许子心自杀后的幽灵不愿离去,经常在这栋楼附近徘徊,特别是他生前的办公室。如此以讹传讹,就更加没人敢去那间实验室了。
  孙子楚跟楼下门房间的老头说了几句话,便要到了心理学实验室的钥匙,我对他如此顺利地得手有些意外,孙子楚便有些得意地说:“那老头常和我一块儿喝酒,问他借把钥匙又有何难?”
  跟着孙子楚上楼梯时,我轻声问道:“你最近还来过这里吗?”
  “不,我已经有三年没来了。”孙子楚好像有些不开心了,他在楼梯转角处停下来,沉默了片刻后说,“因为我不喜欢这里。”
  我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些弦外之音,便也停下来问:“为什么?”
  孙子楚缓缓仰起头看看楼上,下午的走廊里一片寂静,好像所有的人都睡着了,他轻声地说:“因为这里给我留下了不好的记忆。”
  “是三年前你最后见到许子心的那一次?”
  “你这家伙,又让你给猜中了!”他忽然苦笑了一声,身体靠在楼梯栏杆上说,“哎,那是三年前的冬日,就和今天一样阴冷潮湿。那天我兴冲冲地跑到这栋楼,也许是过于年轻气盛了,我居然把敲门都忘记了,便径直走进了心理学实验室。”
  “你见到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回答:“不,是耳朵听到的——刚进来时我并没有见到许教授,只听到从实验室里间,隐约传来一个又尖又细的女声,在某种怪异的音乐伴奏下,唱着一些特殊的曲调。现在想来还是难以解释,刹那间我像是被电了一下,那诡异的女声仿佛直接进入了我的大脑皮层。但我又实在听不清她唱了什么,好像是在唱什么歌词,但肯定不是中文普通话,也不像粤语等方言,更不是任何一种我听过的外语。”
  孙子楚的回忆让人身临其境,似乎楼梯上真的响起了那女声。忽然,我想起了自己的另一部长篇小说,难道会是——不,我赶紧摇了摇头说:“会不会是古汉语呢?”
  “不知道,反正当时我一个字都没听懂,只是呆呆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可那歌声的节奏越来越快了,惹得我好奇地推开里间房门。就在这瞬间,那奇异的女声突然停止了,实验室如死一般沉寂下来。这种寂静使我更加心慌,只能悄无声息地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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