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夜一个骇故事》~~~~~~~~~~~~~~~~~~~~~~

“你是王斐?”我对着那个王教授问道,他没看我,算是默认了。
  “老屋里的那个就是你的孪生弟弟吧?”我又问道。他突然停住了,低着头,大笑了起来,笑得我发毛。
  “好像你知道的的确不少,没错,是我杀了他。”他说这话的时候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谈及一个陌生人一般。
  “你也太狠了吧,虽然当年他被领养了,但你也犯不着杀了他啊。”
  “你知道什么,当年本来应该是我!他拿走我的东西我不该拿回来吗?”王斐突然冲我大吼,样子很吓人。黎正在前面不耐烦地说:“别和他废话了,我们赶快去吧。”说完张伯在后面狠推了我一把,我险些摔倒。
  王斐又恢复了常态。前面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老屋了。我不明白他们大老远从杭州赶来,难道就为了杀我和纪颜灭口么?
  “王教授,你说老屋里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啊?”黎正停了下来,推了推眼镜,斜着眼睛笑着问王斐。
  “没,没什么,不过是我养父母的一些重要遗物。你管这些做什么,我付钱给你你做好事就是了!”王斐看上去有些隐瞒,黎正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一切似的盯着他。
  老屋终于到了。真是可笑,我越想离开这里,却接二连三又回来了。如今还被人挟持,早知道就和纪颜一起走好了。
  屋子里一如既往的黑暗,王斐也进来了,不过看得出他很害怕,扶着墙的手都哆嗦着。我嘲笑他:“怎么,心虚了?怕你弟弟的灵魂出来报复?”
  “笑话,黎正在这里呢,他敢?”王斐看了看黎正,高声说。黎正没看他,只是环视着四周。
  “他的确很不好对付。”黎正忽然转头对王斐说,“你确定你弟弟死了?”
  王斐坚定地说:“那天我看着他断气的。我说和他下跳棋,然后砸晕他,又把弹珠塞进了他嘴里,用锤子敲打他的嘴巴。嘿嘿,弹珠和他的牙齿和血一起飞了出来。”王斐眼睛冒着凶光,半疯狂地描述。我终于明白了。
  “你还真残忍,需要这么麻烦么?”黎正也为之惊讶。
  “当然,不是他的那张贱嘴,我的人生也不会改变!”王斐恶狠狠地说道。真是难以相信,这人居然如此对待自己的孪生兄弟。我吃惊地看着他,眼前的这个人披着为人师表的光荣外衣,骨子里居然连畜生都不如。
  “那就奇怪了,我在这里完全感觉不到有任何的怨灵。呵呵,这下似乎有点棘手呢。”黎正自顾自地说着,然后一个人走向了前面。王斐听完诧异地站在那里,随后又赶紧跟上去。我也被张伯押了上去。
  “我把他杀了就放在他房间的房顶隔层上。他绝对死了!”王斐看着楼顶,畏缩地往后退了退。
  黎正望着上面,“有梯子么?”他问王斐,王斐摇头。
  这个时候,楼顶突然剧烈 地震荡开来,猛烈的敲击使得上面的方顶掉下很多灰尘,接着很多弹珠纷纷滚落了下来,到处都是。王斐吓得大叫了起来,缩到角落里,抱着头哭喊着:“不要怪我!几十年我都做噩梦!我只想过得好点!我只想过得公平点!饶了我吧!”
  黎正皱着眉头,摘下眼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迅速折成了一只纸鹤,口中念叨了一下,纸鹤居然自己飞离了黎正的手,飞进了楼顶隔层。上面的闹声停止了,王斐也渐渐站了起来,面露喜色。
  黎正却面无表情。我看着王斐,他身后的墙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出来了,我闭了一下眼睛,果然,两只如同棍子一样瘦弱苍白的手从墙壁里缓缓地伸了出来,紧接着是一个脑袋,然后是上半身。那个东西抬起头,我忍不住叫了起来:“后,后面!”那个东西的脸和我昨晚看到的一样,只是在白天看上去更加地黑也更加地瘦,嘴里仍然是鼓着的。
  王斐也感觉到了身后有什么,不过他不敢回头,而是带着央求的眼神看着黎正,黎正冷冷地说:“王教授,我只负责帮你干掉纪颜,可没义务做你的 保镖。”
 
 王斐绝望地转过头,后面的人猛地把手一合,就像等待多时的动物抓捕猎物一样,王斐被紧紧地抱住。  “哥哥,你终于来了,冰冰很冷呢,抱着哥哥真暖和。”那东西一边说,嘴巴里的弹珠和牙齿一边掉了出来。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手臂收缩得更紧了,王斐痛苦得大叫起来。
  “我好寂寞,我一直在等待着哥哥,一直。”那少年慢慢地闭上眼睛,把头靠在王斐的肩膀上。我对着黎正说:“难道你还不出手?”
  黎正看着我笑道:“这是他自己的孽,我无能为力,何况这个少年还是活的呢,我的法术不管用。呵呵,真有趣,这么多年都没死,一定是那个东西了。”黎正走到王斐面前:“您还不肯告诉我么?”说着把刚才的六角形铁片拿出来插在了少年的胳膊上,似乎手略微松开了点,王斐这才喘着气回过神来。
  “快,快救我!那东西我可以给你,求你救救我!”
  黎正忽然看了看那少年,笑了一下,拔出了铁片。“真对不起,我已经知道在哪里了,所以,您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帮助了。”黎正站了起来,转过身带上墨镜。
  “哥哥,我们永远在一起吧!”少年猛地一睁眼,手上一用力,王斐哼哼了一声,就看见他的身体像被挤爆的番茄一样被揉了个稀烂,少年的身上全是王斐的血肉,他舔了舔,随后盯着我们。
  “似乎没吃饱呢,该你上了。”黎正对着张伯做了个手势,张伯把我扔向那少年,眼看着他已经张开手臂在等我了,我看着地上的血和碎肉,暗叫道:难道几秒后我也要成这样了?死都没个好死法么?
  “啪!”伴随着窗户的粉碎,一个人影从外面吊着绳子冲了进来,正好把我撞飞。我这才长舒一口大气,定神一看,哈哈,是纪颜。
  纪颜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碎玻璃,把我扶了起来。
  “你不用学电视上非要这时候出现吧?”我责怪道。
  “是的,我在外面观察很久了,如果黎正不把你扔出来我怎么救你?昨天晚上影晶石就显示你出事了,我只好连夜赶来。不过你们来之前我就来到这里了,因为影晶石只显示你最后在这里使用,所以我躲在外面看你们。”
  “很久没见呢,纪颜。”黎正笑着看着纪颜。
  “是啊,自从你上次落荒而逃后。”纪颜也笑着说。我以为黎正会生气,结果他两手摊开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不过我们的事等下再说吧,先解决他。”纪颜脱下身上的背包。
  “你也该知道了吧,他已经不是人也不是怨灵。”黎正指着那少年说,少年依旧无神地看着我们,嘴里嘀咕着:“冷,好冷。”房间的温度忽然猛地地升高了,而且很快。
  “的确,他借着返魂香的能力复活,但又不完全,强烈的求生意念使他和这房子合为一体了。”纪颜虽然对着少年,但眼睛始终放在黎正身上。
  “你没开玩笑吧?也就是说我们在他肚子里?”我快崩溃了。
  “长年来他靠吸食活人的营养痛苦地活着,返魂香的力量让他既不能完全变回人又不能死去。或者今天我们让他永远安息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那要怎么办啊?”我问纪颜。温度已经很高了,少年也睁开眼睛,整个房间的墙壁如同肌肉一样开始蠕动,地板也是,刚才纪颜进来的窗户已经被四周的墙壁给挤死了。
  “很简单,从他体内拿出返魂香,他自然就死了。”黎正指着那少年。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来他的左肩上正插着一块黑色发亮的晶体,一半在里面,和我上次在纪颜家见过的一样。
  “那快去拿啊。”我喊道。
  “不行,他对任何人都有戒心,过去只会被他勒死。”黎正看着我,“对了,你昨天不是在这里待了一晚么?看来他对你还是不错啊,不如你去试试。”
  我无语,望向纪颜:“只有试试了,要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他古怪地看着我,我颤抖地把手移向返魂香,嘴里念道:“我是想帮你。”
  当我接触到返魂香时,他的眼里居然流出了泪水,双手无力地落下来。我一咬牙,把返魂香拔出来。一瞬间,房子停止了移动,他也迅速变成了骨头,接着又全部化成粉末,和王斐的血肉融合在了一起。房子恢复成原样。我呆呆地拿着返魂香站在原地,内心有些伤感。
  “谢谢了!”黎正猛地冲过来,夺走我手中的返魂香从刚才的窗户跳了出去。等我和纪颜反应过来,他站在楼下对我和纪颜招手,张伯也如烂泥一样摔倒在地板上。
  “今天没工夫和你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反正我要的已经拿到了。”说完一下就没影了。
  我不好意思地朝纪颜笑笑,“都怪我,还是被他抢走了。”
  纪颜没说什么,一脸惨白,猛地晕倒了。
   医院里,纪颜平躺在病床上。
  “你干吗这么拼命啊?”我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绑得像粽子一样的脚。
  “没办法,我从火车上下来已经很远了,只好用放血的办法,要不然怎能夜行八百里急赶到你那里?来晚了估计你连渣都不剩了。”他笑道。
  “原来当年返魂香在 二战中被一个美国士兵带回了美国,后来辗转流落到王工程师手中,几十年前他妻子重病身亡,他照着传说的方法居然真的使妻子活了过来,但妻子也从此莫名地失去了生育能力。两人决定领养一个孩子。他们本来在杭州的儿童福利院看上了王斐,当年他不叫王斐,他和他的孪生兄弟是孤儿,没有名字。但由于弟弟突然说话乖巧,当场就叫了工程师夫妇二人做爸爸妈妈,结果被带走的是弟弟。后来王斐十四岁从福利院跑出来想寻找弟弟,结果被工程师夫妇阻拦还遭到打骂。他在街头流浪了很久。最后他发现自己和弟弟容貌极其相似后决定采用一个骇人的想法。他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欺骗自己的弟弟,两人在玩耍时王斐杀了他,并取而代之。”我一口气说完。纪颜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告诉他警察在王斐的家里搜索,发现了王工程师留下的遗言,告诉王斐,家中的至宝返魂香就在二楼的隔层里放着。或许是天意弄人,返魂香在慢慢恢复力量的同时,居然奇迹地使那少年“活”了过来,但却变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
  虽然事情结束了,但返魂香却还是落到了黎正手里。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张伯就是当年负责领养的福利院职工,王斐在家乡长期都有耳目,当他得知老屋出事纪颜要来杭州的时候,他就让黎正杀了张伯灭口,自己连夜坐车赶回这里。黎正用控尸虫把张伯变成形尸走肉,还打算套我的话,看我知道多少内情。那张照片其实就是张伯发现王斐从福利院逃出来的时候来到这里找工程师夫妇时给他们的,上面是两兄弟的合影。工程师夫妇把照片藏在了钟里,希望以后再告诉孩子真相。
  “算了,能平安就是好事,不过那孩子真的很可怜。”纪颜叹了口气。我拿出日记,这是我在房间又重新找到的,我没告诉警方,把它留了下来。我又翻到了那段。那段他记录着他和自己的哥哥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一月七日晴
  世界上真有鬼魂么?好害怕,早上我在房间弹琴的时候感觉好像有人在窗户外面偷看,结果走过去只看见自己啊。后来又重复几次,我都不敢练了,只好跑到房间里用被子蒙住头。
  有人说孪生兄弟本来就是一个人分开而成。老屋里外的两人却有着天壤之别的命运,或许当王工程师开始决定领养那双胞胎的其中一个时,悲剧就已经注定了。
 
第十四夜 七人众



 我向来是不喜欢医院的,讨厌进门就闻见那股子刺鼻的药水味。不过纪颜因为救我而受伤,我自然不能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晚上加完班我便赶到医院了,看看表,也已经快九点了。纪颜的病房在六楼。
  推开门,落蕾也在,正帮纪颜削着苹果。我一进去纪颜就看见我了,招手叫我坐过去。他有钱,住的都是单人加护。其实他的脚伤不严重,不过失血过多,虽然他坚持要出院,但是我和落蕾还是让他多住些日子。
  “真是无聊啊,像我这样性格的人,让我住院简直等于坐牢。”纪颜感慨地接过苹果,大咬了一口。落蕾笑了笑,拿水冲洗了一下水果刀。
  “医生说了,再过几天就好了。不过你还真勇猛呢,脚上流着血跑那么多路。”我不好意思地看着纪颜,“还真亏了你,要不我就成人干了。”
  落蕾也看了看我,略有些责备:“如果你们还是这样喜欢冒险,真不知道还有几条命够赔。”
  窗外下着大雨,很嘈杂,我讨厌下雨,因为很多人说,雨是死人不愿离开人世的悔恨之泪。纪颜靠着枕头坐了起来,“既然你们也在,我干脆说个故事吧。”说到故事,我便好奇地坐了下来,落蕾也穿上件外套,围着纪颜在我身边坐下。
  (下面是以纪颜的口吻记述的。)
  暴食、贪婪、懒惰、骄傲、淫欲、愤怒、嫉妒是天主教对人类恶行的分类,而且每一种恶行都对应着一个恶魔,恶魔依靠人内心的黑暗面而存在,也就是说,如果那个人有了上述的恶行,恶魔就会出现。
  东方其实也有相似的传说。据说每到八月份第一个星期四,在深夜十点以后,街道上会出现七个人。他们如同盲人一样后者伸出左手搭着前者的肩膀,由第一个人带路,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破旧的黑色蓑衣,头戴斗笠,赤脚。右手提着灯笼,最前面的人拿着竹杖。
  一般来说,没人见过他们,因为凡是看见他们而又有过七种恶行的人就会被他们抓过来充当替身,然后无休止地走在人世上,一直到你能找到下一个。
  那天我独自一人在夜色中赶路。有时候我喜欢夜晚步行,那样可以避免接触人群,或许和我讨厌喧闹有关。我知道七人众的传说。那天正好是八月里的第一个星期四。开始天气还很好,却莫名下起了大雨。那时候我已经走到了郊区,路边已经罕有人迹了,开始还有三三两两的灯光,后来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又是极不愿意走回头路的人,只好硬着头皮边躲雨边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借宿一晚。在躲避大雨的时候我看见远处居然还微亮着灯火。我抱着试试的心态叩响了门。如果我知道叩响大门会差点断送我性命的话,我宁愿在雨中淋一晚上。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汉子,身材高大,站在那里几乎比我高了一截。你知道我虽不算魁梧但在常人中也算比较高的了,在这种夜色中看到他我突然有种恐惧感。
  他打着赤膊,穿着一条黑色的四角裤衩,好奇地望着我。男人很胖,肥硕的胸膛上长满了呼拉拉的卷曲的黑色胸毛,脸两边的赘肉已经耷拉下来,五官犹如塞在一团面粉里一样,小小的眼睛,几乎看不见的鼻梁。他的相貌让我很熟悉,我想起来了,他长得很像一种 宠物犬,好像叫沙皮。我站在那里很是尴尬,几乎忘记本来的初衷。大概这样僵持了几秒,屋内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大概是对男人这么久没声音感到诧异,那汉子不耐烦地回应一句,然后转声问我:“您有什么事么?这么大雨您还在外面乱走啊。”虽然相貌比较凶,不过说话却很有礼貌。我连忙告诉他我是个路人,由于大雨想在他家寄宿一下。他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也难怪,谁肯让一个陌生人留宿呢。我连忙出示我的证件,并拿出一些钱给他。中年汉子看着我手中的钱,眼睛射出攫取的目光。
  “好好,您就在后院里吧,我帮您支张床,将就睡一晚吧。”说着把我领了进来。屋子里面比较宽敞也很暖和。走过前面的房间我看见一台搅拌机和许多面粉,相信这两人靠做批发的面食生意为生。里面是卧室,左边的大床上躺着个年轻女子,我只扫了一眼,她穿得很少,或者说其实没穿,只是在身上随意地盖着一条毯子,见我进来,吓得缩到角落,两只手急忙翻衣服。我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发黄的墙壁已经起了霉,黄得如同患了肝炎人的脸,用一些破旧的女性挂历胡乱糊了几下,房间的横梁上吊着一个灯泡,昏暗的光线让人觉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女子不停地责怪汉子领人进来也不说一声,接着拿眼睛瞟了我一下。我被带到后院,说是后院,其实不过是一间搭起来的草棚,大概也就几平方米,简陋不过还算结实,居然没有进雨,手艺不错。中年男人搬来一张折叠床,正好铺了下来,又拿来一条毯子扔给我,随即殷勤地问我饿么,如果饿的话就搞点吃的给我。我觉得很高兴,原以为世态炎凉,没想到还是有这么热心的人。我婉言拒绝了,因为我不大喜欢夜晚吃东西,那样容易发胖,而且对头脑反应也不好。男人见我不要,嘟囔了一句,失望地走进了里屋。接着又听见女人的不满和男人的讨好声。然后是一阵咀嚼声和肉香。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声音如洪水一样。我睡不着,但仍然强闭着双眼让自己休息,明天还要赶路,我必须强迫自己放松一下。
  不知道迷糊了多久,忽然一阵闷雷声把我震醒了,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上面的 液晶屏显示着十点十分。我翻身想继续睡一下,结果矇眬间却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我面前。我猛地一激灵,坐了起来。
  外面又是一道闪电,我借着光看到了。中年男人如恶魔一样狰狞着脸孔站在我床前,虽然只是一刹,但我还是看到了他手中明晃晃的菜刀。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们都没有动,我依旧坐在床上,他则站在旁边。
  “你要钱我可以给你,犯得着取我的命么?”我必须保持冷静,急躁、愤怒、胆怯都会在危急关头要了你的命。
  男人冷笑了几下:“钱?你给了我我放了你,然后你再找警察来,你当我是傻子吗?剁了你钱自然就是我的了,反正老子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我虽然看不见,但注意到有少许的微弱光亮照在菜刀上,泛着瘆人的寒光。
  “看来你这儿还是家黑店。”我说完这句话马上滚到棚子的角落,尽量保持距离。我知道他力量比我大太多,硬来我根本不是对手。
  “别躲了,这里就豆腐大,我随便拿刀乱晃也能砍死你。你认命吧,谁叫你半夜乱走,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肥鸭子。哈哈哈!”男人开始狂笑。那笑声听起来如同丧钟一般。我心想:难道自己要命丧于此?
  里面的灯忽然亮了,女人披着碎花的外衣赶了出来,插着双手冷冷地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我,那眼神还真像我家过年的时候 厨师看那些待宰杀的猪羊。
  “利索点,我们还要做事,明儿个张记包子铺的伙计会来,我们许的包子要如数给人家。嘿嘿,还真是送上门来的肉馅。”我本还对女人寄托点希望,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我马上想起有卖人肉包子的传闻,当时只当做笑谈,没料到这年月还真有接孙二娘衣钵的传人。
  “这人看上去有点架子,可能还是个好手呢。”胖子把刀转了个手,望着我对女人说。
  现在我要面对的不是胖子一个人了,那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一根擀面杖,慢慢地挪向我后面。我不能动,一动胖子的刀就会呼啸着削掉我的脑袋,但不动女的擀面杖也会抡过来。时间一秒秒地过去,我头上开始流汗了。
  就在三人僵持在草棚的时候,外面打了一个闷雷,这个雷和前面的不一样,非常沉,我们三人都忍不住发抖,大家都感觉到一阵凉意。我看见女人把衣服裹了裹,不安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她已经走到我侧面了。
  我趁着胖子愣神的时候,猛地朝棚子的一角撞去,我看了很久,唯有那个地方有水渍,所以从那里出去应该最可行。果然,我撞了出来,但用力过猛,在地上滚了好几下,还擦伤了额头,外面的大雨马上把我淋了个透湿。我回头看去,果然胖子和女人也追了出来,我连忙爬起来想跑,但我一爬起来脚就迈不开步子了,因为我看到了,一道闪电过来,清晰地把我面前的七个人照得明晃晃的,他们并排着站在我面前。
  蓑衣,斗篷,七人众。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原来传说是真的。而且七人众如果存在的话,那他们是无法被消灭的,他们本就是人阴暗面的集合体,犹如半神一般的存在,绝不是法术之类可以驱除的。我看不见斗篷下的脸,但我能感觉到那种浓烈的死亡气息。
 
 我身后的两人已经赶了过来,显然他们不知道七人众的可怕。
  “你以为找到帮手了?”胖子有些喘气,他看了看其中一人的盲杖,大笑道:“老子连你们这几个瞎子一块杀了做包子馅。”说着拿着刀冲了过来。倒是女人似乎直觉地感觉到不安,往后退了几步,想拉住胖子,但胖子身上光溜溜的,她也没拉住。
  我闪到一边,胖子直直地冲了过去,刀一下就劈到了为首那人的右肩膀上,胖子得意地笑着,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笑容如同凝固在他脸上,因为他看见了那人的脸,而且七人众包括被砍的那个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雕塑一样。
  胖子使劲想抽出刀,但怎么也拔不出来,他想放开手,但似乎刀已经和他连为一体了。
  “暴食者,涨肚之刑。”我听见为首的一人低沉而冷硬如石头般的声音,接着七个人分别抓住胖子的手脚和头,剩下的掰开胖子的嘴巴。胖子如同杀猪一样喊着救命,把目光投向女人,女人这时候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本来白皙的面容变得更加惨白。她坐在地上,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来,一只手按在心口,一只手捂着嘴巴,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胖子。
  他们把胖子翻了过来,接着一人抓起地上的土不停地往胖子嘴里塞,胖子痛苦地大喊着,但根本无力反抗。我看着这个情景都忘记了逃跑,看着他们如同填鸭一样把土塞进了胖子的肚子。马上胖子的脸变成了猪肝色,肚子好像也变得圆滚滚的了。
  胖子的哀号回荡在空旷的郊外,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只有小声的低语,但那七人仍然在往他嘴里塞土,一直到胖子抽搐了几下,不动了,也没任何声音了。我惊恐地看着那七人。开始肩膀上挨刀的那个忽然猛地一抖,整个人像冰块一样融化在雨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我看到了那一幕,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胖子的肚皮开始蠕动,里面似乎有东西要出来一样,我感觉那景象如同电影里的异形。
  仿佛破壳一样,终于胖子的肚子发出如同被撕裂的绸子一样的响声,接着一只手从裂缝中伸了出来,说是手,不如说是骨头更恰当,手臂伸出后紧接着是肩膀,然后是头颅。整个人从肚子里钻了出来,和刚才消失的一个样子,不过身上到处是胖子的内脏和血肉,滴滴答答地挂在身上。我几乎吐了出来。雨已经停了,月亮也出来了。月光下那人的身上居然还挂着胖子胃里没消化的食物。
  他们再次站到了一排,又和泥塑一般,除了胖子那张着大嘴、布满泥土的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女人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完全吓傻了,呆呆地看着胖子的尸体动都不动。我勉强站了起来,但始终走不了路。七人众忽然一起转身,排成个长列向我走过来。
  越来越近。
  直到我面前大概一人多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不动了。我知道他们在观察我。当时我几乎已经没有知觉了,仿佛灵魂被抽离了一样。过了一会儿,他们又走了,和我擦身而过,又是一个搭着一个的肩膀,慢慢地消失在浓密的夜色中。想想也是可笑,胖子估计杀了不少人,但没想到让他送命的却是他暴饮暴食的习惯,可惜他到死也不明白。
  我知道一切结束了。不远处胖子的尸体惨不忍睹。那女人也疯了。我回到草棚找到自己的行李,走之前打了个电话给警察,然后再次上路了。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第二年八月的第一个星期四,他们居然又出现了。那年我刚刚毕业,父亲也生病了,心里非常烦躁的我在晚上一个人在家附近转悠,抽着闷烟,全然不知时间已经到了很晚。和一年前一样,没来由地又下起了大雨,正好路边有个凉亭,我就坐了进去。那天比平常的夏夜要凉得多,我只穿了件短袖的T恤,感到有点冷,于是抱紧了双手坐在凉亭里等雨停。
  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劣质 香水的味道,我厌恶地转了转头,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穿着紧身低胸上衣和超短裙的女孩。女孩的妆化得很浓,黄色蜷曲的头发随意地盘了起来,虽然年轻,但靠着仅有的光还是看得出她浓妆下的疲惫与放纵,黑黑的眼圈上面虽然盖了厚厚的粉,却依然看得见。她似乎也看见我了,愣了一下,随即笑嘻嘻地朝我走过来。
 
 凉亭不大,还没等她过来,我的鼻子已经快受不了了。
  “大哥,这么晚还在外面啊,和我耍耍么?便宜得很呢。”女孩走近了,涂得血红血红的嘴唇挑逗地说着,原来她是个流莺。我有点烦恼,别说我父亲正在病重,即便不是,我也没这种爱好,我当然地冲她摆摆手,把脸别到了一边,身子也朝外挪了挪。她却不肯放弃,居然坐到我身边来了,挽住我的手,把头靠了过来。
  “大哥,看看撒,可以先试试么,我好年轻的。”说着居然抓着我的手往她胸上摸。我有点生气,挣脱她的手,凉亭又狭窄,我怕她再纠缠,索性站到了凉亭边缘。雨更大了,夹着风,打在我脸上。
  “不要就不要,摆什么谱!”她似乎也有点不悦。我们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待在凉亭。
  过了会儿,忽然听见女孩热情的声音,又像是在对我说:“哎哟,那边来了好几个,我就不相信老娘一个都钓不到,才懒得理你这傻冒。”我没回头,想是又来了几个躲雨的。
  “师傅要么?我活很齐的,收费又公道。”她又在拉客了。我忽然觉得背后很冷,出奇的冷,按理好几个人进来,怎么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而且什么声音也没听到。我猛地转身。
  果然,又是他们。
  一年后的同一天,我再次见到他们。七人众一点变化都没有,他们呆立在凉亭旁边,看着那个妓女在恣意地挑逗,那女孩已经把衣服褪了下来,几乎把上半身都裸露了。她似乎很迷惑,或许奇怪这几个人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个时候其中的一个走了出来,抓住了那女孩的头发,他口里嘀咕着:“淫欲者,受剥皮刑。”女孩吓坏了,大声哭喊着想挣脱,但看来似乎是徒劳。另外几人又抓住女孩的四肢。剩下的一个把手伸向女孩的头颅。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行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无助和绝望。女孩痛苦地把目光投向我。
  “大哥,救救我啊,救救我啊。”话还没说完,带着黑色长长指甲的手扎进了她的头皮。
  又是痛苦的尖叫,但只叫了一声,因为她的嘴已经被旁边的一个用盲杖刺穿了,鲜血如同喷泉一样四射,女孩的眼里全是泪,被按住的双腿绝望地抽搐,但接下来的会令她更痛苦。
  伸进头皮的手迅速地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接着另外一只手也插了进去,然后整张人皮犹如脱衣服一样撕裂了,带血的人皮被他们抛得到处都是,我几乎不敢看了。以前曾经听说过,战争时期有的军队会对战俘实施活剥人皮的刑罚,没料到今天亲眼见到了,而且女孩还没死,失去皮肤的她会痛苦地再活上几分钟。
  那张薄薄的人皮被他们扔在了地上,实施剥皮刑的冷冷地站在女孩旁边。当女孩停止挣扎断气后,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把衣服脱了下来,斗笠也摘了下来,里面就如同空气一样,每脱一件他就少掉一部分身体,等全部衣服拿下来后,他也消失了。剩余的人居然还单手作了揖。这时候失去人皮的女孩的尸体站了起来,穿起那些衣服戴好斗笠又站到了队伍里。七人众第二次站在我面前,或许我已经是唯一看见过他们还生还的人了,但这次呢?
  接下来,是不是轮到我了?和去年一样,我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我知道那只是徒劳,我就那样傻站着,路边安静得很,连过往的车子都没有,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他们就那样站在我对面,如此近,又如此遥远。地上的鲜血提醒着我,如果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把我撕成碎片。
  “你走吧!”忽然其中一个开口了,还是那样阴沉冰冷的声音,如同用机器发出来的一样。
  我不解了,我很想问他们为什么。但七人众已经背对着我走远了,很快就消失了。我一下就虚脱了,强撑着凉亭的柱子,坐了很久才回到 医院,父亲见我脸色不好就问我怎么了,我不忍欺骗他,只好全部告诉了他。
  他沉默许久,然后缓缓地说:“或许第一次见面以后他们就一直跟着你,七人众会一直继续下去,每当他们给一个人用刑,七人众中的一个就可以超度。你以后还是少在晚上行走,而且修身养性,这样即便见到他们,他们也是无法杀你的。”听完后,我点了点头。
 
 纪颜说完了,落蕾已经趴在旁边睡着了,或许这个女孩永远都这样神经粗大,不过这也好,想太多对自己没好处,我脱下外套盖住她。  “七人众真的存在么?”我忍不住问道。纪颜望着我,点了点头:“不过似乎那次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们,也没听说过他们出没。”他指了指身边的落蕾,“她怎么办?医院有规定探视时间过了不许留人。”
  我摆了摆手:“没事,让她睡一下,最近事很多,她也累了。你也早点休息,等下我会叫醒落蕾。”
  纪颜也只好睡下了。病房顿时安静了下来,外面的雨还在下。我不自觉地站到了窗口,无聊地朝窗外望去,外面漆黑一片,除了偶尔几辆亮着灯的汽车,连个鬼影也没有。正当我要回身时,一道闪电划开了黑夜。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清楚地看到了。
  楼下的停车场上有七个人,他们戴着斗笠,穿着黑色的蓑衣,一个接着一个走着。而且我还看见,为首的一个抬起了头,朝我这里望了望。但我还没看清他什么样子,外面又恢复了黑夜。
  我急忙冲下楼,但外面什么也没有。是幻觉,还是那就是传说的七人众?在雨夜里无休止地走下去,无休止地实施刑罚。
  八月的第一个星期四,夜晚还是少出去为好。
 
第十五夜 镜妖



在报社没见到落蕾,问她同事说她连假都没请,我有点奇怪,本来今天约好了下午去接纪颜出院的啊,落蕾可不是失约的人。没心思校稿,问老总讨了个差,就急匆匆地去落蕾家了。
  落蕾住在自家的老房,她父母都在国外。在这高楼耸立的城市里居然还插进了这样一户小巧的平房,可能也是地段不错,居然一直没拆迁,据说这房子有年头了,还是她姥爷那时候盖的,算是半个古迹了。房子里有不少她姥姥姥爷留下来的东西,有些年头了,落蕾一直不肯搬家,可能也和她从小在这里长大有关吧。
  转了两次车我拐进了一个小胡同。这胡同虽然直,但如同筷子一样,瘦长而狭窄,基本上迎面遇见总要一个人让让,而且两边很高,即便光线充足,这里也是很暗,走进来就觉得凉飕飕的。
  落蕾的房子在一片空地上,旁边离得最近的一户估计也有百八十米远,估计这里也很快就要拆了。大门紧闭着,我敲了好久也没见人开门,只好转到房子另一边。平房的后面带着个院子,她喜欢养一些花,平时倒也算是个后门。好在这里治安不错,要是有贼就不好了。
  我透过窗子看了看里面,很安静,而且没灯光,我知道如果她在家一定会在窗户右边卧室里看书的。难道她不在家?我又打了个电话,里面没有人接。刚要走,忽然依稀听见好像有摔东西的声音。
  “落蕾!落蕾你在家吗?”我又用力拍了几下窗户。这次我听得更清楚了,是玻璃被摔碎的声音。我心想不好,难道有贼入室?我撞开了后门,冲了进去,在厕所看到了落蕾。
  她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到处都是玻璃碎渣,我小心地绕过去,结果看见她的手腕居然划开了,另外一只手拿着好大一块玻璃,而且上面还带着血。我吓坏了,赶紧扶她到床上,用我随身的手帕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打电话给 医院,还有纪颜。万幸的是,她的伤口不深,大概割的时候没用好力气,但她人很虚弱,一直处于昏迷中。
  我让她躺了下来,心中奇怪,按理落蕾没有自杀的理由啊,前几天还笑嘻嘻的,而且就算工作压力大也不至于自杀啊。我看了看房间,几乎所有的玻璃制品都不见了。我又看了看垃圾筒,里面全是碎片。
  “奇怪,就算自杀摔一块玻璃也就够了啊。”我在黑暗之中思考,电源好像被落蕾自己关上了,我没找到总闸也就放弃了。
  忽然我听到好像老鼠一样的叫声,虽然很轻,但还是听到了。接着脚边好像高速地掠过什么东西,太快了,我几乎没反应过来。不过老房子里别说老鼠了,就是有条蛇也不足为奇。
  落蕾很快就被送进了医院,纪颜也来了。他看了看现场也感到迷惑,接着他又从垃圾筒拿出一块玻璃碎片看了看,似乎也没有新的发现。
  “你觉得怎样?”我见他一直蹲着不开口,就主动问他。纪颜抬头看了看我,笑了一下。
  “不知道,还是等落蕾醒了再问问她。”
  我们赶到医院,落蕾已经醒了,不过好像情绪很低落,而且不停地问人要镜子。但镜子一拿过来她照了一下就马上扔到墙上去了,我们到的时候护士已经怒了。
  “没见过这样的,直接送精神病院算了。”一个小护士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落蕾见到我们就哭。
  “纪颜,欧阳,我要镜子,我要镜子!”说着拉着我们的手,我不知所措地望着纪颜。他依旧笑着,伸出左手在落蕾的人中上按了一下,接着右手拇指和中指弯曲对着她的眼睛做了个动作,然后把她搂进怀里,落蕾居然很快安静下来。
  “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纪颜把落蕾放到床上扶着她躺下来。
  “昨天晚上我洗完澡后换上睡衣,像往常一样对着里面的镜子梳头。开始并没有什么,梳着梳着我却发现镜子突然变得越来越模糊。”落蕾把双手放到胸前,眼睛睁得很大,看得出她对昨晚的经历还是很害怕。
 
“起初我以为是浴室的水蒸气,于是擦拭了一下,结果刚擦干净,我就看见自己的头发如同被泼了油漆一样雪白雪白的。我吓了一跳,看看头发却还是黑的,紧接着镜子里的我急剧地衰老,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先是皮肤变得老皱,然后是眼睛深陷脸颊干瘪,整个脸迅速地干枯掉了,最后居然涑闪烁鲼槛猛贰D阒牢冶幌呕盗耍页宄隽嗽∈遥秩フ冶鸬木底樱峁醇亩际悄茄榫暗闹叵帧N野阉械木底佣荚宜榱恕W詈缶退忝挥芯底樱已杆偎ダ系幕嬉不崞究粘鱿衷谇缴希绲埔补夭簧希抑缓霉乇兆苷ⅰN艺厶诹艘煌砩希皆缟系氖焙蚰宰踊璩脸恋模僮呓∈业氖焙蚩醇畔碌拇勺┯殖鱿至四欠妗N易詈蟊览A耍亚缴系牟Aг伊耍芯跷液孟褚丫娴姆缰虿心炅艘谎缓缶兔恢醯啬闷鸩Aё陨保购门费衾吹迷纭!彼裥∶ㄒ谎醭梢煌牛蠢凑娴谋幌抛帕恕?/p>
  “所以你刚才一直要镜子,想看看是否真的变老了?”纪颜问。
  落蕾点了点头,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坐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脸:“你们看啊,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变成老太婆了?”我和纪颜对视了一下,哭笑不得。我让她躺好,然后安慰说:“没有,当然没有,你是我们社最漂亮的,现在是,以后也是。你赶紧睡一觉,醒来后就会和平时一样精神美丽了,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你呢。”落蕾果然安静不少,像孩子一样乖乖地躺下了。
  纪颜对我说:“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了。不过我们要回她家一趟,现在落蕾情绪不是很稳定,干脆等她稍微好点我们再去。”我点点头。
  我还有事,于是过了一个多小时看落蕾睡熟了就要回社里去了。临走前纪颜对我说无论看见什么都别太在意,等他去找我,然后我们一起去落蕾家,我奇怪他为何叮嘱我这些,但他是那种不问又不说的人,我急着有事,也就没多想了。
  坐车回到社里感觉有点内急,于是去了厕所。我们社厕所有面非常巨大的墙镜,我洗手的时候对着照了照,整理了一下。
  刚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听见有人叫我。
  “欧阳!”是落蕾的声音,奇怪,她怎么跑出来了?而且她应该在 医院啊。我回头一看,厕所里什么也没有,我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是男厕所啊,就算她来了也不可能在这里啊。
  但在我第二次转身的时候我发现有点什么不对劲了。
  那面高而宽大的镜子里有我的一个镜像。
  每个人都会照镜子,里面的像就是自己。
  但我在眼角余光看到了,我在转身,而里面的“我”却依旧站在那里。我奇怪地挥了挥手,但里面的那个“我”已经站在原地了。
  “无论看见什么也别相信”,我突然想起了纪颜的叮嘱。别管了,幻觉而已,闭着眼睛走出去!我真的闭着眼睛走出去了,但当我以为我走出厕所的时候睁眼一看,我却走到了镜子面前,我的脸几乎挨到镜子了,也几乎挨到了里面那个“我”。
  里面的“我”似乎是我,但样子很狰狞,而且尤其是眼睛,居然没有瞳孔!只是灰白的一片,而且好像很快就会冲出镜子到我身上来。我恐惧地用手撑着洗手台要离开,但我无论用多大力气,都不行。我突然明白了,我们平时照镜子,当你向镜子走去镜子里的像也会朝你走来,但现在好像我成了像了,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我的双脚完全没了知觉,仿佛被焊接在原地一样,镜子里面的“我”带着嘲笑看着我,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脸是如此的讨厌和令人憎恨。
  肩膀上忽然多了点什么,我没办法转头,似乎全身都被冻住了,我只能通过镜子看身边的东西,哪怕我明知道那应该是不真实的。
  是手,肩膀上有只手,缓缓地从肩膀摸下来。那只手我再清楚不过了,那只绑着创可贴的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恐惧忽然完全涌现了上来。那是她的手。
 
苍白修长如葱段般的手沿着肩膀一直抚摸下来,我似乎感觉到真的有东西在肩膀上,然后又是那熟悉的耳语:“我来了,正看着你呢。”
  我快支持不住了,忽然听见纪颜不知哪里的喊声,似乎很遥远又好像就在旁边。接着镜子里我的像开始模糊起来,然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骇然的我傻子般站在那里,旁边则是纪颜。
  “果然是镜妖。”纪颜走过来拍拍我的脸让我清醒一下,我也用冷水冲了冲,听他一说,奇怪地问:“镜妖?”
  “嗯。”纪颜一边回答我,一边拿出一支毛笔,又拿出一个香烟盒大小的铁盒子。
  “镜妖是最普通的妖怪,一般藏在镜子或者一切可以映出景象的东西里。它们喜欢恶作剧,一旦照镜子的人被里面镜妖变成的像看见眼睛……哦,对了,镜妖不像人类,它们没有完整的魂魄,所以变成的人像是没有瞳孔的,可是如果你和这眼睛对视上了就会被它知道你心底最惧怕的东西。”他打开盒子,里面黄黄的。接着他拿毛笔蘸满这黄色的东西把镜子整个写满了字,好像是佛经,最后只有中间留了个杯口大的位置。
  “有热水瓶吗?”他写完后转头问我。我马上冲到办公室,现在找个热水瓶还真不容易,不过还是在隔壁找到一个。来的时候纪颜正用手盖着那片没写字的地方。他接过热水瓶打开盖子,把瓶口对准没写字的地方,猛地移开手掌,再把瓶子靠过去。我看见瓶子剧烈地动了几下,然后又是老鼠似的叫声。纪颜迅速把盖子盖上,然后贴上写好字的封条。
  “对付镜妖普通的方法没用,只要有可以反光的东西它们就可以逃掉。所以把它关在热水瓶里是最好不过的了。哈哈。”说着摇晃了两下瓶子。
  我疑惑地问他:“为什么我会动都动不了,而且好像我和落蕾看见的都不一样啊。”
  “你和落蕾不过是被它催眠了。镜妖通过观察你们的心知道你们所恐惧的东西,然后在镜子上释放出来。当人类恐惧的时候,自然也是精神抗拒操纵最薄弱的时候,镜妖当然会控制你了。不过它没什么恶意,只是喜欢整人,我把它关在热水瓶里几天它自然会知错了,到时再放了它。”说着又摇晃了一下热水瓶,瓶子里面传出几声沉闷的怪叫。
  “放了它?万一它又跑到别人镜子里害人怎么办?”落蕾的样子和我的遭遇让我有点讨厌这家伙。纪颜听了沉思了一下。
  “你和落蕾在单独遇见这些家伙的时候很危险。不如这样,我把镜妖封在你眼睛里,让它成为你的一部分,这样既可以避免它四处捣乱,你也可以在危急时候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那有什么用,这家伙很厉害吗?”我心想,它除了制造幻觉好像也没什么本事了。
  “你错了,如果你有了镜妖的能力可以轻易找出别人的弱点,一般人都会被你控制住的。怎么样,如果你反对那我也只好把它带回去永远封起来。”瓶子里的镜妖似乎知道一样,大声叫唤着,热水瓶也抖动得厉害。
  “嗯,好吧,听起来似乎很不错。”我还是同意了。
  “不过你要记住,一旦你的眼睛装进了镜妖,你也就会看见你本来看不见的那些玩意,你别害怕就是了。”纪颜叫我把手伸出来,然后拿了一根银针扎了我一下,把我的血滴进了瓶口。
  “出来吧。”纪颜对着瓶子喊道,一个身形类似于刚出生的小猫的物体跳了出来,全身白色的,但半透明,长着细长的耳朵和尖尖的小嘴巴。前面的两个爪子比后面的要小得多,有点像鼹鼠。眼睛和绿豆差不多大,机警地看来看去。
  “如果你还敢乱来,我就把你永远封起来。”纪颜对它喊道。镜妖恐惧地缩成一团。我开始有点喜欢这小家伙了。
  “只有我和你可以看见它,普通人看不见镜妖,如果你不愿意把它封在眼睛里就让它跟着你吧,就当养了一只 宠物。”镜妖跳到我肩膀上,我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好,太好了。”我拿手逗了逗镜妖,它身体很冷。  “好了,时间不早了,如果你不想看见它可以叫它消失,镜妖还是很通人性的。”纪颜看了看手表,说让我和他一起去接落蕾出院,不过镜妖的事就别告诉她了,就和她说是工作压力太大出现的幻觉。路上我问纪颜,为什么落蕾那里会出现镜妖,纪颜回答说,用过很久的物品都会吸取人的气息,尤其是镜子,常年反射着人的相貌,时间长了自然会形成灵物。不过这些家伙一般只能得到人的一部分精神,所以大部分都不是很厉害。
 
第十六夜 影噬


 自从得到镜妖,我发现它还真是个不错的东西。镜妖不仅可以窥视到人内心的恐惧,甚至好像使我的视力也提高了,不过可惜它不能说话,它想告诉我什么就直接把景象给我看。
  落蕾好多了,其实只是受了点惊吓,很快出院了,但还是对镜子心有余悸,连光滑点的东西都害怕,如果她知道镜妖就在她身边肯定会发怒的。
  时间仍然在无聊地继续,我一般就靠镜妖随意观察街道的行人,看看他们内心的恐惧,其实也是很有趣的。纪颜又出去云游了,可我被工作缠住了,要不一定和他一起出去探险。
  中午下班,我吃过饭又如往常一样看着外面的行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凶狠的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个男人戴着副墨镜,但脸上横肉丛生,双手一直插在口袋里面,穿着黑色的皮夹克似乎在等人,老是左顾右盼还时不时地看看手表。我好奇地让镜妖过去,我倒想看看他会害怕什么。
  很快镜妖回来了,只要是能反光的物体,镜妖都能在之间穿梭,我闭上眼睛开始观察。
  起初非常的黑暗,并不是我们平时那种没有光亮的黑暗,而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和窒息感。始终是黑暗,难道这人只是害怕黑暗?
  镜妖给我的图象很快就没有了,我忽然对这个男人很感兴趣。反正下午的稿件校完了,老总去出差了,不如跟着他看看。主意打定,我马上跟了过去,在他对面站着。
  很快,另外一个男的过来了,个子不高,有点胖,圆圆的脑袋上罩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子,也是两手插在口袋里。他们好像交谈了一下,可惜听不见,镜妖只能看却没办法把声音传过来。我只好先观察。过了一会儿,似乎两人激烈地争吵了一下,但又迅速平息了,分手前两人还拥抱了。不过我清晰地看见,戴墨镜的那个男人似乎往地上扔了什么东西。现在正好是太阳最高的时候,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因为影子的形状很怪异。
  矮胖的男人走后,墨镜男冷笑了一下,随即看了看四周也迅速离开了。这个时候我选择了跟着戴墨镜的男人。
  他虽然很高大,但异常地灵活,街道上行人很拥挤,但他行走速度却很快,还好纪颜也是个走路很快的人,他经常催促我,慢慢地我的速度也快于常人了,但跟着他还是有点吃力。我怕跟丢了,就先让镜妖待在他的墨镜里,这样也好寻找。
  还好,我勉强跟随着他,大概走了四站多路,他走进了一栋还未完工的 写字楼,这个楼我知道,本来荒废了很久,最近不知道哪里来的投资商居然把它重建了起来。但据说这里风水不好,以前死过人,以前在这里经营过的企业包括饭店、专卖店、商场无一不是几个月就关门大吉。于是在全市最繁华的大街居然有一栋空空荡荡毫无生气的废楼。对比旁边的喧闹,行人都自觉地不走那边。估计那投资商肯定没花多少钱就买了下来,至于他能撑多久就天晓得了。写字楼已经完工将近百分之八十了,外面看已经很不错,估计里面还在 装修吧。墨镜男人很快就走了进去,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果然,里面没几个人,到处还残留着施工材料和油漆,在这么空旷的地方跟着他太容易暴露了,我只好跟他尽量保持距离。墨镜男走到了电梯旁,四处张望了一下,走了进去。看来电梯已经安装好了。等电梯门关上,我才从旁边出来,看了看,电梯停在11楼。虽说是两部电梯,但好像旁边的那部不能用,等这部下来再上去找他就难了。早知道让镜妖跟着他了。我正在懊恼,忽然旁边过来一个人,对着我喊:“你是什么人?”我转头一看,一个戴着工地安全帽穿着工作服的男人,中等个头,左手伸长了对我指点着。等走近一看,我马上认出了他。他前几天老在电视上露面,叫金博名,据说很有钱,当然,这栋楼就是他出资修建的。但他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这么有钱的人居然和一个包工头一样。
 
我向他表明了身份,不过看来他误会了,开始以为我是小偷,现在以为我是来报道他的大楼的。他拿细长的单眼皮眼睛扫了我一眼,两边的鼻翼吸了吸,然后非常不悦地冲我哼出声。
  “你们报社也来找甜头啊。我给了你们媒体不少钱了,不要再来烦我了。”果然钱和脾气成正比。
  “您误会了,我只是……”我本想告诉他我是跟踪一个可疑的男人进来,但似乎这理由太牵强,我只好说自己好奇,进来看看。
  “出去吧,这楼很快就会建好,到时候会记得邀请你的,不过现在请出去!”他不耐烦地下了驱逐令,然后又背着手到处巡视。我只好离开了大楼,出门前回望了他一下,还真是个古怪的人。
  既然找不到墨镜男,加上快上班了,我只好返回。但墨镜男始终在我脑海里打转,我总有点不安的感觉,或许是我多心了。下班回家打开电视,第一条新闻就证实了我的预感。在报社不远的大街上,中午的时候一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下突然暴毙,这个男人就是我中午看见的和墨镜男谈话的那个。死者叫罗星,是一位名建筑设计师。看时间他是在和墨镜男分开不久就死了,报道说没有明显外伤,估计是心脏病发作,但我忽然想起了墨镜男与他的争吵和拥抱时向地上扔的东西。我有点后悔自己大意了,当时应该去地上多看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事绝对和金博名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这里面还藏着什么内幕,如果报道出来绝对震惊呢,要知道他在买楼和建楼的时候可是到处宣扬,楼还没建好据说来租楼层的人就要排队了。这个罗星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才被墨镜男灭口呢?
  吃过晚饭我就打电话给同为记者并且采访了这事的同学,同学告诉我,这个罗星正是当初为金博名设计大楼建筑的几个设计师之一。当时金博名同时高薪聘请了四个有名的设计师,也是通过媒体大肆炒作,看来高价请知名设计师也是金博名计划的一部分,自然罗星就在其中。我还打听到另外的一位于寺海还在当地,就住在大楼附近的理敦道的一所民房四楼。我决定现在就去拜访他。
  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大黑了。从我家到理敦道只有十几分钟,但我还是加快了脚步。赶到朋友所说的地址那里时,发现那楼的灯是亮的。我暗喜今天运气实在不错。楼下有电子门,我正盘算着要按401还是402的时候,正好有人从里面出来,因为楼灯没亮,我没看清来人的模样。门一打开,我正好进去,但里面的人似乎很匆忙,啪地撞在我身上,这人很结实,差点把我撞翻,我定住身体,发现地上似乎有一卷图纸,但看不清楚是什么,来人很着急地把图纸一卷就走了,根本把我当透明。我揉着被撞痛的胸口爬上四楼。
  这层楼不知道是住的人少呢,还是都出去了,反正在下面的时候发现就四楼亮着灯,我到四楼一看,左边的门居然还虚掩着,沉厚的防盗门完全失去了作用。我小心地打开门,问了句:“里面有人吗?”但依旧安静,我不想落个擅闯民宅的罪名,只好站在门外按门铃,但里面依旧没人出来。我只好边说着“我进来了”边走进去。
  刚进来,一阵风就把门带上了,我心想这么重的门说带上还就带上了。进门的 客厅有组合沙发还有茶几,墙壁上挂着徐悲鸿的“万马图”,自然是假的,不过看上去很有气势。虽然亮着灯,但大理石的地砖让我感到很冷。左边有个房间,门紧闭着,难道他在里面工作没听到我进来?现在进去会不会被他告啊?我正犹豫,忽然想到镜妖,便让它进去看看。镜妖歪了歪脑袋,叫了一声就不见了。几秒后,它又回到我肩上。我闭起眼睛。
  一片漆黑,而且和上次看到墨镜男一样,这是怎么回事?我小心地走过去。门是旋转把手,我把手握上去,冰凉的,稍微用力,居然没有锁,嘎吱,门被慢慢打开了。里面果然是一片黑暗。但这黑暗又有点不同,似乎整个房间是被填充进了黑影一样,巨大的压迫感居然让我没办法再往里走。我甚至发现客厅的光到了门这里就完全进不去了,不,应该说如同遭遇到黑洞一样,彻底地被吞噬了进去。我的手机光源也根本射不进去。我咽了口唾沫,心想房间里面应该有灯吧,我颤抖着用手伸进去想摸索门边的墙壁上是否有开关。果然,我摸到了一个,按了下去。
 
 里面房顶的灯亮了,但只是一瞬,或者更短,光几乎还未散开就消失了。我的肉眼几乎来不及看到任何东西。我只好再次伸进手去摸开关。但这次,当我的手一进去,就马上感觉被一只手握住了。
  我一惊,握我的手的人力气很大,仿佛要把我拖进去,我的半个身体已经进了房间了。我只好用手抓住了门外的墙死命挣扎。就在这样的拉锯中,忽然听到了动物喉咙中那种咕噜咕噜的声音,握我的手松开了,接着一个人慢慢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一张完全被扭曲的脸,头发全白了,凌乱地盖在一个较常人大一点的头颅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灰黑色的眼球根本都不转动了,嘴巴紧闭,一只手还抓在我的手腕上。他的身体如同被房间慢慢吐出来一样,一点一点地出来。从穿着来看,他穿着便裤和休闲衣,脚上还穿着拖鞋。难道他就是于寺海?我小心地扶着他的身体,把他平放在地上。
  但是不是于寺海不重要了,我探了探他的气息,已经死了。但如果他是死人的话又如何抓住我的手?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拿下他的手,整个手腕留下了四条青紫的淤痕。一定是刚才下楼的男人杀了他。还有图纸,难道是为了抢他的建筑图纸?要这个有什么用?那大楼几乎快完工了啊。现在四个设计师死了俩了,剩下来的两个呢?
  二十分钟后警察赶到了。奇怪的是这个时候那个房间却可以进光了。我这才看到里面是一个工作室,有灯和画图板,以及一台电脑,电脑居然一直通着电源。不过显示器是黑的。灯的开关也是好的,里面设施很简单,看来这就是他平时工作的地方。
  警察少不了对我的盘问,他们带着怀疑的目光看着我,因为我出现在这里的确太不寻常了。我没告诉他们房间奇怪的事,只是说本来来采访于设计师,但发现门没锁,叫了很久没人答应,结果进来就看见他扶着墙很痛苦,于是帮他躺下来,然后他就死了。警察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毕竟于寺海的尸体暂时检查不出任何外伤。不过我虽然被放了回去,但必须随传随到。
  回去的时候都快十点了,我总在想当于寺海的尸体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我虽然紧张,但好像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尸体有很奇异的地方,但我已经忘记是什么了。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想记起来就越容易忘记,仿佛那东西就近在手边,但就是够不着。
  我索性不想,回家就把自己泡在浴缸的热水里,消除疲劳和紧张。洗澡的时候我习惯把毛巾盖在眼睛上,然后泡十几分钟,今天也不例外。刚刚把眼睛盖上,镜妖突然叫了起来,它平常是很少叫的,但今天似乎叫声很急切。我拿下毛巾,它站在我肩膀上,什么也没发生,但镜妖依然叫个不停。我只好站起来裹了条浴巾。浴室黄色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好长,直接投在了水里。
  影子!对了,我想起来了,当于寺海的尸体从黑暗的房间出来的时候 客厅亮着灯,但他的尸体却没有影子!一点也没有!所以我才感觉到刹那间的不适应,虽然警察来了以后他的影子恢复了,但那时他的影子确实看不到。我高兴自己终于想到眉目了,正要出去,镜妖又叫了起来,而且声音更加剧烈和刺耳。我只好强行命令镜妖回到我眼睛里,转头的一刹那,我发现我的影子居然还待在浴缸里面,而且拉得极长,浴室的灯没理由会这样。
  我呆立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影子,浴缸接触到影子的那部分水开始沸腾,而旁边却没事,剧烈的沸腾后开始变黑,先是浴缸的水,然后是浴缸,影子像爬山虎一样迅速爬满了整个浴室的墙,地,所有东西,而且在向我靠拢。再过几秒,我就会在完全的黑暗中了,什么也看不见了。这让我想起了于寺海,难道他也是这样?或是我会步他的后尘?
  我恐惧了,但想到封印镜妖的眼睛是可以不受光源的限制的,我索性闭起眼睛。果然我看见了,虽然四周都是黑色,但我还是看到在我的浴缸的影子里爬出一个人形的物体,先是头,接着是宽阔的肩膀,他身形很高大,正缓慢地走出浴缸朝我走来。我努力平静下来,这家伙应该不知道我能看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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