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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四十六)

那么,陈恭澍为何一口咬定只开了“五、六枪”呢?

说来也很简单。

在回忆中,陈恭澍不止一次地标榜军统局纪律之“森严”。如他在“英雄无名”系列回忆录的“卷头长白”中,再三强调说:

“先就一个地区的工作负责人来说,凡是制裁工作,不是奉令执行,便是项目请示奉准的,绝对没有想杀谁就杀谁的权力。”

“现场指挥者,也是只能对上级指定的目标进行侦察、相机执行。假如临场遇有妨害工作进行的障碍、阻挠等情事,原则上固然要立予清除,但也须考量实际情况立下决断。”

“也有很多人误解,认为戴雨农先生必然是操有生杀大权的了。这个问题可以肯定的回答:‘他也没有,绝对的没有!’他是我们这一部份工作的领导者,也是国家政策关系事务的执行人,一切举措,均有所遵循,而且是纯理性的。如果说,他对上进言的机会比较多些,那是事实;可是绝对不如外间所传说和臆测的那么‘霸道’。”

陈还特地举了河内刺汪、误中副车的例子,他说:“这种种情况,虽然牵涉不到直接责任,但主事者仍不免要受到警告、记过等行政处分。可知凡是没有事先奉准的案子,固然不容许自作主张,就是在一定的目标外,做错了也不行。行动制裁工作绝不是‘随便’从权的。”

即便是在“刺汪”的准备过程中,陈恭澍依然在不断地强调这一点。

在与余乐醒研究所谓“软性行动”的过程中,陈恭澍曾经提醒余:“即使把有药的面包一如往常的送到了汪家,又怎能确定是汪某一人独享?若是夫妻二人共餐,多除掉一个陈璧君,并不为过,万一全家包括亲属佣工在内,那岂不是累及无辜?”

对此,陈回忆说:“乐醒兄对于这一层,看样子大有顾不了许多的意念,可是他却说不出口。”

就在3月20日夜里,陈恭澍驾车前往汪宅的路上,陈还在“重复的告诫”王鲁翘等人:“千万要记得‘罪不及妻孥’那句古话,除目标人物外,且不可伤害到其它的人。”

对此,在与陈恭澍的“工作检讨”中,王鲁翘也一口咬定:“就是因为那个人下半身露在外面而上半身盖在床底下的原故,所以才会认定那就是汪精卫,如果那个人是坐着或者是站着的话,当然会分得出来,你知道,我是认得曾仲鸣的,也就不会对他开枪射击了。”

具体到汪案,陈的手下,显然没有做到“罪不及妻孥”,如果照实写来,岂非自打嘴巴!无法自圆其说,只好用点“曲笔”。

另外,还有个技术问题——如果照实说,开了那么多枪,结果汪精卫毫发无损,反倒是打得旁人血肉横飞,丢人不丢人!

八、汪精卫的卫士是干什么吃的?

纵观整个行刺过程,我们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即汪精卫一方毫无还手之力,几乎等于是在挺着挨打。那么,汪精卫的卫士没有枪么?

对于这个问题,高伐林也注意到了,因此,在采访中,他曾问何文杰:“汪氏有卫士,难道没有自卫武器?”

何文杰说:“没有。当时法国殖民当局说,安南地方除了法国人,谁都不允许有枪,也谁都不可能有枪,所以我们的卫士也都没有自卫的枪。”

陈昌祖则进一步解释说:“当初,有两名卫士随四哥一起乘飞机到达河内,以后,又有几名卫士乘火车来到河内,其他大部分卫士都留在昆明,等候下一步的指令。印度支那是个中立国家,因此,所有到达河内人员的武器都留给了龙云,四哥名义上由法国警察保卫,公寓内的保安措施,实在是太松懈。”

这一点,曹师昂在给陈恭澍送枪的时候,也曾经做过说明:“老兄一定知道这里是法国属地,他们为了提防安南人民的反抗运动,对于持有或使用武器的,不管是谁,一律判以重刑。”

也正是考虑到往河内运送武器的难度,戴笠才煞费苦心地物色了一个有着浓厚法国背景的人来承担这个任务。

九、魏春风怎么会出现在汪宅门外?

那是3月20日夜,陈恭澍的汽车刚刚开到现场的时候。陈恭澍回忆说:

“我们的车子刚刚在高朗街左侧的一条巷道中停下来,而鲁翘他们几个人还不曾全部跳下车来的当口,突然有两名安南籍的便衣警探由暗处走拢到面前,他们叽叽呱呱讲了些什么,我们都听不懂,再打手势,比划了好一会,这才明白是示意我们不可在此停留,赶快走开。这虽是未可抗拒的事,但却阻碍了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此时,魏春风仿佛从天而降:“正值进退两难之际,魏春风有如及时雨一般的出现了,他也没有多问,便拉了一个警探走向暗处,另一个也跟了过去,不知道他们嘀咕了些什么,不一会魏春风向我点头,跑了过来,他问我身边有没有带钱,我未加思索的一摸口袋,掏出来就塞给魏春风了,他数了数,全部有四千五百元,五百一张,一共九张,他嘴里说着‘都给他们算了’,转身又去和那两个人周旋去了,我呆在一旁,一时还会不过意来。”

陈恭澍说,“魏春风很快的就回来,说已经‘打发’走了。”

这是整个“河内刺汪”行动中,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陈恭澍评价说:“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怎么说也难以置信,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很遗憾,这件事无解。

以上九个问题,就是根据现有资料,能够看清的“河内刺汪案”的全部过程。

大家都看过电影《天下无贼》吧,两个很蠢的贼在火车上抢劫,范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冯怒曰:“严肃点,都不许笑,这儿打劫呢!”

纵观所谓“河内刺汪”,给人最大的感觉,就是很不“严肃”。说句不好听的话,基本上看不到任何“技术含量”,其简单粗暴、直来直去,令人发指,把一起政治谋杀搞得直如乡下土贼打家劫舍一般。

许多年之后,陈恭澍将“河内刺汪”形容为“博浪一击,误中副车”,并总结出了“肇致”失败的三个原因:

第一,“事实上,不能不承认,是我们的侦察工作做的不够彻底的原故。我们事前只知道高朗街二十七号这是汪的寓所,却不晓得还有二十五号那一幢是打通了的。”

这一点,我们前面说了,其错,主要不在唐英杰,而在陈恭澍。

第二,“若不是当时直觉的误以为趴在床底下的那个人就是汪某,也一定会继续的搜索下去,一直到发现汪某为止。即使事先不了解两幢房子合而为一,也会在搜索行动中发觉的。”

第三,“曾仲呜如果不是钻到床床下掩蔽了头部,鲁翘、鉴声都认识他,在没有制裁命令的许可下,绝不会对他开枪。也就是说,若从门洞里能看清楚了曾仲呜的面孔,那以后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由于以上这三点因素,有的是人谋不臧,有的是机遇巧合,因而阴错阳差,终于肇致了这一重大的挫败。”

从陈恭澍的“总结”中,我们不难看出,陈讲的全是“技术”问题,或说枝节问题,用我们现在的话讲,没有丝毫触及“灵魂深处”的东西。

对此,我们前面说过,有些可能是他不方便讲,更多的,恐怕是他也不知道。

对此,许多年以后,隐隐约约地、陈恭澍也意识到了,在整个“刺汪”案中,不要说是他、即令是戴笠,也不过一个棋子而已,正如陈在回忆中所说的:

“这里面还分有高下明暗的层次,干特务工作的是基层,也是下层,是暗的;从事政治运用的,较为高级,可名之曰中上层,是明的;然后才是发号施令的高阶层。”

至于“高阶层”是如何“发号施令”的、“中上层”又是如何“政治运用”的、戴笠是在哪里指挥的、方炳西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魏春风究为何等样人、谭天堑在搞啥名堂、曹师昂夫妇接受了什么秘密使命、唐英杰在“倒卷珠帘”的瞬间看到了什么,那都不是陈恭澍所能知道的。

甚至,“河内刺汪”的“后续”工作是如何进行的,陈恭澍也不知道,因为他已经被第一时间调回重庆。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四十七)


3月21日,天一亮,陈恭澍就拿着拟好的电报去找方炳西,很显然,他要向重庆汇报情况,同时申请“处分”。

陈恭澍回忆说:“一出门口,这才发觉我们半夜里在现场附近兜来兜去的那部车子,赫然停在门外,而且连车前灯都没有关熄。这亏得是当地的警察懦弱无能,只要他们稍为留意一下,岂不就可以按图索骥,将我们全部逮住,一个都走不掉。想想看,也觉得脸红。”

令人意外的是,未经陈的同意,方炳西已经向“上级”汇报完了。陈回忆说:“炳西兄告诉我,他已经用他个人的名义发了一个简单的报告,和我所拟的内容大致相同。并已要求增加通报次数,以便保持紧密联络。”

陈恭澍回忆说:“这一次和炳西兄见面,使我最为感动而没齿不忘的,是他给予失败者的那份慰藉,可贵的并不在言词上,是他流露出的一股诚挚的友情,我看得出也感觉得到。我除了惭愧之外,还能表示些什么呢?”

随后,陈又找徐先生,想见个面,徐说:“顶好过一两天再约,有事电话上交谈就可以了。”

陈又去找魏春风,没在家,再找阮小姐,没在家。很显然,“想必是都避锋头去了”。

陈又想:“要不要去和余乐醒他们几个人见个面?又一想,也没有什么好谈的,还是等候上级有了指示,待作下一步决定时再说。”

陈恭澍的心中,感到了无比的孤寂。

还好,“家”里还有一个与陈“同病相怜”的王鲁翘。

王正在喝闷酒,见到陈恭澍,马上说“有个主意要商量”。很显然,王鲁翘不甘心,他跃跃欲试地说:

“我们能干行动的还有五个人,应用的东西全都有,由我一个人进去,说什么也要找到那个人,只希望其它的同志在外面替我掩护就够了。”

对此,陈恭澍回忆说:“我也颇有此意,真是不谋而合,只是一样,非要对于变动后的新情况有个了解才行,否则那就是蛮干了。”

然而,陈恭澍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他说:“真的,我们还想重整旗鼓,再干一场,可是我们虽然余勇可贾,已经时不我与了。”

3月23日凌晨,即“误中副车”的整整两天之后,陈恭澍还在与王鲁翘“勾划着再干一场的可能性及其可行性”时,戴笠的电报来了。陈恭澍回忆说:

“半夜里,这已经是二十三日凌晨了,炳西兄电话叫醒我,说是他要来,我想又是有重要事故发生了。不一会,他来到,递给我一张折叠的小纸条,打开一看,原来是戴雨农来的电报,内容是召我个人先行回重庆,并限电到即日起程,其它的指示则一字不提,意思是连交代都不必办了。”

陈随即问:“有没有另外的指示给你?”

方顾左右而言他:“尽管放心走好了,此地的事,由我负责料理就是。”

陈再问:“那么乐醒兄、家焯兄那边,和曹师昂、谭天堑他们,以及新来的张同志等,是不是都不用通知了呢?”

方“想了一想”说:“我看是不必了,有关他们几位同志的事,戴先生一定会另有安置,或许各有各的任务也不一定。”

听方炳西的话头,很显然在暗示陈恭澍——你已经不具备“河内工作组”负责人的身份,而是“待罪之身”了。所以,不该打听的,就别问了,你问我也不能说。也别瞎忙活了,听戴老板的、赶紧回重庆,比什么都强。

对此,陈恭澍也非常清楚:“‘河内工作’因认错了行动目标,误击曾仲鸣而告失败,事态发展至此,的确是糟透了。常言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句话用在这里,那就是:成功了呢,会产生预期的效果——彻底铲除了一条祸根;失败了,则养虎遗患,比不做更坏。”

听了方的话,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仍然不由得陈恭澍不“犯嘀咕”:

“该不是把我调回去交付军法审判吧?虽然这么想来着,可是这一次却毫无逃避之意,不论怎样,也应当遵命行事,即使明知道回去之后会受到严厉的处分,也没有什么可怨尤的,想到这里,也就觉得非常坦然了。”

最起码在这一点上,陈恭澍已经成熟了,至少,没再弄出一次“弃职潜逃”。

陈恭澍说:“我奉调先走的事,也瞒不了同住的几位同志,握手道别而已。不料从此一别,就再没有和唐英杰、陈步云遇见过。”

送他走的,依然是魏春风。陈恭澍回忆说:“我是三月二十四日离开河内的。魏春风这位小老弟实在太好了。那天早晨大约七点钟,他先打电话来,叫我到前次上车的老地方相会,然后他送我到海防上船。”

“一路上说说笑笑,有多么重的心事也冲淡了。车到海防,办好手续他们拥着我一起上船,连一点麻烦都没有遇上,于是也给我在最落寞的行程中留下了一个最美丽的回忆。”

当然,陈恭澍不会想到、恐怕当时也来不及想,此一别——便是他与魏春风的永诀。

在“河内工作组”的“十八罗汉”当中,最起码从陈恭澍的回忆中反映出来的,魏春风属于“运用人员”,阮小姐则属于“运用人员”的“运用人员”,都不是军统的在册干部,但他们对陈的帮助,真的名如其人,犹似“春风送暖“一般。

按:1961年,时任台湾“国防部情报局”第二处少将处长的陈恭澍,意外地从“情报局派驻西贡的同志”口中,得到了魏春风的消息:他早已如愿“抱得美人归”,与阮小姐成婚,并成为台湾“驻越南大使馆”参事。魏还捎来一张名片,“虽然只有几句问候的话,亦足以告慰于故人的了。”陈恭澍非常高兴,给他写了回信,“表达了渴望一晤的心愿”,并送他一张大甲凉席。

很遗憾,最终,陈恭澍没有能够见到魏春风:“天下事,本难料,没有过多久,他竟与世长辞了。”

陈恭澍回忆说:“在(为魏春风)请恤的文书中虽然填写的是积劳病殁,可是却有人言之凿凿的说是抑郁而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无从判定,只可惜我的朋友只活了五十多岁,总归是件恨事。”

所幸的是,魏病逝之后,陈恭澍见到了阮小姐。他回忆说:“二十多年了,而今寡居的魏夫人,已不复当年的容华。她还是不会说国语,信上的字也不是她自己写的。可是她的儿女多已长大,有几个都在政大念书,为我们说话做翻译的,就是魏家大小姐。原以为魏夫人会在台北定居的,可是她住了没有多久,就因为住不惯又迁回西贡,这一去,以后就消息杳然了。”

就这样,在“落寞”中,陈恭澍离开了河内,准备回重庆、去“以坚强的意志承担这重重的一击”。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四十八)

危机上海


1937年初,周伟龙接任上海区区长。

周伟龙是军统高干,原来说得比较简略,这里略微补叙一下。

周伟龙,生于1901年,湖南湘乡人。

周长成以后,即入湘军国光部,当了一个译电员。周的老部下、也是他同乡的刘植根回忆:“周与谢先世有通家之谊。周本人个子魁梧、博闻强记,到职后只一个星期,便将一本电报明码背得滚瓜烂熟,深得谢的青睐,后保送他进了黄埔军校第四期。”

周伟龙也是著名的军校四期政治科毕业生,之所以“著名”,我们前面说了,是因为这一期的特务特别多。

毕业之后,周伟龙又回到湖南,入唐生智部,渐次提拔到宪兵营长的位置,其时,正是唐生智通电反蒋之时。也是在这个时候,周伟龙遇到了一个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人——大他五岁的六期“学弟”戴笠,并联合上演了两出现代版的三国戏,戴笠演的是“单刀赴会”,周伟龙演的则是“义释严颜”——看来这俩人都想当刘备的弟弟。

刘植根回忆说:“1927年宁汉分裂时,周伟龙在唐生智部当宪兵营长,率部驻汉口。唐生智通电反蒋时,蒋介石派遣戴笠到汉口策反及搜集情报,戴因办事不慎被武汉宪兵部队逮捕,搜集的情报也全被抄去,如果上报,即有生命之危。戴打听到宪兵营长周伟龙是黄埔四期同学,便要求与周相见。见面之后,周不但释放了戴笠,而且弃官逃到南京投靠蒋介石。因此周与戴笠成了生死之交,成为“十人团”的成员之一,也奠定了周日后在军统中的地位。

按:周与戴这一段,有好多种说法。

按乔家才所说,此事发生在1929年,地点在河南信阳,即唐生智第二次反蒋时期;如按刘植根所说,则是在1927年“宁汉分裂”时期。

我们知道,所谓“密查组”,正是1927年、老蒋第一次“下野”时出现的产物,目的就是在老蒋出国期间,为其搜集情报,戴笠就是在此时才开始“跑单帮”的,如果周伟龙这时就投奔了戴笠,那确实是够早的,几乎跟戴笠的同学徐亮是同一批的。

这一段经历,真的有点像“小说家言”,如果不是那么多人在不同的回忆中提及,着实令人难以置信。其中,戴笠的做法,虽然有些出人意表,但仔细想想并不奇怪,这叫“死中求活”,作为当时的戴笠,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但从周伟龙的角度看,确实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因当时的戴笠,不过无名小卒而已,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如果是说周是贪图日后的“荣华富贵”,显然过于简单。

如果确有其事,那只能说明两个问题:第一,戴笠确实不是一般人;第二,当时的人们,古风尚存,还有人能够为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而舍弃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比如周伟龙。

也正是由于彼此之间有这么一段,戴笠对周极为信任,特务处一成立,周即奉命组建汉口站,手下就包括后来成为著名驻美特工的萧勃和刚刚投入特务处不久的刘培初。周同时担任复兴社驻汉口常务干事,公开身份是武汉市警察局第八分局局长。

此后,张学良的鄂、豫、皖三省“剿匪”总司令部成立,驻汉口,后改为武汉行营,周伟龙又兼任武汉行营的情报组长,这样,在名义上,周成为张的下级。刘植根回忆说:

“周伟龙投靠蒋介石后,长期从事特务活动。30年代初在汉口当了几年警察署长,适值张学良任鄂、豫、皖三省‘剿匪’总司令驻汉口,他们交往甚密。1935年冬,周伟龙在汉口结婚时,张学良从西安派人送来礼券5000元。”

周伟龙亦是军统“湖南帮”的中坚人物。据乔家才回忆,某次,戴笠与他谈话中,曾问:“你知道我们的团体中,哪里的人最多么?”乔说不知道。戴说:“我来告诉你,湖南人最多。”

按:戴与乔的这次谈话,实际是以此做个开头,告诫他,军统是个“五湖四海”的组织,要与大家搞好团结,就要学会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才能为自己的发展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像你那种“死倔”的脾气,逮谁跟谁“抬杠”、遇事非得辩出个是非曲直的性格,在我戴笠手下可以,遇上别人是不行的,要吃大亏的。乔听了,唯唯而退。

事实上,乔家才的性格一点没有改,否则,也不至于在戴死后,被毛人凤整得死去活来。

不管戴笠想说明什么,军统的湖南人最多这一点是事实。笔者曾经做过一个不完全的统计,在军统高干中,即外勤做到站长以上、局本部(含此后的保密局)做到副处长以上、以及在各种各样的为军统所控制的公开机构中,担任过少将以上军官的湖南人,居然有近140人之多!

在这些人中,张毅夫、周伟龙、唐纵、文强、杨继荣、徐业道都曾经挂中将军衔,与他们的戴老板比肩。

另外还有个唐生明,曾经任军委会中将参议,马马虎虎也可以算军统的人。

不过,要说湖南人中的头面人物,第一个是张毅夫,老资格的党派工作专家,南昌行营调查科系统的核心,戴笠都让他三分;后来郑介民上台,对他也非常客气;后来的毛人凤,对张更是忌惮。在文强的回忆中,曾提到当年大家给张毅夫起个绰号叫“张圣人”,可见其社会基础之深厚!

第二个要说是唐纵,“十人团”之一,又是老蒋身边的重要角色,到后来当了军统局“帮办”,成为戴笠之下的郑、毛、唐“三巨头”之一。

第三个就要算周伟龙了,戴老板的救命恩人兼义弟、军警宪特他一把抓,到1942年,军事委员会“别动军”成立,戴笠保周伟龙当司令,早早地挂上了中将军衔,比戴笠还早一年。

在张、唐、周三人之下,才是文强啊、徐业道啊这些人,至于象沈醉、杨继荣、龚仙舫、还有湖南的“三李一金”等等,就更排不上号了。

周伟龙的性格,本就极为自负,据刘植根回忆说:“早年他在老家丹墀照壁腾龙图案上撰写了这样一副对联:‘岂是池中物,能兴天上石’。”

另据刘说,周伟龙虽然一直做官,“却不治私产,乐于助人”,因此没“落”下什么钱,对此,周的父亲很不满意。刘植根说,1938年,周带着新婚夫人回家省亲,到家以后,马伕问周的父亲: “马关在哪里?”周父没好气地说:“拴在你们老爷的床铺架子上。”此后,周才在家乡买了40亩水田。

私产可以不治,但对于权力的追求,周绝不放松,他本就是性格强势的人,加上与“老板”的关系,弄得极为跋扈,除了戴笠,任何人不买账,遂引发了与邱开基的矛盾。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四十九)


1934年春,即邱开基被戴笠的警卫“误伤”之后不久,邱来到武汉,就任全国禁烟委员会禁烟督察处缉私主任。

全国禁烟委员会禁烟督察处本隶属于财政部,是宋子文的手下,控制着两个税警团的装备,这匹装备是宋子文亲自通过关系从美国买来的,是中国当时的第一批美式装备。

大家知道,禁烟是一个很好的题目,特别是在当时的许多省份还处于军阀割据的状态当中,要想“禁烟”基本属于一句空话,那么在“禁”与“管”之间,就有很大的操作余地,大笔的钱财来得非常容易,进而可以补充全国财税收入的不足。

宋子文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但蒋介石却有他自己的想法。据曾任任全国禁烟委员会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秘书章向阳回忆:

“蒋介石为了要扩大他的独裁统治,必先扩大他的特务组织(过去特务组织的经费,是由蒋在总部特别费项下开支的),而要扩充组织,必须先要有固定的经费来源,但这项经费名称上既不能列入国家预算开支,于是蒋不得不另思别法。因而蒋划定这一机构拨归总部直属管辖,并将全部税收作为特务机构和蒋介石私人馈赠开支之用。”

为此,蒋不惜得罪自己这位内兄,把禁烟督察处硬生生地从财政部给“剥离”出来,顺带手把宋子文的两个税警团也拿过来,改编为缉私武装部队,辖六个大队,统归邱开基指挥。

章向阳说:“这一个职衔官虽不大,但实权却也不小,因此颇引起当时内外人士的注意和瞩目。蒋之属意于邱,足见蒋对邱信任之专,决非泛泛者可比。而邱获得兹职后,更加趾高气扬,目中无人,滋长了他自命不凡、高于侪辈的气焰,甚至连当时的戴笠在邱看来亦不足道,更毋容再提其他同辈了。邱之狂妄自大、傲慢倨人,一至于此,其他概可想见。”

以周伟龙的脾气,看着邱开基的这副做派,自然不顺眼,但不管怎么说,邱是军校“学长”,彼此又是复兴社和特务处的双重“一家人”,且业务上各不相干,因此,最初的一段时间,虽然都在汉口一地,总算“相安无事”。

但时间长了就不行了,章向阳说:

“邱开基为了要雷厉风行严格执行他的缉私任务,曾严令其缉私部队借口缉私,经常堵塞武汉水、陆、空要隘,检查行旅客商。这明明是侵犯地方宪警的权限,超越缉私范围以外的规外行动,引起宪警机关之不满,增加市民之愤恨。在检查行李时,甚至有侮辱人身的不法事件,因而失去贵重物品之事经常发生,被害者既不敢公然吭声,且又无处申诉,稍加抗拒,即遭禁押,粗暴凶狠,蛮不讲理,因此闹得武汉三镇满城风雨,民怨沸腾,民愤难平,而又无人敢于向其进言。”

邱大权在握,老百姓奈何他不得,于是编了一首歌谣,让孩子们满大街传唱:“邱开基,真邪气,来到武汉把民欺,上又不能坐飞机,只落得两腿跑到谌家矾。”以抒发胸中的忿怒。

1934年冬,章向阳奉周伟龙之命去武汉,发现周正在搜集邱的“黑材料”,准备上报。他后来回忆说:“这时的周伟龙看邱闹得太不成话了,自己又无权干预,但他是特务处的情报组长,又兼汉口行营的情报组长,各地区各机关反映上来的控邱情报已如雪片飞来,并且还掌握了邱的一部分贪污材料,经周派人调查属实,经数月之久,邱之材料已积成巨册。”

按:章向阳的全国禁烟委员会督察处上海办事处秘书职务,系周伟龙所保荐。而且,章是特务处驻上海“直属通讯员”,亦属于军统外围人员。

这时,周伟龙还没有打算与邱“摊牌”,因他也知道邱是蒋介石的亲信,“圣眷正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招惹他。但另一方面,自己担任武汉方面的情报责任,职责所系,邱搞成这样,自己不上报,一旦将来追究起来,于公于私都没有好处;同时,章向阳认为,周“自己亦存有取而代之的妄想”。

经再三考虑,周伟龙决定向戴笠汇报一下,听听他的意见,再定行止。章向阳说:

“因此周遂决意飞京与戴笠磋商,并献计于戴,把所有材料交戴过目,认为逐邱时机业已成熟,可由周来发动。邱被逐后,要戴事前准备妥人,保举通过继任人物。把这一支精锐的新式武装部队,转归特务处掌握,对今后工作更为有利。”

周并向戴强调,这是“一举而两全的善策”,要求戴笠考虑他的意见并支持他。

对此,章向阳说:“戴与邱本来无甚芥蒂,但由于邱曾藐视戴笠为后期同辈,戴也不是不知道的;同时戴之心病,也急于想抓一支武装力量在手。对自己工作发展有利,现在有此机会,岂肯轻易放过。”

于是,戴对周的建议表示支持,要他“慎重处理,相机进行”,戴本人则“从旁协助,不致功亏一篑”。

周听了戴的话,自信戴必保他为“继任人物”,遂不顾一切,准备与邱决裂。章向阳回忆说:“(周伟龙)遂乘机飞回汉口,一面嘱其助手继续广事搜集邱之材料,整理成册,作充分之准备。”并将所有情报材料汇订成册,“专案反映”。

上报以后,据章向阳说:“初时,并无动静。周恐邱在侍从室多年,同僚熟人很多,怕有人见到这些材料,会被抽去,反而坏事。嗣又汇呈特务处托藏笠转递,亦无下文。”

此时,戴笠也有戴笠的难处,扳倒邱开基,固然是件“好事”,但不管怎么说,邱是军校同学、又是复兴社成员,还曾是自己的下级,有这样三重渊源,要自己出面,明着整他,“窝里斗”,传出去不好听,于是把材料压了下来。

周伟龙不是善罢甘休的性格,几番密告,不得要领,于是心一横,亲自进京,直接找老蒋告“御状”,并声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愿在京待罪请命”)。章向阳说:

“蒋虽面现不愉之色,但又不得不问,于是蒋遂下手令,将邱开基免职,着侍从室电令邱来京听候处分。邱抵京后,即交由军法处侦讯,经邱与周对质后,邱开基终于免职,后还受到禁锢的处分。

邱被免职的消息传到武汉,大家奔走相告,并把歌谣改为:“邱开基,鸿运终,偏偏遇着周伟龙。”

周伟龙扳倒了邱开基,却没有如愿当上缉私主任,老蒋另派了军校三期的“学长”沈开樾接任,顺便也是给戴笠点“颜色”看看。

为了邱开基的事,复兴社中,颇有人对周伟龙“微词”,认为他对自家人背后捅刀子,手段太过毒辣。章向阳说:“戴笠亦来不及进言保卒,周费尽心计,仍然落空。后来复兴社之骨干中,如邓文仪辈,颇不满周之自相残杀行为,对周颇有烦言。”结果,周伟龙也被关了一段时间。

此后,鸡飞蛋打的周伟龙心灰意冷,表示不愿再回武汉工作。章向阳说:“周亦认为事与愿违,今后恐与己不利,因而再也不愿重返汉口徒找人忌。”

周伟龙是于戴笠有过大恩的人,况且,此番折腾,也算是为“团体”出力,为表示对周的酬庸,戴笠调周伟龙为特务处最重要的上海区区长。章向阳评价说:“但戴笠认为周为公为私,不无可取,因而遂调升周为华东区上海区区长之职,以示安慰;另方面亦可以平先期同辈之物议。”

1937年初,周伟龙被戴笠调到上海,继翁光辉、余乐醒、吴乃宪、王新衡之后,成为上海区第五任区长,也是抗战前的最后一任。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五十)

周伟龙甫一上任,正好赶上张学良陪蒋回南京,被软禁于孔祥熙寓所,对自己昔日的这位上司,周伟龙不能忘怀,刘植根说:“周伟龙殷勤照料,情谊不减当年。”

不久,淞沪抗战爆发,戴笠赶到上海,提出要在虹口、闸北、吴淞、江湾等日本“租界”地区和战略要地建立潜伏组,搜集对日情报。沈醉回忆说:

“这时由周伟龙继王新衡任区长,戴笠从南京赶到上海进行布置,曾召集上海基本特务和骨干分子十多人,在法租界枫林桥附近他的寓所开会。他首先提出要马上在虹口日寇统治区内建立一个潜伏组,配备一部电台和十个左右的组员。”

听了戴的意见,周伟龙马上点了两个人的名,让他们去当潜伏组长,但他们都表示“身份早经暴露无法立足”,不肯去。

周伟龙随即命沈醉去,沈回忆说:“当第三个提到我的时候,我认为我经常搞行动,不适宜搞潜伏。”

还没等沈提出异议,戴笠抢在他前面说:“你是湖南人,一向不怕死,还是你去吧!”

沈醉只得答应下来。他后来回忆说:“第二天,我开始着手找人,连一个到上海看我的哥哥和几个老朋友一起拉进去,才凑成八个人。配的电台报务员裘声呼,倒很勇敢。”

按:沈醉的哥哥即指其二哥沈志雄,日后与其大哥沈玉龙、弟弟沈继龄亦都加入军统。

沈醉回忆说:“虹口组建立不到一个月,便全部被日本人赶了出来。我和裘声呼将一部小型电台装在一辆小孩手推车内,把他的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孩一同推着跑了出来。周伟龙再度要我去恢复,却怎样也进不去。”

不久,沪战结束,中国军队退出上海及周边地区,周伟龙奉戴笠之命,率上海区全部人员转入地下,继续开展对日斗争。

周伟龙的搭档,即上海区书记,最初是程一鸣。

谈到程一鸣,又是一段传奇。

程一鸣,1907年生,广东香山县人。

程一鸣在自传中,曾经回忆过自己的家世:

“当美国总统林肯解放黑人奴隶的时候,我的祖父被美国招工到了旧金山(圣佛兰西斯科),给美国资本家当奴隶,修筑铁路。一八九三年我父亲十九岁时,被我祖父带到旧金山一家中国餐馆里当杂役,艰苦地工作了十三年,积蓄了几个血汗钱。一九0六年我父亲先将大部分钱汇回来,又随身带了一点钱,便乘轮艘经由香港返回家乡。在船上父亲被专门诱骗赌博的赌棍引诱参加了赌博,输光了身上带的一点钱。回到家乡时已经三十二岁的父亲和邻村崖口一位十七岁的农家女结了婚,她就是我的母亲,翌年生下了我。”

1923年,16岁的程一鸣上了中学,没几个月,他的母亲就去世了,临死前,母亲告诉程一鸣说:“她有一位胞姊住在汉口法租界长春里,如果有可能,希望我到汉口去拜访姨母。表达她对大姊的怀念”。

母亲去世以后,程一鸣就失学了。他回忆说:“父亲续娶,后母要我停止上学,在家里做家务,引起我对家庭的不满,父亲便将我送到上海去当学徒。一九二四年的元宵节后,我离开家乡到香港,在香港搭乘轮船前往上海谋求生活。走时,父亲给我做了几件新衣裳,给我几十块银元,送我上了轮船。”

程一鸣只读到高小毕业,在军统高干中,学历属于比较低的,但程十分好学,此后的一切,全凭个人奋斗而来。当然,机遇偶合也是个重要因素,但一个人,如果自己不争气,运气再好也是枉然。

程来到上海,在他的堂兄程庆同介绍下,到一家“广东汽车公司”当学徒工。程一鸣说:“这个公司是一位葡萄牙资本家姬普鲁开设的,专修理汽车。我去了以后,言明要我做三年学徒,如果中途退出,就得给公司补还三年米饭钱。在那里我每天工作十小时,白天八小时,晚上两小时。由公司供给食宿,每月发一块银元算做工钱。”

“五卅运动”之后,“广东汽车公司”倒闭,程一鸣曾先后到南洋兄弟烟草公司、英美烟草公司和永安纱厂等处做机修工。

1926年夏,程一鸣到汉口,去完成母亲的遗愿——看望姨母,并由姨父把他介绍到一个工厂当工人。此后不久的9月7日,北伐军攻克汉口,程一鸣说:“汉口的工人组织了工会,兴高采烈。于是,我第一次看到了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工人运动,给我留下了终生不能磨灭的深刻印象。”

不久,程一鸣回到上海,到光明电器厂做机修工。在这里,程成为一名“CP”,他回忆说:

“我住在青云路一间民房的亭子间,楼上和楼下都住着上海大学的青年学生。楼上的学生往来要经过我的房门口。我傍晚放工回来就在房里读书看报。我同楼住有一位上海大学的青年学生叫马异的.是广东省海南岛人。他常到我房里闲谈,问起我的家庭情况和喜欢读什么书报。他是我得以接受革命思想的启蒙者。参加中国共产党的介绍人。”

入党以后,程一鸣参加了上海工人的三次武装起义,“四一二”之后,党组织考虑到程的身份已暴露,决定派他到苏联去学习。

许多年之后,程一鸣说:“我生在一个贫穷的侨工家里,不可能去读大学。中国共产党把我送到苏联上大学读书,使我终生感激。我现在能写这本回忆录,也是党哺育我的结果。”

1927年底,程一鸣来到苏联,进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当然,此时的程一鸣不会想到,不久以后,他就会倒向另一个阵营;更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成为一名特工,还干得像模像样;尤其想不到的是,他的一大批同学,日后会成为自己的同事,有的且两度同事。

在这些同学中,就包括程一鸣日后的上司邓文仪,只不过,程一鸣入校的时候,邓文仪已经离校。

邓文仪是整整两年前到莫斯科的。

1924年,已经毕业的军校一期生邓文仪,正在三期学生队中当区队长。他回忆说:

“民国十四年我在黄埔军校,听到苏俄顾问传来的治息说,他们预备在莫斯科,创办一个孙逸仙大学,一面纪念孙中山总理,一面替国民党培养革命的政治干部,学生由国民党中央考选保送,除赴俄旅费外,一切费用由苏俄政府负担。我对于这个消息,十分注意,很想找到参加的机会。不过听学校当局说,军校学生只许第三期未毕业的学生参加考试,第一第二期毕业学生,因为作战职务的关系,不准报考,这真使我非常难过。但是我仍在希望得到例外的许可,因为我如能得到这机会,那末留学外国,旅行世界,学习政治,以及其他很多的平素的愿望,就都可达到了。我一心等待着新的机会。”

邓文仪打听到,赴苏留学之事,由国民党中央党部主管,事有凑巧,其时,邓文仪的区队,恰好负责中央党部的警卫工作,于是邓“近水楼台先得月”,悄悄地报了名,并顺利通过了初试和复试。

邓非常高兴,他说:“我能到苏俄去留学,是如何的快乐呀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五十一)

不久,赴苏留学的名单发表了,大家都在“忙着打听行程日期,同时要准备怎样的行装,及如何办理出国手续”,邓文仪却还有一道难关要过,因为他是私下参加考试的,没有得到“组织”的批准。

于是,邓文仪去找军校教育长王柏龄,“报告投考经过,和我的志愿”。邓说:“虽则学校有命令,不许第一期第二期学生报考,但我既已考取了,请特准我去俄国留学。”

不料,王柏龄听了,兜头一盆冷水泼将下来:“不可以去,你要服从学校的命令。”

邓听了,虽然“痛苦万状”,但并不灰心,他另外想了个办法——直接找“校长”。

其时,蒋介石正在汕头前线,邓文仪回忆说:“后来多方请求转报校长,经过好几次的说明,终于得到校长的批准,许可用国民党中央选派的名义赴俄国,到莫斯科孙逸仙大学求学,但因为时间躭搁了,我只能第二批启行。”

在回忆中,邓文仪深有感触地说:“一个人只要有好的理想和志愿,又能够有恒心和毅力,始终朝着他的理想和志愿去努力,总有一天会达到他的目的,所谓‘有志竟成’就是这个意思。”

1926年初,邓文仪辗转到达当时的革命“圣地”莫斯科,入中山大学中国斑学习。他说:“孙逸仙大学第一期,将近三百学生,女的不到六分之一,同学来自各个地方,也有从欧洲来的中国留学生。程度相差悬殊,有大学生,有中小学生,还有青年工人,及几个十六七岁的同学。这些学生最初是共产主义青年团与国民党员各占半数,到最后,纯粹国民党员,剩下的不到十分之二。”

关于学习生活,邓文仪说:“学校里是苏俄的新式教育,课程很少,都是政治经济、东方和西方的革命史、农民问题、民族问题、中国革命等类,俄文以读报为主,学生先看书,后提出问题,或由教师提出问题讨论。每天都有会议。每个星期至少有一次参观和一次同乐晚会或联欢会,这种教育方式,是启发性的,我们同学都很用功学习。”

邓文仪只在苏联待了一年,一年中,除了学习,这些青年人的业余生活十分“惬意”,作为留学生来讲,甚至可以用“幸福”来形容了。邓文仪回忆说:

“莫斯科附近有一座列宁山,星期天我们常常到那里游玩,山在莫斯科河畔,风景不坏,同学在那裹,留下了很多的浪漫故事。”

“夏季来了,学校在一个有树林,有河流的乡下,办了一个夏令休息会,和其他很多俄国的工人、男女学生的夏令会,相隔很近。这是青年难得的机会,设备虽不十分讲究,但很周到。规定不上课,也不许看很多的书,可以游水划船,赤裸着身体作日光浴(晒太阳),并从事其他体育娱乐的活动。成千的男女青年。混在一起,休养、娱乐、恋爱、玩耍、差不多有两个月的时间,每一个人的体重都增加了,每一个人也都很高兴,我觉得这种夏令休息会,是全世界都值得提倡的。”

在校期间,邓文仪等还曾赴十月革命的策源地、“夏宫”列宁格勒参观游览。他回忆说:“列宁格勒比莫斯科好多了,那里的皇宫遗址,及各种美术博物馆等,所有的历史文化艺术作品,都很有参观的价值。我们整整的跑了四天,没有休息。当我们参观冬宫的时候,我们深深感觉到,彼得大帝那个家伙对统治世界的野心和雄才大略。他宫里的设备,把全世界各国的家具及陈设形式都充满了,小的国家陈设一间,大的国家两间或三间,中国式的房子两间,都陈设着竹制品作代表。”

1927年初春,在很突然的情况下,邓文仪离开了苏联。他后来回忆说:

“听说第三国际要派一个代表团到中国指导大革命,孙逸仙大学要选四十个优秀的学生,和代表团一道回中国工作,那时代表团的团长是第三国际的委员印度人路易,中国的代表有谭平山等几个人。四十个中国学生有三十七个是共产党员,只有三个是国民党员,即罗芳炯温忠同我,我们得到通知,立刻启程,并特许个人所有的一切行李、书籍、纪录,都可以随身捎带,照规定是不准带书籍及各种纪录出俄国境外的,我们总算得到了优待。匆匆忙忙的就离开了莫斯科,火车是专车,不到十天,就到了海参崴,想不到的快速地像要赶紧去战场一样。”

按:“第三国际的委员印度人路易”,通译为“罗易”,时任共产国际远东局负责人,于1927年初任共产国际驻中国代表团团长,负责“指导中国革命”。到任不久,国共合作即破裂。

邓文仪遗憾地说:“我真没有想到这样快我就回来中国,我学的东西,旅行的地方,是那末少呀!我真有些惋惜。”

程一鸣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莫斯科的,他来的时机不太好,正赶上历史将要“拐弯”的时候。我们可以借助程的回忆,重温一下当时的背景:

“一九二六年夏季,苏联的托洛茨基和季诺维也夫结成反党联盟。一九二七年十月革命十周年纪念那一天,托洛茨基和季诺维也夫分子在大街上高呼口号。和游行的群众队伍作对。十一月,苏共中央监委会把托洛茨基和季诺维也夫开除出党。我刚到学校时,正在开展和托派的斗争。”

按:这就是我们前说过的“红场事件”,呼喊口号的人当中,就有梁干乔,不过此时的程一鸣还不认识梁干乔。

“一九二八年七月,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在莫斯科召开。当时在学校里,有关中国革命性质的问题引起了争论。苏共和中共党内的斗争也反映到我们学校里。在留苏学生中,出现了陈绍禹这样的空谈革命理论的教条主义者。”

很自然,这一批年轻人,也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分出了左中右。

程一鸣回忆说:“ 在中国共产主义劳动大学进行的清党运动中,陈绍禹所谓‘百分之一百的布尔什维克’的分子,利用这个机会向我打击报复,给我定了三大罪名:(一)我的父亲是华侨,在香港开设旅店,是一位资本家,因此,我是一个阶级异己分子;(二)对苏联不满并进行攻击;(三)不学俄文,无心学习革命理论。”

这三条罪状,程一鸣斥之为“似是而非”:

第一,关于“资本家”父亲:程说:“我父亲是华侨,这是确实的,但他只是一家旅店的工人,根本不是资本家。”

第二,关于“对苏联不满并进行攻击”。

1929年夏天,程一鸣曾到雅尔塔旅行,之后程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其中说:“南俄的天气酷热,很象广东的夏天。山上树木很少,土是赭色的。”

程一鸣回忆说:“这封信夹在教室书桌上的书本里,给人偷走并被译成俄文,说我把社会主义祖国和蒋介石统治下的广东来作对比,污蔑苏联的土地是赭色的,山上一片荒凉,气候很恶劣,说这完全是反革命的诽谤。”

第三,关于不学俄文,这倒确有其事。程一鸣是留苏学生当中,很少见的不会俄语的人。

至于不会俄语的原因,说起来也很简单,太难了,程一鸣连中学都没念完,让他去学外语,其难度可想而知。他后来回忆说:

“在学校开设的课程中,使我烦恼的是学习俄文。我对俄文字母的发音感到很困难。教授俄文的是一位年老的女教授。我不了解她是爱护我还是和我为难,上课时常常要我站起来读俄文。我因为不会拼音,发音又不准确,往往使我面红耳赤狼狈不堪。由于自己有点小资产阶级爱面子的习气,所以怕上俄文课。自己的中文水平本来不高,学俄文又遇到困难,于是我决定不学俄文,专学中文。三年学习期间,我把学校图书馆里的中文书籍和翻译成中文的马列著作都读了。”

程一鸣说:“我没有学俄文是事实,但不等于我不学革命理论。”

针对程的“罪行”,由“红色职工国际”的监察委员会派了三位“判官”对程一鸣进行审判。

审判的结果,程一鸣以“阶级异己分子”的罪名——被开除“联共”党籍。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五十二)

据程一鸣回忆,“审判”结束以后,“判官”令他交出“联共”党证,并问:“你最后有什么话要说吗? ”

当时才23岁的程一鸣,年少气盛,他“很气愤地将苏共党证掷到审判桌上”,说:“我革命.就不要这个证件;如果我不革命,拿着这个证件也没有用!”

听了他的话,一个“判官”站起来,拥抱了程,并说:“年轻人,你说得对!”

1930年5月,程一鸣毕业,并与同学王人璇被送到莫斯科“铁鎚镰刀”钢铁厂“劳动改造”,其他同学则陆续回国。

在回忆这段经历时,程一鸣说:“我本来就是一个机器修理工人,王人璇在德国学过机械,我们在工作中有优良的表现。工厂党支部认为我们两人都有技能,应该回国到工厂去参加革命,不应留在苏联,因此向学校建议将我们送回中国。学校接受了工厂党支部的建议,于是我和王人璇同学被送返中国。”

1930年秋,被开除了“联共”党籍的程一鸣回到了上海。据他回忆:“抵达上海后的第三天即是中秋节”,那么,这是1930年10月4日。

回国初期,程一鸣还参加了一系列革命工作,他回忆说:“我和闸北区委取得联系,党决定让我负责恢复上海的‘五金机器工会’,并参加‘全国总工会’的工作。”

也就是说,虽然程一鸣的“联共”党籍被开除,但国内的党组织依然把他作为“同志”。

可惜好景不长,还不到半年,情况就变了。程一鸣说:“一九三一年春,陈绍禹篡夺了中国共产党中央的领导权,大搞宗派主义,用种种罪名来打击为党为人民做过很多有益工作,同群众有很好联系的同志。同年五月,我得到通知,让我停止同闸北区委和全国总工会的联系。”

从此,程一鸣的组织关系就被切断了。

1931年,程一鸣曾与亲戚卢吉珊一起去西北,希望能做些军运工作,但无结果,不久后又回到上海。这时,恰好“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程一鸣说:“我回到上海后,有时到工厂去做工维持生活;有时去国本小学教些书;还出版过一本《聊斋》杂志,想和林语堂主办的《论语》杂志对抗。因为没有钱,出版了几期就停刊了。”

按:卢吉珊即陆沉。

陆沉,大家应该还记得,前文所述,在1927年11月的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出台过一份“政治纲纪整饬案”,其中指出:“湖北特别委员会违反中央命令,全体予以警告。陆沉时任特别委员会的书记。而其主张行动均出自军事投机的心理,根本不做农民运动的工作,应取消其中央委员的资格。”

1929年,卢吉珊被捕,次年被亲属保释出狱,在上海开办了国本小学。

谈起这段经历,程一鸣说:“一个人脱离了党的领导,要搞革命是很困难的。”

这时,大批程一鸣的留苏同学开始出现了。第一个是吴景中。

吴景中,生于1903年,湖北黄陂人。许多人认为《潜伏》中所谓的“吴站长”即以吴景中为原型。

据程一鸣回忆:“一九三二年冬,有很多留俄同学当了叛徒,成为国民党的特务。国民党特务通过同学吴景中要我到南京国民党中央组织部的‘留俄学生招待所’去报到。”

按:所谓“留俄学生招待所”,即专门针对留苏的“CP”学生做工作、促使他们“自新”的“反省院”。

程一鸣听了,对吴景中说:“你是知道我已脱党了,没有到南京去的必要。”

吴说:“在南京的同学认为你在工厂做工,又到学校去教书,还出版了一份杂志,怀疑你已经恢复了党的关系。如果你和党没有关系,为了自己,应该到南京去一趟。”

程听了,只好说:“请你让我考虑一下。”

程一鸣后来回忆说:“我经过考虑,觉得只有两条出路:一条是逃往苏区革命根据地,但陈绍禹一伙已把我排挤出党;另一条是逃往汉口,但汉口也是在国民党统治下。后来我又想,既然我和中国共产党没有关系,为什么要逃走? ”

转眼已是1933年的春节,吴景中来“拜年”,说:“你经过很长时间的考虑,应该作出决定了。再拖延下去,在南京的同学可能拘捕你,迫你自首。你既然和党没有关系,何必吃这样的苦头? ”

程一鸣回忆说:“春节过后,我从上海坐火车到了南京。我一走下火车就成为叛徒,造成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做了敌人三十一年的帮凶。”

在“招待所”中,程一鸣遇到了同学李梅五,他问程:“你过去是不是学过修理汽车?”

程说:“当过两年汽车公司的学徒。”

过了几天,李梅五对程说:“同学梁干乔是你的同乡,他想见见你。”

程问:“梁千乔是千什么的?”

李说:“梁是军事委员会交通研究院副主任。”

见到梁干乔,梁要求程替他筹备开办一家汽车修理厂,“代他拟一个开办汽车修理厂的计划,需要什么机器和工具,能不能在上海购买到这些东西。”

程一鸣回忆说:“我拟好一份开办汽车修理厂的计划,列了一张所需机器和工具的表,给了梁干乔。几天后,梁请我到他家里,说我拟的计划很适用,交通研究院要设立一个‘汽车系’,想聘请我当‘汽车系’的研究委员。”

听了梁的话,程一鸣因急于离开“留俄学生招待所”,“觉得到军事机关去修理汽车比较好些”,就答应了。

据程一鸣回忆:“过了几天,国民党中央组织部总干事张冲约我谈话,问我是不是要到交通研究院去,我将全部经过告诉了他。”张冲听了说:“你到交通研究院去工作很好,大家都是为领袖效忠。我告诉招待所发给你一张‘自新证’。”

至此,程一鸣就算“自新”了,可以离开“留俄学生招待所”了。

程一鸣回忆说:“不久,交通研究院主任酆悌从德国考察回来,和梁干乔闹磨擦,说梁干乔在他离职期间,滥用职权,任用私人。我知道后,一气之下就离开了交通研究院,决定返回上海。”

这时,又一个留苏同学出现了,他就是谢力公。

程一鸣说:“有一天,我在新街口遇见了同学谢力公和李拔夫,他们问起我在南京干什么。我告诉他们刚离开交通研究院,决定返回上海。他们要我留下现在的住址,明天到我家里来看我。翌日,谢力公到我家里,并要我去见同学邓文仪。”

见到程一鸣,邓说:“你在中山大学的墙报上绘了很多画,我需要一位能绘统计图表的人材,想请你到南昌行营去帮我的忙。”

程说:“我不是军人,不懂军事。”

谢力公和李拔夫听了劝道:“不要你做军事工作,只要你绘统计图表。有很多同学都在帮邓文仪同学的忙,希望你也能帮邓同学的忙。”

程一鸣回忆说:“于是我答应邓文仪到南昌去。邓写了一封介绍信给南昌经堂巷的李厚征同学。我见到李厚征时才知道邓文仪是蒋介石的侍从秘书兼南昌行营调查课课长。李厚征是调查课的副课长,我去后派我任该课军事股少校股员,专绘统计图表。该股股长是同学李国琛。”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五十三)

李国琛即前面说过的李果湛。与徐光英、文强、刘人奎等人一样,李国琛也是我党最早开展武装斗争的干部之一

李国琛是湖北人,毕业于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在校期间于192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5年10月,李国琛考入日本“陆士”第十八期,同学当中,就有后来闻名遐迩的汤恩伯。毕业后,李国琛回国参加革命。南昌起义之后入叶剑英的第四军军官教导团,担任教导团党委委员,并随教导团南下至广州,参加了广州起义。

广州起义失败以后,叶剑英、李国琛辗转离开广东,并被派到苏联学习。1928年,李国琛入莫斯科中山大学,被编入特别班,同学当中,除了叶剑英,还有董必武、林伯渠、徐特立、吴玉章等老同志;另外,还有文强当年的偶像、著名的“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之一的夏曦。

1930年夏,李国琛回国,被派到湘鄂西苏区工作,后任湘鄂西军委警卫师参谋长。

1931年3月,李国琛与夏曦在苏区重逢——刚刚在中共六届四中全会上当选为中央候补委员的夏曦被派往湘鄂西苏区,接替邓中夏担任湘鄂西特委书记、红二军团政委。

到任不久,夏曦就开展了著名的“湘鄂西肃反”,李国琛虽然是他的留苏同学,也照样被“打在网里”,以“改组派”的罪名,开除了李的红军军籍,不过总算看在同学的份上,夏曦留他一条命,将其送出苏区。

不久,李国琛即为另一位留苏同学邓文仪所罗致,加入了他的南昌行营调查科,并改名为李果湛。

其时,正是邓文仪威风八面的时候,据曾任军委会政训处设计委员、与邓文仪共事达九年之久的洪傅经说:

“邓文仪是黄埔军校一期的所谓蒋介石的‘十三太保’之一,曾是蒋的红人。早在30年代蒋在江西‘剿共’时期,邓即任蒋的主任侍从副官,任何要人想和蒋见面都要事前通过他不可,其权势之大,炙手可热。”

蒋介石的侍卫张毓中也说:“当时的邓文仪先生,宠信之专,权势之高,少有出其右者,我常在机场、车站和重要场合中,看到党政军要员见到他,无不毕恭毕敬,行礼问候。”

程一鸣去苏联留学,就没赶上好时候,加入南昌行营调查科,同样生不逢时。很快邓文仪就出事了。程一鸣说:

“南昌的飞机场失火,烧毁了飞机。蒋介石大怒,把航空署署长徐培根撤了职。调查课在事前未能防范失火,事后又不能破案,因此被解散,并入南京复兴社特务处。”

程一鸣在这里说的有点简略——其实,戴笠接长南昌行营调查科,是1934年8月;两单位合并,则是当年年底,这是两件事,有一个过程的。

据特务处干部李邦勋回忆说:“原邓文仪掌握的南昌行营调查课,也是蒋介石的特务组织之一,在1934年前同徐恩曾掌握的特工总部(中统前身)和戴笠掌握的特务处是鼎足而立,分道扬镳进行反共反人民罪恶活动的,其分支机构亦遍布全国各都市。因为l934年7月南昌飞机场飞机被火焚毁,蒋介石以邓文仪不能彻查据实报告,认为对他不忠,即于同年8月撤掉他的调查课课长职务,交由戴笠接替。”

张毓中则说:“据我们所知,领袖在秘密地准备对日抵抗,正设法增强军力,尤其是空军军力,故命曾在德国留学深造、受德国统帅兴登堡将军所推崇的徐培根先生出任航空署长,凡重要航空事宜,因怕日人知悉,对我不利,都采伪装或掩护手法,以避日人耳目。而这次起火,事出蹊跷,领袖怀疑是日本间谍收买汉奸,纵火烧毁,以致损失惨重,严重的影响了我空军战力。谁知调查课调查的结果是意外失火,并无人为因素。领袖不信,命再认真彻查,结果仍如前查,领袖始终怀疑不信,就另命戴先生复查。戴先生果真不愧为特种工作奇才,竟于短期内查出失火真相,找到人证物证,证明是人为纵火,拘捕了有关人犯。领袖极为震怒,扣押了徐署长和邓课长议处,并发表戴先生兼调查课长。”

按:失掉南昌行营调查科并被监禁,对于邓文仪来讲,并不是灾难。不久即被放出来,派任国民政府驻苏联大使馆武馆,1936年回国,并被选为复兴社书记。

真正令邓文仪倒了大霉的,是西安事变——蒋介石被扣,邓文仪办了一件令他后悔一辈子的事,搞了一帮人大肆鼓噪,要“讨伐”,要跟张杨“拼命”,明摆着置“校长”的安危于不顾。蒋回来之后,听说此事大怒,当即将邓撤职。

这个跟头栽得可是太狠了,从这以后,邓文仪就再没缓过劲儿来。洪傅经说:

“1936年西安事变后,蒋对邓则视若仇敌,不但不愿见他,就是有人提邓之名,蒋也会大发脾气。因为,在西安事变中,一些蒋的亲信怕被扣于西安的蒋投降,使政局发生变化,便主张炸平西安,牺牲蒋介石,另推何应钦为领袖,而邓文仪即是其主谋者之一,待蒋被释放回南京后,宋美龄向蒋言明此内幕;平时恨邓之人,也对邓落井下石。至此,蒋就把邓当成眼中钉了。”

从此邓一直处于投闲置散的境地,什么工作都没的做,一天到晚闲得发慌。洪傅经说:

“邓失去蒋的信任后如丧家之犬,东奔西窜,毫无办法。他的心腹朋友贺衷寒、袁守谦、萧赞育等也爱莫能助,不敢在蒋面前为他说情。”

等到抗战开始,邓文仪总算捞了个闲差。洪傅经说:“卢沟桥事变后,政训处成立了抗敌宣传委员会,聘请100多名委员,其中也有如郭沫若、叶浅予等民主进步人士。此会是社会组织,不是由蒋官方任命委员,而是由政训处处长聘请,所以贺衷寒得以指定邓为主任委员。”

不久,抗敌宣传委员会的活动停止,邓文仪又失业了。这时,正好军委会在武昌成立了训练团,招收青年和干部受训,需要一个上校级的政治总教官。邓文仪觉得这是个机会,四处找关系,想得这个“缺”。洪傅经说:“对这一清苦的职务,多人不愿赴任,惟邓毛遂自荐,到处奔走托人找关系,一心想当总教官。”

以邓文仪的身份,屈尊去当个上校“教官”,连洪傅经都觉得太“委屈”了,于是就劝他,说:“你去担任训练团的总教官,恐怕不太适宜吧?”

邓听了说:“只有这种起码的工作,我在老头子(即蒋介石)方面也许才能通得过。我如今和别人不同,只要有事做,总不愁将来没办法。”

最终,邓文仪如愿当上了“总教官”,蒋知道以后,很不高兴,洪说:“好在朋友们替他说情,说他愿意痛改前非,戴罪立功,蒋也就没说什么。”

做此官,行此礼,邓文仪在训练团当上校总教官,只要见了将军,都得敬礼。训练团政治部主任孙伯骞原是邓的手下,如今邓反过来要向孙“立正”、“报告”。大家看了都暗自好笑。

洪傅经回忆说:“由于邓的忍气吞声,守规矩,既勤快又无架子,再加上有贺衷寒等人的暗中支持,大家对邓的印象逐渐好起来。1938年,经贺等人的举荐,邓任中央军校政治部主任。蒋未加反对。”

这下,邓文仪又来劲了。洪傅经说:“邓上任后,招揽了不少名流学者;编辑出版了《黄埔周刊》、《黄埔季刊》、《黄埔丛刊》,自以为又可以为所欲为了。岂不知蒋对他余恨未了,在一次活动中故意让他当众出丑。”

那是中央军校十五期第一总队在成都举行毕业典礼,蒋介石亲自主持。洪傅经说:“蒋在大操场边走边巡视,邓也跟在后边。蒋骤然回头对邓说:‘你处处跟着我走,是否觉得漂亮些?我不愿意看到你这副嘴脸,你给我滚下去!’当时邓在全校师生和众多来宾面前受到如此奇耻大辱,真是无地自容,待典礼一完便立即气冲冲地跑回家去了。”  

洪傅经说:“邓的家在成都少城三条巷,妻子李白坚正因难产住院(几天后就去世了),邓因要陪蒋参加典礼而未与妻子见面,却未料到蒋给他当头一棒。邓意外受辱,恼羞成怒,回家后痛哭流涕,决心用‘军人魂’剑自杀。”

当时,洪傅经和军校教官袁觐贤正好去看他,见此情形,“百般劝说”道:“校长不是别人,他对你爱极恨深,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

邓文仪听了,“气愤地高声”说:“我连王八都不如,还做什么人!”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五十四)

接长南昌行营调查科,于戴笠而言,不啻为天大的馅饼砸在头上,戴笠非常高兴,溢于言表。据张毓中回忆,某次,他到特务处去“玩”,正好遇到戴笠兴高采烈地回来。张回忆说:

“戴先生在南昌百花洲东湖旁,设有办事处,因特务处新创不久,同志不多,只要他在南昌,我们都可以随时跑去找他聊天。民国二十三年六月某日黄昏,我去看戴先生,他不在,就在我和副官贾金南等嘻嘻哈哈谈笑时,戴先生满面春风的回来了。”

戴笠看到自己的学生,很高兴,说:“你来了!坐!坐!”

接着戴又对贾金南说:“贾金南!马上烧泡饭给我吃。喔!还是先倒洗脚水给我洗脚!”

张毓中回忆说:“戴先生那天特别高兴,反常的喜形于色,我就笑着问戴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戴说:“喔,你不知道,我当课长了!”

张毓中回忆说:“我觉得好笑,就天真的脱口而出”:“一个课长有什么了不起,你怎么会这样高兴?”

戴笠说:“真是小孩子,这个课长可不是一般的课长,你懂什么呀!”

事后,张毓中才了解到:“调查课编制大,经费多,和特务处的配合运用,使戴先生的事业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戴笠接管南昌行营调查科的时候,正是蒋介石在江西对我苏区进行“围剿”的时候,军事谍报的重心,全在江西,因此,戴笠把他的“指挥中心”也移到了南昌。李邦勋说:

“戴笠将特务处内勤分子大部分由南京调至南昌,充实调查课的力量,并指令特务处和调查课外勤分子的罪恶活动,一律向南昌汇报,派徐亮为调查课副课长。负实际责任,派唐纵率领少数人员留守南京。这个时期,徐亮等在南昌极为忙碌,唐纵等在南京则清闲无事。”

1934年10月,红军离开江西,南昌行营撤销,调查科也完成了其“历史使命”,当年年底,南昌行营调查科“销号”,全体人员并入特务处。

最初,南昌行营调查科留下来的人们,心中颇为忐忑,不知道戴笠会怎么对待他们。李邦勋说:

“国民党统治年代所有机关的人事,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个机关的主官更换,该机关的人员多半随同更换。新任主官对旧有人员是不信任和不要的,各有各的一班人马靠他做官。因此一个机关主官的更换,原有人员有办法的就自行撤退,没有办法的只好听任新任主官摆布,惶恐不安。特务也不例外,l934年8月戴笠接收邓文仪的南昌行营调查课特务组织后,该课旧有人员虽听说戴笠宣布原有一班人马‘愿继续干者欢迎,不愿继续干者请便’的表示,但总有些不放心、不安心。”

程一鸣回忆过“合并”时的情况说:“复兴社特务处处长戴笠来到调查课,召集调查课全体人员训话,说调查课已和特务处合并,愿到南京者留,不愿者可站起来。我听了戴笠的讲话,才知道调查课是一个特务机关。”

程一鸣不想干特务这一行,心想既然可以选择,就准备站起来。这时后面有人悄悄拽他的衣服,程回头一看,正是李果湛。程一鸣说:“我不明李的用意,没有站起来。结果,全场没有一个人站立起来。”

程一鸣回忆说:“散会后,李国琛告诉我,他不让我站立起来是为了调查课的全体留俄同学。他说,你一离开,戴笠就会不高兴,会认为我们只愿意帮邓文仪的忙,不听他的调动,就会采取手段来对付我们。我们参加这个工作是终身职业,不能中途退出。”

李国琛的话,说对了一半,一方面,如果大家选择离开,戴笠“不高兴”是当然的,要“收拾”他们,也是有可能的。另一方面,戴笠也是个爱才的人,真心希望这些人进入自己的“毂”中,因为那会大大扩充自己的实力,所以他不但不会难为这些人,反而要尽可能把事情做得漂亮些。

李邦勋说:“因为他们还不了解戴笠的野心。南昌行营既撤销,调查课的名义自然亦不存在,但特务组织未经‘立法’程序,并不受人数的限制,戴笠正欲利用邓文仪的这班人马以充实他掌握的特务处。原特务处的内外重要分子如郑介民、唐纵、梁干乔、徐亮、赵龙文、周伟龙、王孔安、王天木、张炎元、魏大铭等,都是戴笠亲自选拔的,有密切关系、忠实可靠、互相信任、相依为命的人。而由调查课接收过来的人,都是邓文仪多年培植起来的.与戴笠素无渊源,人数比特务处原有人员还多,又有多年特务经验,活动能力也较强,如李果谌、张毅夫、徐业道、刘哲民、王立生、朱若愚、涂寿眉等,戴笠认为都是特务‘人才’,要想让他们对自己死心踏地的俯首听命,不怀贰心,就不能不设法笼络。”

戴笠“笼络”大家的手段,就是在特务处处长、副处长之下,增设一个了“书记长”的职务,派李果湛担任。这招挺高,李邦勋说:“这一着,就使由调查课接收过来的内外特务都认为戴笠知人善任,与众不同,都安下心来,乐为其用。特务处的实力遂蒸蒸日上。”

这样,李果湛就成为特务处的“三把手”,但只是名义上的,李邦勋说:“但戴笠起初对李果谌并不放心,没有大胆地委托李总揽一切特务事宜。李果谌虽是书记长,但职权有限不及书记徐亮,戴笠的私章不交李果谌保管,而交徐亮保管。重要的东西,除戴笠亲自处理外,都由徐亮代办。因为毕竟戴和李是新知,而和徐是生死之交。”

李果湛当了一年“书记长”,觉得没啥意思,于是“自动请求外调”,戴笠即将他派到北平,接替张炎元任北平区区长。在任期间,在“名义”上主持了对殷汝耕的制裁,从而结识了“帮办”殷汝耕案的陈恭澍。

对于李果湛,陈恭澍给予极高评价,他说:“果湛先生,倜傥潇洒,和蔼可亲,独具风采,在我们一般老同事中来说,可以称得上仪表出众了。不仅如此,在谈吐之间,还另有一种声势夺人的气概。”

空出来的书记长职位,戴笠照方抓药,由另一位调查科系统的“灵魂”人物张毅夫接替。

张毓中说:“戴先生胸襟开阔,唯才是用,无畛域之见,因此人人多愿随其左右;……此为戴先生继特务处后的又一重要职责。”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五十五)

这次合并,对于戴笠的意义极为重大。在此之前,由于戴本人是黄埔的,所以他的手下,基本都是军校学生,知识结构比较单一,能力素质参差不齐;而邓文仪虽然也是军校的,但他去过苏联,并以此延揽了一大批留苏同学,这些人中多数又有“CP”或“CY”的经历,对我党非常熟悉,有的还是学问家。这一大批人过来,对戴笠的特务处而言,整个工作水准,提升了一个层次。

张毓中说:“尤其调查课成员,具才华、富经验、多专家,对他襄助极多。”

不止于此,戴笠同时接收的,还包括南昌行营调查科的所有分支机构和外勤单位——在当时,各省保安处第四科、各军事机关调查科,都归南昌行营调查科指挥。

比如,我们在前面“顾顺章案”中讲过的宋惠和,叛变以后改名为宋良,先进了蔡孟坚的武汉行营侦缉处。此后蔡“直接退出反共组织”,转而致力于警政,宋良则去了鄂豫皖三省“剿匪”总司令部第三科,当调查组组长,成为邓文仪的手下。后又任南昌行营特务队副队长、保定行营调查科代理科长等,最后随南昌行营调查科转入戴笠的特务处。

沈醉在回忆中,曾经不点名地提到宋良,他说:“还有一个叛徒,因他叛变后在武汉出卖了一百多人,地下党派人制裁他,砍了他八菜刀还没把他砍死,我们就用湖南人骂人的话叫他‘砍八刀的’。他在受到共产党的制裁之后,不但毫无痛改之意,反而更疯狂地去迫害被捕的地下党员。他头上的伤疤刚刚结口,绷带还没有解掉,便亲自对不肯叛变的被捕党员施用酷刑。一次在对别人用刑时,由于用力过猛,自己头上的伤疤也崩裂开了,他虽流血满面,还不肯住手。这个出卖灵魂的赖皮狗,在军统局当了一个上校行动科科长后,因主持破坏一个地下党组织没有完成任务,得不到戴笠的信任,被派去当特训班的教官。”

除了这些分支机构落入戴笠之手以外,南昌行营调查科在各地的外勤单位亦被特务处照单全收。比如湖北,特务处原本只有周伟龙的汉口站。合并之后,戴笠将南昌行营调查科的湖北站一并接收,站长换上了军校六期同学廖树东(即前述在淞沪抗战中牺牲的那一位),原负责人朱若愚则降为副站长。

1934年底,程一鸣被第一批调到南京,在特务处第一科统计股当股员,少校军衔。

按:l932年成立之初,特务处的办公地点,除戴笠的鸡鹅巷53号寓所兼做联络处以外,其本部设在南京徐府巷3号,1933年夏天迁至南京鼓楼四条巷6号。与南昌行营调查科合并以后,仅内勤特务就一下过来100多人,于是于1935年扩充到7、8两号。到1936年夏天,张学良把他的一幢花园洋房送给戴笠,即南京丰富路洪公祠1号。

第一科即情报科,科长是唐纵。

虽然名义上只是个“科”,但情报是特务处一切工作的基础,情报科“主管国内外情报的搜集,调查研究,分析汇编,拟订对策”,因此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机构,下辖华东、华中、华南、华北、统计、编审和国际七个股,另外还有一个图书室。

各股的股长,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如华东股的李叶;华中股的郭履洲;华南股的岑家焯、严灵峰;华北股的胡天秋、霍立人;统计股的何芝园;编审股的傅胜蓝;国际股的顾子载,等等,日后基本都成为将级军官。

不久之后,程一鸣与梁干乔在特务处重逢,梁并继李果湛、张毅夫之后,成为特务处第三任书记长。程回忆说:“梁干乔离开军事委员会交通研究院,后来复兴社特务处任书记。因为我和他是留俄同学,他就把我调升为华南股副股长、华南股中校股长,华东股中校股长。”

“八一三”抗战爆发以后,程一鸣调任特务处苏州特别组组长,上海沦陷后被调到潜伏的上海区任书记。

程一鸣回忆说:“一九三八年春,我被派到上海,任复兴社特务处上海区书记,区长是周伟龙。上海区设在上海法租界保健路,设有三个行动组:第一行动组,曹立俊组;第二行动组,阮清源组,又名袁亚承组;第三行动组,刘芳雄组。”

阮清源,我们前面说过,早在程一鸣上任之前的1938年1月,已因谋刺陈则民被捕,正在租界“捕房”中关押,并于此后不久出狱,奉调忠义救国军。

刘方雄,1909年生,浙江江山县吴村乡人。

与戴笠的老家保安乡一样,吴村乡也是个“军统乡”,军统“三毛”中的毛人凤、毛万里兄弟,还有周念行、周养浩,都是吴村乡的。

刘方雄也是农民的儿子,好读书(不好读书也走不出大山,看来从古到今,什么时候,学习都是进身之阶),1930年毕业于江山县立师范讲习所第三期,后任江山县坛边桂香小学校长。

1935年,刘方雄加入特务处汉口区。刘是周伟龙的心腹,1936年,周被拘禁时,刘经常去看望他。周转任上海区时,将刘方雄和另一个亲信王方南一起带到上海,王搞情报,刘则搞行动。

王方南回忆说:“1937年2 月,戴笠派周伟龙到上海任军统上海区区长。周伟龙把我带往上海区在内勤当助理书记,负责编审情报工作。上海八一三抗战爆发后,原外勤方面各组组长先后调往内地。后来接任组长的有阮清源、刘健、朱啸谷、刘方雄和我(情报组组长)。”

曹立俊即军统著名的三大杀手之一,有“追命太岁”之称的赵理君。

说到所谓“三大杀手”,其实他们还不完全一样——王天木、陈恭澍,单看外表都文质彬彬的,陈恭澍还是近视眼,戴副眼镜,跑快了都能摔个跟头,因此他们自己是不会亲自在“行动”工作中动手的,失身份(也没那个本事),所以只能称为“杀手头儿”。

赵理君就不一样了,他是“去”那个亲自动手的,开枪、论斧头,样样精通,一招制敌。

说起赵理君,那简直就是一个嗜血恶魔,甚至是一个以杀人为乐趣的那么一个人,戴笠重用这号人,迟早要替自己找麻烦。

按:剥夺别人的生命,是一种很恶性的事情,即便你要杀的这个人“恶贯满盈”。据陈恭澍回忆,白世维在刺杀张敬尧之后,再没有提到过此事:“世维兄虽在事后描述现场情景时,显得相当兴奋,但在其后,就很少再谈起这件事了,甚至于不愿意再触及此类问题。”

陈恭澍还分析说:“我明白,这是属于心理上的一种死结,没有干过行动工作的人,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的人,很难体会到其中的况味。如果有人说,某某人有种、敢干,某某人擅长于行刺工作,以后就让他多做这类工作吧!那就错了。相信一个心理正常的人,绝对不会视杀人如吃菜。”

但人总有例外,赵理君就是这么个例外的。

赵理君,生于1905年,四川大足人,军校五期。赵立钧、赵丽君、曹立俊、陶士能,都是其化名。

令人很难想象——赵理君曾是中共党员,而且亦是我党早期投身武装斗争的一员。

1924年,赵理君中学毕业,在家乡大足县当了一个小学教师。1926年,赵考入军校五期政治科。

次年年底,赵理君参加了广州起义,起义失败后逃回家乡,继续教书,在此期间入党。1930年10月,赵理君参加了铜梁地区的“土桥暴动”。

所以,赵理君这个人,还真别小看他,一首拿粉笔,一首拿枪,亦可称允文允武。

此后,在革命的最低潮,赵脱离了革命阵营,并投入特务处。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五十六)


赵理君也是洪公祠特训班“一期”出来的,与陈恭澍是同学,日后,赵、陈二人成为“洪公祠”当中,最富“盛名”的两个人。

许多年以后,同为“洪公祠”毕业生的徐远举,在交待材料中,曾充满讽刺地说:

“当时洪公祠受训的特务最出风头的为陈恭澍和赵理君。陈恭澍在北平东交民巷六国饭店暗杀过大军阀张敬尧,赵理君在上海和杭州暗杀过民主人士杨杏佛和史量才,因此红极一时,每个军统特务都绘形绘色地为它们吹一套。结果这两个杀人成性的特务一个投汪精卫伪组织,当了汉奸;一个在河南胡乱活埋人,为蒋介石枪毙了。”

赵理君毕业以后,一直盘踞在上海,并在上海成为一名“行动”专家。

就在陈恭澍在北平刺杀张敬尧成功的同时,赵理君在上海,主持暗杀了杨杏佛。这两个案子,用陈恭澍的话来讲,叫“我国特务工作有史以来,行动人员初试啼声之作”,因此成为特务处后来各种各样的训练班当中,必不可少的两个案例。

沈醉回忆说:“抗战期间,军统大规模举办特务训练班时,我又长时期兼任许多特务训练班的‘行动术’(专搞逮捕、暗杀、绑架、 破坏等罪恶活动)基本教官,负责主编过军统各特训班的行动术讲义,将这两件血案均列为教材。”

徐远举所说的“每个军统特务都绘形绘色地为它们吹一套”,就是指这个。

很奇怪的是,关于杨杏佛案,留下来的资料很少,大家引述来引述去的,只有沈醉回忆录当中的那几句话。这当然是因为赵理君自己没有像陈恭澍那样留下回忆录,所以只能听沈醉的了。

杨案发生时,沈醉参加特务处不久,也在上海工作。他回忆说:“我于一九三二年参加军统(当时为复兴社特务处,以后才改为军统)特务组织时,即在上海华东区(以后改上海特区)担任过区交通与组长等职,对这两件血案是间接参加的人。”

按:沈醉说的“两件血案”,即指“杨杏佛案”和此后的“史量才案”,均由赵理君主持。在回忆中,沈醉自称“对这两件血案是间接参加的人”,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我们后面再说。

另外,据沈说,他在担任军统教官时,因须编写讲义,“曾多次向这两血案直接主持的凶犯赵理君搜集过有关材料,并调阅过有关档案。”因此,沈的回忆,基本可看作第一手资料。

鉴于大家都在看同一份材料,所以,杨杏佛案的具体情况,笔者就不再引述了。

值得说说的,倒是“史量才案”。

史量才,1880年生,江苏江宁县人。

1912年,史量才以12万两白银买下了《申报》,并自任总经理,成为《申报》的老板。此后,史又购买了上海《新闻报》的股权,从此,史量才几乎垄断了上海滩的话语权,用钱芝生的话说:“那时他在上海的报业中,俨然是报纸托拉斯的一个掌握者——报界权威。”

按:钱芝生在抗战开始以前,曾长期担任《申报》驻南京教育新闻记者。

钱芝生说:“史量才是精通生意经的。他办《申报》,至少希望有人要看,不至减少它的销路。所以他时常冠冕堂皇地对我们说:‘报纸是民众的喉舌,除了特别势力的压迫以外,总要为人民说些话,才站得住脚。’”

钱芝生说:“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史量才自恃《申报》的机构在上海租界里,蒋介石政府不能直接去奈何它,所以不但不大肯听国民党中央宣传部的话,完全受它利用;有时甚至反而对它泼冷水,在重大的政治经济问题上,来一两句不痛不痒的批评,以表示所谓‘公道’。”

1932年,蒋介石突然下令,禁止《申报》邮递。由于《申报》设在租界之内,国民政府“鞭长莫及”,但在租界之外的发行,“凡国民党统治地区就一律被禁令截留,不能投递”。

事情的起因,是《申报》对两件事做出了“独特”的评论和报道。

一是发表“剿匪时评”,反对蒋介石对苏区的“围剿”。称:“政治黑暗如此,如沦地狱,是正即所谓官逼民变。官逼民变,民安得不变?既逼民变,复从而围剿之,事之可悲,孰逾于此!”等等。

二是“中大殴段学潮”事件。

中央大学校长原本是朱家骅,1932年初,朱任教育部长,中大校长一职,朱家晔提请教育部政务次长段锡朋兼代中大校长。

据钱芝生回忆:“段于6 月4日上午8 时半乘汽车到中大接事。事前中大学生已有所闻,以段是官僚政客,不符合校长人选标准,极为不满。那天早上8 时正在体育馆开全体学生大会,讨论应付办法。忽闻段已经到校,学生多人就蜂拥到校长室,向段当面质询。段摆起官僚架子,申斥学生,并且奋其两臂,捉拿为首喊打的学生。学生不服,群起将段殴打。段趋避不及,脸胸各部受伤,所着长衫被撕破,汽车玻璃亦遭击碎。”

当时钱芝生就在中大工作,同时兼《申报》和《大公报》的教育新闻记者,此事即由他本人写出报道,刊登在《申报》上。朱家骅大怒,称钱为“煽动中大学潮的恶劣分子”,当即予以逮捕。

此后,国民党中央党部写了一个报告,大意为“上海报阀史量才利用他的报业权威,勾结上海的一般无聊文人,专做‘危害党国’的工作。”并附上《申报》的相关报道,送交蒋介石。

其时,蒋正在南昌,主持对中央苏区的“第四次围剿”,见报怒不可遏,当即令禁止《申报》的发行。

钱芝生说:“史量才在这种情况下,当然非常惊慌,不得不到处设法谋求解禁。因为《申报》驻南京办事处的采访主任秦墨晒和蒋介石行营秘书长杨永泰有关系,就派秦奔走于南昌、武汉之间,请杨永泰向蒋介石缓颊。”

此后,蒋介石表示,《申报》可以恢复发行,但提出两个条件:第一,撤换总编辑陈彬龢;第二,“由中央宣传部派员指导《申报》的编辑和发行”。

对此,钱芝生说,史量才做了一些让步,如令陈彬龢“自行去职”、不再采用陶行知等人的投稿等等,“但是坚决不允许中宣部派员指导,甚至说《申报》是自力更生的报纸,从来没有拿过政府的津贴,倘若政府定要派员指导,宁可将《申报》停刊。” 钱芝生说:“蒋介石无可奈何,只好一面允许《申报》恢复邮递,一面再摆布史量才本人。”
1931年底,邓演达被杀,宋庆龄以“中国民权保障同盟”的名义起草了一分英文宣言进行谴责,这份宣言后由杨杏佛翻译成中文,交给史量才,请他设法发表。钱芝生说:“《申报》虽然没有敢刊登,但是通过史量才的关系,却在某通讯社的稿件上发表了。”

军统高干鲍志鸿曾翻阅过军统内部关于“史量才案”的案卷,他说:

“史量才是上海《申报》的负责人,自20年代后期,以迄30年代初,他不仅在上海新闻界、工商界很有地位,特别有影响,而且一贯支持以鲁迅等人为首的‘左翼作家联盟’,并且公开参加宋庆龄他们倡导的‘中国民权保障同盟’。因此,蒋介石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久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快。兼以史量才容许《申报》副刊《自由谈》大量刊登鲁迅和许多进步作家的文章,更使老蒋十分恼怒。但《申报》影响很大,又不能轻易地勒令其停刊。于是蒋介石就决定对史量才下毒手,并交戴笠执行。”

按:鲍志鸿,1906年生,湖北黄陂县人,军校六期毕业。

钱芝生也持相同观点,他说:“杨杏佛是‘中国民权保障同盟’的秘书长,史量才和杨搞在一起,又是发表反蒋杀邓宣言的实际指挥者,蒋介石一方面要吓唬孙夫人和另一‘中国民权保障同盟’负责人蔡元培;一方面本想镇压史量才以劫夺《申报》。于是1933年杨杏佛被暗杀一年以后,史量才就也死在特务之手了。”

沈醉则说:“史量才先生被暗杀的原因,当时外间传说很多。据我了解,主要是由于蒋介石得到情报,说史当时很同情共产党,曾经接济过上海中共地下党组织的经费;所以 决心要杀害他,并以此警告其他同情中共的人士。此外,史量才所主持的《申报》, 经常有一些不满意蒋政权黑暗统治的言论。 ”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五十七)


执行此项任务的,就是上海区行动组组长赵理君。

沈醉回忆说:“戴笠于这年夏秋间即奉到蒋介石命令要暗杀他,原先准备在上海租界内动手,曾一度在《申报》馆和史的住宅附近找过房子,因迟迟没有找到,戴就亲自去上海布置。他最担心的是怕又和暗杀杨杏佛一样,凶手逃不了而泄漏出去,引起严重的麻烦。以后监视史的特务们通过上海帮会关系与史的汽车司机结识,打听到史经常要去杭州,戴笠才决定不在上海租界内进行。”

“史经常要去杭州”,当然是有原因的,他是去“避风头”,鲍志鸿说:“当时史量才也预感到上海的‘火药’味,他在杭州西湖置有私人别墅,于是决定暂时由沪去杭‘避风’。”

沈醉说:“史量才于一九三四年十月间去杭州调养胃病,给了特务们一个最好下毒手的机会。他一向提防反动派要对付他,除了使用的汽车有保险设备外,并雇有私人警卫(上海人叫保镖)。”

执行侦察任务的,又是我们已经多次提起过的陈质平。鲍志鸿说:

“戴笠一伙对史量才岂肯轻易放过,于是派陈质平(陈系上海某大学毕业,海南岛人;另说非陈而为徐建业)紧跟盯梢,由陈质平买通史量才家中女佣,提供史家情报。那位女佣将史量才的汽车牌号,以及何时动身由杭返沪的日期、具体时间、停车地点等都暗地告知了特务。”

沈醉回忆说:“不久,史量才果然携眷去杭,戴笠又带着赵理君等赶去布置。原来打算在史的寓所秋水山庄附近伺机狙击,又考虑到如将史暗杀在杭州市区,杭州省会警察局长便脱不了关系而将遭到各方面所责难,势非破案不可。这个警察局,不但局长赵龙文是军统特务,而且整个警察局都控制在军统特务手中,在杭州作案便是自找麻烦,因此最后才决定选择在离开杭州市区的地方去进行。”

根据情报,史量才将于1934年11月13日从杭州返回上海,得到消息,赵理君带着手下提前到沿线“踩点”。最终,动手的地点,选在了“沪杭公路所经的海宁县属第四区博爱镇附近,离翁家埠约四华里的地方”。

沈醉说:“特务们事前准备了两个临时用的汽车牌照,一是京字第七十二号,这是随便仿制的(以后才知道是南京盐业银行的),另一个是杭州警察局的试车牌照。这辆汽车于十月底前后即由南京开到杭州,一直停在杭州上仓桥浙江警官学校的停车房内。行凶时先是用京字七十二号牌照,逃往南京途中便改用试车牌照,一直快到南京才换上原来的号码,于半夜驶回鸡鹅巷。”

钱芝生回忆说:“据我看:‘京字72号’汽车是南京盐业银行的,史案发生那天确没有离开南京。在沪杭公路上的京字72号汽车,显然是特务伪造的车牌号。”
11月13日,史量才如期出发,赶往上海,同行的,除了史的如夫人沈秋水、沈的侄女沈丽娟以外,还有史的儿子史咏赓和史咏赓的同学邓祖询,加上司机黄锦才,一共6个人。

沈醉说:“这次凶手们所带的手枪均为洞穿力很强的驳壳枪和强力式手枪,所以能射穿史所乘的保险汽车。行刺那天,特务们很早便去守候。当史的汽车驶到了凶手们预定动手的地方时,发现有一汽车横在马路当中,伪装损坏正在检修。特务们见史的汽车开来,一面以手示意叫汽车缓行,一面即拔出手枪向史的汽车轮胎射击,同时由指定的两个凶手射击汽车司机和司机座旁的史咏赓的同学邓祖询。这是因为特务们误认邓为史的保镖,怕他还击,又怕司机以后供出认识的特务来,所以要先杀掉他以灭口。”

据当时《申报》登出的《史总经理遇难始末记》记载:“三时零五分,车经海宁与杭县交界处之翁家埠大闸口,遥见有一京字七十二号一九二九年式别克汽车一辆停于路旁,车旁复站有黑衣男子六七人,态度殊为可疑。迨相距一丈余时,忽闻吹哨一声,于是在车旁之六七暴徒,均以手枪及盒子炮,向史先生之汽车迎面射击,车夫黄锦才突见祸作,急俯身避弹,脚踏煞车,车划然止,适止于暴徒站立处。时子弹纷飞,车夫已首先中弹,邓君随亦着弹。”

沈醉接着说:“当枪弹乱飞的时候,史量才和他的儿子史咏赓急忙跳出车来分头逃跑。凶犯们误认其子为父,因此有三个特务便尾追史咏赓,一连发射二十余弹,均未命中,他从田野中飞奔逃脱。”

《史总经理遇难始末记》则说:“史先生知事不妙,即挟夫人公子等,自车厢逃出,夫人踣地而伤,内姪女亦伤;其公子咏赓君反身向杭州方面沿公路拔步飞奔,三匪在后追赶,开枪数十发,幸均未命中。”

看这段描写,殊不可解。

其一,遇刺之时,史量才已经年过半百,在“洞穿力很强的驳壳枪和强力式手枪”的扫射之下,居然还能“挟夫人公子等,自车厢逃出”!真不知道素以杀人不眨眼而著称的赵理君当时在想什么!

其二,大天白日、一马平川,三个人追一个人,开了二十多枪都没打着,最后还让史咏赓给跑了。即便史练过马拉松,他总也不可能跑得比枪子儿还快吧!

无怪戴笠经常问自己的手下:“你们自己讲,是不是饭桶?”

沈醉继续说:“史量才因身体不好,跑得也慢,在慌乱中逃进附近一所茅屋。两个特务紧追过去时,史又从后门穿出,躲在房后面一个干涸了的小水塘中,被站在路上指挥的赵理君发现了。赵一面大叫‘在这里’,一面连连向史开枪射击,有一弹正击中史的头部,史当即倒下。李阿大又跑到史身边补上一枪,登时血流如注。凶手见目的已达,立即集合爬上汽车飞奔而去。”

再看《史总经理遇难始末记》:“史先生则向乡间奔避,二匪从后紧追。行半里许史先生逃入一沈姓农家,一匪追踵入内,另一匪则先绕至后门守候,及史先生冲出后门,遂被该匪在足部先击一枪,时史先生犹忍痛行数步,至一个干涸之小塘旁。痛极倒地,二匪即向其头部连开二枪,一由口入脑,一由左耳穿入,遂遇害。”

沈醉说:“枪声停止了约半小时后,史咏赓才从附近找来一些人一同返回出事地点,并向航空学校借了一辆卡车将三具尸体运回杭州。”

在回忆录的最后,就史量才的死,钱芝生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

“六七个穿黑短装拿手枪的大汉,显然不是所谓航空学校的‘陶某’,而是很有组织的特务。杀死史而不杀死携赃款避往史家,使史‘人财两得’的沈秋水,显然不是所谓‘报家仇’,而是‘政治因素’。否则主犯既然是航空学校的‘陶某’,有姓名地址,很容易抓到,而且其事发生在蒋介石统治的光天化日之下,为什么悬赏缉凶,始终没有缉到?史的家族又为什么‘不敢追究下去’呢?”

这段话有点费解,显然是有所指的。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五十八)

原来,史量才死后,社会上流传一个“小道消息”,也可能是戴笠有意散播的,即史量才死于“仇杀”,这个传闻,与沈秋水有关。

沈秋水原是上海的一个名妓,名叫沈慧芝,后镇江军头陶骏保为其赎身,花遂进入陶家。1911年,陶骏保为陈其美所杀,沈慧芝即嫁给了史量才,陶留下的巨额家产也随之“嫁”了过去,钱芝生所说的“人财两得”就是这个意思。次年,史量才即以巨款买下了《申报》。

沈慧芝嫁给史量才后,史为其改名为沈秋水,1932年,史在西湖边为其兴建了一座“秋水山庄”。

看了这一段传闻,就可以理解钱芝生的那段话了,即社会上纷传,陶骏保的后人、供职于笕桥航空学校的“陶某”,因报“家仇”而杀死了史量才,并被“悬赏缉凶”。对此钱芝生认为纯属“无稽”,并逐条进行了批驳。

钱芝生说:“史量才死后,蒋介石还电唁史量才家族并且命令浙江省主席鲁涤平悬赏缉凶,显然是猫哭老鼠的一番做法。”

没想到,还不到两个月,负责“悬赏缉凶”的鲁涤平突然死了。

鲁涤平,1887年生,湖南宁乡人。

鲁涤平是湘军宿将,参加过北伐,曾任湖南省政府主席,1929年转任江西省政府主席。在我们的历史课本上,鲁涤平曾经出现过一次,即主持了对中央苏区的第一次“围剿”,其时,鲁涤平以“陆海空军总司令南昌行营”主任兼任“江西剿匪总指挥”。

第一次“围剿”不但铩羽而归,还“折”了一员大将张辉瓒,鲁涤平颜面尽失,在江西肯定是不能再干了,于1931年转任浙江省政府主席。

鲁到了浙江,深知这是蒋的老窝,不可轻举妄动,遂采取“无为而治”的方针,蒋让干嘛就干嘛,绝无“造次”之事,戴笠控制浙警,就是在他上任之后的事情。

越躲事越出事,越怕鬼越见鬼,史量才遇刺案,偏偏发生在鲁涤平的治下。蒋介石先是给鲁记了一次“大过”,随即令其“限期破案”。

此后不久,鲁涤平被免去浙江省主席职务,任命为有职无权的军事参议院副院长,鲁遂于1934年12月20日离开杭州。

来到南京以后,鲁的身体一直不好,没有去“履新”,1月27日,鲁涤平进中央医院住院治疗。

1月30日,鲁涤平出院,当晚外出拜访了陈布雷后回到家中。

1月31日早上6点半,鲁涤平因脑溢血病逝。

当天下午,鲁涤平的“如夫人”沙佐安跳楼身亡。

这连续三起命案之间,是否有关联?

有人说有,且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叫楼兆揭。

楼兆揭有两个堂兄,都是军统干部,一个叫楼兆蠡、一个叫楼兆元,我们前面说过。

楼兆揭说:“楼兆蠡是个老牌军统特务。当时在广州,名义上是广东省财政厅的专员,实际上是戴笠派在广州的特派员,主要负责搞陈济棠的军事情报工作。一九三五年春或夏的一天,随孔祥熙出国参加英王乔治六世加冕典礼回国的浙江省会警察局长赵龙文经过广州,曾到楼兆蠡家里看望,我碰巧遇上了。那时赵正在谈关于随孔出国的事,楼兆蠡忽然提到鲁涤平的死及鲁的爱妾跳楼自杀殉夫的情况,赵见我在侧,只微微笑了一下没有答腔。”

赵龙文走后,楼兆揭即问楼兆蠡其中“原委”。楼兆蠡说:

“史量才被刺杀后,中外舆论为之哗然,蒋介石为怕阴谋暴露,对自己不利,便假惺惺地电唁史量才家属表示哀悼;同时因案子发生在浙江境内,又将担任浙江省政府主席的鲁涤平记大过一次,并责成鲁涤平限期缉凶破案,这原是为了遮人耳目,装装样子的。不想鲁涤平真的干起来了,如左佩先生在上述《鲁涤平在浙江》一文中所述,蒋介右是怕鲁涤平弄假成真,这才把鲁涤平调任军事参议院院长,由黄绍竑继任浙江省政府主席。”

在谈话中,楼兆蠡还对楼兆揭讲了一些“鲁涤平之死和鲁涤平的爱妾跳楼自杀殉夫等内幕”。

一、鲁涤平为何被调离浙江?

“一九三三年蒋介石密令暗杀了史量才,中外舆论强烈。蒋介石以事情发生在浙江,将鲁涤平记大过一次,并责成鲁涤平限期缉凶破案。这原是为掩人耳目,保护自己,并没有真要加罪于鲁的意思。但鲁涤平因自已不是蒋介石的嫡系,很怕蒋奔石会拿他做牺牲品,便派人把史量才被暗杀的整个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直接上报蒋介石,借以保全自己。这无异将了蒋介石一军。”

“为此蒋介石非常恼火,担心鲁涤平在舆论的压力下会把史案内幕泄露,使蒋无法下台,这才以‘破案不力’为辞,立刻免去鲁涤平浙江省政府主席的职务,把他调到南京接替陈词元为军事参议院院长。”

二、鲁涤平是怎么死的?

“赵龙文伙抓住鲁涤平的一些牢骚不满之辞,再加油添酱,密报蒋介石,蒋则益发恼火。便要戴笠密令赵龙文在鲁涤平离杭之前,设法把鲁干掉,以绝后患。赵龙文接到密令以后,便积极准备,利用鲁涤平连日赴宴,随从麻痹大意之际,暗在鲁的酒食中下了毒。鲁涤平吃了之后,回家睡到半夜毒发,抢救小及,就此一命呜呼了。”

三、沙佐安因何而死?

“但鲁涤平有个爱妾是经常和鲁涤平在一起的,鲁涤平临终之时,她随侍在侧,看鲁的样子不象是脑溢血,同时在这以前她也曾听鲁涤平谈过一些有关史量才案的情况,从鲁涤平垂死时的喃喃自语中听出了一些隐情,在鲁涤平死了以后,她便有所怀疑,认为鲁涤平没有高血压症,不会脑溢血,一定是在酒席宴上中了毒。并扬言她将在鲁涤平开吊之日,当众给鲁涤平喊冤。这话传到赵龙文那里,赵很着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捏造了一些莫须有的罪状,硬给戴上一顶红帽子,说她私通共产党,在鲁涤平开吊前夕,逼得她跳楼自杀。对外则谎称她是哀思鲁涤平,痛不欲生,因而跳楼自杀殉夫。”

鲁涤平及其“如夫人”因史量才案牵连而死的传说,就是这么来的。而且,此后所有关于这三起命案的关联性的分析,其依据都是楼兆揭这一份回忆。

在回忆中,楼兆揭还补充了他个人的一些看法:

“一九三二年到一九三四年充任浙江省政府主席的鲁涤平,在我的记忆中,是一九三四年在国民党中央将他调任军事参议院院长的命令发表以后,据说是脑溢血病发,抢救无效,死于当时他在杭州所住的主席官邸。那时我尚在浙江大学代办高级工业职业学校读书。有一天,我和同学外出游玩,经过梅花碑原省府的围墙外,只见省府周围警卫林立,戒备森严,说是鲁涤平主席中风病危,需要安静,禁止行人喧哗。不几天,报上就宣布鲁涤平主席因脑溢血病发身亡;同时还刊载了一则鲁涤平主席的爱妾在鲁涤平开吊前夕跳楼自杀殉夫的消息。这件事当时在杭州是轰动一时的。”

“我记得当时鲁涤平是因史量才被刺杀案才被调为军事参议院院长的。经查阅资料,史量才案发生在一九三四年十一月前后,但就我上述回忆的推算,应该是一九三三年。当史量才案件发生后,我尚在浙江大学代办高级工业职业学校读书,同学们议论此事时,有人还提到史量才的儿子史咏赓是之江大学的学生,善长跑。其父被刺时,他就靠善长跑,跑得快,逃得远,凶手赶不上他,才未遭毒手等等。印象极深。如果史案发生在一九三四年,我已离开杭州,那就不会有此深刻的印象了。又据申屠鋐参事回忆,他也记得史量才案发生在一九三三年,因他就是在这一年去日本留学的,他出国之前已经知道此事,因此不可能是在一九三四年的。”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五十九)


问题在于,楼兆揭的回忆,其可信度有多少?

首先,楼兆揭不是军统分子,没有必要为军统增加或减少罪恶;

其次,楼兆揭是在写回忆,不是在写交代材料,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没有感情色彩;

再次,楼兆蠡的信息渠道(赵龙文—楼兆蠡—楼兆揭)非同一般,赵龙文就是直接指挥三起命案的“操盘手”,如果确实是他告诉楼兆蠡的,那没有不信的道理。

不过,说到底,楼兆揭的回忆,只是一份“孤证”,无法证实的。况且他所说的鲁涤平死亡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对,如果说,因为年代久远而记错了时间,可以理解,可是连地点都不对,就错得太离谱了。

还有一层,孔祥熙参加乔治六世加冕典礼,是在1937年的3、4月间动身的,半年之后才回来。其时,抗战都已经开始。楼兆揭却说成是“一九三五年春或夏”,显然不对。

以上种种,都不得不让我们对楼兆揭的说法打上问号。

以常理而言,过于巧合的事情连续发生,其中多有蹊跷。不过,如果就这样简单地把这几件事关联起来,则又嫌过于武断,世界上巧合的事多了,没有证据,谁敢说如何如何。

况且,鲁涤平与沙佐安的死,虽然相隔的时间确实短了点,但也不能说极端地不符合情理,“殉情”的事儿多了。

所以,在发现更多的材料之前,还是不要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为好。

关于“史量才案”,还有两点需要补充。

第一,史量才本可不死。

查《龚德柏回忆录》,其中有这样的记载:

“在史量才被刺前一日,史曾托人向某方面疏通好了,允不执行,并即电告在杭之执行人员,暂缓执行。但该执行人于先一晚饮酒大醉,当晚未能译电,次早亦匆匆就道,赴京杭国道途中,等候史之汽车经过。亦未暇看电报。待其执行回来再看电报,而史已死,无法挽救了。这是一说。又据与执行人员有关者告我,执行人员于就道时,始接电报,认为执行命令事大,看电报事小,故将来电置之衣袋内,即乘车而去。待其执行回来再行译电时,已无法挽救了。”

这件事倒是靠谱,当然,细节上有出入。鲍志鸿说:“就在这次暗杀行动实施以前,史量才本可以获得免遭惨死的机会,那就是杜月笙曾经向蒋介石建议,对史量才这样一个很有影响的人来说,杀掉他不如起用他为好,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可以化敌为友;如果在上海干掉了史量才,对国内国外影响都不好;如果用之,反可得些臂助,要蒋介石权衡利害得失。”

据鲍志鸿回忆:“蒋介石经过仔细盘算,便采纳了杜月笙的建议。蒋介石把不杀史的新决定通知戴笠,戴便在刺史的头一天晚上去电告知在杭州指挥对史‘行动’的警校教务主任赵龙文(军统在杭州的负责人)。不巧糟糕的是赵龙文此人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病,每天只是上午看看公文,下午他要休息,概不办公。因此戴根据‘最高’旨意饬令赵龙文暂停对史量才‘行动’的电令,被积压在赵龙文的译电室里,不能送呈赵批阅。结果,执行暗杀任务的特务们就按原令‘行动’。 ”

“翌日,史量才在由杭返沪途中被刺身亡。特务们刺史后乘预先准备好的汽车扬长而去。伪造车牌是廖宗泽的主意。赵龙文经过此番贻误,丢官罢职。只得灰溜溜地回到胡宗南那儿去了。”

鲍志鸿还说:“戴笠通过此一教训,以后对军统中上层领导中体弱多病的人,大都从领导职位上调离了,怕的是贻误‘戎机’。”

鲍志鸿是看过军统内部关于“史量才案”的原始案卷的,他所说的,当可采信。

第二,参与“刺史”的,都有那些人?

请注意沈醉的回忆:“参加这次罪恶行动的特务除赵理君外,还有行动组副组长王克全(安徽人,抗战时任过重庆卫戍总司令部稽查处副处长,以后自杀)和组员李阿大(上海苏北帮惯匪,为这个组最主要的凶手)、施芸之、许建业等六人,以及汽车司机张秉午。

除了开车的张秉午,当天参与“行动”的一共6个人,沈醉说出了5个人的名字,只“忘”掉了一个,多少有点不符合情理,给人一种“选择性遗忘”的感觉。

按:沈醉的记性极好,看他的回忆录,还真是很少有说“忘记了”的时候。在不同的回忆中,沈醉提到过这样一个人:

“ 这个班的学生从一九三八年毕业到一九四九年的十一年中,便有好几个已经爬到了少将阶级,如十一战区调查室主任张家铨,十六兵团孙元良部的第二处处长易啸夫,云南绥靖公署保防处副处长胥某某,以及交警总局的刘子英、唐振文等。”

“有一天,郑突然下一张手今,叫人事处立即委派原在重庆稽查处涪陵稽查所当少校所长的胥XX担任北宁铁路警务处副处长。”

这里的“胥某某”和“胥XX”是同一个人,之所以隐去其名,是另有特殊原因需要“曲笔”之,并不是沈醉忘记了。

那么,关于刺史一案的最后一名“行动”人员,是沈醉“选择性遗忘”呢?还是“曲笔”呢,他到底是谁呢?

1949年12月9日,被扣押的沈醉宣布参加卢汉的云南起义,除令自己的手下、保密局云南站全部人员“安分守己”之外,并将头天刚到昆明,次日就要飞走的徐远举、周养浩、郭旭、成希超等4名保密局高干一勺“烩”掉。起义之后,沈等先是被软禁在五华山,此后被转移到云南省监狱。

在这里,沈遇上了他的朋友、名记者陆铿,没事的时候,就在一起闲聊。

据陆铿回忆:“沈醉多次说:‘我才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在我手下死的人,各种各样都有。’”

沈醉对陆铿说,唐有壬就是他杀的,沈还说:“很简单,不费吹灰之力即进入黄的住所,将唐一枪毙命。”

陆铿回忆说:“沈醉讲起杀杨杏佛和史量才,则比讲杀唐有壬具体得多。”

陆铿回忆说:“他(指沈醉)说,蒋介石之所以要杀杨杏佛先生,不单是他组织中国民权保障同盟,更重要的是他和孙夫人宋庆龄女士的亲密关系。而杨当时的正式职务是中央研究院总干事,一九三三年六月十四日,杨带着儿子小佛登车驶出住处时,就被沈醉和他的同事,四支手枪同时射击,杨因爱子心切,用身子袒护小佛,结果自己和司机中弹而亡,小佛仅腿部受伤。”

陆铿回忆说:“一九三四年十一月十四日,史量才、史咏赓父子以及咏赓的朋友邓祖询乘私家汽车沿京 杭国道自杭州返上海,特务们就选定海宁县博爱镇附近的国道上,横停一部车,伪装损坏待 修而阻拦;及史车开至,首先对准轮胎开枪,先将坐在车前被误会为保镖的邓祖询击毙。史氏父子弃车奔逃。结果父被射死,子得幸免于难。血案发生后,举国震动。蒋介石、汪精卫还悬赏缉凶。但很多人都估计到是出于蒋的授意。直到八十年代初才由沈醉正式证实。”

陆铿特别补充说:“只是后来沈写《军统内幕》,关于杨、史被暗杀经过,和沈在狱中饭后和我们四人聊天时所述有出入。沈当时以谈经历讲故事的方式,娓娓道来,讲他如何奉命杀人,事后还得到奖励,如杀史量才全组就得了一万元银元奖金。但到八十年代,距离五人漫谈三十多年之后,则写成他‘对这两件血案是间接参加的人’。只是在叙述杀凶手时,说是六人,却只列出五个名字,那个没有列名的,可能就是沈醉自己了。”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六十)


沪战失利以后,上海区转入地下,赵理君主持的行动工作,其主要目标对准了汉奸。

这时候,江南的汉奸真是多啊,杀不胜杀,光伪政府就一下成立俩。

1937年12月5日,即上海陷落不久,有个叫苏锡文的家伙就跳出来,在浦东成立了“上海市大道政府”。这个名字起得很蠢,本意是想修饰一下,反而谐音成为“大盗政府”。

1938年3月28日,在华中派遣军的支持下,又一个伪政府成立,这就是“中华民国维新政府”,“辖区”为江苏、浙江、安徽三省的沦陷区和南京、上海两个特别市。“政府”首脑是北洋安福系的老政客梁鸿志。

伪“维新政府”成立以后,“大盗政府”被并入,改名为“中华民国上海督办市政公署”。

这样,不算伪“满洲国”,在中国就并立着三个伪政权,即1937年11月成立的伪“蒙疆联合委员会”、1937年12月14日成立的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和伪“维新政府”。

按:最初,日本人是打算成立一个“统一”的伪政府的,也曾经做过努力,想把三个“政府”捏到一块,但几经努力,统不起来。原因很简单,此时,统一指挥在华日军的“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还没有成立,因此,三个“政府”后面,各有各的赞助商:伪“蒙疆联合委员会”背后,是日本关东军;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由日本华北方面军扶持;伪“维新政府”的背景,则是日本华中派遣军。

到“整合”的时候,先是关东军表示,“蒙疆联合委员会”坚决不参与拟议中的“中央政府”,你们也别掺和我的事,咱各搞各的;华北方面军和华中派遣军倒是谈过几次,并达成一个“协议”,以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为主组织“中央政府”,后来华中方面可能是觉得不合适,始终拖着不办。

王方南回忆说:“上海沦陷以后,日本侵略者起用汉奸梁鸿志在上海成立维新政府,苏锡文在浦东组织伪大道市政府,陆伯鸿等在南市组成南市地方自治委员会。一时,汉奸活动十分猖獗。戴笠令军统上海区暗杀一些上海汉奸头面人物。上海区即成立了两个行动组,由赵理君和林之江两人分别担任组长,专门进行暗杀汉奸活动。当时被上海区打死的汉奸有周凤歧、陆伯鸿、陆连奎、张啸林和唐绍仪等人。”

按:1937年12月30日,陆伯鸿在其吕班路寓所门前被打死;1938年3月7日,拟出任伪“维新政府”绥靖部长的周凤岐被击毙于亚尔培路寓所门口。

其中,对于陆伯鸿的被杀,多少有些争议。陆系实业家,一贯热心慈善事业,与日本人接触并参加所谓“上海市民协会”,一方面当然是保护自己的产业,同时也有解决当时日趋严重的难民问题的意思,不能说一点积极因素都没有。

这一期间,军统局上海区的变化也很大,先是这年5月,程一鸣被调到临澧特训班,当情报教官。不久后,上海区就遭到了抗战开始以后的第一个挫折——周伟龙的两员大将刘方雄和王方南双双被捕。王方南后来回忆说:

“上海区的暗杀活动,引起了公共租界当局的不满。1938年夏秋,我和刘方雄先后被公先巡捕房当作暴徒逮捕。后来军统局出钱贿通了公共租界探警人员,我和刘方雄才得获释。因身份暴露,我和刘方雄获释后都调往军统香港区。”

其时,上海区已经发展为一个极其庞大的组织,据曾任上海区助理书记的王一心说:“在抗战爆发以后,潜伏在上海的军统特务,就迅速发展到一千多人。上海区在区本部之下设有情报、行动、电台、交通站、联络处等十多个秘密部门。外勤特务单位扩充到八个情报组、八个行动队。每组、每队的组、队员人数,有的一百多人至两百人,有的四五十人、六七十人不等。另外,还有军统局特派在上海的直属通讯员。

按:在沦陷区里的“地下组织”发展到这么大的规模,本身就极为荒唐。日后,军统上海区的失事,甚至被连根拔除,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不出事才怪!

王一心说:“上海区指挥各个行动队,经常进行各种暗杀和破坏工作。”

现在,赵理君就要迎来一个重大考验——“制裁”唐绍仪。

唐绍仪,生于1862年,广东香山县人。

唐绍仪是“留美幼童”中的一个,1874年,曾国藩感于中国的落后,建议清政府选派一批幼童到美国留学,唐绍仪有幸被选上,同学中还有著名的铁路工程师詹天佑。

唐绍仪是老资格的“革命家”了。但当他回国的最初,赏识唐绍仪的,其实是袁世凯。武昌起义之后,唐绍仪曾代表袁与南方谈判,最终达成了“确定共和体制、优待清室、推举袁世凯为大总统”的协议。

也就在这个时候,唐绍仪的思想立场开始向民主共和方向转变,由黄兴、蔡元培介绍,加入了同盟会,并成为中华民国首任内阁总理,但为时甚短。

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以后,唐绍仪为中央监察委员及国府委员,只挂名、不视事,因为对于他这样的资历,确实不太好安排。民国时的名中医陈存仁说:

“唐绍仪在民国史上,身世显赫,他虽然不是国民党的开国元勋,但是做过南北议和的清廷代表,和国民党有密切联系。国民政府成立之时,对他也相当器重,因为当时分驻各国的大使政要,都是他的亲戚故旧,只是对他本人,反而无法安置。”

结果,1912年就当过内阁总理的唐绍仪,居然到家乡广东中山县当了一个县长。

按:为纪念孙中山,1925年,国民政府将他的故乡香山县改为中山县。

陈存仁说:“唐绍仪是广东中山县人,后来国民政府就请他做中山县县长,而且把中山县政府的组织,改变为直属于中央的‘模范县’。县长是简任职。唐氏对这个职位未必满意,但因一时无事可为,只得勉强走马上任,他内心其实是很委屈的。唐绍仪当了中山县模范县长之后,就引用中山石岐的许多同乡担任县府大小各职,又因为他是石岐唐家湾人,所以多数职员都是姓唐,他自己就住在唐家湾花园住宅中享清福,对政务极少过问。过了一个时期,这个模范县,不但没有什么模范的政绩做出来,反而当地人的控诉状如雪片一般递到中枢,大概有好几件事牵连甚多,胡汉民力主彻查,于是唐绍仪连小小的模范县长都做不成了。”

“宁粤分裂”时,唐绍仪参加了在广州召开的“四全大会”,复为西南政务委员会常委。

“两广事变”平息后,唐居家迁居上海。陈存仁说:“此后,唐绍仪便移居上海老靶子路(今武进路)的旧宅中,韬光养晦,颐养天年。”

唐的资望,自然使他进入了日本人的视线,同时被日本人看中的,还有吴佩孚。这就是所谓的“南唐北吴”计划,执行者即土肥原贤二。

今井武夫回忆说:“一九三八年六月,日本政府为了避免陆军、海军、外务三省驻外机关的对立以谋求实行一元化的政策,三个省派出了代表:陆军方面是土肥原贤二中将,海军方面是津田静枝中将,外务省方面则由陆军出身的宇垣一成外相恳切请求把退役陆军中将坂西利八郎作为外务省的代表,组成对华特别委员会,以此促进在中国大陆上日本军占领区内建立统一的中央政权的工作。”

7月10日,“五相会议”决定:“扩大加强亲日政权的同时,尽快使这些政权统一起来成为一个政权,真正实现为中国中央政府,使内外不得不承认其是实际上代替中国现中央政府的新政权。”

7月12日,经“五相会议”决议:“起用中国第一流人物,削弱中国现中央政府和中国民众的抗战意识,同时酝酿建立巩固的新兴政权的趋势。”

带着这个旨意,1938年7月,土肥原贤二来到上海,建立了“土肥原机关”,“机关部”就设在重光堂,并着手物色“第一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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