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的少年

乔峰(II):走了


  风又吹了过来,夜里的风似乎安静地走在地面上,经过花圃边小小的灌木,沙沙地吹叶。深夜寂静,乔峰第一次感觉到汴大校园里有这样自然的风声,不过也许已经是最后一次。

  有些事情乔峰毕竟也瞒了令狐冲,阿朱和他吵架的主要原因不是乔峰和丐帮签了合同,而是在少林集团和丐帮两家中,乔峰挑了丐帮。阿朱知道康敏的故事。


  乔峰并不准备否认什么,他知道少林那边开的条件也许更好,可是摸到丐帮的合同时,他的手抖了一下。

  记忆是一种控制不住的事情,乔峰做梦听见康敏在宿舍对面的楼上唱歌,对面满是朦朦的雾气,醒来之后乔峰整整一个下午躺在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乔峰想阿朱是个很好的女孩,阿朱很聪明很漂亮很温柔,乔峰也确实喜欢阿朱……不过阿朱不是康敏。

  想到康敏的时候乔峰的心里是虚的,这个时候他才可以大概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有多深。

  而康敏已经是一个故事――故事,是一段过去的事。

  乔峰明白自己明天确实就要毕业的时候,他才有一种时间过去的感觉。以往喝多了在这条林荫道上走,乔峰甚至会有一种错觉,康敏会忽然出现在他背后拍他的肩膀,一切都会像以前一样。不过以后他不会在这条路上走,所以这种错觉也会灰飞烟灭。

  乔峰终将离开自己的一切幻想,虽然他可能就快见到康敏。

  “他们两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乔峰对自己说。

  一股积淤了足足两年的强烈酸气从鼻腔一直冲上后脑,迎着风,眼眶里有一种难忍的酸涩。

  记忆里浮起那个黑衣服的女孩。她使劲跳起来,狠狠地敲在乔峰脑袋上,说:“你懂个屁!”

  然后再敲一下,又是一下……

  乔峰咧开嘴笑了,轻轻摸着似乎有点疼的脑袋。

  风不停地吹,影子终于淡去了,淡去了,直到心里空空如也。

  “给阿朱打个电话道歉吧。”乔峰想。

  研究生楼看门的大爷很惊慌,外面那个五大三粗的家伙门神一样拦在楼门口,整整抽了一夜的烟。

  乔峰要走了。

  在国政系整整风光了四年的乔峰走得和别人一样平淡无奇,不是没有人愿意送乔峰,是他不要。乔峰订的火车票比所有人都晚一天,在多出来的一天中,他拍遍了所有熟悉的男生甚至女生的肩膀把他们送出了校门。乔峰走的时候,送他的只有郭靖。

  走出汴大的校门,乔峰在微微有些阴暗的天空下点了一根烟。再也不会有楼长打搅他抽烟了。足足用了四年的时间,乔峰才发现,汴大其实是只很大也很多彩的笼子,他则一直是这只笼子里乐不思蜀的大狗熊。现在他彻底自由了。

  没有人希望被关在笼子里――问题是,给你一片没有边际的天空,你是不是真的敢要?

  “老彭啊!”乔峰兴头一起,跑进去和值班室里的彭莹玉握手。

  “哟,你不是那个……那个……”

  “乔峰。”乔峰拍拍胸口嘿嘿地笑笑,“就是去年冬天带国政那帮孙子帮您扫雪的那个。”

  “这怎么?毕业啦?”

  “走了走了,毕业了。”

  乔峰敬了老彭一根上好的云烟,拎起那只不大的旅行袋,离开了值班室。

  他拍了拍郭靖的肩膀,笑笑,走了。

  熙熙攘攘的校园里又有了空隙,但很快就有新的郭靖杨康们会从远处走来。郭靖默默地站在汴大校门口,第一次想到一些深邃难解的问题,在离他不远处,乔峰的背影消失在一辆出租车里。

  嘉佑三年的夏天,一个江西老头莫大在汴京大学的校门前续了两根新弦,继续拉他的《凤求凰》,长音被周围的喧嚣吞没了。
 
后记


  文/江南

  应出版社朋友的邀约,《此间的少年》终于能够按期完稿付梓。搁笔的一刻,感觉到久违的快乐和轻松,仿佛这些感觉已经离开我很多年了。

  《此间的少年》最初是作为我练笔的一篇稿子在朋友们中流传,起因是在创作《涿鹿
》的过程中读到网上一位女孩的短篇《王语嫣》。这种略带同人小说意味的方式顺从着前辈作家的思路,也悄悄背叛着幻想中的刀光剑影,把那些似曾相识的人物引 入了自我的世界,一种很奇妙的温馨感油然而生。所以我开始抽空写这部同样风格的《此间的少年》,回忆一些真人真事,然后用大家熟悉的名字使这些故事朦胧起 来。

  《此间》得到大范围的传播是我没有估计到的,原本我以为这种往事的回忆是很私人的事,不过看来我错了。也许世界上很多人的往事都如此相似,我涂涂写写地回忆时,我的读者也会不经意地看见他们自己的影子。

  其后,清韵书院的主编温柔、网易文化频道的主管咆哮、《申江服务导报》的编辑金颐、北京开点文化公司的颜庆胜,以及来自各地的初稿读者都给予我相当多的鼓励,也是他们共同的努力,使这部稿子得到了出版面世的机会。

  在此,向这些热情的朋友表示我真挚的感谢。

  上个世纪的最后十年中,我在北京大学度过了四年的本科生活。

  那时候六条精壮的汉子挤在一个小小宿舍里,房间里有一张书桌、一只衣柜和三架双层床。冬天下雪的时候必须用透明胶带把碎裂的玻璃粘好,夏季炎热的夜 里,大家打开六张白纸扇吹侃到深夜。那时候我们数着每月的生活费过日子,却能扔出最后二十块钱在夜市上买两个人的啤酒和花生米。那时候我们用食堂的鸡腿打 赌,鸡腿就像一般等价物那样代替了货币流通在宿舍的赌局上。

  那时候还有很多事情,我想我一生再也不会经历。

  就是这种不完美的日子却有人怀念,出国以后和一个年长的北大校友喝啤酒,他看着天花板说:“那时候我们没有钱……”很怀念的语气。

  正是同样的怀念在驱使我记录那时的往事,用这些故事为已经失去的时间画一幅素描。

  《此间》中使用的人名无一例外出自金庸先生的十五部武侠小说,这是初稿读者们一直争论的焦点。有的朋友非常喜爱这种人物的位移,也不乏朋友质疑这种传 自日本的同人风格作品是否有足够的独创性,还有朋友进而认为故事的表皮并不重要,大家只是在阅读虚幻里真实的感动。而在我个人,我使用这些特殊的人名并无 太多的构思,我只是非常喜爱金庸先生的武侠并感谢它们伴我度过了漫长的学生生涯,我也曾不止一次想过我身边的朋友是否像江湖上的某人,于是我顺理成章地继 承了《王语嫣》一文所使用的构思。

  在此要感谢那个不知名的女孩,是她奇妙的思想让我走出了第一步。

  但是,无论这个故事中的人物叫什么名字,他们都不再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江湖英雄和侠女,他们更贴近于曾经出现在我身边的少年朋友们,而《此间》,也是一个全新的故事。

  《此间》中的大部分故事并非出自杜撰,有我个人的经历,更多的是我从朋友那里听来的故事。大部分故事发生的地点就在北大,也有少部分来自其他的大学。 而主要人物的性格,则是从我无数的朋友中提炼出来的。曾经有朋友追问我自己在这个故事中到底扮演哪个角色,我只能遗憾的说这里有我的影子,但是没有真实的 我。

  故事中的“乔峰”我曾有幸见到,但那已经是在出国后。某师兄对我转述了这个故事,后来在一次会议上和“乔峰”有一面之缘。当时很想追问他那个故事有几 分真实,不过看他只是淡淡地笑,我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当时作为“乔峰”原型的师兄已经结婚,不知道他的“康敏”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想起学生时代的自己,确实是轻狂和稚嫩的,许多朋友也是如此,包括我们的“乔峰”。所以失去了一些东西,结果总是不容易弥补。

  有朋友曾经将《此间》和《围城》比较,认为相比《围城》练达的文字和犀利的笔调,《此间》未免显得太天真和随意了。这个缺点我不能否认,钱先生的博学 和犀利令我只有瞠乎其后的余地。不过事实上这个缺点也正是我的目的,我无意以冷静的目光去审视当年的对错,《此间》只是一个少年时代的轻狂舞蹈。在我尚未 遗忘前,我用当时的心情把过去复制下来,留给多年后的朋友和自己看。

  记得大学四年级的初夏之夜,在窗前和同学说起过怀旧,窗外的布谷叫个不停。不知道那时可有一个女生抱着课本经过我们的窗下。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一切都已经是记忆中的剪影了。

  谨以此文,怀念一个不知姓名的朋友。

  江南

  2002.08.18于凌晨
 
自序

终于动笔开始写《此间的少年II》,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
首先要感谢在过去的两年中,许多朋友的支持,没有你们,我不会写到今天。然后要真诚的说一句抱歉,为了这本书的迟来。
依两年前动笔时的本意,前后两卷《此间》属同一部小说,讲述一班同学的大学故事,前后连贯,互为唇齿。可是到了付梓的时候,却为了迎合市场不得不割裂为两本,上卷在乔峰离去的背影上点下了一个重重的顿号。
这么一顿,就是两年。
两年来物是人非,两年来前尘若梦。前些日子接到大学同学结婚的请柬,从琐事中茫然抬起头来,才惊觉时间的流逝。翻开自己当时的手稿,努力的回想那个青葱的 时代,想郭靖在食堂里打了饭送给自习的黄蓉,想康敏在大雾外的窗台上清唱着自梳长发,想寒风瑟瑟的夜晚老令狐和杨康只穿着裤衩去补窗玻璃上的破洞……那些 藏在我心底的家伙按捺不住寂寞了,又跳起来了,我依稀听见他们在安静的夜里嘻笑着说话。我知道我是一定会写完这个故事的,在那些活蹦乱跳的影子还未褪色 前,记下他们最真实的模样。
一颦一笑、一喜一悲、一嗔一怒。
也许是傻的、幼稚的、天真的。
但也是简单的、真实的、纯粹的。
然后在结尾的时候,我要悄悄把那个本不该留下的顿号换成句号。合上这本书的尾页时,在北大的四年青春岁月对于我而言,只是过去时光中越传越远一首老歌了。但即使那歌声已经遥不可及,我也依然会记住过去大家同唱的歌词,那歌词说: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无声无息的你
   你曾经问我的那些问题
   如今再没人问起
   分给我烟抽的兄弟
   分给我快乐的往昔
   你总是猜不对我手里的硬币
   摇摇头说这太神秘
   你来的信写的越来越客气
   关于爱情你只字不提
   你说你现在有很多的朋友
   却再也不为那些事忧愁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睡在我寂寞的回忆
   那些日子里你总说起的女孩
   是否送了你她的发带
   你说每当你回头看夕阳红
   每当你又听到晚钟
   从前的点点滴滴会涌起
   在你来不及难过的心里
   你问我几时能一起回去
   看看我们的宿舍我们的过去
   你刻在墙上的字依然清晰
   从那时候起就没有人能擦去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睡在我寂寞的回忆
   你曾经问我的那些问题
   如今再没人问起”

感谢我的兄弟xxx,容忍我拖稿。
感谢我的师长xxx,为我撰写序言。
感谢我的大哥xxx和xxx,帮我重新站立起来。
感谢我身边最亲的人,在晴天朗日和大风雨中都不求回报的爱我。
最后感谢我同宿舍的兄弟们。感谢他们如此的宽宏大量,在我盗用我们共同的记忆编织了那个303宿舍后,居然没有千里追杀我,还继续把我作为兄弟。
他们的名字是xx、xx、xx、xx和xxx,如果您读完这本书之后,在天涯海角的某个地方看见他们的身影,请代我转达一声问候,顺带问问他们当年到底是谁偷吃了我那箱富士苹果……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线极快的拉到大宋嘉佑三年,汴京大学28楼303宿舍银杏掩映的窗后……
 
先补充一点第一部的附录,这应该都是实物书付的。

《此间的少年》附录

附录一:汴京大学小资料

  历史

  汴京大学,大宋国子监重点支持的名牌学府,每年从宋朝各州府招收大量的优秀学生,长于文科理科,简称汴大。汴大位于汴梁城西北郊区的北道街和中流路交叉口,毗邻以工科著称的名校宋朝大学。

  汴大的前身是宋太祖赵匡胤纪念陈桥兵变成功而建立的军事院校,后来渐渐发展为综合性大学,到嘉佑二年举行了百年校庆活动,召集了西域东瀛和大宋的众多著名学者,是大宋第一所正式宣称百年历史的高等学府。

  校园

  汴大拥有相当大的校园,校园南部为教学区和学生住宿区,北部围绕幽明湖,是一片湖光山色,入夜也比较冷清。历史上不少诗人和艺术家踊跃投湖,所以汴大学生常常临湖眺望,想到曾经众多精英埋骨与此,于是感慨丛生。

  一共有三座主要校门,南门为主要的进出口,值班门卫彭莹玉经常在南门值班室过夜。西门则雕梁画栋,主要用于接待来宾和供车马出入。小东门通往校外的物理系和化学系,附近巷子里则有各类早点小吃,乃是杨康和令狐冲的最爱。

  汴大一共有学一、学三、学四、学五四座食堂,其中学三是快餐食堂,此外还有一个叫做锦华园的校内餐厅。杨康极其钟爱学五的鸡腿,这也是他与人打赌所用 的流通单位。教学楼则有一教、二教、三教、四教四座,其中一教比较古雅,三教四教设施较好,而二教则阴森破落,关于二教有多种神秘的校园怪谈。三教外是一 片很大的篮球场和田径场,乔峰曾经喜欢深夜在那里打篮球。

  学生宿舍区中有若干老旧的学生楼,楼外多种植银杏,所以春夏二季窗口常有绿荫,而秋天黄色的落叶就像无数的丝绢扇子那样盘旋飞落。杨康幼年的时候住在汴大附近,很喜欢秋天去校园里打白果。

  汴大的图书馆由大宋政府支持加上赛马业富商韩宝驹的大力资助而建成,兼有西域和中国传统风格,但是其设计师的品味每每被令狐冲嘲讽。图书馆设施优良,黄蓉只喜欢在图书馆自习,所以可怜的郭靖不得不提前去占座。
 
  特点

  汴大大约有五万学生,其中男生占了七成,所以校园爱情处于不平衡的状态,光棍男远远多于光棍女,也因此光棍男生结伴外出打牙祭消磨时间相当常见,尤其 是最后一年。学校南门外有一条小巷,从头到尾都是各色便宜饭店,夜深人静时鬼影绰绰,总是光棍男生们悄悄地逼近了这个区域。

  汴大多各种学生组织,比如郭靖是红十字会的,杨康是国际象棋协会的,段誉是佛教和罗刹诗歌协会的活跃分子,而令狐冲投身吉他协会……虽然他根本不会弹吉他。

  汴大因为文科比较优秀,所有学生中多好高骛远的,也多文采飞扬的,前者以令狐冲为典型,后者则以杨康为模范。历史上著名的词人柳三变毕业自汴大东亚文学专业,后来填词一生潦倒而死,被称为汴大最经典的多情薄命范例。

  汴大男生多衣着随便,尤其夏季以本校传统圆领汗衫为主,女生的装束则多变得多,既有朴素如穆念慈的,也有新潮如黄蓉的,精致如王语嫣的也不在少数。

  官员

  各系领导通常都是本专业内有一定学术名气的教授。校长则是大宋知名学者担当,通常校长只负责从事一些交流活动,多数学校管理由副校长若干分片进行。

  嘉佑二年的校庆活动后,著名妇科医学家东方不败取代原先的历史学泰斗独孤求败成为校长。
 
附录二:周边人物简介

  王重阳 著名化学家,大宋科学院院士,前化学学院院长……出场时已经病逝……

  黄药师 著名生物化学家,生物学院名誉院长,桃花岛制药有限公司总裁,汴梁著名的富豪俱乐部"洛阳俱乐部"的金卡会员。

  欧阳锋 白驼山蛇药集团董事长,汴大音乐系名誉教授,招收西域古筝专业研究生,但是不亲自进行辅导。也是"洛阳俱乐部"的金卡会员。

  段智兴 汴大校外著名酒吧"天龙寺"的老板,为人比较低调,但是传说年轻时候是大宋新摇滚潮流中最著名的主音歌手之一。

  洪七公 著名化学家,大宋科学院院士,接替王重阳担任汴大化学学院院长。
 
  完颜洪烈 著名生物学家,生物学院院长,汴大总医院副书记。背地里被称为"学霸"的实权人物。

  张三丰 体育教研室主任,太极拳的发明者和推动者,在他的带动下汴大大三的学生必须早起打太极拳。

  独孤求败 原汴大校长,史学界泰斗,著有《中国剑的历史》。

  东方不败 现任汴大校长,著名临床医学家,主攻妇科疾病。

  方证 国际政治系主任,中东问题专家。

  冲虚 计算机系主任,一生都和圆圈打交道,在计算圆周率上有突出贡献。

  丘处机 化学系教授,教授本系大课"物理化学",化学系四大名捕之一。

  孙不二 国政系副主任,国政系四大名捕之首。

  朱聪 国政系讲师,令狐冲班的指导员。

  王萝 王语嫣的母亲,燕子坞花卉有限公司总经理,成功女性,"洛阳俱乐部"金卡会员,在朋友中被尊称为王夫人。

  段正淳 著名影视小生,国际知名影星,来自大理国。曾经主演根据西域著作《飘》改编的同名电影,因此成为一代人的偶像。

  周伯通 王重阳的博士生,王重阳去世后由黄药师监督他的毕业论文,可是一直没能毕业,目前在"天龙寺"充当架子鼓手。

  侯通海 汴大派出所所长,校警队队长,手下管理着几十名校警。

  彭莹玉 汴大门卫,驻守南门,经常值夜班。

  包惜弱 完颜鸿烈的妻子,杨康的母亲,著名女作家,著有《哀之路:从大宋女子到金国王妃》。

  风清扬 国子监长史,汴大校友,曾经住在令狐冲等人的202宿舍。

  达尔巴 体育教研室健美专业教师。

  莫大 民族乐器的传播者和民族音乐的推动者,江西农村出身打入汴梁市场……在汴大门外花圃的铁栏杆上经常可以找到他,《凤求凰》拉得不错。
 
第一章 闲愁最苦

这个暑假老令狐有点烦。

乔峰毕业去了丐帮,欧阳克从网上拉了一个排的妹妹去了五台山,郭靖在南门口的小黑吧里打工,段誉照旧是回云南孝敬爹妈承欢膝下。一向把存折上几个银子看得比命还重的林平之居然去外面的六郎庄租了间民房,号称要苦读圣贤之书,不能忍受老令狐和杨康三更半夜切侍魂的干扰。

令狐冲一度在303的卧谈会上主持批判校领导,学校的基建搞得那么差,愣把六个生猛的大老爷们塞在一间鸽子房里,睡觉时候头顶脚脚对头,导致段誉不幸感染 了他的香港脚,而且更加不幸的感染在脑袋上,每逢干燥天气就有头皮屑飘洒如四月落樱十月飞雪,真是人间第一惨事让人不能不掬一把同情之泪。不过此时看着空 荡荡的宿舍,愤青如老令狐者也不由生出一股“黍离”之悲。寂寞袭来的时候仲夏的夜晚也多出一丝凉意,老令狐在电脑上切侍魂切出“十人斩”之后悠然一声长 叹,穿着背心裤衩捧起了搪瓷缸,踱到窗前看月,一时间回想起巫山神女会襄王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千年的神女百年的情圣一一浮上心头,可是时光荏苒物是人 非,令人怎能把黯然神伤?

“人生啊,就是……”令狐冲饱灌了一口凉水,来了半句抒情。

他抒情抒到一半就无以为继的时候比较多,于是为了顺利过渡到下一个话题,他又灌了一口,打了两个饱嗝。

“走!外面搞点吃的?”杨康挥舞着两个哑铃从上铺探出头来,一张小白脸憋成了茄子色。他一听动静就知道令狐冲是饿了。令狐冲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但凡他口袋里还有六毛钱,他肯定去买方便面吃了,断然不至于夜半三更的拿凉水来蒙骗肚皮。

出乎杨康的预料,令狐冲没有玩命点头说好啊好啊你请客,而是保持他忧郁的神情继续了那句感喟:“人生啊,就是……”

“就是……搞啊!搞吃的去搞吃的去,”令狐冲最后的矜持被饥饿给击溃了,他张牙舞爪的从床上摸出圆领衫和大裤衩套上,“走,快饿死了。”

  暑假,宿舍楼里面除了蟑螂就没几个活物,所以也没什么人可叫。杨康和令狐冲两个踩着塑料拖鞋,踢踢踏踏横行出门,和平时楼长看守之下不得不走厕所的窗 户相比,此时真是意气风发,气势惊人。走出楼门来看月明风清,寂寥空旷,在这种情景下想到即将填饱的肚子,不由得满腔壮志。

“我靠,”杨康忽然摸了摸裤兜,“没钱了,忘记取钱了。”

“老大!骗我玩的吧?”

“真的搞忘了。”

“你连欺骗我一下都不肯……”

两条汉子对望了一眼,一齐耸拉下脑袋,慢吞吞的转身。

“对了!”令狐冲眼睛忽然一亮,“再搞只兔子吃吃。”

“靠!”杨康猛一瞪眼,“我要交数据的!”

“我看上次你们还剩七八只。”

“你以为就我们两个吃啊?我们实验室七八号活人,现在夜宵就靠这几只兔子了,上个星期师姐把最后一只鸽子吃了……”

架不住老爹完颜鸿烈的压力,杨康早早就进了生物技术系的实验室,没课的时候跟研究生一起做实验。他们那间实验室的活儿简单,按照杨康的说法,就是搞点药给 兔子一灌,看看兔子什么反应。兔子要是识相,就该配合的蹬蹬腿儿,为科学献身。若是死硬份子,不但不从容就死反而活蹦乱跳的,就要麻烦杨康他们来上那么一 刀,这样才好取血清做样品。

令狐冲对此最初的反应是:“啧啧……好残忍”。不过很快,令狐冲就找到了揩油的法子。反正实验室的兔子是无菌培养,干干净净,与其让它为科学贡献几毫升血 清,不如让它为科学家贡献几斤兔子肉。起初杨康猛摇头,说是当年几个师兄就是把喂过药的兔子给弄混了,在实验室架起酒精炉子炖了一锅好汤,结果第二天老板 打开实验室的门,看见一帮弟子个个都跟灌过药的兔子一样在地下不住的蹬腿。好歹是抢救及时才没出人命,只不过那帮师兄后来畏惧兔子尤甚于兔子畏惧他们,一 见兔子就不由自主的哆嗦。不过令狐冲一张利嘴确实了得,每天晚上向杨康灌输他们老家做麻辣兔肉的办法,说是上好的兔肉抹上酱油和酒,肚子里面塞上花椒八角 和桂皮,下锅在辣椒油里煎到金黄,拿出来和葱姜一起炖起来……一个星期后杨康吞了口口水说锅我这里有,作料归你买。

令狐冲的烹饪实力令杨康一发不可收拾,吃饱喝足之后还剔着牙缝把令狐冲的配方宣传给师兄师姐。从此杨康实验室的兔子霉运当头,不过实验室的博士硕士们却在实验手法上取得了质的飞跃。试想若不是实验手段纯熟,少不得要重复几次,哪能为夜宵节省下如此多的兔子呢?

“鸽子都吃光了,兔子还留着干什么?”令狐冲的眼睛里写满饥饿二字,“留下来也给你师兄他们吃了。”

这句话让正在思想斗争的杨康顿开茅塞。杨康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两条黑影鬼鬼祟祟的踱过报栏,穿过大讲堂和图书馆,摸向了静悄悄的生物技术系大楼。

这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窗外树影摇曳,微微的凉风从动物房的门缝中流了进来,走廊上响起若有若无的脚步声。第二天早晨醒来的兔子们发现它们的一个兄弟不见了。

这一夜,303宿舍里黑灯瞎火,却是热火朝天。锅铲精光四射,酒精炉的火浪催得令狐冲鼻子上满是汗珠,旁边郭靖和杨康各持着筷子,以一付恶狼的神情盯着红油汤里滚的兔子,好像是担心那只兔子会忽然从汤里跳起来跑掉。

郭靖打的是夜工,在南门外那个小黑吧“天龙寺”当侍应,每次下班都是前心贴后背,刚刚摸黑窜上三楼,就闻见麻辣兔肉的味道香飘万里,喜孜孜的敲门对了暗 号。他包里还揣了从酒吧抄回来的几瓶啤酒,杨康和令狐冲一见之下大为倾心,全不顾这个蒙古孩子五大三粗国字方脸,恨不得以“妙人”来称呼了。

“你们搞那么晚?”杨康说。

他觉得有必要让郭靖分一下心了,否则老大的眼睛珠子掉进麻辣兔肉里面就很煞风景了。

“晚上好多人,累死了,没意思。就老周还比较好玩。”

“哪个老周?”

“周伯通,不是你们系的么?”

杨康懵了一下,摇摇头。他在生物学院下面的生物技术系,那是他老爹的势力范围,他人头最熟。不过周伯通这个名字,似乎只是偶尔在耳边飘过一两次,系里大小几十间实验室,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过。

“跟黄蓉她爸爸做博士的,好像做了七八年了,可能你不熟,”郭靖说。

“黄蓉她爸爸?”令狐冲撇着嘴,“那叫候选老丈人。”

郭靖有点窘迫,不由自主的把筷子从汤锅附近撤离了一小段距离。

“别逗老大了,”杨康眉开眼笑,“直接叫爸爸就完了,讨好老头子都不懂我看你这辈子光棍是铁定了。对了,老周怎么七八年还不毕业?”

“老周……好像研究生英语没过,课题也没做好,”郭靖刚要嘟哝两句,却被杨康的问题塞住了,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这就是杨康的狡猾之处,他总是及时转回严肃的话题,活生生把前面那段话的尾巴砍断,跟他逗嘴多半只有被噎死的份儿。

令狐冲忽然愣了一下:“我靠,我英语六级也没过。”

“我61,老大几分?”杨康嘿嘿的笑。

“85。”

“我靠,黄蓉帮你考的吧?”兄弟们大怒。

“瞎扯,我把GRE单词背了,比较管用,”郭靖赶快摆着手解释。

郭靖的英语很惨,发音更惨。进校时候英语分级,愣是给分到一级,从头读起。老师上课把他拎起来念课文,郭靖西里哗啦念完了,全班一片肃静。倒是老师还镇得住场面,笑眯眯说同学是蒙古人吧?郭靖一愣,一面点头一面看自己的衣服,想着早上是不是又把蒙古袍子整出来穿了。

“听口音就听出来了,”老师说,“地道的蒙古腔儿。”

不过郭靖的好处是脑袋简单,最适合灌输。黄蓉买了一本《GRE词汇精选》给他,让他天天背着,没事儿就背。一年下去郭靖就成了一本字典。段誉首先发现这本 字典的好处,所以他做精读作业总是趁郭靖在宿舍的时候。郭靖捧着本《化工原理》靠在床边,段誉就趴在桌上问chronometer是什么意思,郭靖说精密 计时器,段誉又说老大divident是什么意思,郭靖头也不抬的说股票分红,段誉点点头。这样段誉做起作业事半功倍,大为舒畅。

唯有一点不好是有时郭靖回过神来会很认真的说那作业我做了,那句的意思是这家公司在二十五年前获得专利的精密计时器在很长时间后才投入商业运行获得了他们 在二十五年前就该获得的股份红利。段誉就会很不悦的说老大你这么搞一点悬念都没有了,是我做作业还是你做作业。郭靖点点头说哦,然后继续当他的有声字典。

“老大真是先飞啊……”杨康和令狐冲感慨了一声,终于无话可说。郭靖翻烂那本单词的时候他们两个往往都是在切侍魂,杨康练就一口地道的京都腔儿说:“”。听起来象“你象找死啊”。不过英文还保持了高三的水准。

“对了,你们知道老六租房去干什么了么?”郭靖忽然说。

“鬼知道,别告诉我他投奔邪教搞毒气弹要炸汴梁地铁站,”令狐冲耸耸肩,他一向觉得林平之很无聊。

“老六上托班去了,黄蓉上次看见他去上课了。”

“我靠?那么牛?没听他讲过。”

“歇了,老六哪会跟你讲,”杨康满脸不屑,“这种事情瞎子都看得出来,也用不着讲。你看老六上个学期天天占着插座充电,他要那么多充电电池能干什么?还不是练听力么?用大脚趾想也知道是准备考托福,他们化学系出国又容易。”

“只听说女生用胸部思考的,你用大脚趾,还要牛一点,”令狐冲扭头去看郭靖,“老大你们化学真的好出国么?”

“每届总有三分之一吧?”

“我靠,我没听错吧?”

“没有,”杨康截住了他的话头,“我们系还有20%,他们化学的只会更多。”

“没天理,我们系去年就出国一个,还是去黑衣大食学东亚研究的。搞东亚研究跑黑衣大食去干什么?跟我们自己家门口就研究了。”

“要说东亚研究我觉得倒是老令狐该出去读一个,”杨康说。

郭靖左看看右看看表示不解。

“有他那个瞎侃的本事,西方那帮蛮夷没一个摸得清我们大宋的实力,保证边境不会有事,我们可以关起门来狂搞发展。”

郭靖呵的笑出声来。令狐冲倒是没太多表情。

“你们两个都好办,出国就完了,我们系找工作又难,保研名额又少,出国又没戏,”令狐冲没精打采的搅了一勺子汤,“早知道读理科了。”

“歇一边去吧,20%才多少一丁点儿?”杨康长叹一声仰天躺在床上,“我上学期关键那门酶催化没过,这他妈的可是最狠的专业课,这回整死我了。明年补考,再不过,毕业都麻烦。”

“我们也不行,”郭靖抓了抓头,“非得考托福,我上次做了一套,50道听力,就对了12道……”

“我靠,搞笑!四选一你按照概率猜也不只对12道吧?”杨康猛地坐了起来。

“骗你干什么?”还是郭靖老实,从书包里把模考的卷子扯出来摊开,后面听力题的答案上面拿红笔写着“12”,圈了个惊心动魄的大红圈,在旁边是一个红笔画的猪头,分明是黄蓉的手笔。

虽然单词量猛涨,但是听力和口语简直就是停滞不前,世界上唯有黄蓉才能听懂郭靖的英语,那么郭靖考过托福出国留学的一天,只能期待在黄蓉当上ETS的主考官之后了。

汤锅里咕嘟嘟的水泡推开周围一圈辣椒油,就等令狐冲葱花一洒就起锅了,可三条汉子一齐耸拉下脑袋去,都没了精神。一转眼就混到大三了,郭靖的成就是泡到了黄蓉,令狐冲和杨康的成就是侍魂技巧见长,可是将来总是要吃饭的。

那时候海外琉球群岛有个很牛的女作家,小时候老师问她你的理想是什么,作家说我的理想是当个捡垃圾的,一面可以享受阳光和新鲜空气,一面可以看看垃圾里面 有没有人家丢下的好东西。老师大怒,说你有没有理想,回家重写!后来女作家重新交稿,说我想做一个小贩。老师觉着这理想还成,总比捡垃圾好多了。于是问小 小的女作家说你为啥要做小贩,女作家说我觉得当小贩的好处是可以享受新鲜的阳光和空气,顺带看看摊子旁边的垃圾堆里有没有别人丢下的好东西。

按照西域那边的观点,这人生态度叫做犬儒主义,也是很高深很浪漫很超脱的。不过汴大的高材们毕竟还没到这种心静如水的地步,还在想着将来进国际大公司在里面挥洒几千万的买卖,或者拿下“萝卜儿奖”,为大宋的知识分子出一口胸中恶气。

走廊外面的门“吱呀”一响,跟着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听……有人!”令狐冲忽然跳起来压低了声音。郭靖和杨康也都支棱起了耳朵。

303宿舍在28楼一条分岔的小走道里,总共只有四间宿舍,暑假里全楼不过几十号人,这条小走道上只有303还有他们三个,其余宿舍都是空无一人。可是偏偏夜里两三点钟的时候,居然一个脚步声猫一样慢慢的接近。

“楼长?”郭靖说。

“楼长早回家了,放假楼长不在楼里面睡。”

“别是贼吧?”令狐冲若有所思。

平时学生宿舍夜不闭户,仗着人多势众,一般小贼不敢上门,不过到了暑假人去楼空了,就开始隔三岔五的丢东西。杨康已经丢了一只随身听和一只应急灯,令狐冲堆在电脑上的几十张光盘也忽然没影了,据郭靖说他的一条内裤也找不到了……

“肯定来偷老大内裤的,”令狐冲说。

“偷你内裤的也没准。”

“谅他不敢,”令狐冲嘿嘿的笑,“我好多天没洗了!”

“拿家伙!”杨康猫一样跳了下去,一把抄起了扫帚。郭靖点点头,把簸箕抄了起来。令狐冲左右寻觅了一阵,去上铺把杨康练肌肉的铁哑铃扛了下来。

“我靠!”杨康压着嗓子,“你丫太残忍了吧?”

令狐冲想了想,把哑铃搁了回去,从汤锅里拎出满是油光的汤勺,在手里掂了掂。杨康瞪着汤勺看了一会儿,还是回去铺上摸下哑铃塞给令狐冲:“算了,还是用这个,汤勺搞脏了待会儿怎么喝汤?”

  借着酒精炉的光,本来就没有开灯,现在宿舍里面一片寂静,只听见风吹动那扇碎了三面玻璃的破窗吱呀吱呀的响。如果不是人多胆壮,还真的有点骇人。三条汉子操着家伙靠在门背后,听见外面那贼似乎是一间一间宿舍的摸着门,悄没声的溜了过来。

  “给他留点门!”杨康说。

  “我靠,有理!老四我就知道你丫最没人性了,”令狐冲大喜,悄悄把门锁拧开把门虚掩着,就等那小贼摸门得手一个猛子钻进来,三兄弟家伙齐上来一段英雄事迹。

  令狐冲不太清楚郭靖和杨康,反正他自己高中愣是没真的上手打过人。要不是如此,也不至于开学时候跟郭靖伦拳头,抡了五分钟半点血丝也不见。第一次揍人,还是蛮值得纪念的。

  小贼果然摸到了303的门口,一双手好像留了长指甲,在门上划得沙沙作响。三个人一阵紧张,不约而同的想到对方是带了家伙。不过已经来不及多想,外面 的人一把推开门无声无息的就窜了进来。杨康下手最利索,长扫帚横扫把那人绊倒,郭靖170斤的身子立马压了上去,想也不想就拿塑料簸箕敲了下去。随着“哎 呀”一声惨叫,令狐冲抡着哑铃就上了,决定来致命一击。不过好歹他还是有人性的,抹黑伸手去探了一把,准备找屁股这种肉多的地方下手。

  不过令狐冲首先摸到的是脑袋,他揪着那丛乱毛,借酒精炉的火一看,忽然说哟,别是窝里人?

  “靠,哪个窝里人也不对暗号?”杨康说。

  “听着声音有点象老五,”郭靖说。

  “我靠我说怎么一头头皮屑看着那么熟,”令狐冲上去打亮了灯,看见段誉扛着大包小包,手持一把腐竹被郭靖骑在胯下,满脸的凄凉。

  汤锅旁边改了四个人。郭靖帮段誉拍着身上的灰,令狐冲和杨康搓着手,嘿嘿的笑个不停。

  “不是我们的错,还以为贼呢,”杨康说,“你回来也不打个电话?”

  段誉哭丧着脸:“好不容易才买到车票,哪有时间打电话?我夜里九点多才到,路上还被出租黑了一把,差点把我拉到保定府去。我赶最后一班公共汽车才过来的。”

  “你三更半夜不对暗号,拿把腐竹在门上蹭什么?”

  段誉更委屈,说:“不是老令狐说从家里带点腐竹好钝汤的么?我怕碎了,没地方放,一路都提在手里。”

  兄弟们恨不得热泪盈眶,立刻把段誉带回来的腐竹泡泡,下在了汤里,再搜罗他包里的香肠和山楂,一股脑全扔在锅里。一锅浓汤越煮越令人期待,大家开了啤酒,每个捞了一块兔子大嚼,忽然就忘记萝卜儿奖和未来的吃饭问题。

  反正吃饱了兔子还能再扛四五个钟头,朗月清风的,谁没事自找苦吃呢?
 
又变成一整章一整章的了。。。
 
第二章 佳人难再得


这个故事的起源,是嘉佑三年的暑假,段誉在云南老家待到百无聊赖,匆匆扛上行李杀回了汴梁。

很难说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连段誉自己也说不清楚,如果早已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他是否会选择咬牙守在云南,继续忍受老爹老娘关于好好学习将来读个研究生找个老实的女朋友的唠叨轰炸。那么无人走过他的窗前,他还是大一大二那个不长心肝的快乐好汉。

不过就像西域唱摇滚的那个牛人列侬所说:“谁都无法拒绝长大。”

谁都无法拒绝长大……

  令狐冲说段誉有两痴――花痴和白痴。

  花痴是无疑的。中午十一点,段誉会准时拎着饭盆赶到食堂,坐在他那个靠门临窗的保留位置上。赶来打饭的姹紫嫣红莺莺燕燕们络绎不绝的出入,段誉就趴在 桌上猛扒白饭。每每吃完,他打的两个菜总是各剩一半,米饭倒是吃的干干净净。令狐冲从他身上明白了”秀色可餐“绝不是夸张,当然他也乐得利用这个机会坐在 段誉的旁边帮他吃吃菜,顺便听一下他对女生身材和脸蛋的评价。

  《汴大学生安全手册》上说,夏季女生穿着单薄暴露,是流氓事件的高发时段。令狐冲曾热心的警告段誉说老五你小心啊,这条看着就是为你写的。而事实上,令狐冲远比段誉更遭女生的白眼,虽然可怜的老令狐只是挤过去买牛肉的时候不小心的蹭她们一下。

令狐冲揽镜自照,思索良久,只能喟然长叹。段誉那张可爱的娃娃脸,看起来就是那么的天真纯良。

而白痴这一点上令狐冲还存疑。段誉经常说脑子累,所以平时轻易不用脑子。不过他一家都信佛,从小就有个佛教师父枯荣大师,读过《金刚经》和《楞严经》,偶尔也能说出两句发聩震聋的话来。

  令狐冲曾经说老五你什么毛病啊,我看你整天都是看,不见你动手。虽然我们汴大的女生质量差点,半数都能吓死水牛,不过基数那么大,你就挑不出一个入眼的?

段誉挥舞着叉子说我就是看看养养眼不行啊?我又不是喜欢谁。

令狐冲说你干看不是很无聊?就算不喜欢也找个凑合凑合算了,我看你色胆包天,没有个女生管着你你迟早是社会不安定因素。

段誉叹口气放下叉子说我说老令狐你就是不懂这个。看女生是看女生,找女朋友是找女朋友,就算我有女朋友我还是要看女生的。

令狐冲目瞪口呆说那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段誉怅然出神说:“这么说吧,那是个劫数,劫数来了,我就逃不过。好比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我就是吃定那颗绿豆了!”

灌饱了兔子汤的段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窗外透进一丝夏季少有的凉意,空气中正飘着纷纷的雨粉。

郭靖、杨康和令狐冲三人裹着毛巾被还在大睡,耳边有老令狐的呼噜声,段誉独自站在宿舍窗前,看那丛深绿的银杏在细风中摇来摇去。

夏天,天亮得特别早,校园里也出奇的静。不知道那棵银杏里藏了一只饶舌的鸟,早起没事干,就在一长一短的吊嗓子。平时上课时候睡眠不足,段誉恼火起来,老想做只皮弹弓把它揍下来。不过现在浑身惬意,段誉就不想揍它了,而且觉得它叫起来似断还继,颇象在吹一支短笛。

  段誉觉得生活很是美好。政府的宣传没错,生活在大宋最幸福。晚间新闻说西域法兰西的独裁政府领袖威廉宣布坚持武力统一英吉利,土耳其塞拉尔军人政府仗 着军备强盛,强行攻占了亚美尼亚,民生涂炭饿殍遍野。还是大宋好,有女生看,可以逃课,最近食堂的大肉包子也做得更好了,一咬满嘴的油,两只够吃一顿。

  段誉就是这么个容易满足的家伙,他关上窗子,准备从小东门出去弄笼杭州小笼当早餐。可这时窗外的鸟儿又叫了,所以段誉迟疑了一下,探头出去想找找那只 鸟在哪里。佛经上说一弹指是三十个刹那,一刹那是三十个须臾,不过就是须臾间思绪的一转,一弹指的九百分之一,段誉的劫数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

  很难想象鞋跟敲打路面的声音也能如此文静而有味道。段誉循声扭过头去,首先看见的是蹬着白鞋的一双脚,满眼的银杏树叶下一双移动的脚。

  多年之后同宿舍的哥几个宴饮,令狐冲掉着文袋说阮大钺的“鞋杯”故事,说这人纯粹一条土狗,女人好,好在前胸后臀,不看那维多亚式的长裙,愣是用紧身 胸衣和鲸骨裙把一张“门板”也撑得前挺后撅,这个姓阮的倒好,拿着女人小绣花鞋意淫个没完没了,诚然是魏忠贤一党,浑身的太监味道。段誉却即席拍了拍桌 子,说阮大钺那个老流氓哪是看鞋?那是看脚,好看的脚你是没见过。

  段誉从没想到一双脚也能那样的精致优美,似乎生来就是不该穿鞋的,而是不着鞋袜,轻轻挺起雪白的足弓踏在沙滩上。

  然后是欣长的小腿、起伏的裙角、贴身的衬衫、弯在肩头的一缕长发。裙角、发梢都随着那种完美无缺的步伐跳跳跳,段誉微微张着嘴,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偏偏一句也说不上来,又像是要多吸口新鲜空气免得就此晕了过去。

  最后那个女生终于从树叶的掩映下完全走了出来,段誉随手一推窗,昨夜搁在窗台上的一只啤酒瓶落了下去,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摔得粉碎。女生吃惊的抬起头看向三楼,正看见清晨打开的窗前一个圆脸的男生目光空洞。

  ”对不起,“段誉说。

  女生摇了摇头,礼貌的笑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抱着怀里的歌本小跑几步,就这么走了。

  303窗口的银杏树种得很密,仅有那么一块缺口对着下面的小路。从女生出现为开始,酒瓶落下、女生抬头、段誉说对不起、女生笑,到女生离开为结束,物理时间上来说仅有不到八秒钟。但是段誉心里,却似乎是一生那么漫长。

  这个夏天,雨丝打在树叶上沙沙的响,偶尔有几片叶子飘然落地,令狐冲的呼噜声在耳边起伏,段誉看着那个银杏叶子堆成的窗口,茫然不知的舔了舔自己的嘴 唇。这个世界都是空荡荡的,空荡荡的一片里那个粉红色衬衣白色长裙有一双完美双足的女孩从很远的地方抬起头来对他笑了一下,这一刻在段誉的眼里被无限的拉 长,他可以清楚的看见那明艳温柔的笑容是如何缓缓的绽开,就像是一朵玫瑰盛开的全过程。

  是波罗的海海风的温柔、英伦玫瑰园的浪漫、威尼斯水晶器皿的剔透、格陵兰冰雪的高贵雍容……总之掏空杨康的词汇库也很难描述段誉那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呆子在女生飘然而去后居然还不肯接受现实,而是把窗台上剩下的啤酒瓶都推了下去,想看看奇迹是否会再次发生……

  学了那么多年佛经,段誉并非不知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可是魔障这东西说来就来,把段誉的修行一股脑的横扫到爪哇去了,他心里只剩下一种沉溺的大喜乐。

  段誉后来写了封信给枯荣大师,说是看见某女的瞬间,就觉得暖香灌顶,飘然不知身在何处,又觉得物我两忘,无惧无怖。一方面向师父深深忏悔说修行不足尚 不能做到心无挂碍,一方面又说师父我觉得这感觉就跟你说的顿悟是一回事,一瞬间就觉得身在云端上,跳出了泥潭,师父你说这是不是也算一种顿悟啊?

  枯荣大师的弟子念信给大师听的时候,大师正在喝药,当场翻起了白眼。据说是惊怒之下被药汁给呛到了,犯了喘病,后来足足住院一个星期。

  “叮呤呤呤”,铃声忽然打碎了段誉的痴想,整个宿舍好像都跟着铃声在跳。

  “我看不搞定它是不行了!”随着铃响,两条汉子哧溜一声从毛巾被里跳将出来,令狐冲冲到衣柜面前狠狠踹了几脚,杨康两眼通红的提着他的哑铃。

  暴躁的闹铃声来自林平之的衣柜,上面挂了一把不知什么年代的铸铁大锁。

  杨康和令狐冲两个的懒惰程度在宿舍排行榜上占据第一第二,最大爱好是“轰猪”,也就是说一头肥猪那样轰隆隆打着鼾狂睡。夏季蚊虫叮咬,冬季寒风刺骨,两人抱着枕头照睡不误,纵然外面电闪雷鸣也断不挪窝的。令狐冲说了,我爹说打雷不打睡觉人,睡觉是天赋人权。

  不过林平之的闹钟非同凡响,是十年前那种铁壳的老款式,铃声激昂有力,一叫就是一个小时,绝非后来廉价的电子小闹表可比。闹铃早上七点响,林平之准时起床去上课。杨康令狐冲两个忍上几分钟就可以继续轰猪了。

  可是林平之出去租房住的时候把自己的闹钟忘在了衣柜里了,另一个小小错误是他忘记把闹铃关上了,还给闹铃装了新电池。当然也许他是出于好意,希望他不在的时间里这两个懒虫也可以早起自习……

  从此令狐冲和杨康简直掉进了地狱。宿舍那个三合板的破衣柜还是个完美的共振腔,闹铃一响整个衣柜都轰隆隆乱颤。第一天听到的时候令狐冲吃惊的坐起来拿家乡话喝道咋这么大雷声!

  令狐冲和杨康既没有和林平之铁到可以随便翻他衣柜的地步,也实在联系不上他,于是忍受这种折磨已经有一个星期之久。不过昨夜闹到四点多才睡,睡眠不足的杨康和老令狐就有点面露凶光了。

  郭靖也睡眼惺忪的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抓着竖起的乱发一边嘟哝:“撬了撬了,郁闷死了!”

  老大的鼓励相当程度上纵容了兄弟们的贼胆,令狐冲去抄了铁柄汤勺垫在铁锁下面,郭靖押着柜门,杨康咬牙抡起了哑铃……

  “老五……”杨康抡到一半的哑铃忽然没了力气。他呆呆的举着哑铃站在柜门口,看见段誉一声不响的站在窗前。

  令狐冲和郭靖这才惊觉原来三人起来闹腾了这么半天,段誉就根本没出过声。他们甚至根本没有感觉到段誉也起床了。此时的段誉靠在窗台上,直愣愣的看着他们,又似乎根本没看他们而是目光穿透他们的身体凝聚在无穷远的地方。

  宿舍里一时静了下去,杨康举着哑铃,令狐冲握着汤勺,郭靖拉着柜门,肌肉锁紧仿佛庙里的八大金刚,一群泥塑木雕动弹不得。

  段誉呆滞的目光让三人背心上哧溜溜直冒寒气,三个兄弟不约而同的有了一个念头――“这人我不认识!”

  林平之的闹钟就这么逃过了一劫。杨康最初担心是把灌过药的兔子给弄混了,上去先是摸段誉的脑袋再是问他有没有恶心想吐是不是觉得心里很烦躁嘴里是不是 有点干。令狐冲说听你这症状你们做的那个药莫不是帮母兔子怀孕的?我觉着得下去买点山楂给老五吃吃。段誉面无表情的推开兄弟三个说没事,我要去上课了。郭 靖小心翼翼的提醒说现在是放假今天没课。段誉这才明白过来说你早说啊,我要去小东门外面吃包子。

  段誉的背影急急忙忙从众人的目光中逃了出去,留下宿舍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老五,看见狐狸精啦?”第二天,令狐冲问得很委婉。

  当天上午杨康就去实验室查了实验报告本,带来的好消息是灌过药的那只兔子昨儿毫无疑问是被师兄给就地正法了,所以钝汤的那只绝对是干净的,令狐冲和郭靖刚刚送了一口气,转过眼睛却觉着整整一天段誉怎么看怎么怪异。

  总得来说,就是失魂落魄。最明显的表现是楼长在办公室门口扫了一堆碎纸,转身回去拿簸箕,段誉一脚踩在碎纸上,公然就过去了。在宿舍楼里,天大地大不 如楼长大,乔峰自认是猛到家了,楼长一声令下,他还是颠前跑后的打扫卫生。可是段誉连声对不起也没有,楼长还没拦他。段誉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于是楼长什 么也不敢说,自己又把碎纸扫了一堆去倒了。倒垃圾的瞬间,楼长才猛的哆嗦了一下,打心底里往外冒寒气。

  而第二天早上闹铃蹦起来的时候令狐冲和杨康一跃而起,又是看见段誉一声不响的靠在窗台上。两个人对了对眼神,也没心思对付闹铃了,结伴要去食堂吃早饭。郭靖眼看宿舍里只剩下自己和段誉,不由得一哆嗦,抄了饭盆说老二老四你们等等我。

  耐不住天生的古道热肠,令狐冲觉得自己该主动问问。

  “去你的,”段誉急忙挥手。狐狸精三个字叫他心惊胆战。

  昨夜可用辗转难眠四个字概括,段誉躺在床上从褒姒妃一笑倾国想到英伦温莎公爵不爱江山爱美人,历史上无数英雄美人相遇的场景挨个琢磨,觉得没有一个比 得上那个粉衫白裙子的女生在窗下的一笑。眼看着天将破晓,时钟指到早晨六点五十,段誉爬起来守在窗前,巴巴的候着奇迹再次发生。果然不负他的苦心,女生还 是准点的抱着歌本从小路上走过,步伐轻盈节奏动人,长发的发梢跳啊跳。只是换了一件墨绿色的小背心,更显得皮肤白净,好像细瓷一样。

  花痴证实了这个女生早起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每天早晨都会从窗下经过,正在庆幸,却被令狐冲无意中敲中了要害,心里很是不爽,耸拉着脑袋就跑掉了。

  令狐冲斜眼瞥着他的背影,又扭头看着窗外。他想段誉肯定是守在窗口看什么,可是窗前一丛银杏而已,对面也不是女生楼,段誉就算视力5.0,也只能看见水房里的男生光屁股冲凉而已。令狐冲比较纳闷。

  令狐冲觉得自己很无聊,自嘲的往窗外喊了一嗓子说:“狐狸精?在下也很仰慕你,山水有相逢,都是道上混的,大家出来见一见?”

  “啊!”背后一声惊呼。

  令狐冲一回头,看见化学系的田伯光刚好跑他们屋串门,想必是听到他刚才的话了,当场被震傻了。好几秒钟田伯光才回过神来,立马手舞足蹈的冲了出去,在楼道了放开了嗓子大喊:“瞧一瞧看一看啦,令狐冲发神经病了!”

  “靠,没见识,”令狐冲撇了撇嘴,“没见到老五的样子也有资格说认识神经病?”

  那个女生每天早晨六点五十从窗下路过,像是一只燕子每天准时掠过窗口。

  她总是低着头,段誉也没有再把酒瓶子推下去,所以两个人再也不曾照上面。女生不知道有一扇窗子后面有一个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为了这每天八秒钟的时间这个花痴不用闹钟也可以准时起床。

  段誉注意到从来没有男生陪她,还注意到她好像总是哼着歌,可是声音细不可闻。她每天都会换一套衣服,简单但是精致,粉红色的衬衣就会配白色裙子,砂色 的上衣就会配磨蓝的牛仔裤,头发总是披在肩上的一把清汤挂面,但是修剪得很细。此外更变态一点的结论就是她身高一米六五,体重大约一百斤,三围分别是……

  段誉有点郁闷。

  若是换到欧阳克身上,那根本不是任何问题。欧阳克会去花店订一束玫瑰在银杏树下埋伏,早晨冲出去说你好我是欧阳克我读法律系,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注意你很久了,我可以请你吃饭么,我的手机号是……

  不过故事的主角是段誉。段誉二十岁的时候知道评论女生腿长腿短眼睛大小,不过感情记录还是一片空白。一张白纸好画最美的图画,但是一个外行提着沾满油彩的画笔,往往都是不知如何挥下第一笔。

  段誉没有胆量和欧阳克那样打埋伏战,也没有令狐冲那么厚的脸皮去打阵地战,更没有郭靖的运气,他和黄蓉之间是一场遭遇战。段誉采取的是恐怖分子常用的超限战,策略就是我躲在暗处偷窥你偷窥你每天早晨偷窥你。

  一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

  早晨六点五十,令狐冲和郭靖的鼾声此起彼伏,杨康抱着他的大白枕头睡得很香。段誉推开窗户趴在窗台上等,好像彼此间有了默契的约会,女生又一次抱着歌谱从下面盈盈走过,晨曦中修长的身影有些朦胧,段誉轻轻叹了口气。

  叹气声还没落,宿舍里情势巨变!

  刚才还轰猪的三条汉子噌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杨康手操一架老式望远镜一马当先,抢占了窗口最有力的地形。那是他特地从地摊上淘来的罗刹国军用货,无论是出去旅游时候展望大好河山,还是从教学楼上了望游泳池里,效果都让人满意。

  “我靠,怎么样怎么样?”令狐冲按着段誉的头拼命伸长脖子,无奈他是个大近视,眼镜还不防雾,一层雾气挡着看不清狐狸精的面目。

  杨康咂吧咂吧嘴:“我靠,还行还行。”

  早晨温和的阳光照在那个女生脸上,留下一抹近乎透明的嫣红,是那种一点不用化妆的天然好皮肤,脸上的线条清晰精致,连杨康这种挑剔的人也只能说是完美了。

  “我……”郭靖说。

  “我靠我靠,”令狐冲说,“连老大也看傻了,真有那么漂亮?”

  声音惊动了下面的女生,她抬起头来正看见杨康蹲在桌子上探头出去,满脸的嘻嘻哈哈。又一次看见这张让人摒住呼吸的面孔时,段誉却被挤在三条大汉中间,一个脑袋勉强的从令狐冲胳肢窝下探出去,根本无法占据主角应有的位置。

  “嗨,早上好!”还是杨康应变神速,望远镜一缩手扔给令狐冲,微笑着跟女生打了个招呼。

  看得出女生微微迟疑了一下。但是一贯的好教养还是让她拉动嘴角对杨康表示回礼,随后抱着那本歌谱小步跑掉了。四兄弟的目光追逐着她的紫色裙角在圆润的小腿肚上起落,一片安静。

  郭靖又说:“我……”

  “你就不要瞎搀合了,你不是有黄蓉了么?看不出老大你居然也色心不死,”令狐冲拍拍段誉,“请我们吃顿饭,我跟杨康就不跟你抢了。”

  “多请两顿我们抢来送给你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兄弟谁跟谁?”杨康猛点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我……”段誉脸上一时乌青一时血红,此时他的能力足以让一只非洲变色龙惭愧得无地自容。

  “我就是看看,不行啊?”段誉终于豁出去了。

  “行!行!”令狐冲搂着他的肩膀,“不就是个民女么?兄弟看得上,二哥抢上山来给你压寨,哪个系的?叫什么?”

  段誉歪了歪嘴,无奈的皱着眉头。

  “我靠,不会你看了那么久,人家叫什么你也不知道吧?”杨康瞪着眼睛。

  “那完了,”令狐冲一摊手,“这上哪里去查啊?连是不是我们学校的都不知道。”

  “我……”郭靖说。

  “老大你到底要讲什么?你不看老五都憔悴得啤酒肚都快没有了,你能不能不要捣乱关心一下兄弟的婚姻大事啊?”令狐冲义正词严。

  “我知道她的,”郭靖都快被这句话给憋死了,“那是计算机系的王语嫣。”

  “哟?看不出来啊!”杨康象是不认识那样看着郭靖,“老大你也收集这种资料?”

  “不是我,”郭靖说,“黄蓉认识她,跟黄蓉很熟。”

  “还有多少资料都倒出来算了!”

  “没了,”郭靖摇头。

  “就知道个名字?有主儿么?”

  郭靖还是摇头:“真的不知道,黄蓉没说,你们去问田伯光。”

  吃完早饭,从外面请来的田高参就端坐在303宿舍最干净整洁的座位上了,那是段誉的床铺。郭靖、杨康和令狐冲三个围绕着田高参,倒是段誉神色怪异的坐得老远。

  “莫不是传说中的王语嫣?我知道啊,”田伯光翘着二郎腿,一面嚼着杨康的话梅,一面发话了。

  “我靠,传说中的……”令狐冲咂了咂嘴,对田伯光更添敬仰。

  田伯光比令狐冲他们高一届,和郭靖同系,外号叫“刀疤”。其实田伯光脸上一颗痣都没有,别说刀疤了。他真实的外号是“刀巴”――也就是个“色”字。

  田伯光比段誉多看了一年的女生,也非常坦率的承认自己的性格是有劣根性的。初来的时候,田伯光和郭靖聊天,很诚恳的说:“要说我除了好色也没啥大毛病,作弊的事情我都没干过。”

  当时满宿舍的人为之绝倒。后来令狐冲才发现他所言非虚,汴大上下但凡有漂亮的女生田伯光都知道对方的老家、年纪、所在的系、是否依旧单身等等。而且田 伯光自吹夏天十米目测女生三围误差在百分之三以内,可惜这一点令狐冲无法查证。令狐冲曾经想做个测试,说那你看看我的三围是多少,田伯光摇摇头说我对男人 没有经验。

  “你们那一届的,家就住在汴梁,住36楼。王语嫣你们都不知道?”田伯光对两个晚辈的孤陋寡闻感到遗憾,“王黄木赵周听说过没有?”

  “大师指点一下?”令狐冲满脸谄媚。

  “都是校花,我靠你不知道校长是谁那是你蔑视权贵,你不知道校花是谁你就不要当男人算了。王语嫣第一,接下来是黄蓉,还有你们班木婉清。”

  “木婉清,就她还校花呐?”

  “主要胜在气质,气质,将来你们就懂了,”田伯光说得沧桑,“再下来是赵敏和周芷若。”

  “这个我知道,不过我觉得赵敏跟周芷若也就半斤八两,”杨康插嘴说。

  “你不能光看身材脸蛋,赵敏还是学生会主席呢,不该加点分么?”

  “我靠,”令狐冲竖了竖大拇指,“没说的,以后老大我跟你混了。”

  田伯光龇牙咧嘴很得意,拍了拍段誉:“不过王语嫣是真漂亮,进校的时候我们同学跑来说计算机系那边有个新生好看,我还不相信,溜达过去一看才发现一帮 高年级的都在旁边晃来晃去的看。我还跟她选过一门选修课,真是壮观,她要坐左边人都挤在左边,她坐右边人都往右边换。我们校庆纪念册里第一张照片不是她 么?校庆筹备组的老师点名要她去拍的,纯粹欺骗考我们学校的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学校遍地都是王语嫣那样的呢,进来才知道还是傻姑比较多……”

  “有眼光,有前途,令狐冲跟你比起来是没救了,”田伯光觉得段誉花痴得很有水准。

  段誉尴尬的笑笑,脑子里面只有王语嫣三个字上下翻飞,仿佛一只空虚的蝴蝶。
 
这个比较像西风兄贴的那个版本。。。
 
那我么我们继续翻页。。
 
第三章 痴情无路


  最近段誉有点烦。

  白天一天比一天短,功课一天比一天难,令狐冲一天比一天更难缠。

  令狐冲的问候词已经从老五吃饭了么,变成哟今儿看见王语嫣了么?有时候段誉睡得比较死,令狐冲居然能在六点五十爬起来来摇他:“老五!老五!起床看王语嫣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大的冲击。

  那天段誉自习到一半心神飘忽,没精打采的跑回宿舍,抬头就看见对面墙上挂着一张最大幅的汴大校园地图,旁边墨迹淋漓毛笔批注――“王语嫣围剿战略示意图”!

  段誉当时恨不得扑到墙上去拿身子把整幅地图给遮住,扭头恨恨的看着地图下面看书的令狐冲和杨康,大喝一声说这是什么玩意儿?

  “惊喜是吧?”令狐冲拍了拍桌子,“这表情就对了,不枉我们兄弟情深,一幅地图算啥,哥哥们应该做的!”

  段誉的思路还没有转过来,呆呆的看着老令狐。

  “看,”令狐冲一拍地图,“我们统计了一把,这一个星期除掉你在楼下看见王语嫣七次,我们几个一共在食堂看见她六次,文体中心两次,图书馆看见一次,36楼门口看见两次,三教五次。”

  地图上这五个点果真圈了红,旁边注明了王语嫣出现的次数。

  “然后我们把这五个点连起来,”令狐冲手指虚画。

  “这就是围剿王语嫣的行动路线!”令狐冲大笑一声,“古书不是说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了这份路线图,你就知道怎么找到她,然后是霸王硬上弓还是生米做成熟饭,还不看你一句话?”

  不知道是因为惊喜还是因为感了风寒,当时段誉忽然开始不停的咳嗽,咳得满脸通红,玩命挥手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任令狐冲有力的搂着他的肩膀说:“看我 们老五激动的!看我们老五激动的!哥哥们不关心你的大事,还是谁来关心?放心放心,拿着这张图勇敢的上,要援军的话我跟老四那是义不容辞,要飞机有飞机要 大炮有大炮,要是玫瑰花什么的你说一声,我们现在就去把南门口那花店砸了……”

  后来杨康写过一本名叫《303战争岁月》的汴大回忆录,这个事件在回忆录中很是有名,号称“第一次围剿”。

  第一次围剿失败了。

  失败的过程实在乏善可陈。杨康和令狐冲的时间要用来读武侠小说、喝酒吃肉、还有看影碟,忙得很难帮上段誉。而令狐冲本来的意思也是兄弟们在道义上精神上都很支持你,剩下的你自己搞定。

  问题是段誉搞不定。

  段誉咳嗽完了青着脸跑出去,两三天也懒得跟令狐冲搭腔。愣是忍着两个早上没起来看王语嫣,直到第三个早上杨康和令狐冲无法忍受闹铃声终于痛下毒手把林 平之的衣柜给撬了,才惊动段誉起来看了一眼。那天王语嫣似乎也起晚了,抱着歌本急匆匆的从窗下跑过,段誉目光扫过去的时候,只看见那个纤长的背影,乌黑的 长发悠悠的甩。

  “这东西就像吸毒,”段誉后来说,“戒得掉一时戒不掉一世。”

  段誉恢复了每天早起的习惯,托着腮趴在窗台上,透过窗玻璃的眼神很是迷离,看着一天天过去,银杏叶子渐渐的黄了。

  “唉!同情!”黄蓉很怜惜的看了段誉一眼,像是看一条小狗。

  开学已经一个月了,对围剿进度深感失望的总指挥部考完了了第一轮小考,又得了空闲,重新鼓舞精神决定再挺段誉一把。于是郭靖亲自出马,请来了卧底敌人内部的黄高参。

  段誉很尴尬的笑。虽说是令狐冲硬把他揪来,不过段誉其实也是半推半就,这次的黄高参是真正熟悉王语嫣的人物,翻遍汴大,也不可能有人比黄蓉更清楚王语嫣的家底儿了。

  “我跟王语嫣幼儿园就是一个班的,我三岁就认识她了。小时候我爹一出差就把我放在她们家睡,”黄蓉说。

  “真可惜,打小我爹就不出差,”令狐冲很艳慕的说,“我就从来没有这种机会。”

  “王语嫣有主么?”还是杨康及时切入了关键问题。

  令狐冲在旁边清楚的看见段誉的耳朵嗖的竖了起来,令狐冲曾经以为段誉的动耳肌已经退化掉了。

  “没有吧,”黄蓉嘟嘟嘴巴,“不过追她的人多去了。估计现在她们宿舍的女生打草稿都不用买纸,王语嫣每天收的情书背面就差不多了。”

  “有那么夸张么?我就没写过。”

  “那是你土!”田伯光跑来串门,进门就给令狐冲定了性,“我们学校动过贼心的不算,光是拿号排着队的,也能把28楼塞满了。”

  “拿号?”

  “你傻啊?汴大里面光棍一抓一把,想追王语嫣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那些人组织一支敢死队去蒙古,没准连铁木真也能给抓回来。你现在才知道去追,早都排到八千号以后了,大家不拿号,那不成哄抢校花了么?法制社会,你当共产共妻呐?”田伯光说得很严肃。

  “这么说来我是真的很土了,”令狐冲捂着脸,“我很惭愧,跟汴大混了两年才知道自己是条土狗。”

  “狼多肉少,也是苦了大家,”田伯光说得苍凉。

  “其实我倒有了办法,”田伯光上去拍拍段誉的肩膀,胡子茬没刮干净的桔子皮脸上透着热诚。

  “我靠,有话就说,”段誉期期艾艾的。

  “登山要慢慢来,step by step,听说过吧,现在你都不认识人家,就想吃天鹅肉了?哦不,就想跟拿过号的那八千兄弟死扛了?所以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从身边的一点一滴做起,从简单到精深,要有层次的来……”

  等到大家都恨不得上去把胶带封住田伯光的嘴时,他才终于露了底牌:“你看英语系傻姑怎么样?难度小多了。”

  没有一种语言可以准确的描述那时段誉脸上的表情,非要描述的话大概像是只在酱油缸里泡了一夜的茄子。他木愣愣的坐在那里,田伯光已经手舞足蹈的逃出去了。

  “真可怜,别听那帮家伙瞎说。叫姐姐,叫姐姐,叫姐姐我就介绍王语嫣给你认识,”黄蓉看着段誉老实巴交,决定拿出点大姐的风范。她喜欢老实巴交的东西,比如板凳狗、仓鼠、郭靖什么的。

  “我靠,都闭嘴!”段誉扯过书包,“自习自习,不去占不到地儿了,你们丫没事撑的。”

  看着段誉耸拉着脑袋出门去了,宿舍里一时有点冷清。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玩得有点过了。

  “王语嫣真的搞不定?”还是令狐冲打破了僵局。

  “你们段誉?”黄蓉摇摇头,“再修炼十几年吧,而且还有……”

  说到这里黄蓉不说了,只是一个劲儿摇着脑袋。

  “按你说,就没人追上过?”令狐冲还不死心。

  “没,能说上话的都没几个。”

  “那不是个新手么?还有戏还有戏,她有什么爱好没有?”

  “嗯……”黄蓉冥思苦想,“没事时候喜欢跟家里搞卫生。”

  “这爱好太有创意了,”令狐冲赞叹,“还有别的没?”

  “高尔夫球?好像打得还行。”

  “……还是说点别的吧。”

  “那就是罗刹诗歌了。她喜欢普希金,罗刹的小说也行,我见她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

  “喔――”令狐冲恍然大悟,“其实对那本书我也有点了解,尤其是里面一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啊。”

  “我就翻过个开头,难读死了,”黄蓉老老实实承认了,“有什么话那么好?”

  “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是我县地主费多尔・巴夫洛维奇・卡拉马佐夫的第三个儿子,”令狐冲的声音带着诗歌的韵律。

  “这不是第一句么?”

  “是啊,读完这一句我就再没勇气读下去了。”

  段誉趴在图书光的大桌子上狠狠睡了一觉,然后托着腮帮子想心事。

  从看见王语嫣的那天算起,除去窗前偷窥,他一共遇见王语嫣六次,王语嫣对他说过三句话。

  第一次是在图书馆遇见的时候,他站在书架前,王语嫣微笑一下说:“对不起,同学能把那本《面向对象的编程方法》递给我么?”

  第二次是王语嫣在食堂遇见他,说:“对不起同学,借过一下。”

  第三次还是在食堂,王语嫣走过之后,段誉心神散乱把一饭盒骨头汤倒在自己的腿上,王语嫣指着他的裤腿吃惊的提醒说:“啊!”

  段誉觉得王语嫣“啊”得很优雅。乃至于他忽然回过神来发现骨头汤已经把腿上烫红了一大片的时候,他都不怎么觉得痛。食堂卖汤的大师傅吃惊的发现那个刚打了汤的男生居然只是咧嘴笑了一下,就若无其事的走了,于是很怀疑自己的汤没有烧开,舀起一满勺扬脖子就灌了下去……

  段誉觉得自己很喜欢王语嫣了,比天下任何一个人都喜欢,不过为什么喜欢?段誉觉得很迷惘。

  喜欢她那双完美的脚?或者是令人为之惊艳的脸蛋?令狐冲所说的前挺后撅?柔和修长的小腿曲线……越想段誉越觉得自己象一个流氓。20岁的时候段誉是天 真烂漫的,后来发生的一切完全不符合他第一眼看见王语嫣时的感觉――非常喜欢那个女生那时候的笑容,希望时间永远凝固在一刻上。

  段誉在忧虑的思考。他已经看了王语嫣两个月,他不知道王语嫣那么早起是去做什么,他很担心有一天王语嫣不再早起,不再路过他的窗前。他有些恐惧的想某一天我打开窗户,只看见那片银杏叶的缺口,空荡荡的路上没有一个人……

  或是一个令狐冲那般的汉子正端着刚打来的热粥在那里抠鼻子?

  段誉想得一阵难过,抓起书包想逃跑,却看见对面真有一个令狐冲般的汉子大步向他走来,手里挥舞着一本书。段誉使劲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真的是入魔了。

  “老五,看!搞定搞定!这本书搞定了,包你把校花也搞定了!”

  段誉一怔,才发现确实是老令狐本人,正捧着一本刚借出来的《普希金诗选》,大力拍着他的肩膀。

  “这是什么?”

  “黄蓉说的,王语嫣最喜欢罗刹诗歌,杨康说我们还有一门罗刹诗歌的选修课,周二周四晚上!”

  汴大真的有“罗刹诗歌”这门选修课,段誉是这门课历史上唯一一个拿了满分的学生。

  罗刹诗歌的老师是汴大花了大票银子从罗刹请的外教,金发碧眼的苏飞霞小姐。苏飞霞小姐出身高贵,祖上乃是罗刹的王公贵族,于是学生们统统称呼苏飞霞老 师为“长公主”。苏飞霞也在汴大执教四年,风格严谨。文科的才子中颇有几个自恃读过点高尔基叶赛宁,想去苏美人手下混几个选修学分,结果倒有一半被长公主 斩落马下。

  从此“长公主”三字也是威严的代名词,选修课老师中,苏飞霞算得上一号名捕。

  苏飞霞私下却感慨说汴大学生太浮躁了,罗刹诗歌音韵优美格调又高,怎么就没人愿意花心思呢?于是乎落落寡欢,念起罗刹的冰雪,有归隐的打算。

  这个时候,段誉横空出世。

  每次上课,段誉总是坐在第一排,笔记记得最细,问题问得最多,尤其对普希金,事无巨细都要问到,一看就知道是被普氏的诗歌彻底征服了。他的论文更让长 公主惊为天人。苏飞霞不敢相信大宋还有这样精熟异国文化的天才,将一门选修课论文写成了学术大作,光引文就列出三页纸去,洋洋洒洒高屋建瓴,谈论普希金诗 歌的美学意义和思想境界。说到妙处仿佛天花乱坠,苏飞霞老师阅卷时大喊着罗刹语旁若无人的赞叹。

  最后这篇文章发表在《西域语言文化学报》上,是段誉有生以来第一篇发表作品,震惊了西域语言文学系,教授们拍着段誉的论文责问研究生说人家一个历史系的同学都能研究那么透彻,亏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还是我们西语系的人!

  后来的师弟听说先贤段誉如此了得,于是他的事迹渐传渐广。最终的版本说曾经历史系有牛人段誉,乃是物理生物竞赛双料冠军,后来弃理从文,校长独孤求败 亲自录取入历史系。其人非但学术一流,一手情书更写得出神入化,大学四年读完二十四史,精通罗刹文,写诗风格近于普希金。后来被英吉利著名学府牛津和剑桥 同时以全奖录取,段誉就读剑桥两年后顿悟大道,于是放弃学位去南美丛林过自然生活云云。

  不过世界的一边是天堂,另一边必然是地狱,整个三楼的楼道都在水深火热中挣扎。

  整整大半个学期,段誉每晚啃完了大肉包就抱起一本普希金在宿舍里唱颂:

  “呵,空虚的世界!你甚至拿不出一点有趣的――愚蠢!”

  段誉觉得结尾还不够有力,往往补上一句:“愚――――――――――蠢!!!”

  普希金的诗歌在整条走廊上回荡。本来晚上有一半的懒人是猫在宿舍里的,那些天却彻底变成了“空虚的世界”。一到晚饭大家走得干干净净,互相告诫着:“嗨,快点快点,段誉又要开始嘞。”

  轰猪第一高手杨康素来号称地雷都炸不醒,此时也顶不住压力。段誉觉得满宿舍就他还算个文化人,经常来请教他:“杨康,你说《纪念碑》里,这‘亚历山大的石柱’到底表征什么?”

  杨康顿时傻眼,然后落荒而逃。

  于是有一天郭靖带着黄蓉从商店前面过,看杨康吸着一瓶酸奶站在商店前面,有点恍惚的样子。

  郭靖说杨康你干什么呢?杨康说,就是没什么事情可干,所以站这里喝瓶奶想一想啊。黄蓉说,没事干你不回去睡觉?

  杨康长叹一声看了看表:“才十点,老五还没结束呢,我怎么敢回去啊?”

  “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年度第一大赌,机会应有尽有,大家下好离手下好离手。”

  终于决定去自习的杨康闲极无聊,在自习室里面碰到了郭靖黄蓉田伯光,正巧令狐冲欧阳克一帮人也都在同一个教学楼上下自习,杨康决定赌一把娱乐一下,借机缓解自己有宿舍不能回的郁闷情绪。

  “怎么赌?”黄蓉最有兴趣。

  “盘口一搏四,赌段誉追得上的左边,赌段誉追不上的右边,”杨康拿两个信封左右分开放。

  “我赌二十,右边,”田伯光首先下注。

  “我赌五十的右边,”欧阳克也跟进。

  “蓉儿我们赌哪边?”郭靖老老实实的去请示。

  “右边右边,”黄蓉不愁钞票,挥舞着一百块押在右边。

  “我靠,”杨康皱皱眉,“那不平衡了,这一盘开不起来。”

  “不会大家都看不起老五吧?”令狐冲咬了咬牙,“我赌二十块!赌老五有戏!”

  “果然是老令狐够英雄,”杨康一伸手,“钱来钱来,有老令狐这样玩命的才有的赌,不然大家都没得玩了。”

  “我靠,欠着欠着,”令狐冲把两个空口袋扯出来,“下个月家里寄钱我就有了。”

  “没钱你赌个头啊?输了你又赖帐!”田伯光觉得令狐冲坏了规矩。

  “屁!”令狐冲有点脸红,不知是因为被欠帐的老底被揭儿不满还是因为一股兄弟义愤,他拍着桌子大喝了一声,“都幸灾乐祸是吧?我就看老五有戏!二十块,就买老五搞得定!”

  满场顿时静了,静得有点尴尬。

  杨康手指上拈了一百块,本来已经递到了右边,却忽然停在半空。他手指在票子上捻了捻,猛地拍在左边的信封上:“靠,我也赌一把大的,赌老五搞得定!”

  “你真觉得老五搞得定啊?”第二天杨康和令狐冲一路去打饭,有点心痛那一百块钱。

  “你想听一下真话呢,还是想听假话?”

  “废话,当然是真话。”

  “真话还用的着我告诉你?”

  杨康像个泄气的皮球,朝天翻了翻眼睛,没话了。

  “唉!”令狐冲感喟一声,“不过也不是山穷水尽,帮他使使劲算了。你看他那个衰样,一天到晚搞罗刹文的教材听,我看他是快疯掉了。”

  “还快疯掉?我已经疯掉了!”杨康摇头,“也好,等他什么时候开始听《金刚经》,我们把他少林寺一送,哇,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我也是说啊,哪儿哪儿不都是女生们,一抓一把,何必看一个王语嫣看得跟仙女一样呢?”令狐冲很是无奈。

  对面走过来一个女生刚好擦着令狐冲面前走过去,令狐冲随手一指手说:“就说眼前这个,就麻子多点,也没啥不好嘛。”

  令狐冲忽然觉得浑身都被寒气冻住了,他小心翼翼的扭头,看见一道杀人的目光直逼到眉心,急忙扭头小跑了几步,这才松弛下来。

  “那怎么办?”

  “这他妈就叫一见钟情,”令狐冲挥挥勺子,“没办法的,你指望他自己死心,根本不可能!”

  杨康一唏:“一见钟情的多了,不是个个都能往一起凑的。凑不到一起,过一阵子也就没事了。他这还是喜欢王语嫣,他要是喜欢李师师怎么办?你进宫刺杀了皇帝把李师师抢来给他啊?”

  “我要是剑法巨牛,我就进宫帮他抢了李师师也未尝不可啊。”

  杨康呆了一下:“我靠,不知道是谁在发痴了。”

  “一句话!”令狐冲在食堂的门口侧眼看西风,敲了敲冰冷的饭盆,“喜欢一个人总不是错吧?”

  普希金的诗并不曾派上大用场。

  虽然王语嫣在计算机系也风闻罗刹诗歌课上有个很猛的狂人,不过王语嫣还没有八卦到非要看一看狂人真面目的地步。而且诗歌这个东西,交情不深断然是不能拿出来谈的,而段誉要走出第一步去对王语嫣说声你好我叫段誉我很仰慕你,这一步该怎么走以令狐总司令的机智也想不出。

  令狐冲的感情世界大概只会比段誉还要白了。

  那天早晨令狐冲早起去跑圈,回来时候显得精神焕发一扫颓唐,仿佛得胜的将军――或者阴谋得售的老贼。

  “所谓真情所至金石为开,”令狐冲大力拍着段誉的肩膀,“明儿早起跑圈去吧,跑圈就搞定校花了。”

  “切,”杨康在上铺翻了个身,“要是跑圈能搞定校花,那么蹲坑也成了。”

  按照汴大体育教研组张三丰老师的精神,学生必须早锻炼,否则体育课不让过关。大一是简化太极二十四式,大二大三改成绕幽明湖跑步,跑一圈算一张早操票,每周平均拿下四张早操票,学期末糊在一起交了,才算体育合格。

  这对遍及整个校园的轰猪爱好者简直是一种折磨,他们中不乏杨康这种头可断血可流觉不可不睡的人物,让他们每周早起四天,简直是妄想。各种对策应运而生,最简单的是一咬牙在某个早上跑四圈,然后就可以睡一星期懒觉。

  那时候段誉相思正苦,整天没精打采,听令狐冲这么一说,呆了一下,放下《普希金诗选》:“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帮我拿票了么?”

  作为忠实后援团,本来令狐冲时不时会多跑一圈帮段誉拿一张早操票。

  令狐冲大笑:“别激动别激动,我刚才在幽明湖看见王语嫣了。”

  “哦?她也跑圈?”

  “土!多动动脑子不会死的!校花是学生会副主席,哪有亲自跑圈的道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说校花管给跑圈的发早操票!”

  “我怎么没见过?”段誉表示置疑。

  “所以才说你土,”令狐冲摇头,拿起搪瓷港灌了一口,捻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小胡子,“王语嫣也不管发票,她就堵在小道上逮人!多亏我目光如炬,要不哪有这么内部的消息?”

  幽明湖上有些可以抄的近路,为了确保大家都跑大圈,学生会确实在小路上设了几个哨卡。

  “别逗了,”杨康从上铺探下脑袋,“就你还目光敏锐呢?你不是抄小路给王语嫣抓了才发现她的吧?”

  “喔?”令狐冲双眉一扬,不但不惭愧反而颇为惊喜的样子,“颜康弟明察秋毫,莫非也是抄过小路的?”

  “那――――是!”杨康从枕头边摸出一叠早操票。

  “要不是我上个星期抄了三天的近道,我这个星期不是还得早早爬起来。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九啊。学校简直杀人,”杨康拿被子一蒙脑袋,“我睡,誓把床底睡穿!”

  令狐冲和杨康瞎扯完了一回头,看见段誉已经衣服整齐,开始穿跑鞋了。

  “雷厉风行!我喜欢你这个态度,”令狐冲首先首肯了段誉的精神,“不过你丫七点四十才起来,今天没的可跑了。”

  段誉立马愣在原地:“我……我是去吃早饭……”

  “问世间,情――为何物?”段誉前脚走,寝室里令狐冲手举搪瓷缸子吊嗓子。

  “这个简单。情,就是两个人吃饭男生付帐,没情就是AA,”杨康从被窝里探头出来,“让我们摒弃一切小资产阶级的虚伪面具,这就是大浪淘沙的真理!”

  段誉真的去跑圈了。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用,但是按照令狐冲所说,至少每天早晨会看见王语嫣守在学生会的哨卡上逮人。就算没有一亲芳泽的机会,被那双纤纤柔荑逮上一遭也会使人生更加完整。

  早晨的幽明湖一片安静,湖心的小岛上绿色未褪,在淡青的天空下莽莽苍苍。清晨和午夜的幽明湖最引人遐思,水汽氤氲,波光浅浅,仿佛千年前吟哦的诗人, 百年前凭栏的少女,十年前淹死的某著名艺术家一起都涌上了心头,一片静穆中一直追想到三皇五帝去。百年来在幽明湖投湖的著名诗人有记录的就有二十多,掬一 捧水都满是“诗”味儿。

  令狐冲的想法是,湖光山色,青衣少年从白衣少女的身侧飘然走过,忽然回头,说:“请问你是王语嫣么?我们见过的。”

  那是一种多么良好的开端。

  当然,这仅仅是个构思,远不是事实。此时放眼所及都是人头攒动,周围一片是粗气声、脚步声、张三踩了李四声、李四回踩张三声,不绝于耳。有恰逢新校长 东方不败体察民情,六十多的老家伙穿一身粉红的运动衣,一面轻盈的迈动长腿狂奔,一面握紧拳头给学生打气:“跑啊跑啊,同学们跑起来,跑起来,跑向新时 代。”

  怎么都觉得像是琉球群岛那边搞大选拉票的模样。

  段誉喘着粗气,抽空往近道上窜了过去。

  湖上每一条岔道口都有学生会的骨干,早晨这段时候中间小道彻底封路,除了八十老太和未成年的孩儿,其他人统统打回票。乔峰曾说某次一个教工的孩子指着 从小路过去上厕所,厕所就在他两百米外,结果给学生会主席赵敏拦住了。那兄弟脸憋得通红还不便仔细说,只好说我不是你们汴大的,我就从小路过去一下有事。 结果赵敏一脸鄙夷,说同学别玩花样了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盘?

  本来这种职责都该由赵敏这类豪杰负责,安排王语嫣在这个位置上被证明是一个错误,段誉发现王语嫣的时候,王语嫣在跟三个男生玩老鹰捉小鸡。

  那天王语嫣穿着段誉很熟悉的那件砂色衬衣,长摆在腰间扎了个扣,磨蓝的牛仔裤裹着浑圆修长的腿,当道一站果然是风采过人,不像逮人的倒像是照相的。三个男生上去问:“请问同学现在几点了?”王语嫣就老老实实的低头看表,于是三条人影以百米的速度哧溜一声从旁边闪过。

  王语嫣长跑短跑都不行,只好低低说一声讨厌,然后回头,依旧风姿卓约的站在路中央,等待下一批抄近道的耍类似的把戏。

  段誉微笑着凑了上去。王语嫣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捉一个的,谁知道她张开双臂要拦,心里却一个寒战。段誉手哆嗦着理了理头发,含笑走近,简直要走进王语嫣的怀抱里。那张笑脸带着无怨无悔的感觉,似乎就算被抓,也能够含笑九泉。

  段誉清了清嗓子,说:“同学,借过一下。”

  王语嫣问:“同学你什么名字?哪个系的?”

  段誉闻言而喜,毫不犹豫的报上家门说:“历史的,我叫段誉,云南来的……”

  王语嫣想我遇见了一个痴呆。

  王语嫣立刻去叫了监督晨跑的老师。体育教研室专教健美课的达尔巴老师说:“哟,还有这么明目张胆的?我靠,那还不杀鸡骇猴?”当即把段誉拉到一边去,声色俱厉,记了年级和寝室号。

  仿佛一盆凉水浇在段誉头上,他心说完了,这学期体育别想及格了。达尔巴一米九的伟岸身躯下,段誉低着脑袋,象一只被太阳晒蔫的小公鸡。最后全不记得达尔巴到底喝骂了些什么,只想着我完了我完了,我算是完蛋了。

  达尔巴觉得很没意思。汴大学生桀骜不逊的大有人在,达尔巴则是那种遇强更强的好汉,专喜欢煞猛人的威风。段誉这种面瓜,就算砍了也有污了宝刀的嫌疑。

  达尔巴最后恨不得他早点滚蛋,大喝一声说我记下你了,这学期你早操票交双份!否则就以不及格处理!

  段誉耸拉着脑袋,千恩万谢的回去了。达尔巴无趣的抓抓头,觉得早上吃的粥不太干净,肚子里直闹,就扯下写了段誉名字和班级的那张纸,从王语嫣把守的小道上过去,直奔厕所去了。

  回去以后段誉吞吞吐吐的问令狐冲说老二你还有没有多余的早操票再给我搞几张,否则我不及格定了。令狐冲听完全部故事当场抓狂,五百度眼睛跌落在地。

  “不是敌军太狡诈,实在是我军太愚蠢了,”令狐冲坚定的立场开始动摇,为押在右边的二十块钱痛心不已,多少条鸡腿啊!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小说的情节,总是如此的。

  学生会的干部们回过神来,决定还是换了粗壮威猛的傻姑的去守关卡,傻姑百米十三秒,一千五四分三十秒,还是田径队一百米栏的主力,简直是空手抓鹰搏兔的奇才。而没用的王语嫣被换去桥头发早操票。

  从此段誉真的每天都能看见王语嫣了,他每个星期至少要八张早操票,这个学期的睡眠是不必指望的了。不过段誉也不以为苦,看着王语嫣每天一套不同的衣衫,站在晨光雾影里的桥上,轻轻撕下一张又一张的票,段誉就觉得心里很踏实。

  爱昏头了就是这样。其实段誉并非想要和王语嫣发生什么,只要能够这样常常看见她,离家万里有些空虚的心也就安了。

  周二周四,段誉每天跑五圈。

  这就由不得王语嫣不记住段誉了。段誉并不和她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站在旁边等她撕票,然后对她笑一笑又去跑。那笑容只能用一个词概括――就是“幸福”。

  不是高兴,不是开心,也没有眉飞色舞,就是简简单单的幸福。真的只有感觉生活特幸福的人才能这么笑。

  终于有一天给段誉撕票的时候王语嫣手上稍微慢了一点,笑笑说:“同学你不抄近路啦?”

  “不抄了……不抄了,”段誉的声音有点抖。

  他在心里说他妈的别抖了别抖了这有什么可抖的?不过段誉就是抖,腿抖得比声音快,心抖得比腿还快。

  “你怎么每个星期都跑那么多?帮别人跑啊?”

  段誉很甜蜜的说:“不跑不行,达尔巴老师说我得交双份的早操票,不过我觉得跑跑蛮好的。”

  王语嫣恍然大悟。看着段誉的腿抖个不停,王语嫣忽然心生一股歉疚。她想这个同学都跑得那么累了,看着又不是很壮的样子,是我害了他。王语嫣一点也不讨厌段誉,段誉虽然抄近道,至少不欺负她。

  而且……很傻。

  王语嫣撕下票给了段誉:“凑齐票也不难,你以后不用跑那么多了。”

  段誉浑浑噩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王语嫣那时候的一笑里面饱含深意。回宿舍整理早操票的时候,才发现手里居然有八张,一天就拿够了一星期的份额。段誉恍然大悟,原来王语嫣每次都给了他两张票。

  以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段誉算是认识了王语嫣。在食堂遇见的时候,段誉会说你也来打牛肉啊,反正我排到这里了,我帮你打好了。王语嫣想这个男生真老 实,于是把饭盒递给他。下一次在自习室王语嫣找座位的时候,段誉说正好我占座了,但是肚子不太舒服想回去,你坐吧。于是段誉就拿着书包回去,虽然他明天期 中考试。

  而早晨两个人还是常常在桥上遇见,段誉跑累了会在那里歇一下,终于可以完整的说出我叫段誉我住28楼303我听说过你呢。

  王语嫣笑笑,觉得段誉跟别的男生不太一样。

  “王语嫣有好多人追哦,”黄蓉说。

  “我靠就是要强火力猛攻一把搞定,趁别人还在试探,你儿子没准都生下来了!”令狐冲说。

  “我有两张马勒音乐会的票子,没什么劲,你们谁吃饱了撑的要去听?”杨康说。

  段誉在犹豫了很久之后终于决定走出关键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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