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看《潜伏》话“军统”<zt>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七十六)


说到“七十六号”,就必须要说两个人,一个是丁默邨、一个是李士群。

丁默邨,1903年生,湖南常德人。

1921年,丁默邨赴上海求学,经施存统介绍加入共青团,旋奉命回到家乡常德发展团组织,后当选为共青团常德地委书记。此后,丁再次回到上海,并于192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5年,丁默邨赴广东,后任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主任秘书,参加了北伐。此后,丁脱离革命阵营,适逢陈立夫的中央组织部调查科成立,从此丁即专任秘密工作。

1931年,丁默邨被派任调查科上海区直属情报组组长,主要任务是在上海文化界进行特务活动。

按:与戴笠的特务处一样,调查科设在上海的秘密单位,也叫“上海区”,并且也同样是调查科最大的外勤单位。原中统特务陶蔚然回忆说:“20世纪20年代末和30年代初,上海,曾是处于地下状态的中共中央所在地,因此以反共为主要任务的中统设在上海地区的单位,在人力上经费上都是最多的一个。

中统在一般省市的单位先称特务室,后改凋查室,在上海则为上海区。

为便于开展工作,丁默邨搞了一份叫做《社会新闻》的刊物。陶菊隐回忆说:

“七七事变前,左翼作家邹韬奋在上海主办《生活周刊》,提倡政治民主和对日抗战,颇受读者欢迎。中统也要办一个刊物来抵制。《生活周刊》,就派丁默邨到上海创办《社会新闻》。这个刊物无中生有,信口雌黄,对共产党人和进步人士极尽诬蔑丑诋之能事。”

在丁默邨的手下中,就有一个叫李士群的年轻人。

李士群,1907年生,浙江遂昌人。

据李士群的同乡、也是早年好友的王念勤回忆:“李士群家世居遂昌县城青云路,其祖父李风池以开屠宰店为生,家道小康。李士群早年丧父,家业由其大叔父李金华执掌,李金华因吸鸦片,家业败落。”

同为汪伪特务的马啸天、汪曼云则说:“(李士群)早年丧父,母亲是个农妇,家庭经济情况大约相当于中农。李幼年在本乡读过几年私塾,后来到上海求学,参加了革命。”

大约在1925年前后,李士群来到上海,入上海美术专门学校读书。李士群的朋友马世淦曾回忆起当年他们认识时的情况:“我与李士群初次相识,是1926年冬在李的同乡、上海大学同学方山的宿舍中。当时李拟从上海美术专门学校转学上海大学,先搬来与方同住。据方介绍说,李是CP(共产党员)。

马世淦说:“1927年四一二政变后,上海大学被蒋介石封闭,李转学没有成功,不再回美专,也没有进别的学校读书,后来当上了蜀闻通讯社记者。”

也是在这一时期,李士群结识了他的同乡叶吉卿。马啸天、汪曼云回忆说:“其妻叶吉卿,也是遂昌人,长李二岁,叶吉卿的家庭经济情况比李好得多,李在上海的生活主要仰给于叶。”

马世淦说:“1928年我进复旦大学读书,李的妻子叶吉卿(当时尚未结婚)和李的妹夫谢云巢(抗战时期投敌后改名为谢文潮,抗战胜利后与叶吉卿一同入狱)亦皆在复旦读书。李常来复旦校外宿舍住。此时李经济相当困难,经常向我借3元5元,顶多10元,有时还有时不还。后来我在上海做生意,他仍做新闻记者,曾为丁默邨主持的《社会新闻》做编辑。他常到我的茶栈里吃饭,叉麻将。他麻将牌总是赢的时候多,另外也还是免不了要向我借点钱,我也总是应付他。他有钱的时候,也邀我到他家里去吃饭。”

按:马世淦后来成为茶商。

马世淦说:“李于1928年起担任蜀闻通讯社记者。他对我说,此通讯社是刘湘出钱做后台老板,什么人都可以骂,只要不骂刘湘就行。并说刘湘头脑简单,梦想做皇帝。”

许多有关李士群的材料中,都说他曾经到苏联学习,而且学的是特工,如果确有此事的话,那么就是这段时间了。不过笔者对此表示怀疑,因为没有切实的资料可以证实这一点。

马世淦说:“1928年以后很长时期,李士群的名片上一直印着‘蜀闻通讯社记者’职衔,并以此身份在社会上活动。他到我茶栈来吃饭叉麻将,对我的朋友都是用记者名片的。”

1932年,李士群被捕并脱离革命阵营,进入中央组织部调查科,成为上海区的一名“直属情报员”。从此,他就不在“蜀闻通讯社”当记者了,而改当《社会新闻》“记者”。

换句话说,“蜀闻通讯社”记者是李士群作为中共党员时的公开身份,《社会新闻》记者,则是他作为调查科特务的掩护身份。

马世淦说:“后来李士群对我说他在搞《社会新闻》,并说《社会新闻》是由陈立夫做后台老板,钞票‘麦克麦克’(很多很多的意思)。我曾到过三马路绸业银行大楼的《社会新闻》办公室,看见过丁默邨、唐惠民、翦建午等人。这些人和李士群当时都是陈立夫在上海的C.C系分子。而以丁默邨为头子。

据马啸天、汪曼云说:“李士群投敌后,为了效忠敌人,图得高官厚赏,向共产党组织隐瞒了他投敌事实,反而伪装忠贞,推说他到C.C控制的刊物去工作是一时应付环境的权宜之计,是为了革命才深入虎穴的。其实李是耍他叛徒的两面手法,想骗取共产党的信任,借此窃取党的情报,向敌邀功。李士群当时和丁默邨朝夕相处,中共地下组织为了给他一次考验,便把制裁叛徒丁默邨的工作,交给了李。”

马啸天、汪曼云说:“李士群并不因此幡然醒悟,相反的却把党交给他的任务,向丁和盘托出。李为了继续玩弄两面手法欺骗党,不得不对此有所交代。1933年下半年,他与丁默邨熟商之后,想出了一个‘李代桃僵’的办法,杀马绍武以代丁。即或党要追究这一错误的责任时,李也可把它推到执行人员的身上,诿卸自己的责任。”

马绍武,本名史济美,1906年生,江苏溧阳县人,军校六期毕业。

史济美是调查科系统中,为数不多的军校学生之一,也是顾顺章的得意门生。

前面说过,顾投敌之后,徐恩增令他主持培训工作,并给他配了几个助手,让他编写特工教材,不久,顾顺章就搞出了一套“特工丛书”,分为《训练工作》、《情报工作》、《侦查工作》、《审理工作》、《行动工作》和《组织工作》等6册。徐看了深为满意,誉为“特工圣书”。

此后,顾顺章又办了两期特工训练班,第一期是个“精品”小班,学员只有4个人,其中之一即史济美。

1932年,中央组织部调查科扩编为特工总部,主任徐恩曾,对外仍称调查科,并开始在各地建立秘密机构。

11月,史济美被派到上海,成为特工总部最大的外勤单位上海区的负责人,从此史济美化名为马绍武,公开身份是国民党中央党部驻上海特派员。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七十七)

李士群跟马绍武之间,有点“私仇”——李之所以脱离革命阵营,就是被马抓的,估计当时还多少吃了点苦头。因此,当接到党组织一次又一次督促尽快除掉丁默邨的命令后,李士群想出一条“妙计”:借党组织的“红队”杀掉马绍武,既报了私仇,又可以借此示好于丁默邨,同时也可以对党组织那边有所“交代”。

这次,“红队”排出的执行人员,是神枪手龚昌荣。

龚昌荣,1903生,广东新会县人。

龚昌荣本姓李,因家境贫寒,父母将他送给一个龚姓华侨,并起名为龚昌荣。

中学毕业以后,龚昌荣到广东江门当工人,并参加了“省港大罢工”。1925年7月,“省港罢工委员会”组织纠察队,龚昌荣成为纠察队员,并接受了一些军事训练,龚昌荣的枪法就是在这个时候练就的。

在此期间,龚昌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参加了“广州起义”。起义失败以后,龚昌荣退到香港,并奉中共香港市委书记邓发之命组织“打狗队”,铲除叛徒。后因身份暴露,奉命转移上海。

1930年底,龚昌荣化名邝惠安,来到上海,进入中央特科的“红队”,并担任队长。

万大鋐曾经是“中统”中研究中共的“专家”,许多年之后,他回忆说:

“这年(1927年)秋季,党中央初回上海,这种局面仍未改变,一些无耻的败类,在马路上踱来踱去,到处追捕共产党人,对党组织的安全,造成严重威胁,所以消灭这些叛徒、败类,成了当前急务。是年十一月,在周恩来的提议和主持之下,成立‘中央军委特务工作科’(简称‘中央特科’)又在‘中央特科’之下,组织一支镇压叛徒的‘红队’。红队队员都受过专门军事训练,富有斗争经验,成立后,集中力量,连续镇压了奸几个公开的叛徒。如一九二八年镇压了出卖罗亦农的叛徒何家兴夫妇,一九二九年镇压了出卖彭湃的叛徒白鑫,引起叛徒的极大恐惧。”

万大鋐说:“顾顺章被捕转变后,中共的特务工作,由五人小组主持。这五人是周恩来、赵容(即康生)潘汉年、廖程云(即陈云)及邝惠安,实际工作由赵容负责。江西苏区的射击手调到上海后,组成一支执行恐怖任务的‘红队’。队员有二十八人,队长是枪法极精的广东人邝惠安。狙击对象是中共的叛徒,和中统在上海的负责人。”

马啸天、汪曼云回忆说:“在马绍武被杀的当晚,他正与公共租界捕房的政治部督察长谭绍良、上海市警察局特务股主任刘槐以及丁默邨等在广西路小花园一家长三堂子(高等妓院)里打麻将。当他吃完花酒,醉眼朦胧,与丁默邨从弄堂里踉跄地走出来时,与丁默邨约好在外面守候的李士群便向马一指,随即有人向马开枪,马即应声倒地,而丁默邨亦佯装倒地,装做被击的样子,以便事后为自己辩解。双手染满鲜血的C.C特务马绍武,虽迟早逃不掉人民的惩罚,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自伙特务分子的阴谋下,做了丁默邨的替死鬼。”

对此,徐恩增回忆说:“我派在上海工作的负责人史济美,是我一个得力的干部,于同年六月回京述职,我因上海连续出事,想到他过去的服务成绩优异,向忠发和共产国际职工会驻华代表牛兰夫妇,以及其他重要案件,都是经他设计破获的,断定共产党对他必恨之切骨,意欲调他离开上海,以避风头,但他不同意这样措置,坚持仍回到原来的岗位,我只好叮嘱他注意安全,让他回去。不料回沪当天下午,他因欲赶赴一个自己作主人的约会,回到上海一下火车,即径趋约会地点,就在他下汽车走上台阶的时候,被邝惠安率领六个预伏在该处的暴徒,包围袭击,身中七枪而死。”

在这里,徐恩增所说的“上海连续出事”,据万大鋐回忆,在马绍武被杀之前,一共发生了三起:

“一九三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三时许,邝惠安率领五人,在中统内奸的指引下,冲进中统在上海闸北一个秘密据点,打死一人,重伤三人,该处主持人受伤倒地,佯死得免。”

“一九三三年四月十一曰下午,四个中统人员,其中有一新转变分子,路经南市某处,发现一爿茶馆的临街茶桌上,坐着五个红队队员,心知不妙,暗示同伴迅速离开当地,但已被红队瞥见,在走近岗警时,红队恐其报警,遂开枪射击,中统人员一死一一伤,暴徒在纷乱中逃逸。”

“同年五月某日,一个中统人员前往法院,为已悔悟的共党罪犯作证,并办理保释,行至中途,被红队击毙。”

第四起就是马绍武案。万大鋐回忆说:

“同年六月十四日,中统驻沪负责人史济美,到南京述职,中统负责人鉴于上海接连出事,拟将他调离上海。史某坚持回原岗位工作,就在返沪的当天下午,一下火车,赶往主持一个宴会。到达地点,步下汽车走上台阶时,被邝惠安率领六个预先埋伏在该处的暴徒包围,身中七枪而死。”

马绍武案之后,还有第五起。万大鋐说:“史济美死后,中统派钱义璋继任其职。两个月后,八月十二日晚,钱义璋往旅馆访友,正欲乘电梯时,被预伏的暴徒狙击死亡。”

万大鋐说:“一连串的伤亡事件,显示中统内部潜伏着奸细,对中统人员的行动了如指掌,进行狙击,令人防不胜防,因而对派往上海工作,人人视为畏途。转变分子更惶惶不可终日,整天不敢出门,中共当真达到了镇慑的效果。”

此后,跟着又发生了第六起。万大鋐回忆说:

“下列实例,可看到红队手段的厉害。先是中统放出空气:共党黄国华已秘密投降,正在引导中统人员破坏中共的中央机关,果如所料,数天后,黄国华在寓所遭人狙击,伤在腿部,经送日本医院治疗。在医院里,黄又被暴徒击中一枪,医院不敢继续收留,中统乃在严密警戒下将病人移送较安全的仁济医院(在公共租界)。该院鉴于两次出事,请准租界当局派警探对病人特别保护,从大门到病房,沿途密布岗哨,每天二十四小时轮班防护。”

“然而,这些布置毫无用处。某日下午三时左右,邝惠安率领五个红队队员,用冲锋枪一路猛冲,攻进病室,连发九枪,将黄击毙,警卫一死一重伤。凶手在逃逸途中,又射死一巡捕,行人一死一伤,六暴徒结成一起,呼啸过市,一路上枪声砰砰,沿途岗警纷纷奔向店铺躲避,马路上行人绝迹,任令暴徒扬长而去。”

连续发生的刺杀事件,令徐恩增怒不可遏,特别是马绍武之死,徐极为痛惜,发誓要报复。

1934年10月,即“仁济医院事件”之后不久,中共上海局书记盛忠亮叛变,接着已经叛变的张阿四被派回“红队”潜伏,为徐恩增提供了相关的线索。

1934年11月,邝惠安被捕,并于1935年4月13日,与其他几名“红队”队员一同被绞死。

万大鋐说:“中统经过一番缜密的设计和布置,终于一举消灭了红队,全队二十八人无一幸免。”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七十八)

在消灭“红队”的同时,徐恩曾也在调查内部的“奸细”,马绍武蹊跷的死,使他把目光集中到了当时在场的丁默邨和李士群身上——应该说,徐恩曾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马啸天、汪曼云说:“马绍武被杀后, C.C严饬上海区限期破案。经多方侦查,认为李士群、丁默邨嫌疑重大,于是把他们一并扣留侦讯。丁默邨被关在上海C.C的特务机构里。”

此后,丁默邨被他的老朋友、C.C系高干、上海市社会局局长吴醒亚保释。李士群就没这么便宜了,马啸天、汪曼云说:

“一无靠山的李士群则被解到了南京,由C.C南京区的侦查股长马啸天接收。押在瞻园路国民党中央党部组织部调查科的特工总部里,经机要科长顾建中、情报科长徐兆麟公审后,由马啸天带到走马巷(侦查股与行动股的办公处)看押,C.C特务过去专门用以对待共产党员与进步人士的皮鞭、老虎凳、灌辣椒水等酷刑,这次李士群也一一身受其教了。”

这个时候救了李士群的,就是他的太太叶吉卿。马啸天、汪曼云说:“曾在上海区做过情报员的李士群的妻子叶吉卿闻讯后,在上海区侦察股副股长张逸之(又名仇一帆)陪同下去营救李士群。

叶吉卿极其泼辣能干,也是那种有“帮夫运”的女人,嫁好了,是个“贤内助”,跟了李士群,适足以济其恶。马啸天、汪曼云说:

“叶吉卿到了南京,把带去的珠宝首饰,分别给南京区的侦查股长马啸天与行动股长苏成德,以及顾建中、徐兆麟等人送礼,要他们多多关照。马啸天、苏成德得了叶的贿赂,对李士群另眼相看;顾建中、徐兆麟也因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不仅对李士群停止刑讯,还陪同叶吉卿去见当时的C.C特务头子陈果夫、陈立夫的表弟——调查科科长徐恩曾,走通了他的门路。”

不久,徐恩增下了一道“手谕”,“李士群虽不能擅离南京,但恢复了自由”,并派在“南京区侦查股”马啸天手下当了一名“侦查员”。

1933年年底,李士群又被派到“留俄学生招待所”当副主任,并兼“留俄同学会”理事。

1937年底,上海沦陷,调查科迁往武汉,令李士群、石林森、夏仲高等人在南京“潜伏”。南京沦陷前夕,李士群等人亦逃到汉口。

此时,李士群又出事了,罗君强说:“1938年蒋系中统特务小角色李士群,因在南京搭上了日本台湾籍女间谍的关系,被陈立夫侦知。”

马啸天、汪曼云说:“1938年夏秋之间,原任国民党株萍铁路特别党部特务室主任甘青山,调任为国民党浙赣铁路特别党部特务室主任,遗缺便落到了李士群的身上。李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奉命并领到了川资和特务经费后,先拿了一部分钱给叶吉卿,要她立即回原籍,自己便挟着余资,绕道广西、云南,经河内逃到了香港。”

马啸天、汪曼云还说:“他不经粤汉路到广州去,而要从越南去兜个大圈子,主要是为了逃避中统局布置在广州一带的耳目,以免中途被截。李虽为自己做了这样的安排,可是在乌江渡口,仍遇上了中统局高级干部、时任财政部盐务督察处处长顾建中。李看到了顾,怕顾生疑,伪称在本部请示工作后,到香港去有一些事情,就回来的。顾虽是个老特务,却给李士群这一花招蒙过去了。 ”

金雄白说:“李士群是浙江人,本为一个留俄学生,而且是一个共产党员。在清党期内,曾经有过七次入狱的纪录,反正以后,隶属于中统担任一个中级干部。在一次因违反纪律而将遭到严重处分的时候,竟然给他逃到了香港,并且很快与日本的特务头子土肥原发生了关系。随后由土肥原派他到上海做情报工作。”

李士群到了上海,住在大西路六十七号,并注册了一个所谓“中华扬子江轮船公司”,以掩人耳目。马啸天、汪曼云说:

“这幢房子对面路北的云飞汽车行,有一条十几开间的围墙,是隐藏不住人的;它的西邻,是谢筱初的家,自可毋需多加注意。使他最为惬意的,是他的东邻。它既非住家,也非商店或工厂,而是美国兵营。李士群知道蒋介石手下的特务,决不敢为杀一汉奸而去惊动美国人,自找没趣。因此,这个邻居,无异做了他的保镖。李士群不时向人自诩:‘人家坐的保险汽车,我却住了保险房子。’”

帮着李士群牵线联系日本特务机关的,是清水董三。马啸天、汪曼云说:“李士群到了香港,很快就搭上了日本在香港的总领事中村丰一的关系。中村认为李士群在香港起不了什么作用,于是把李士群介绍给在上海的日本大使馆书记官清水董三。”

清水董三,1893年生,1915毕业于上海东亚同文书院,并任该校教授。后任日本驻民国大使馆书记官。

清水董三是个“汉学家”,亦长于书法、绘画,与当时的吴昌硕、张大千等文化界名流时有酬酢。

李士群到了上海以后,居然与丁默邨不期而遇。

前面说过,1935年,蒋介石成立了“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这样一个“虚”的帽子,以整合各个特务机构,减少“内耗”,以中央组织部调查科为第一处、戴笠的特务处为第二处,另成立一个邮检处,为第三处,处长先是陈淖,后为丁默邨。

到1938年3月,在“临全大会”上,蒋介石对特务机构进行“体制改革”。以戴笠的特务处承袭了“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牌子;中央组织部调查科则扩大为“中央党部调查统计局”,唯独丁默邨的邮检处仍维持原有的处级架构不变。到1938年8月,索性把这个处给取消了,给丁默邨安了一个军委会参议的虚职,仍挂少将军衔。

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丁默邨,偏生又赶上戴笠跟他捣乱,罗君强说:“正好李士群的老上司丁默邨,因在汉口受陈立夫之命招待中共叛徒张国焘,戴笠对他吃醋,向蒋介石控诉丁贪污招待费甚多。丁怕查出受究,即由武汉逃香港,转上海暂住。”

罗君强说:“李士群因以前丁默邨在上海主办《社会新闻》时,当过丁手下80元一月的小编辑。李与妻子叶吉卿最初都是中共交通人员,投降国民党中央党务调查处特工总部后,又曾向中共泄露调查处特工总部上海区区长的行踪,以致当区长的有死有伤。陈立夫侦知后,即将李押解南京拷打录供,关押于南京板桥镇18个月。其领导人丁默邨本不知情,也被陈立夫传往南京讯问,调了工作,李为此觉得对不起丁。后李因其妻献媚于调查处长徐恩曾,得以获释,抗战后被派为株萍铁路调查室上尉主任。李士群为了向丁默邨报恩,大肆向日方吹嘘丁之才能及经历,并欢迎丁到他自己的巢穴里当老大哥,坐第一把交椅,自己则甘居副席。”

在清水董三的引荐之下,重新聚首的丁默邨、李士群来到“重光堂”,见到了土肥原贤二。

这是1939年2月的事,此时的土肥原,正在焦头烂额中,原因是他的那个曾被日方高层寄予厚望的“南唐北吴”计划,已经破产。对此,他的主要助手晴气庆胤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晴气回忆说:

“那是个十分寒冷的日子,当吋我受日本大本营派遣,在土肥原机关到任已有半年多了。那天,桌上放着一份亲展电,纸面已被手垢弄脏,显然它已被反复看了好几遍。‘吴佩孚一再背信弃义,其行为已忍无可忍。希立即停止土肥原机关的工作。’”

晴气庆胤解释说:“这一次,是华北方面军越级拍给大本营的电报——从北京拍往东京,说是 ‘已无法协助土肥原机关的工作’。万事休矣,土肥原中将的积极努力就此化为泡影,一九三八年七月成立的土肥原机关为了立即解决事变问题,也白白地艰苦奋斗了七个月,已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

晴气回忆说:“那天傍晚,两鬓如霜的土肥原贤二中将呆在那里,闷闷不乐,心事重重,显得十分消沉。他陷入了沉思,一动也不动。我当吋只感到全身乏力,仔细思量,却想不出任何主意。”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七十九)


丁默邨、李士群二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重光堂”的。

陪同会见的,是晴气庆胤,他后来回忆说:“在没有一点摆设的、冷清清的房间里,唯有一只炉子烧得红通通的。这是重光堂里一间小而整洁的会客室。外务书记官清水董三带着两位年轻的中国客人来到了这里。他们自称是国民党员,但不知道有些什么事情。那时,正是由于华北方面军越级拍发电报而使对吴佩孚的工作完全陷入僵局之后的第二天。”

晴气说:“土肥原中将同意会见由清水书记官介绍进来的陌生的客人,这种情况是罕见的。约定会见的时间是早晨九时正。破例来访重光堂的两位中国客人,把身子靠近清水书记官,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对于丁、李二人,晴气庆胤是这样描述的:“一个人身穿灰鼠色西装,系着漂亮的领带,看上去年约三十四、五岁,宽宽的额角,富有理智,但眼睛象蛇一样,发出幽光,令人毛骨悚然。这个人自称是丁默邨。另一个人叫李士群,他身穿中国礼服,比丁默邨年轻一些,却是个又白又胖的美男子,两眼炯炯发光,一看就象是满面春风,与丁默邨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网上有丁默邨、李士群二人的照片,我们对照一下,就可以知道,晴气对他们二人外貌和气质的描述极其准确。

晴气说:“土肥原中将不拘礼节地穿着中国服,拖着慢腾腾的脚步,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两位青年面前。他脸色红润,有点孩子气,看不出对吴佩孚工作失败后的那种面带愁容的苦闷表情。两位中国客人看一到土肥原后马上站起来,衣冠整齐、态度认真、彬彬有礼地迎了上去。此时此刻他们成了军队的使者,象古代武士那样,单枪匹马地来到敌人阵地,在恭顺之中也显示出态度凛然、不易动摇的气概。”

见到二人,土肥原自我介绍说:“我是土肥原,欢迎欢迎! ”

晴气回忆说:“土肥原中将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和蔼可亲地请他们坐下,并按照中国的方式,向他们一个个递香烟,还礼貌地点了火。他神态自然,可以说天衣无缝,毫无做作。”

清水首先解释说,“今天又发生了恐怖事件,路上戒严,过不来……”说着,就向土肥原介绍说:“这两位是我们的同志。据说他们想就日华两国的发展趋向,听听阁下的高见。”

接着,清水向土肥原介绍了二人的情况:“丁默邨是CC团系统的人物,原来从事文化工作,是中国政府军统局的高级领导。但因他反对抗战,被撤了职,于一九三八年夏亡命香港。他后来接受李士群的邀请,最近才来到上海。李士群原系共产党员,曾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东方大学学习开展地下工作的经验,后转向国民党,经CC团介绍,参加军统局,搞党的地下工作。他对抗战前途也表示悲观失望,所以从重庆逃到上海,开设一个小小的轮船公司,一边把自己隐蔽起来,一边注视着时局的发展。这个曾经从事特务工作的同志,结果与丁默邨一起访问了重光堂。”

在谈话中,清水还介绍了国民党特务机构的情况,显然,这都是丁、李二人告诉他的:

“自夸为世界上无与伦比而强有力的地下秘密组织——军统局的主要工作,是对反蒋和平运动加以镇压,促进抗战,同时破坏日本的政治工作,干扰占领区的建设活动。军统局的经费来源丰富,似乎来自贩卖鸦片的秘密收入。丁默邨甚至这样说过,军统局的工作从来没有因经费不足而感到困难。又据他说,把蓝衣社和CC团特务工作队的指挥中枢合并而成的军统局总部,内设负责军事机关(报社、学校、工会、文化团体等)工作的‘处’,其中也有局长兼第二处处长陈立夫,第一处处长戴笠,第三处处长丁默邨之类的人物。而以恐怖活动干扰日本政治工作的特务活动,主要由戴笠负责。”

清水说:“军统局的工作,只向负责人指示工作目的,每个处利用各地的蓝衣社、CC团组织进行活动,遍布全国的强有力的情报网,监视中国军民的一切动向,据说万一有入主张和平,都通过它们的地下工作加以暗杀。特务工作人员似乎在生活上无后顾之忧,他们有优厚的待遇作保障,但要求严格,强调爱国,严守纪律,特别是对泄密的人残酷地进行私刑拷打,从不宽恕。拥有这种组织和人才的军统局,凭借权力和经费,完全控制了抗战中国的地下活动,即使对日本的政治工作也试图进行频繁而又顽强的干扰。它通过其勇敢而直接的行动,一直使日军感到苦恼。”

清水的“开场白”很长,因为他要把丁默邨、李士群二人的来历,替他们给土肥原讲清楚,否则,土肥原可能感觉不到他们俩的“分量”。据晴气回忆:“清水书记官的一番长长的说明,不时夹杂着中国话,土肥原中将倒也并不感到厌烦,他听了下去,表示十分关切。”

反倒是丁默邨显得急不可耐,对清水长篇大论的谈话“显出很不耐烦的样子”。清水刚说完,丁默邨“猛然朝向土肥原中将”,说:

“今天见到你,我很高兴。我知道你很忙,但想打扰你一下。希今后多多照顾。现在先表明一下我们的立场,行吗? ”

对于丁的举动,晴气显然吃了一惊,他回忆说:“铿锵的金属般的声音,反映了他难以抑制的焦急情绪。冷言冷语的口气,心地狭隘,象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一开口,立即使刚才一片融洽的气氛格外明显地紧张起来。李士群脸带苦笑,轻轻地从旁私语,心平气和地劝解丁默邨,但丁已兴奋起来,好象满腔怒火,连头也不回。简直是气势汹汹。土肥原中将的脸部表情,看来也有点吃惊,但他对丁默邨说的话随声附和,还是毫不介意,同时默默地等待着丁默邨要说的一段话。

丁默邨接着说:“那就恕我直言了。我们国民党党员准备想个办法,为争取东洋的和平与繁荣,同贵国携起手来。可是贵国继续进行武装侵略,终于发生了这场战争。我从心底里咒骂日本,并早就说过,决心报仇,死也不做日本的奴隶。”

这时,丁默邨“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脸孔涨得火红火红”,晴气形容说,“他已经兴奋到了极点”。

晴气回忆说:“他越兴奋,越是喋喋不休地讲个不停,在那充满血丝的眼睛里终于闪现出激动的泪花。可是说得多么直截了当。他于昨天突然投入到了憎恨的对象——敌人怀抱里,说起话来单刀直入,毫不客气,充满信心,没有一点胆怯的地方。”

晴气说:“土肥原中将对于这个体质虚弱的中国人的毫无教养,为之愕然。土肥原中将在中国生活三十年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丁默邨从闲谈的片言只语中探听对方的想法,他与中国地方的政客们——他们最高明的外交手法是从容不迫地兜圈子的谈话方式——很不相同,是一个南方的中国青年。李士群也为此感到紧张起来,他急忙掐灭了烟嘴上的香烟火,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土肥原的表情。”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八十)

这时,土肥原终于开口了:“我完全理解你说的话。你们担心中国的未来前途,这种心情实在可贵。正象你所说的那样,日本过去犯了很多错误,但不想重复那些错误。你对中国共产党的意见,我也完全有同感。日华两国如果不及早恢复友好关系,东洋就会不得了!”

晴气回忆说:“土肥原中将的话象是在谆谆告诫,他的感慨才使丁默邨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李士群和清水书记官也都松了一口气。这时,又端来了红茶,又请大家吃水果,宾主之间彼此从内心里解除了武装,关系十分融洽。于是又恢复了亲切的气氛。”

这时,土肥原说:“丁先生,中国人的暗杀活动太残酷了。对上海出现的恐怖活动,也得想个办法。”

在回忆到这里的时候,晴气加上了一段颇富于文学色彩的描述,他说:“唐绍仪在上海法租界自己的家里被暗杀的情景——惨不忍睹的尸体,浮现在土肥原中将的脑海里。脑血浆从他突然破裂的额角中流出来,在那歪斜的脸蛋上挂着他吐出来的令人作呕的青白色痰液,看来象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有把刀刃一尺左右长的砍柴刀,丢弃在门口的树丛里。凶手是化装成古玩商的蓝衣社社员。”

听到土肥原的话,丁默邨与李士群“面面相觑”,并“婉转地表示了悼念”:“听说唐先生的死也是够残酷的。”

接着,丁默邨又开始长篇大论:“说起来,我也是讨厌恐怖活动的。中国近来所发生的政治性恐怖活动,情况大为恶化。以前的恐怖活动,在残酷中带有希望‘一杀多生’的泪花和对牺牲表示沉痛的悼念,但近来却不然,它充满了血腥味,只不过是杀人不眨眼的凶犯而已,残酷无情。内乱——思想上的论争——使人发狂。在法国革命和苏联国内战争中,出现了一种满不在乎的疯狂屠杀,这是在对外作战时所想象不到的。”

按:“一杀多生”,即以牺牲较少的人来解救多数人之意。

说到这里,丁默邨终于有机会切入主题了:“但通过日本军之手,无论如何也是取缔不了上海的恐怖活动的!”

听到丁的话,晴气回忆说:“他最后发出来的牢骚却把日本军当作傻瓜,无礼至极。丁默邨的微笑,象是一种嘲笑,令人讨厌。我不禁为之生气。”

土肥原却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那怎么办呢……”

这时,丁默邨的两眼“闪闪发光”,他说:“上海恐怖活动的罪魁祸首是在幕后指使凶手进行现场活动的那些家伙。毫无疑问,这就是重庆特务工作队的蓝衣社地下组织。日本军警可以逮捕现场行凶的凶手,只是对蓝衣社的地下组织,你想搞垮它,也是难以下手的。从去年以来,日本军警到处搜捕,抓了许多恐怖分子,尽管如此,结果恐怖活动减少了没有?”

晴气回忆说:“丁默邨的眼睛象蛇一样,炯炯发光”,丁继续说:“蓝衣社的特工是个地下组织,它活跃在中国的土地上,是按中国方式建立起来的组织,精于此道的中国人拼命进行活动。要由毫无特工经验的日本军警去取缔蓝衣社,那是可笑的。要战胜蓝衣社,只有依靠中国特工,他们的组织和人才胜过了敌人。”

说到这里,已经从上午谈到下午一点半了,晴气回忆说,李士群“出示手表,向丁默邨嘀咕地说了些什么”,显然是建议——今天已经把话说得够明白了,得让对方有时间来“消化”一下。

丁默邨不以为然,他要在有限的时间里,讨得对方的一个承诺,于是,他“端正姿势”,对土肥原说:

“太打扰你了,对不起,我该告辞了。但最后有一个请求,象刚才所说的那样,我们想在上海开展救国运动,但首先必须同敌特活动进行斗争。干哪行的通哪行。好在我们对敌人的力量和弱点都了如指掌,想必一定能够战胜他们。希能理解,这个运动的目的决非抗日。如有可能,还希望对这个运动予以领导和援助。”

丁默邨这个话,翻译一下,基本上相当于:“我们要当汉奸,你们赶紧收下我们吧。”

晴气回忆说:“丁默邨刚中断了长时间的会谈,终于亮出了他所以访问重光堂的目的。他的口气与当初生硬和冷淡的态度完全两样,好象是晚辈跟长辈撒娇似的,在谦虚而慎重中也充满了亲切感。”

对此,土肥原回答说:“听了很多有益的话,谢谢,这对我有很大参考价值。我想听你谈得更为详细一点,可是正好已同别人有约在先,感到遗憾。未为你们准备午饭,很抱歉。但请你们以后再来玩。我很想对你们的运动进行援助,可是感到遗憾的是,实在不能以个人意见马上作出回答。然而,我打算设法进行妥善处理,请稍等一段时问。”

晴气回忆说:“丁默邨好象心事重重地倾听着土肥原的答复,但一经清水书记官翻译后,脸上开始露出了笑容。李士群也是笑眯眯的,一副高兴到极点的神态。一会儿,他站起来与丁默邨并排在一起,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久久没有抬起来。李士群就低着头用蹩脚的日语说了一句话:‘谢谢! ’”

晴气回忆说:“他(指李士群)那一行行热泪簌簌地滴落在脚下地板上。丁默邨在他那冷酷无情的眼睛里也涌出了激动的泪水。两人似乎都想努力表达出他们最大的感激心情。这是一种过分的流露,好象自以为土肥原中将已经说定当了:‘援助你们的工作。’”

次日,根据土肥原的吩咐,晴气到大西路六十七号,李士群的临时住宅,再次与丁、李二人会谈当汉奸的事。

在这里,晴气还见到了李士群的儿子和丁、李二人的太太,晴气说,李士群对他的孩子很“疼爱”。

对叶吉卿,晴气回忆说:“她那白净而柔软的手举止沉着,钻石戎指闪闪发光;面颊上浮现出一个酒窝,绘人以深刻的印象。她年龄不到三十,是一个身材小巧、肤色白净的美人。这个女子大概是脑筋太灵活的缘故吧,看起来感到有一种凶相。”

晴气还说:“丁默邨的妻子也来就餐。她看上去要比丁默邨略大几岁,是一个性格刚强、歇斯底里的女性。”

饭后,开始谈正事,丁默邨取出一张“很大的表”来,这张表的题目为《上海抗日团体一览表》。

丁默邨说:“这张图表是经过李先生调查的,我来说明一下吧。首先是抗日势力的核心,它就是国民党的党组织。在上海的党组织,正统总部是上海特别市党部。下面设有十个党部以及各学校、工会和文化团体等组织中的特别党部。市党部统一管辖这些党部和特别党部,规定党的基本活动,并在军统局的领导下开展抗日政治活动。”

看了这张表,晴气顿时就知道丁、李的分量了,他回忆说:“这张表详尽备至,是我迄今见到的和听到的日本方面的调查所无法比拟的。我想到日本军的资料少得可怜,心里感到羞愧。如果将这张表寄赠给日本宪兵队的林少佐,不知他该会多么高兴,多么感激呢!”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八十一)

看到晴气的表情,丁默邨知道,他已经被自己“击中”了,于是接着说:

“我们首先要消灭市党部和蓝衣社。只要收拾了这两个组织,其他的就会自然而然地土崩瓦解,上海的形势也会为之一变。在市党部的委员中,有不少人是我的老部下。市党部内部,派阀斗争激烈,纲纪紊乱,缺少统一。如果巧妙地利用他们的这些缺点,或许能轻而易举地将其党组织照单全收,为我所用。”

“不管怎么说,蓝衣社是最强劲的敌人,而该组织的谍报员为生活所迫而发生动摇则是最大的弱点。蓝衣社的成员未必都是坚贞不屈的。我们要从为我方所逮捕的谍报员那里,顺着他们的联络网,尽可能接近该组织的上层人物,说服他们为我所用。然后由他们当侦探,使他们控制的组织成为我们的组织,从而瓦解蓝衣社的组织。”

不得不佩服丁、李二人,有点“思路”——日后,国民党上海特别市党部和军统、中统组织的派出人员,确实是这么被他们收拾的、最后几乎连根拔除。

——只漏下了一个程克祥。

说到这里,丁默邨又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他拿出了一份《上海特工计划书》,给晴气看,并说:

“我们从今年初就开始独自进行这项工作了。首先,第一步是组织情报网,但因后来经费不继而停顿下来。由于李士群先生的公司为日华合办的轮船公司强行兼并,我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收入。因此,我打算接受日本的援助,把工作继续进行下去。为此,我们与日本特务机关、海军以及总领事馆等进行了商谈,但一提到国民党的更生运动,无论到哪里都遭到了他们的拒绝。对于土肥原先生,我们曾抱有一线希望去拜见过他。如果这一次仍旧不行的话,我们再打算依靠自己的力量从头干起。没想到,土肥原将军非常热心地听取了我们说的话。请想象一下我们是多么地喜出望外呀!我们见到了土肥原将军才对日本人第一次感到亲近和尊敬。”

晴气回忆说:“这是一份用钢笔书写的计划书,在常用毛笔书写的中国,实为难得。封面上方写着‘呈晴气先生 乞叱正’,里页写着‘二月五日 李士群、叶吉卿写之’。这大概是李士群夫妇为赠送给我,于昨天晚上合力誊写出来的。计划书分方针、要领、工作组织、工作据点的开辟、情报、工作的开展、行动队的编制和管理、经费的运用、武器的保管和修理、防谍、纪律守则等项目,均有详细记述。”

晴气回忆说:“这是一个以牙对牙、以恐怖对恐怖、以枪对枪的计划,是一个何等令人可怕的计划。我仅仅看了看排列在纸面上的文字就不寒而栗了。它是要把现今社会变成血海地狱,除了滥用武力外一无是处。”

于是他对李士群说:“这是一个野蛮的计划,令人胆寒。”

李士群听了,担心他的“计划”会“遭到根本否定”,于是“竭力表白自己的信念”:

“不当之处,如蒙指正,当按你指示的那样加以修正。但是,问题不在于计划的内容。请相信这个计划是一个诚实的计划,否则就不能指望得到援助。而且,我们昨天才见到你们,不知道如何才能取得友邦的信任。仅仅让你看到纸上计划就马上请求援助,这种请求方式,我们也深知不近情理。当然,我以生命起誓,决不背叛你。你看这样行吗?就说刚才那个孩子吧,任性惯了,而我又拿他没有办法。不知能不能寄养在你身边,请你再管教一番。我厚着脸皮提出这种请求,实在感到惶恐不安。但愿能看在我们真心实意的面已务必请你收留下来! ”

晴气回忆说:“李士群的那双真挚而又恳切的眼睛,炯炯发光,久久地凝视着我,他的脸上充满了诚意,以致那双双眼睛竟然闪烁着白色的光亮。李士群是说,他连掌上明珠、最疼爱的孩子都当作人质了,就请看在这一点上,无论如何也要相信他,说是要毁家纾难。我没想到他们竟被逼到了这种地步,因而我在他那种气势逼迫下开始踌躇不决起来。”

于是,晴气拒绝了李士群拿儿子当人质的疯狂建议,并说:“听了你们各种有益的谈话,就我们而言,这些谈话都使人得益匪浅,有参考价值。对于你们的苦衷,我们深为体谅。土肥原先生也说过,若有可能,希望能给予帮助。但是,我们作为驻外人员,现今只能告诉你们这一些,很遗憾。”

晴气回忆说:“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丁默邨就站了起来,并伸出发抖的双手,表示感谢。”

丁说:“不,这就行了。对你的深情厚意,我们不胜感激。听你这么亲切地一说,我们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谢谢!再没有比这更高兴了。”

晴气回忆说:“丁默邨欣喜若狂,失去了冷静的态度。他与李士群相对而视,一时说不出表示感谢的话来。”

当晚,晴气一夜未眠,他回忆说:“天一亮打开窗子一看,是个多日不见的晴天。树林里,小鸟欢鸣早春的到来。在东方的天空里,太阳放射出金黄色的光芒,静静地升起。晴空万里,蔚蓝清澈。我想起了李士群那双明净的眼晴,心也总算平静下来。那是一双无一虚假的眼睛,就相信那双纯洁的眼睛而断然决定干一番援助的大事业吧。我想立即在取得土肥原中将的容许下赶赴东京。如果得到中央批准,那就只能坚信必定成功而竭尽全力了。”

他当即给正在北平处理“吴佩孚工作”善后事宜的土肥原打电话,请示行止,土肥原说:“你可尽快前往东京,向大本营报告实际情况。丁默邨等人所发起的运动,就我土肥原个人而言,希望给予援助。”

根据土肥原的指令,晴气回到东京,找到了陆军省军务课课长影佐祯昭,与他谈两个问题:“请求继续进行对吴佩孚的工作,并就日本对丁默邨等人发起的和平运动宜给以什么样的答复一事,听取中央的意向。”

对于第一点,影佐直截了当地说:“刚才的会议已决定停止对吴佩孚的工作了。对不起土肥原先生了。”

意外的是,对于“丁默邨等人所发起的和平运动”,影佐却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晴气回忆说:

“在一向和蔼可亲的影佐大佐的催促下,我勉强振作精神,就丁默邨等人所谈的关于国民党的更生运动和特务工作等问题作了详细汇报。不过,怎么可能把仅在两天内听来的不全面的特工情况向影佐大佐这样的中国问题权威说明清楚呢。但是,影佐大佐却兴趣十足,而且目光炯炯地听着我说的那些毫无把握的话。”

听完了晴气的汇报,影佐随即说:“这岂不是很有意思吗?或许还值得干上一番呢,你有没有干到底的精神准备?”

晴气回答说:“辛苦,这我已有精神准备。在来东京请求援助前,我彻夜未眠,作了各种考虑。这一点毫无问题。”

影佐随即说:“明白了,那就请你明后天再到这里来。以后只要在参谋本部方面向主管的课长、部长作一些说明。怎么样,在没有明确作出决定之前最好不要向与此无关的人谈起这件事。”

许多年以后,影佐祯昭回忆说:

“昭和十三年年底从重庆逃出来、在华中方面策划和平运动的C.C的成员丁默邨、李士群两人在次年二月访问了土肥原中将,提出这样的意见:‘为收拾时局,纠合国民党同志;以此为核心,有力推进民众和平运动,以期迅速实现日中和平。作为第一阶段,首先以上海为根据,展开争取民众工作。对此希望居间取得日本方面的谅解。’因此陆军中枢机构接受了他们的希望,使土肥原中将负责予以必要的援助。”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八十二)


1939年2月10日,晴气庆胤接到了一份参谋本部“致晴气少佐的训令”:

这份训令不长,一共只有三条:

“一、大本营确定,将援助丁默邨一派的特务工作,作为对付上海恐怖活动对策的一个环节,

二、你在上海应与丁默邨进行联络,援助特务工作,协助华中派遣军推行其对付租界的对策,并处理土肥原机关所遗留的工作。分派塚本诚宪兵大尉和中岛信一少尉,作为你的部属。

三、在援助特务工作时,宜就下列事项与丁默邨进行联络:(一)专事杜绝在租界内发生反目活动时,尤应避免与工部局发生摩擦;(二)不得逮捕与日本方面有关系的中国人;(三)与汪兆铭的和平运动合流;(四)三月份以后,每月贷与三十万日元,借与枪支五百枝、子弹五万发以及炸药五百公斤。”

丁默邨、李士群的努力,到底没有白费——终于可以当汉奸了,而且日本人给出的价码,远远高出他们自己的预期。

对于这份“训令”,晴气感到十分意外,他回忆说:“我能成为特务工作的负责人,则是压根儿也没有想到过。我只是代土肥原中将汇报特务工作情况,却受命与丁默邨进行联络,再也没有比这更使我感到意外的了。”

对于这项新的使命,晴气并不太愿意接受。他说:“影佐大佐的关怀令人感激。要我与丁默邨等人‘进行联络’,这意思大概是叫我别过多地去干涉他们吧。我们无特务工作经验,要使特务工作成功,就不应当说三道四。然而,怎样才能使他们实现日本对特务工作的希望呢?而且,丁默邨等人如是敌人的间谍时,又怎样才能不至于措手不及呢?”

想来想去,晴气觉得,由自己单枪匹马地与丁默邨等人周旋,是很不明智的,他说:“当时,华中派遣军的司令部设置在南京。要进行特务工作,就应先取得华中派遣军的合作和帮助。如果未能妥善地与华中派遣军接上关系,那就会重蹈对吴佩孚工作的覆辙。

于是,晴气一到南京,就先去拜访华中派遣军司令部。他说:“这天肯定是二月十五日。然后,我对特务工作的目的作了说明,希望得到华中派遣军的援助。但是,华中派遣军大部分幕僚持有怀疑态度,尤其是直接领导维新政府的那批人举出了对吴佩孚工作这个例子,强烈反对在华中发起一场国民党的更生运动。”

这时,站出来替晴气说话的,是老资格的谋略专家,时任华中派遣军司令部谋略课课长的高桥坦大佐。他说:

“在这种情况下,驻屯在外国的华中派遣军现在不应对能否进行特务工作一事说三道四,因为大本营已经决心援助特工。晴气君受大本营之命与特工进行联络,他来华中派遣军,目的只是为了打个招呼。这项特务工作今后如何发展,不得而知,但我希望务必使其成功。就华中派遣军而言,只要它是为了肃清租界内的抗日分子,就应当进行援助。”

听了高桥坦这番话,晴气感动得“热泪盈眶”,“因为他代我说出了我自己由于军阶较低想说而不能说的话”。

这时,司令部中一个“年轻幕僚”不识时务地发话了:“请教一下,如果丁默邨是个敌人,那时该怎么办?”

听了他的话,晴气很生气,他后来回忆说:“这个自命不凡的大尉参谋出口无礼,我在斥责他之前就已经知道在华中派遣军里也有这么一批狂妄而又自以为是行家的幕僚。他们在口头上批评中央的决定,肆无忌惮地阻碍中央决定的执行。对此,即便是为了日本的利益,我也感到遗憾。”

不用晴气开口斥责,高桥坦已经冲冲大怒:“岂有此理,毫无责任的第三者冒失地谈论这类事,太没有礼貌了。”

晴气回忆说:“高桥大佐的一番怒气冲冲的话语把那些反对的论调顿时压了下去。在座的人都觉得扫兴,再也没有一个人发言。”

这时,华中派遣军司令山田乙三中将作出了决定:“高桥,你马上命令上海的宪兵队和特务机关协助特务工作。”

接着,山田又鼓励晴气: “你想出了一道非常棘手的难题,责任重大啊!好好地干,不要中途泄气,切不可贸然行事。”

从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出来,晴气就去看丁默邨,丁的肺病又犯了,住在新亚饭店,照拂他的是李士群。

一见晴气,丁默邨顾不得自己正在发烧,马上问:“辛苦了,什么时候从东京回来的?上次谈的事怎么样了?”

晴气回忆说:“丁默邨脾气急躁,他毫不掩饰地象连珠炮一样提出了质问。由于近十天来不见我的音信,他感到焦急不安,独自一人断定我在东京的交涉一定没有成功,结果使他的毛病未能痊愈。我事先从林少佐那里听到他的病情,觉得不可马虎了事,因为我不想因忙于工作而加重他的病势。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急于等待交涉成功与否的消息,深表同请。

晴气回答他:“不,我中途顺便到南京去了一次。上次谈的事都很顺利,最重要的是你的病怎么样了,马上给你请一位好一点的专科医生吧。”

说完这话,晴气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简单了,“满足”不了丁默邨的急迫心理,于是,他故意“不看丁默邨”,冲着李士群说:“李先生,以后请在日本军管理的房子中挑选一幢适宜作为特工据点的房子。嗯,是的。意大利军的警备地区大概可以吧,要抓紧! ”

晴气回忆说,听了他这句话,“欣喜若狂的丁默邨与李士群拥抱起来,高兴得流下了眼泪。我把他们两入拉开,故作凶狠似地将丁默邨按到床上。丁默邨的眼光先前还那么冰冷无情,而现在却泪眼湿润,熠熠发光,感激而又热切。”

次日,丁默邨和李士群来“回拜”晴气。丁默邨说:“你从东京到南京,接连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实在辛苦了。对你处处竭力帮助,深表感谢。正是靠了你的帮助,我们才如愿以偿,并感到无比高兴。真是感谢,感激之至!”

晴气回忆说:“丁默邨是个很有理性的人。他冷静而自重,在某种程度上更是一个腹中作文章而不露声色的人。然而,他得知日本将要援助特工时,却似乎失去了自制力,高兴得热泪直流,并紧握着我的双手放声痛哭起来。”

李士群则用日语说:“晴气先生,真谢谢你啊!”

晴气回忆说:“李士群似乎有这种习惯:一旦非常激动起来,就情不自禁地用拙劣的日语来说话。他也热泪盈眶地伸出手来。于是,六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发誓要珍惜永恒的友谊,永不分离。”

说到这里,双方开始谈正事。晴气说:“昨天,我已经简短地作了汇报,无论是在东京还是在南京都已商量妥当了。因此,我希望先能答应下列条件。首先,为使特工不与工部局发生冲突,仅限于中国人在租界之内进行,日本人不干预特工的开展。上海的恐怖活动一旦有了收敛,再考虑将特工推广到租界以外。其次,在向同日本有关系的中国人做工作时,希望能预先通知我一声。最后,如果汪兆铭先生在上海开展和平运动,望能与这一运动联合起来。”

按:此时,进退维谷的汪精卫,刚刚把高宗武召致河内,商讨下一步的行止。

对于日本人的要求,丁李二人感到“条件是意想不到的宽大和优渥”。“只是对与汪兆铭的和平运动联合起来一事,丁默都说要单独干到底,而李士群则主张联合起来也行,彼此争执了一番。不久,丁默邨也就妥协了。”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八十三)

此时,丁默邨提出了一个新问题:“将特工全部交由中国人去搞,那不行。为什么呢?是日本人与特工的开展毫无关系吗?”

晴气解释说:“这不是说我们日本方面对特工袖手旁观,而是全面尊重你们上次与土肥原先生所谈意见的结果。因为我们认为我们这些不详内情的日本人不来横加干涉是使特工取得成功的途径。”

这回,提出异议的是李士群:“这可不行。开展工作的部门务必请你们来指挥,否则就不好办。这对与日本军队进行联络,顺利开展工作是必不可少的。从根本上来说,我们是想以实际行动来让你们看看我们的工作无半点虚假。晴气先生,是否请你再考虑一下”

晴气说:“李先生,这就不对了。我希望,我们要在心心相印、毫不怀疑这一信赖的基础上开展这项工作,使之成为日华提携的典范。我毫不怀疑你们的意思。我认为,如果存有半点疑心,那么这项工作就不会取得成功。怎么样?丁先生……”

李士群也问:“丁先生,该怎么办好呢?”

晴气回忆说:“丁默邨夹在我和李士群中间,一直在思忖着。于是,他拍了拍膝盖,说:‘那么,这样办好不好。将来有困难时再来拜托日本方面,目前就只由我们来开始工作。另一方面,我们尽量多同你进行联络,尤其是每周以书面报告我们的工作安排和所取得的成果。’”

丁默邨的建议,正合晴气的胃口,于是他“特意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毫不在意地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好吧,这个问题就谈到这里。经费,每月资助三十万日元,请不要依靠来自民众的捐款,并请对行动队严加约束,给他们足够的钱,使之不要发生越轨行为。”

晴气回忆说:“资助的工作经费要比他们提出的金额多出十万日元,这足以表明日本陆军对于特工寄予多么大的希望,因而丁默邨和李士群对此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知道了。那么,这笔费用什么时候能支付?而且支付到什么时候为止?’”

晴气回答说:“这个嘛,要看你们的准备工作如何而定,明天也可以以中国的纸币支付。支付期限,就请认为到国民党代表大会结束为止吧,以后的事到七月份再商量。此外,武器之类也按你们的要求在二月份给你们。炸药保管在日本的火药库里,需要时就请提出来。日本军对武器的保管是非常严格的,很麻烦吧,请把枪支号码和持有枪支的人列一清单,便于了解。”

听到这里,丁、李二人“信誓旦旦”地说:“我们以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来加快工作,以报答知遇之恩。”

这时,晴气说:“李先生,我昨天拜托你找的房子,找到了没有?”

丁默邨马上说:“陈调元的房子怎么样?”

晴气回忆说:“他所说的房子是重庆方面的军事参议院院长陈调元上将的私人住宅,是一幢占地面积有二千坪之多的宽敞的住宅。地址在公共租界之外的沪西极司非而路七十六号,即静安寺前面稍微往西进去一点的那个地方。那一带是意大利军的警备地区。当时,意大利军对日本方面最为友好。将据点设在那里,万事都很方便。说实话,我事先已经看中那里,并与管理那幢房子的特务机关进行了交涉,就接受那幢房子问题达成了秘密协定。无怪乎丁默邨也看中了这幢房子,正中我的下怀,我当场表示同意。”

马啸天、汪曼云说:“沪西的极司非而路,是英、美帝国主义凭借它的兵舰大炮,在原来的公共租界(即英租界)区域以外,强行筑起来的一条马路,大家都叫它越界筑路,它是英,美帝国主义侵略的罪证。在这条越界筑路的马路两侧,房、店、住宅虽仍属华界,可是这条马路,英、美帝国主义都把它擅自视为租界区域,在路上行使警权。”

“76号这座大花园洋房,是极司非而路上突出的门牌号码。所谓突出,因为它并不是按照华界的门牌次序排列,也不是用白底黑字的华界门牌,而是蓝底白字的租界门牌,据说这是由于‘道契’的关系。这里除76号外,还有他的东邻74号,与对面的75号,一起三家,都是独立式的大洋房,不过以76号为最大。76号这座花园洋房,原是国民党统治时期的安徽省主席陈调元的别墅。上海沦陷前,陈调元全家都逃到了香港,这座花园洋房就落到了日本侵略军手里,后拨给汪伪特务机构,作为胡作非为的杀人魔窟。”

在会谈中,双方商定,“特务工作决定从三月一日(一九三九年)开始”。

次日,三月份的经费一次性交付给丁、李二人,晴气说:“三十万日元的巨款都以中国纸币支付,装满了两只柳条箱。”

晴气回忆说:“工作大纲一经决定,丁默邨和李士群都日以继夜地干起来了。当时,他们都很开朗,毫无顾虑。他们两人中间每天有一个人前来我处商量,或汇报工作情况。二月底,他们两人很难得地一起到我这里来,那是因为工作的进展安排、和经费使用计划已经议定,因而前来报告情况的。”

丁、李二人预定的进度表如下:“到三月十五日为止,加强情报网、编组行动队和训练工作人员的工作基本结束。改建七十六号的工程,到三月中旬基本完成,三月份内全部结束。开展工作所需之机构全都设置在七十六号内。丁默邨和李士群在三月一日前偕同家眷迁到该处居住。”

关于丁、李二人的分工:“丁默邨负责市党部工作,李士群负责对付蓝衣社的工作。”

工作的步骤:“市党部工作要在四月中旬前争取五名市党部委员,由他们负责市党部的内部工作,并与外界压力相配合,在七月底前夺取上海的整个党组织。对蓝衣社积极发动实力进攻,四月中旬过后就迅速开展起来。在此以前,把重点放在搜集情报,侦破其组织,并把转向分子争取过来。”

人员:“有关工作人员预定为三百余人,在三月十五日前配齐全。具体要求是:市党部和新闻界人员各二十人,情报人员三十人,通讯和破译密码的人员四十人,行动队员一百五十人,其他还有办事人员、勤杂工和司机等。”

关于经费预算,一共需要38万日元,李士群特别强调,“本月的不足部分由李士群填补”。

听了丁默邨和李士群的汇报。晴气十分满意,他说:“他们的工作计划得要比想象的更具体,更周密。”于是,晴气鼓励说:

“你们制定出一个很出色的计划,我看很好,没有意见。我认为使用经费的计划也不错,今后不需要再为经费问题打报告,因为即使看了数字也不甚明白。”

晴气说:“他们对计划全被批准感到很满意,但丁默邨历来主张经费是工作的关键,他对我所说的‘今后不需要再为经费问题打报告’这句话,一时还捉摸不透真意何在。他不停地摇头,仿佛不可理解似的。”

于是丁默邨说:“连经费都任凭我们使用吗?如此信任我们,真有点惶恐不安,非常感谢,我没什么可说的。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失礼了,目前就按照这个计划干吧。你在七十六号里的房间也在三月十日竣工,请来看看。我们等候你的到来。”

晴气回忆说:“四月中旬过后,七十六号按原来计划开始进行活动了。一场以恐怖对恐怖、以手枪对手枪的令人可怕的战斗向重庆方面的特务工作队展开了。”

在回忆录中,晴气庆胤称之为“地狱使者的诞生”。

《危机上海》章节 完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八十四)


前面所说的“抗团”都是天津抗团,亦可按现在的说法,称之为抗团“本部”。现在我们来说说北平抗团。

1938年开学以后,部分抗团成员已经到了升学的年龄,其中一部分考到了北平上大学(此时北平已经被日伪“恢复”为国民党统一中国之前的名称——北京,在此忽略不计,仍称之为北平),就此就将抗团的火种带到了北平。他们是宋显勇(汇文中学)、范旭(新学)、方坼(耀华中学)、黎大展(耀华中学)等4人,均考入北平燕京大学,于是,他们成立了抗团燕京小组,负责人就是宋显勇。

方坼后来回忆说:“我是于1938年暑假参加(抗团)的,当时在耀华中学读书。秋天,我和宋显勇、范旭等考进了燕京大学,我上的是医预系。燕大是美国人办的教会学校,在沦陷后的北平成了一片孤岛。我们几个‘抗团’成员组成一个‘燕京小组’,成员除了宋、范和我外,还有我的姐姐方佩萱等,总共只有五、六个人。”

此后,中日中学的李振英和冯运修相继考入北京大学和辅仁大学,又吸收了北大学生叶于良,以及伪满汉奸郑孝胥的孙辈郑统万、郑昆仑等,抗团“燕京小组”逐步扩大为北平抗团,其重心在燕京大学。

1939年元旦当天,北平抗团就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刺杀周作人。

周作人,号知堂,生于1885年,浙江绍兴人。

周作人亦是大师级的人物,单以文学成就而论,现代史上没有几个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与哥哥鲁迅一样,周作人也是发蒙于私塾“三味书屋”(这大概是中国最出名的一个私塾了)。于1901年进江南水师学堂,并在这里学通了英语。后弃武从文,与鲁迅一道东渡日本,学希腊语,再加上日语,所以周作人光外语就会三门,而且不光是能听会说那种,是可以翻译书的。

1909年,周作人与他在东京所住宿舍的服务员羽太信子结婚,由于树人、作人兄弟本就不富裕,为了省钱好让兄弟完婚,兄长树人不得不中断学业回国工作。

回国以后,周作人于1918年被北大文学院聘为教授,并创办了东语系,自任系主任。

“七七事变”爆发以后,周作人成为北大“留平教授”之一。

抗战开始以后,北大、清华以及天津的南开大学内迁,先是在长沙组建了“临时大学”,后于1938年在云南组建了著名的西南联大。

问题是,学生没有牵累,说走就走,可教授们就不一样了,总有一些因为种种原因不能走,再加上校舍,设备、图书,总不可能都搬走,于是,北大、清华两校,就在滞留北平的教授中挑选了一部分,每月发给50元“维持费”,并请他们负责管理校产。这部分人,就是所谓“留平教授”,其中北大是4位,清华则有7位。

周作人之所以留下,据他自己说,是由于家累沉重,“弟以系累甚重,(家中共有九人,虽然愚夫妇及小儿共只三人)未能去北平,现只以北京大学教授资格蛰居而已,别无一事也。”

周作人所说的九人,即他的母亲、鲁迅的前妻朱安;他本人、夫人羽太信子和儿子周丰一;加上羽太芳子和她的三个孩子。

按:羽太芳子,即羽太信子的妹妹、周建人的前妻。

1912年,羽太信子在绍兴生下儿子周丰一,于是,她的弟第羽太重九带着妹妹羽太芳子来绍兴,照顾月子。这样,芳子认识了周建人,后结为连理,这样等于是信子、芳子以姐妹而为妯娌。此后,芳子自然就留在了中国,并与周建人生了三个孩子,即周丰二、周丰三和女儿周鞠子。

1919年,鲁迅和周作人兄弟花了3500大洋共同买下了八道湾十一号院,并将母亲、鲁迅的原配夫人朱安以及三弟周建人一家也接到北京。周建人经鲁迅介绍入北大哲学系旁听,次年即到上海商务印书馆当编辑。其家眷则留在北京,由周作人供给。

至于鲁迅,则早在1923年8月,即因为“兄弟失和”而独自搬了出去,先租住砖塔胡同六十一号,此后又买下了阜成门内宫门口的西三条胡同二十一号,即“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的那个地方(后辟为鲁迅纪念馆),直到1926年8月赴厦门大学任教,从此,鲁迅再未回过北京。

周作人要供养这么一大家子,要说经济紧张那是肯定的,不能轻易抛家舍业。不过,周的留平,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即周的太太是日本人,周作人是不是会因此而觉得,日寇不会把他怎么样呢?

这就是咱们后人瞎猜了。

除了周作人,北大其他的三位教授都是因为身体原因,不宜长途跋涉而留下的。他们是明清史专家孟森(孟心史)先生;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的大哥、音韵学专家马裕藻先生;以及中国现代数学的开山鼻祖冯祖苟先生。其中,孟森先生于1938年1月14日即去世。

尽管周作人的滞留北平,有其不得不如是的苦衷,然而,由于他的名声实在太大,人们对他还是表示了相当的关注。1937年8月23日,郭沫若在《国难声中怀知堂》一文中说:“现在在国难严重,飞机大炮的轰击之中,世间的系念虽然也就多是某某司令,某某抗敌将军,某某民族英雄,然而我自回国以来所时时怀念着的,却是北平苦雨斋中的我们的知堂。”

郭沫若还借着诗经《秦风·黄鸟》中的话说:“如可赎兮,人百其身。”,“知堂如真的可以飞到南边来,比如说像我这样的人,为了掉换他,就死上几千百个都是不算一回事的。”

对此,周作人的回答是:“请勿视留北诸人为李陵,却当作苏武看为宜。此意亦可以奉告别位关心我们的人。至于有人如何怀疑或误解殊不能知,亦无从一一解释也。”

然而,不久以后,周作人就做了一件他确实“无从解释”的事情。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八十五)

1938年2月9日,周作人与何其巩、钱稻孙一同出席了日本大阪《每日新闻》社出面召集的“更生中国文化建设座谈会”,此事传出,举国哗然!

其实,如果单以会议本身而言,基本上还是一个“务虚”的性质,也就是一帮子文化人在一起“扯一扯”,周作人也只是说自己“长期从事于东洋文学及日本文学系的工作”而已,没有说别的。

然而,出席这个“座谈会”的,不仅有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教育总署督办汤尔和、汉奸组织“新民会”副会长张燕卿等人,还包括日本占领军的代表。周作人堂而皇之地与日寇和汉奸在一起“座谈”,本身就是一种汉奸行为,用现在的话说,“起到了极坏的示范效应”!

郭沫若在《国难声中怀知堂》中曾说“日本人信仰知堂的比较多,假使得到他飞回南边来,我想,再用不着他发表什么言论,那行为对于横暴的日本军部,对于失掉人性的自由而举国为军备狂奔的日本人,怕已就是无上的镇静剂吧。”

现在,周作人不但没有“飞回南边来”,反而与“横暴的日本军部”、与“失掉人性的自由而举国为军备狂奔的日本人”一起“座谈”,你让大家怎么看你!大家能怎么看你!

5月14日,茅盾、郁达夫、老舍、冯乃超、胡风、张天翼、丁玲等18名文艺界知名人士联名发出《给周作人的一封公开信》,痛斥周的行径:“由最近敌国报章所载,惊悉先生竟参加敌寇在平召集的‘更生中国文化座谈会’:照片分明,言论具有,当非虚构。先生此举,实系背叛民族,屈膝事仇之恨事,凡我文艺界同仁无一不为先生惜,亦无一不以此为耻。”

公开信的最后说:“我们最后一次忠告先生,希望能幡然悔悟,急速离平,间道南来,参加抗敌建国工作,则国人因先生在文艺上过去之功绩,及今后之奋发自赎,不难重予以爱护。否则惟有一致声讨,公认先生为民族之大罪人,文化界之叛逆者,一念之差,忠邪千载,幸明辨之!”

当年还不到30岁的文坛“小字辈”艾青则在《忏悔吧,周作人》中,以诗的语言向周作人提出了严重的警告:“忏悔吧,周作人!不然,……中国的青年,要向你射击!……”

1938年8月4日,一向恬淡的胡适也坐不住了,他也给周作人写了一首诗:“臧晖先生昨夜做一个梦,梦见苦雨斋中吃茶的老僧,忽然放下茶盅出门去,飘然一杖天南行。天南万里岂不太辛苦?只为智者识得重与轻。梦醒我自披衣开窗坐,有谁知我此时一点相思情。”

对此,周作人同样回以诗的语言:“老僧假装好吃苦茶,实在的情形还是苦雨,近来屋漏地上浸水,结果只好改苦庵住。晚间拼好蒲团想睡觉。忽然接到远方的来信,海天万里八行诗。多谢臧晖居士的问讯,我谢你很厚的情谊。飘然一杖天南行,并不是出家特地忙。因为庵里住了好些老人,我还只能关门敲木鱼念经。出门把钵化些米面,老僧始终是老僧,希望得见居士的面。”

转眼已是1939年的元旦,周作人依然在北平“吃苦茶”,既然如此,“中国的青年”就要向他射击了。

祝宗梁说:“当时社会上流传周作人的许多事情,报纸也时常登载他的活动情况。周作人是文化界有身份的人又是鲁迅的弟弟。他与一些汉奸们沆瀣一气是我国知识界的耻辱。他的影响甚于那些军阀政客的汉奸行为。因此决定制裁他。”

“北平抗团的燕京小组已经建立。宋显勇、范旭、方圻等人就对周作人进行调查,并协助将枪支送到北平。”

方坼则回忆说:“刺杀周作人的任务来自天津,要‘燕京小组’协助。周作人是文化名人,出任了伪职,影响很大。‘燕京小组’组长宋显勇负责跟踪,调查情况,还访问过周作人。”

按:此时的周作人在燕大当教授,尚未出任伪职。宋显勇、范旭、方圻都是其学生,识得周的面貌,因此抗团命“燕京小组”负责侦查,而行刺则由天津抗团主要负责人李如鹏亲自执行。

宋显勇等人在燕大的同学陈嘉祥说:“因前此时期周作人曾在燕大任教,遂命宋显勇等识认周之面貌,侦探周之行踪,察勘周之家宅。”

据方坼回忆,刺杀行动共有两次,第一次因在路上被警察看出破绽而临时取消。方坼说:

“1938年12月下旬,天津派李如鹏来北平。两支左轮手枪先藏在伪满汉奸郑孝胥(他的孙子郑统万为‘抗团’成员)家,住址在西直门内。我们把枪事先转移出来,由李如鹏、宋显勇和我三人下午按指定时间出发,预定4点钟到周家。先聚在西单的一家名叫亚北的饮食店,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我坐在前排的司机旁边,他们两个坐在后面,还带了一小箱子弹。刚过西四,就遇到军警临时检查,行人搜身。退不了,车只好往前开。上来一个伪警察,他们俩和他应付;警察大概看出来有问题,但害怕吃亏,没有声张,因为李、宋二人手都插在大衣口袋里握着枪,而警察掏枪不方便。车得以放行,到报子胡同,我们怕警察追上来,就下车,钻进了胡同。一直钻到天黑,李如鹏把枪和箱子交给我们走了,我和宋显勇转到一个与‘抗团’有关系的人家,把枪藏好。当晚已无法返校,我们俩另找了一个地方过夜。”

1939年元旦,抗团第二次刺杀周作人。这次去的是李如鹏和赵尔仁,由范旭带路。

陈嘉祥回忆说:“1939年元旦,李、赵二人在方圻协助下,从北平西城郑统万家取出匿藏之手枪二支,随即由范旭带路径去西城八道湾周作人住所,假称是天津中日中学学生,欲见周研商赴日留学事。”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八十六)


许多年之后,祝宗梁、方坼都回忆了刺杀周作人的过程。

祝宗梁说:“1939年初,李如鹏自告奋勇要执行这项任务。他带着赵尔仁去到北平。范旭领着李如鹏去北平西城八道湾周家。他自称是中日中学的学生,要去日本留学,有要事要见周作人。当时周正与客人谈话。当周从客厅出来时,李如鹏就向他肚子开了一枪,他应声倒地。李在回转时,周的仆人抱住李如鹏。范旭急速通知赵尔仁赶来救助。赵向这仆人开了两枪。然后三人安全撤退。事后才知道周作人只受轻伤,因他身上的腰带挡住了子弹转移了方向。”

方坼则说:“上午李如鹏拿一封介绍信,冒充天津中日中学学生,说为留学日本的事求见。赵尔仁留在门外,范旭、李如鹏进屋,见周作人正和客人谈话。李如鹏在周作人伸手接介绍信的时候向他开枪,又给了客人一枪。范旭跑了出来,没见李如鹏跟上,急忙折回去,看到他被周作人的保镖按倒在地,忙喊赵尔仁相助。这时范旭喊‘九哥快来’,‘九哥’是赵的暗号,他在天津抗团主要成员中排行第九。赵尔仁立即赶来,对准周家的仆人开了几枪,使李如鹏脱了身。三人撤出,范旭还把围巾掉在了周家。几天后,我们从报上得知周作人遇刺只受轻伤的消息。”

祝、方二人,都不在行刺的现场,他们的回忆,当来自李如鹏等人的讲述。

相比之下,陈嘉祥的回忆反映了更多细节:

“1939年元旦,李、赵二人在方圻协助下,从北平西城郑统万家取出匿藏之手枪二支,随即由范旭带路径去西城八道湾周作人住所,假称是天津中日中学学生,欲见周研商赴日留学事。李、范二人被周之佣人引入,赵尔仁留在门外巡风。时周正在内院客厅会客,见李、范二人进入,欠身示意,范指周对李曰:‘此即周先生。’李即出枪面周而射,周应声倒地。猝起不意,在座客人惊骇无状。范、李二人见大功告成,急遽退出。范前李后,行至前院,范发现李未跟上,遂折回探视,瞥见李在后院出口处被周之两个仆人按倒在地,正在挣扎。范急奔向大门,高呼:‘九哥快来’,赵尔仁闻声即拔枪飞奔而进,对准周之仆人连放两枪,彼等始行松手。李一跃而起,三人前后呼应,夺门而出。李赵二人将枪支送回原匿藏处,即乘车返津,范则径回燕大。数日之后,报纸披露出周作人遇刺仅受轻伤之消息。”

关于周作人遇刺未死的原因,祝宗梁说:“后来才知道,这枪正打在周作人的腰带上。周没有受伤,而这仆人却丧命。”

陈嘉祥的回忆已经很详细了,但是,依然漏掉了一个细节。

周作人遇刺后不久,在给友人的信中,讲述了当天的情况:“时为元日上午,自称某校学生求见,鄙人弹中左腹,棉袍皆穿而阻于毛线衣之磁扣,只腹皮被撞伤,铅丸后为警察从地上拾得,其上印有扣纹,其来袭固是意外,亦是意外幸免也。沈启无君刚来,则弹中左胸,现在医院中,虽是重伤今亦可无虞矣。刺客出去在门首已被抓住,而门外尚有一人,进来开枪,致车夫死一人伤一人(皆是街坊熟车,鄙人自己并无车。)。”

许多年之后,周作人再次回忆此事:

“那天上午大约九点钟,燕大的旧学生沈启无来贺年,我刚在西屋客室中同他谈话,工役徐田来说有天津中日学院的李姓求见,我一向对于来访的无不接见,所以便叫请进来。只见一个人进来,没有看清他的面貌,只说一声‘你是周先生么?’便是一手枪。我觉得左腹有点疼痛,却并不跌倒。那时客人站了起来说道,‘我是客’,这人却不理他,对他也是一枪,客人应声仆地。那人从容出门,我也赶紧从北门退归内室。沈启无已经起立,也跟了进来。这时候,听见外面枪声三四响,如放鞭炮相似。原来徐田以前当过侦缉队的差使,懂得一点方法,在门背后等那人出来,跟在后面,一把把他拦腰抱住,捏枪的手兜在衣袋里,一面叫人来帮他拿下那凶人的武器。其时因为是阳历新年,门房里的人很多,有近地的车夫也来闲谈。大家正在忙乱不知所措,不料刺客有一个助手,看他好久不出来,知道事情不妙,便进来协助,开枪数响,那人遂得脱逃,而帮忙的车夫却有数人受伤,张三伤重即死,小方肩背为枪弹平面所穿过。”

沈启无,1902年生,祖籍浙江吴兴,生于江苏淮阴。

沈启无是周作人的学生,而且是入室弟子。1925年沈启无入北京燕京大学中文系,认识了周作人,后与俞平伯、冯文炳、江绍原并称为周作人的四大弟子。

沈启无写过一本《近代散文抄》,受到周作人的激赏。“七七事变”之后,周作人留在北平,并劝沈启无也不要走。后沈在伪北京女子师范学院当中文系教授。

1939年元旦,沈启无来给老师拜年,正好被李如鹏撞上,也挨了一枪,打在肩膀上,住院一个多月才好。

说起来,沈启无虽遭“池鱼之殃”,但也不算太冤,倒霉的是工役徐田和车夫张三,连怎么回事都没有搞清楚就送了命。反倒是周作人,一枪打在肚子上居然毫发无损,不知是不是天意,要让周作人落水当汉奸。

据方坼回忆:“1939年寒假,我们‘燕京小组’的几个人回到天津。抗团在国民饭店开会,‘燕京小组’也参加了。国民饭店在中国人开的饭店中算比较大的,为抗团的一个活动点,开办人是抗团主要成员孙大成(又名孙若愚)的亲属。会上曾澈表扬了一些人,又念了上面的一封电报,批评李如鹏,其中有一句:‘不够沉著,未能杀敌致果’。李如鹏很不好意思。

可叹的是,抗团刺杀周作人,本意是阻止他当汉奸,不料,此举反而在客观上加速了周作人落水的步伐。

元旦枪击案之后,周作人家进驻了日本宪兵。1月12日,周任伪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8月1日任伪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

1940年11月8日,华北政务委员会教育总署督办汤尔和死于肺癌,1940年12月19日,周作人出任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常务委员兼伪教育总署督办。

周作人没有当成苏武,反而成了李陵。难怪当时有人说,周作人还不如在1939年1月1日那一天死了,还能“部分”地保全晚节。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八十七)


刺杀周作人之后,北平“抗团”先后又策划了数次行动:

一、1940年1月17日,枪击邹泉荪。

邹泉荪,1902生,山东福山人。

抗战爆发前,邹任北平银行公会会长,二十九军撤出北平以后,张自忠改组了冀察政务委员会,将邹泉荪选入。

邹的姐夫是商震手下的第三十二军第141师上校参谋曲传诰,北平沦陷时,曲恰好在北平,他去找邹,想与他一起离开北平。当时邹泉荪说“受命于政府,与日周旋,身不由己”,并称张自忠也不会同意他离平。

无奈之下,曲传诰只得请邹泉荪照顾好家人,独自潜离北平。邹则于7月29日加入了江朝宗的北平“维持会”,落水当了汉奸。

祝宗梁说:“北平的伪商会会长邹泉荪早就被他们注意,只是一时没机会下手。1940年1月孙若愚偶然路过西四的一个丁字路口时发现邹的汽车就停在路边。他以为邹逆就在车内。正巧他身上有枪。认为机不可失立即过去打开车门就向内射击。忽然听到女人叫声,方知打错了人,就赶快离去。结果邹逆的妻子替他死去。”

侥幸不死的邹泉荪后任汪伪华北各省市省会联合协议会主席、伪东亚经济恳谈会华北本部部长。抗战胜利后被捕,1975年老死在狱中。

邹泉荪案之后,北平抗团负责人孙若愚暴露,不得不撤离北平。祝宗梁说:“孙若愚那时住在中国大学,听到学生传说有个敌伪特务打听有无一个姓孙的。他看情况不妙,马上到燕京大学黎大展处暂避。后又听到燕京也在抓人。他经过魏文昭(女)和魏文彦(女)的帮助,利用她们父亲的开滦矿务局的关系逃去秦皇岛,后又乘船去香港转内地。”

孙若愚走后,北平抗团由北大学生李振英继续领导,这样,北大就成了北平抗团的活动基地。

二、1940年7月8日,刺杀吴菊痴。

吴菊痴是个剧作家,曾为程砚秋写过剧本。北平沦陷以后,日伪组织新民会,在原成舍我主办的《世界日报》基础上改组为《新民报》,作为新民会的机关报,同时也是汉奸喉舌,以吴菊痴为总编辑。

祝宗梁回忆说:“在1940年7月7日那天,敌伪当局在中山公园社稷坛举行‘庆祝皇军圣战三周年’大会。伪新民会以威迫利诱(据说到会者每人发一银元)的手段驱使一批人参加活动。北平抗团也想利用此时机与敌人对着干,曾印了些传单和标语预备散发。没想到他们在会场看到那些汉奸表演,真把他们气炸了。这大会是由伪新民会的机关报《新民报》社长兼总编辑吴菊痴主办的,他和副总编辑陈胖子在大会上说的那些媚敌言论,颠倒是非,真是无耻之极。对这种民族败类,抗团人员恨不得马上杀了他们。”

正巧头一天(7月6日)报上说当时的著名评剧演员白玉霜要来北平演出,并与新闻界人士“餐叙”,地点在同和轩饭庄。北平抗团立即决定于次日“对吴、陈二逆予以制裁”。并决定由冯运修和李振英制裁吴菊痴;刘永康和叶于良制裁陈胖子。

祝宗梁回忆说:“到时候四个人都在饭庄门口等候了。吴菊痴先出来了,冯、李二人骑着脚踏车就跟在吴的黄包车后面。当走到和平门外到原师范大学附近时,正巧遇到一家出殡的队伍,吹吹打打。冯运修趁此时机,蹬快几步,当车接近黄包车时,举枪对准吴菊痴的脑袋就开了两枪。街头噪音使车夫都未察觉。任务完成后担心敌伪军警出动,李振英派王知勉通知刘、叶二人放弃行动,立即撤退。使陈胖子意外检了一条命。”

被刺的吴菊痴当场毙命。但刺吴案引发了一个不幸——连累了毫无关联的白玉霜。祝宗梁说:“敌人认为白玉霜有嫌疑,就把她也抓了起来。听说敌人对她还用了刑,以致她留下的病根,后来还影响了她的性命。”

三、1940年7月18日,枪击舒壮怀。

仅过了10天,7月18日上午,北平抗团又对北平伪工务局局长舒壮怀采取了行动。

祝宗梁说:“这天李振英、刘永康、孟子青三人来到劈才胡同他家门口。舒壮怀刚下汽车,李振英就对他头部他开了一枪。他一声嚎叫摔倒在地。刘、孟二人监视司机和保镖,未见有任何动静,然后三人一起撤退。结果舒逆未死,只被打瞎了一只眼睛。”

四、1940年7月24日,制裁俞大纯。

祝宗梁说:“7月24日经过调查:逼迫人们献铜献铁,助纣为虐的主事者是伪华北建设总署俞大纯。这次主攻手是刘永康,另还有陈辰做掩护。他们在丰盛胡同俞逆每天上班必经之路等他。当俞逆坐着黄包车经过时,刘永康鉴于上次经验,不能只开一枪,就向他的背部连开了两枪,陈辰又补了一枪,俞逆当场毙命。”

此外,北平抗团还曾经谋划过其他行动,如刺杀川岛芳子和汉奸周大文等,但因时机迫促而失败。

即便如此,我们也可以发现,抗团的行动,有两个特点:

一是行动的密度高。比如北平抗团在1940年7月的十几天之内,居然连续策划了三起行动;比如祝宗梁在天津连续三天纵火破坏。

二是成功率高。相比于特务处、乃至后来的军统,我们曾经叙述过的那些所谓行动案件,比如陈恭澍啊那种磨磨唧唧的劲,抗团的这些年轻人痛快多了,见着目标掏枪就打,枪枪见血。

之所以如此,有几个原因:

第一自然是出于高度的爱国热情,这是不用说的。

第二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这些年轻人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不像职业特务在行动之前,瞻前顾后地想那么多。也不管什么“未算胜,先算败”,比如行动过后的撤离问题,他们当然不是不想,但显然没有太多地想。没有任何顾忌,干出来的“活儿”自然“脆生”。如果陈恭澍有这种劲头,早在红河大桥已经把汪精卫给结果了。

第三,抗团是“本地作案”,对于平、津的风土人情、地形地物格外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家。不像那些职业杀手,派到某处,人生地不熟,先得用十天半个月的时间熟悉环境;再了解制裁对象的生活习惯;再寻找可靠的内线、外线、社会关系;再谋划进入现场和事后的逃生路线;再跑到现场模拟个一两次、两三次,一切“烂熟于心”。等到“谋定而后动”的时候,没准要“制裁”的对象早都搬家走了。

第四,抗团都是些孩子,其中有些还有着很好的保护色,他们的目标确实比较小。除非内部出问题,否则,日伪的目光不大容易集中到这样一个人群上来,纯粹属于敌人在明处,我们在暗处,当然有利。

但是,必须要说,这种粗放式的“行动”方式,时间长了肯定会出现问题,日伪的特务机关也不是吃素的,一旦引起他们的注意,危机就在眼前,因为专业的就是专业的,业余的毕竟是业余的。

就在北平抗团的行动如火如荼的同时,天津抗团也在谋划一次行动——制裁程锡庚。

与前几次行动相比,抗团在天津的这次“制裁”引发了轩然大波,同时,由于此后不久军统局平、津两站的覆灭,抗团的主要基地不得不撤离华北。

5

天津租界的抗日活动,早已引起了日伪的注意。《华北治安战》中是这样说的:

“天津租界问题,基本上是英、法与日本在对华政策上的冲突,具体表现在租界的维持治安及有关通货尤其是法币的争执方面。天津租界是由英、法、日、德、意等国的租界地所构成,德、意尚属协调,而英、法租界,由于中国行政权和日本军事力量均不能达到,以致事变以来,成为抗日策源地。例如,通过无线电将日军的行动拍发给重庆和香港;或庇护暗杀中国要人的暗杀团,或向重庆、延安系统游击队,以法币贩卖武器弹药及其它必需品,或禁用及伪造联银券,以及通过操纵法币扰乱联银券的行情等等。这样,在治安及经济方面形成了一种不治之症。对此,日军从1938年末起,限制了通往英、法租界的交通。1939年2月予以解除。虽然采用了软硬兼施的各种措施,但情况终未好转。至4月9日,在英租界电影院内偶然发生了暗杀天津海关监督程锡庚事件,致使事态更趋严重。”

程锡庚,1893年生,江苏镇江人。

程是前清举人的底子,1919年毕业于伦敦大学,后游学法国、美国。1921年,程锡庚回国,进入北洋政府外交部,后转财政部。

1934年,程锡庚任国民政府外交部驻平特派员。1937年4、5月间,张自忠受宋哲元指派,率团赴日本“考察”期间,程还搜集过张在日本的言行,并报告中央。

平津陷落之后,程加入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1938年3月,伪华北联合准备银行天津支行成立,程锡庚充任该行经理。1939年3月24日,伪津海关监督温世珍代理伪天津市市长,内定由程锡庚接任。这样,程锡庚成为华北的重要经济汉奸,同时也上了抗团的“黑名单”。祝宗梁回忆说:“制裁程逆这件事,起初都是孙若愚调查的。在1939年4月初,孙若愚要去北平。他临走前向我说,要我留心这件事。”

祝宗梁说:“程锡庚是伪储备银行天津分行经理,还兼海关监督。而且他就在这黑名单之中。他家就住在英租界一所很大的花园洋房里。门口还有警卫。后来正巧换了个警卫恰是抗团成员。孙若愚和他商量,假装把他捆绑然后进去行动。他建议说程逆喜欢看电影,不如到电影院去杀他。”


经了解,抗团了解了程的基本情况:“程本人五十几岁、秃顶、戴金丝边眼镜。有个女儿在耀华初中读书。他家汽车号码是1657。爱好看电影,准备在电影院制裁他。”

这天是1939年4月9日,是个星期天,袁汉俊、孙惠书、冯键美到祝宗梁家来玩,下午五点钟左右,他们要回去,祝宗梁提议“一起到各电影院转转,看看有没有1657的汽车”。

事有凑巧,当天恰好在大光明电影院发现了程的座车。

祝宗梁回忆说:“我们立即决定行动。我回去取枪,汉俊去找刘友深来帮忙。等都回来,电影已经开映很久了。中间休息时,我们分头到楼上、楼下去找。只是在楼上中间第五、六排发现一个可疑的对象。跟着电影又开映了。可疑的是他们有五个人。夫妻俩带三个孩子。大女孩十二三岁,正是读初中的年龄。另外还有两个男孩,都还是十岁左右。我们事先并不知他家还有男孩。我们又谁都没见过他本人,这使我们不敢断定他是否就是程锡庚。

祝宗梁想了个办法,他去写了张幻灯片,上写“程经理外找”,请电影院帮助打在屏幕上。等他回来,负责监视的刘友深说:“这人看了幻灯片,就要站起来。但马上被他妻子按下去了。”

祝宗梁说:“从这个动作我们断定他就是程逆无疑。我从另一个方向走到程逆后面这排,再往里走距离他两个位子,我坐下来看电影。这主要是使我定定神,把刚才一些杂物事摆脱开。等我决定行动时,立刻站起来。用枪对准他的脑袋只有一尺远。连开四枪。这时四周观众都站了起来。我旁边的几个人都向后退,给我让路,让我先走。”

祝宗梁回忆说:“我和刘友深从三楼混在观众中下到二楼的楼梯口时,一个人突然从身后抱住我。我转身用枪对他肚子开了两枪。他倒了下去。又一个人从身后抱住我。我再开枪时,子弹没有了。我们在挣扎中一起滚下了楼梯。两人都是头下脚上,他抱住我的腰,我拢住他的头。他张嘴把我手指咬了一口。”

这时,袁汉俊及时出现,他用枪顶着这个人的背后,开了一枪,当场将其打死。祝、袁遂安全撤离现场。

在回忆中,祝宗梁高度评价了袁汉俊,他说:“袁汉俊这一枪,救了我的一条命,同时也纠正了我对问题的一些看法。过去我总以为伶俐、反应快、能说会道的人肯定是能干的。其实这只是一个方面。更应该看到一个人在分析问题和处理问题的能力。再深入一些,还应看到一个人在处理公与私的这方面在他心里的矛盾。如果一个人的私心杂念总在作怪,这种人是绝不能委以重任的。还有一条,就是沉着。在任何情况下,自己不能乱了自己。袁汉俊就具备这方面的优点,他平时多沉默寡言,其实他总是在思考、观查。他比别人深沉得多。他也比别人能干得多。”

祝回忆说:“李如鹏知道我们胜利归来。就带来好多好吃的来慰劳我们。因为我们都还没吃饭呢!曾澈跟着也来了。听了我们的叙述,他马上就走。他说:他去打听后果。我的手破了,孙惠书拿些红药水和消毒的药膏帮我包扎一下,也没去医院。”

第二天,程锡庚家门口挂了白纸条,这是报丧的意思。当天的报上说:第一个抱住祝宗梁的是个白俄,肠子被打穿了八个洞,送到医院抢救未死。第二个瑞士人则当场死亡,祝宗梁说:“他已经买好船票,预备回国。只因多管闲事,意外身亡。”

祝宗梁回忆说:“这天我仍旧去上学。语文老师王则民把他在报上看见的这消息,再加上他绘声绘色地向全班同学讲述,使全班同学都欢欣鼓舞。我也和大家一起沉浸在胜利的欢愉之中。当我想到这是我把它带来的,这就使我内心感到无比欣慰。”

刺杀程锡庚所造成的严重后果,是抗团的年轻人所始料不及的,日伪方面迅即做出了强烈反弹。

4月10日,伪天津市代理市长温世珍即致函英国总领事提出抗议,要求英方饬英租界工部局严缉引渡暗杀案犯,并提出日方进入英租界搜查凶手的要求。

4月11日,英租界方面同意与日本方面共同搜捕暗杀案犯,并于12日回复伪天津市特别公署:“接受日本方面协力、努力缉拿、引渡案犯。”

《华北治安战》中说:“事件一发生,天津市公署立即向英总领事提出严正抗议,要求引渡犯人。15日通过日英共同搜查,检举了四名嫌疑犯。”

按:该4人的被捕时间实为1939年4月22日。

很显然,这“四名嫌疑犯”并非祝宗梁等人,然而,这4个人的出现,却引发了此后的一系列重大事件。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八十八)

要说呢,英国人也没有完全抓错,这4个人,的确与军统有关系。乔家才说:“程锡庚披打死以后,平津的汉奸们,甚至日本人都非常震惊。日本人一方面逼着英国人缉捕凶手,一方面重金悬赏,捉拿杀死汉奸的英雄。英租界当局事后逮捕了四个嫌疑犯,这四个人也是我们的同志,他们是搞游击队工作的,与打死程锡庚毫无关系。”

原来,这4个人是王文的部下。

王文,大家应该还记得,原天津站行动组组长、陈恭澍的得力助手,军统七小杀手之一,在吉鸿昌案、石友三案、殷汝耕案、王克敏案等行动案件中,一度十分活跃。

抗战爆发以后,戴笠将王天木、陈恭澍组织的“滦榆游击总部”改编为“忠义救国军北方支队”,王文为第九路军总指挥。

所谓第九路军,听着很吓人,其实规模不大,战斗力也不甚强,很快就被打散。王文等遂化整为零,回到平津一带,继续进行敌后袭扰活动。此次被抓的兰向隆,就是王文的“锄奸暗杀团”的组长,另外的兰隆、李德祥、沈向金等3人,都是兰向隆的手下。

兰向隆,别名赵洪,当年43岁,河北省玉田县人。

经过4月15日、17日和22日的三次大搜捕,英租界工部局逮捕了兰向隆等4人,并认为有重大嫌疑。

由于日本宪兵队的坚持,4月25日,英方在未经英国驻中国大使卡尔同意的情况下,将蓝等“借”给日方侦讯。最初,英方只给了日本人24小时的时间,但最终延长到5天,即在30日必须将蓝等“归还”。

据日方史料记载,兰向隆的“供述”如下:“我17岁前,上了私塾,19岁在线香制香厂里作学徒,21岁时的12月我参加了东北五十八团三营第九连作为一名步兵入队,在兵队里勤务了三年退伍,在河北宝坻县新安镇警察局任警士,任三年后升任警长,约六年勤务,之后在河北皮县、河北三河县警察局任警长、约五年退职。”

此后,兰向隆谈到了他加入“忠义救国军北方支队”的经过:“我在河北宝坻县人的朋友王文来信要求下,让我招募兵士组织忠义救国军第九路军。在我的组织下招募了6百余名兵士,在河北宝坻县新安镇和王文会合,编成北忠义救国军第九路军,王文自任第九路军长,我任忠义救国军第九路军第一旅长。其后,受到多次日本军攻击,被日军击溃。去年8月末(旧历农历)第九路军解散。”

  兰向隆说:“我和赵生及妻来到天津,在天津英租界内七十四号路乐庆十二号居住。约十日前搬入现在的益世里。房租从开始时候就由王文来支付,毎月给我五十五元的生活费。我是王文指挥的锄奸暗杀团的组长。”

兰向隆所说的“赵生”,即同时被捕4人中的沈向金。沈向金当年30岁,河北省宝坻县人,其供述如下:

“我自小在家从事农业,上了二年半私塾。民国二十二年在河北宝坻县新安镇商会组织的自卫团里任班长。5年的勤务后,在去年6月被任命忠义救国军第九路军副官,同年8月受到多次日本军攻击,被日军击溃,去年8月末(农历)第九路军解散。来天津在天津英租界内七十四号路乐庆里十二号居住。在本年3月下旬搬入现在住所。”

兰隆是兰向隆的胞弟,化名赵如,当年26岁,其陈述如下:“我自小作农业,无学历。兄小学3年修业,在线香制香厂里打工。兄在任旅长时我任其副官。在新安城驻屯。去年8月受到多次日本军攻击,第九路军被日军击溃。8月下旬,我和兄夫妇、母、兄的孩子来天津,住在乐庆里。同年2月移住现在家。兄王文每月领约50、60元。我不知兄做何工作。1月下旬、映画馆的刺杀事件,李德祥对我说:都是和王文暗杀团有关联。”

李德祥,当年27岁,与沈向金是河北宝坻同乡。他供述说:“我自小在家从事农业,没上私塾。21岁参加了大口屯自卫团,去年6月任王文的副官,忠义救国军第九路军,受到多次日本军攻击、被日军击溃。去年8月末第九路军解散。9月上旬来到天津赵洪的家。在蓝家里、王文、李桂石等其他友人(详细名字不知)经常来。我在蓝家居住。我每月30元、我参加暗杀活动、在暗杀团打杂。”

十分蹊跷的是,本没有刺杀程锡庚的兰向隆等人,却供述程案系他们所作,这当然并不奇怪,三木之下,何不可得?

奇怪的是,蓝等讲起刺程案的细节,居然也像模像样,有可能是看了报纸上的新闻,于是在酷刑之下,胡说一通。

兰向隆说:“我在三月初,具体日没记住,那天午后二点三十分,王文坐汽车来我家,告诉我在英租界大光明影院刺杀伪联银天津分行程锡庚经理,我也承诺了,就领着李德祥,各自拿着王文给的装六发弹的新手枪,坐王文的汽车(2146号)出发。我们去天津英租界大光明影院,在大光明影院前,己经到达的有白桐春、李志忠、张富等三人在那等着。我被命令在看汽车掩护,在那等待放哨,王文和李德祥进入影院,白桐春、李志忠、张富三人放哨人护驾掩护左右。不久、就听到枪声后,李德祥飞进车内,一分过后王文也飞进车内,车马上开动,出中街、伦敦路、在内七十四号路乐庆里的胡同前,我和李德祥下车,将新手枪返还给王文。过了两日后,王文来我家,兴奋地说:上次大光明的暗杀大成功!为避免捜索,各位尽早搬家!给了我三十元,我就搬入现在的家。”

兰向隆还自称参与了“王克敏案”,他说:“我和刺杀伪联银天津分行程锡庚经理关联以外,去年3月的在北京,和王文等数名同志,参加了刺杀伪临时政府行政委员会委员长王克敏行动。我作为王文的部下,参加刺杀行动,毎月的费用都是王文支付。我都是为生活才作的、现在非常后悔。


沈向金亦自称参加了刺程案,他的供述更加详细:“大约距现在20日前(时间不能正确记述),早八点左右,蓝组长对我说:今夜有工作,12点左右,去求自里。午后1点过后,去那里,有汽车。王文、组长和我坐汽车到二十九号路的小公园,在公园王文命令我们暗杀程锡庚经理。在到公园前,在车内我领到手枪。在公园等到6点左右。”

  沈向金说:“到大光明影院,组长和我放哨掩护。汽车停止在大光明影院的西邻的左侧,西方向。我的任务是监视外面,不久听到枪声,馆内大乱,观客出来观众惊乱地争先恐后逃离影院,王文也出来上车,往西方向行车,在七十四号路乐庆里,我下车,将手枪返还王文。事件二日后搬入现在住所,后二日、组长给我100元。组长拿了多少不知。15,6日前,组长和我去东马路大狮子胡同李同志家,给我新手枪说开始行动,在东门付近狙击日本军人。”

沈向金还说:“去年末在法租界王竹林刺杀、去年5月在法租界国泰电影院及特一区光陆电影院爆弹装置、及去年4月左右,在北京的王克敏暗杀事件、全部都是王文及蓝组长等同志所为。我是去年1月王文告知我来天津作生意,为了生活参加了暗杀活动。”

兰隆、李德祥二人,则只说在“暗杀团”“打杂”,未承认与任何刺杀案件相关。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八十九)


拿到了“供述”,4月30日,日本宪兵队如约将蓝等4人“还”给英方,接着便以伪天津市特别公署的名义,向英租界工部局要求办理“引渡”手续。

孰料,兰向隆等回到英租界,马上翻供,拒不承认与刺程案有关,而英租界亦认为“供述中疑点甚多”,要求日方补充证据,并拒绝引渡。

5月6日,日军第二十七师团长、天津防卫司令官本间雅晴称:“英法租界是抗日共产分子阴谋活动的策源地,为各种暴力行动的避难所”,并警告说:“庇护暗杀犯人,是对日军的间接敌对行为,是对东亚新秩序建设的挑战”。

5月31日,本间雅晴向英方发出照会,“限英方于一周内将4.9程案凶犯交付地方法院。”

6月4日,英方书面拒绝了日方的引渡要求。

几经交涉,不得要领,日本人焦躁起来,6月13日,本间雅晴发表了“隔绝英租界的声明和布告”,宣称:“为了解决问题,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引渡犯人,而是要求英法改变援蒋态度,根绝金融、经济、思想的扰乱政策。在英租界当局认识华北的新形势,并与日本互相协力,共同建设东亚新秩序之前,决不罢休。”

次日,日军开始对英租界采取行动,据《华北治安战》记载:“14日,自午前6时起,进入了实力行动,对英法租界外围的七条通路及从万国桥起到白河下游,开始了盘问和检查。”

同日,天津伪市公署贴出布告,警告市民“不得轻率出入于英法租界”。


6月18日,英外交部发表声明指出:“日本封锁天津租界在迫使英国合作建立东亚新秩序,盼日本重新考虑,否则英将采取有效步骤,以保护在华权益。”

6月23日,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向英、法两国提出五项“最低限度的要求”:“一、将租界内的恐怖分子及共产系统分子立即引渡临时政府。二、协助临时政府实行通货政策,特别是在租界内禁止旧法币的流通及现银运出。三、协助临时政府检查管理租界内的中国银行、钱庄及商行、公司等。四、对违反临时政府政策的设施、言行、出版物等,严加取缔。五、今后实行共同管理。”

对此,日华北方面军表示“全力支持”,并声明“坚决贯彻这一意图”。

《华北治安战》评价说:“于是,事态从禁止法币流通的老问题,发展到新的局面。在这期间,英国方面一直进行着各种阴谋活动,但对封锁租界则感到无法应付,因此,提议通过外交途径解决争端。日本政府表示同意,并邀集现地有关人员,在东京迸行了交涉。”

至此,抗团一手导演的“刺杀程锡庚”案,演进为英、日两国之间的对立。

祝宗梁回忆说:“约在六月份英工部局捉到四个人。日方硬说他们是刺程犯。要英工部局将他们引渡。其实他们是军统工作人员。曾澈接到通知要参加制裁的几个人都到重庆去。于是祝宗梁、袁汉俊、刘友深、冯健美(女)于七月份乘船去香港再转重庆。沈栋因身份暴露,不易立足也同行。孙惠书(女)因母亲关系不能同行。临离开天津之前,曾澈才说明到重庆与何人联系。至于军统是什么样的组织,大家都丝毫不了解。”

按:沈栋是于不久前越狱成功的,祝宗梁说:

“沈栋在1939年5月放风时玩双杠。这双杠离墙不算远。他站在双杠上突然来个鹞子翻身跳到墙外。一落地他撒腿就跑。只听到后面几响枪声。他左转右转就跑到沈元寿家。这时沈已去昆明读书。沈家还是把他藏了起来。等到英工部局搜捕风过后。经过组织帮助,送他去北平暂避。沈栋在火车上看见一个日本军官站在上车处的扶梯旁边。两只手左右都拉着拦杆,面孔朝外面看风景。沈栋看四周无人。用足力气把脚向他背后一踹。这军官叫也没叫就栽下去了。那时火车入口处不像现在这样是封闭的。这日本军官不一定摔死,但鼻青脸肿无疑。”

祝宗梁等先到香港,并由军统香港站的王新衡和张冠夫为他们买了飞机票,飞往重庆。祝宗梁回忆说:“到了重庆,我们被送到海关巷一号,住在马鞍山招待所,等候接见。令人大出意外,我们等来的接见人竟是戴笠。他对我们百般招待,8月上旬又领着我们去见蒋介石。虽然在谈话中,蒋介石只是对我们的学业和家庭情况等问了几句,没有一会儿功夫就出来了,可大家面对此种‘殊遇’仍是满腹疑团。”

在1939年8月4日的日记中,唐纵记载说:“在戴雨农处午餐时,同餐者有熊小姐及其女公子。谈起此女孩,来头颇大。现在日本英日会议,其起源即籍口被刺一案,日本所要求引渡之嫌疑犯,皆系莫须有。实际行动者今日皆已来渝矣,此少女即其中之一。其年方十四岁,健壮而有血性,胆大而沉着,洵奇女子也。此种惊天动地之锄奸案件,谁能料到公子小姐可以为博浪之击,又谁能料到十几岁孩子可以为此人所不能为之事。”

在这里,唐纵所说的“熊小姐”,即熊希龄的二小姐,其“女公子”即冯健美。

其时,英、日两国,正因为“引渡”兰向隆等4人一案,闹得不可开交。

6月21日,英外部发表谈话,“盼日本了解英之处境困难”。

一周之后的6月28日,日本表示:“天津租界事件可经由谈判解决。”

经过双方的妥协,为解决天津租界事件、并进一步解决英日关系问题,从7月15日开始,英国驻日大使克莱琪与日本外相有田在东京开始谈判。

7月22日,英日双方签订了《有田-克莱琪协定》,并于24日正式公布了《日英声明》,称:“英国政府完全承认在进行大规模战斗的中国,存在着现实问题,并认识到在此种状态继续存在的时期内,日军为保障它的安全和维持所控制地区的治安,有其特殊要求。”

“声明”还称:“凡有阻止日军或有利日军敌人之行动与因素,日军均不得不予制止或消灭之;凡有妨害日军达到上述目的之行动,英政府均无意加以赞助。”

在“声明”中,英方表示,要指示“在华英国官员及英国侨民,使之确认上述政策”。换句话说,英国承认日本在中国侵略行径的“合理性”,并将予以配合。

7月25日,国民政府外交部发言人发表声明,“盼英政府于英日东京会议所采取之态度,应符合其法律上及道德上之对华责任。”

国府的外交辞令十分温和,事实上,在当年,英国这种为了一己之利,抛弃道义、抛弃苦难中的中国的做法,与当年在欧洲大陆对法西斯德国实行的“绥靖”政策如出一辙,遂被国际社会斥为“远东的慕尼黑”阴谋。

因此前,日本曾向英美两国提出“改组上海公共租界组织”的要求,被英美断然拒绝。为表示自己的“一本大公”,7月27日,美国政府宣布废除1911年签订的《日美商约》。
 
看《潜伏》话“军统” (三百九十)

8月3日,英外相通告驻外使馆,“说明其远东政策”,“暂时仍藉谈判以解决英日纠纷,部份的满足日本建立东亚新秩序之要求”。

尽管如此,在英日两国关于“租界问题”的具体谈判中,由于日方的要求实在太过离谱,如在英租界内禁止“法币”流通,以伪“联合准备银行券”取而代之;如各租界内银行所存之中国白银完全交给日本,等等,均涉及西方列强在华的共同利益,英方无法单独接受,因此谈判不得不暂行搁置,并最终破裂。

《华北治安战》说:“东京会谈从7月15日开始,有关原则问题于22日达成协议,24日进入天津问题的具体讨论。然而,26日美国政府突然通告日本,废除《日美通商条约》(1911年缔结),希图牵制日英会谈。因此,英国态度立即转为强硬,并提出‘禁止法币流通和移交现银意味着英国政策的根本改变,并且对第三国也有深刻影响,因而不能同意’的反对意见,因此,双方形成了根本的对立。”

在日方的压力下,8月12日,英方宣布,同意以“两名杀人犯、两人参加非法组织”等罪名将兰向隆等4人引渡给日方。

对此,驻英大使郭泰祺提出抗议:“对英的引渡表示遗憾、现在其4人是无罪、即使有罪、也应交给重庆政府、期待英国的强硬对日态度。”

事发之时,乔家才正在平津一带,他说:“日本人要求引渡,英国人不主持正义,为了推卸责任,不理中国政府的抗议,答应了日本人的要求,硬把四个人引渡给日本人,任由日本人去杀害。他们还答应日本的要求,预备派人到东京去谈判,把中央存在英租界的大批白银交给日本。”

由于兰向隆等人的被引渡已成定局,戴笠必须得想办法了。祝宗梁回忆说:

“8月15日,戴笠要我和袁汉俊到香港去自首。事因是这样:在天津有四个军统分子被英工部局逮捕。日本方面就要英租界当局把这四人引渡给日本,理由是因他们是刺程犯。英方说他们不是,所以不引渡。日方硬说是,英方仍说不是。于是就需要我和袁去自首,说我们才是刺程犯呢!”

此外,戴笠还特别保证,祝等绝不会有生命之虞:祝宗梁说:“戴笠还说此事他与王宠惠(当时外交部长)研究过。英国可能将他们送到伦敦,又说无论在何处也要极力营救。此去要自称是出于自愿,还要对到过重庆的事予以保密。同时要曾澈把二人的父亲接到重庆,免受敌人报复。”

对此,乔家才说:“抗团的同志对于英国人这种作风,非常愤怒,同时为了保全中央在华北的经济命脉(大批白银),决定要给英国人一个难看。祝宗梁、袁汉俊两个人悄悄地跑到香港,向英国政府自首,以行动来抗议英国人引渡四个无辜的中国人的可耻行为。他们承认汉奸程锡庚是他们两个人打死的,与引渡的四个人毫无关系。”

遵照戴笠的指示,祝宗梁、袁汉俊来到香港,向港英当局提交了“自首书”。据祝说:“经戴笠一番巧言劝说,我们到了香港。一切手续军统都给办妥了,他们代请了律师,代向世界各大通讯社发送了新闻稿,我们只是写了一份事情的详细经过,连律师的面都没有见过。包括重庆、天津等地的报纸都登载了这条新闻,我们两人的名字就这样传了出去。军统派刘戈青和我们联系,要我们住在旅馆,不得出门一步。”

据日方史料记载,当时重庆的报纸说:“程锡庚暗杀者名是大学学生卓忠良和袁汉忠。”对此,日方判断认为是“重庆国民党政府来搅乱事件作出的一策,卓忠良和袁汉忠作为暗杀者证据不足”。

为了证明自己确系刺程“案犯”,祝宗梁提交了几条“查证”线索:“(一)我们在那天和瑞士人搏斗时丢失了一支手枪,落在楼梯附近,是六轮手枪,里面有六颗子弹而且都是用过的空壳。手枪上有指纹,这指纹是祝宗梁的。(二)影院里找人的幻灯片上写‘程经理外找’是祝宗梁写的,可从笔迹查证。(三)与瑞士人搏斗时,祝宗梁还丢了一只鞋,是右脚的,丢落在楼梯附近,可从气味查证。”

正在这个关键时刻,1939年9月1日,法西斯德国进攻波兰,揭开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序幕。欧洲各国顿时乱作一团,祝、袁二人的“自首”居然无人理会,逃过了一场牢狱之灾。祝宗梁回忆说:

“由于当时欧洲已经发生战事,英国张伯伦首相的妥协外交政策仍在继续,英国对本土的灾难还自顾不暇,在远东只得步步向日本屈服。我们的自首没有被受理,军统要营救的四名‘刺程犯’也依旧被引渡给日方。”

9月4日,英租界将蓝向隆等四人交天津伪地方法院,并转日本宪兵队。

祝宗梁说:“英方香港当局没有受理我们的自首。在香港住了约三个多月后,我们就回重庆了。”

乔家才说:“英国人自己也觉得太丢人,不接受他们的自首,把他们驱逐出境。他们无可奈何,在英文报纸上发表了一段声明,离开香港,去到大后方。后来英国狃于国际舆论,也就籍拖延的手段,中止了派人到东京谈判白银的计划。我到天津不久,这一封英文报纸正好寄到天津。我们看到这个消息,觉得他们的行为,不但勇敢,而且非常高贵,真值得为他们而骄傲。”

天津,是乔家才“华北视察”中的一站。

大家应该还记得,乔家才是1938年3月7日离开北平的,行前,平津的“老朋友们”还在“玉华台”饭庄给他践行。

乔家才的目的地是长沙军统局临时办事处,但他不能直接去,要绕个大圈子。离开北平,乔家才经天津,乘船途径上海、来到香港,乘广九路火车到广州,再搭乘粤汉路火车,千辛万苦地赶到长沙。

刚到长沙,乔家才即被任命为军统局“随节办事处”军事科长,于是,乔又赶往军统的临时总部所在地——汉口。

在汉口,乔家才见到的第一个同事,就是他的好友、不打不成交的刘培初,其时,刘的公开职务是军事委员会政治部某处的处长。

接着遇到的就是戴笠的秘书、专写大报告的刘启瑞,一问之下,才知道乔回来以后,还没有见到戴老板,刘很热心,马上帮他安排,两天之后,乔终于见到了戴笠。

从1936年初被派往北平,乔家才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到自己的这位老同学了,于是他除了汇报自己在平津的工作之外,还在战时的人事管理方面向戴提出了一些建议。戴一听很感兴趣,马上令乔做人事秘书,乔立即声明自己不是这块料,还是愿意干情报工作的本行。

戴听听也有道理,于是即令他赴河南,视察梁干乔刚刚沿着平汉线建立起来的秘密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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