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古代的医生-作者:罗大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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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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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人看来,中医是一种很神秘的学问。
因为中医的术语让人听着摸不着头脑,比如什么阴虚阳虚、疏肝和胃等等的。
  所以中医很难学习。
  现在几乎很难找到好的中医医生了,你到中医院看病,很多中医也都是给你开一堆检查单,然后开好多西药,最后从药厂那里兴奋地拿些回扣。
  所以这些医生的疗效很差,这导致很多被他们“信手”治疗过的患者很愤怒,提出了“取缔中医”的呼喊。
   但是,喊取缔中医的人别着急,因为中医业内有人说:建国以后中医院校培养的中医人才中,没有出现一个中医大师,现在的中医大家,全部都是建国前留下来 的。而这些人的年龄很大,至少在八九十岁吧,你总不能指望人家再坚持个几十年吧,所以,别急,别急,中医的确不需要大家呼喊“取缔”,它自己会不断退化, 当剩下的都是看化验单开西药的中医后,它会自行消灭的,就像一支蜡烛,当蜡烛的芯没有了以后,蜡烛自己就会灭掉的,无烦他人来吹。
  那么这个蜡烛的芯是什么呢?在后面的故事里面,希望大家一起和我去寻找。
  
  那么,古代的医生也是这样的吗?
  为什么大师级的中医在我们的手中断了传承?
  什么样的医生才能算是大师级的医生?
  什么是医道?医道?!医道到底在哪里?!
  在这支蜡烛行将熄灭之前,让我们借着这点光亮,回到历史的长河中,看看那些古代的医生吧,看看他们是怎样从一个及其普通的人,最后成长为一代大师,成为中医历史中最为耀眼的明星!
  让我们与他们一起,寻找成功之道,登上涅槃之路,饱尝破茧而出时撕心裂肺的痛苦,体会最终获得至高境界的欢娱心境!
  在看故事的同时,我还要告诉你,这些古代的医生们,这些真正的名医们所提供给你的养生之道,算是额外的回报吧。
  我是个不循规矩的人,所以不是按照顺序来介绍名医的,想到谁就介绍谁,排名不分先后,希望各位名医在天之灵不要介意座次问题,我没有尊重谁不尊重谁的意思。也希望大家在看完所有的故事后,把人物按年代重新排列一下就可以了。
  下面推出第一位大师,朱丹溪。
  
  人物一 朱丹溪
  浙江义乌。
  这里现在是个热闹非常的地方,在中央电视台的早新闻间隙可以看到这个地方的广告:物流之都,这是现在的事情了。
  让我们回到遥远的古代吧,回到元朝,那时候这儿可没那么热闹。
  在义乌南边,有条曲折蜿蜒流淌而过的溪水。
  世界上每条溪水都是美丽的,这条溪水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特别的是溪水两岸的岩石,它的颜色是红色的,所以,这条溪水又叫丹溪。
  公元1281年11月28日,朱丹溪就降生在这里。
  有趣的是,朱丹溪本来不叫朱丹溪,他正式的名字叫朱震亨,字彦修,就因为他住在叫丹溪的地方,后世尊称他为“丹溪翁”,说习惯了,顺嘴就叫成了朱丹溪。 说起来古人的这个习惯也挺有趣的,尊重谁就用谁住的地方称呼他,这“丹溪翁”翻译成白话也就是“住在丹溪那里的一个老人”,好比是您住在杭州,为了尊重 您,称呼您为“杭州老头”似的。这种尊重法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您太了不起了,把这个地方的从古到今的其它人都给盖了,因为您叫了“住在丹溪边上的 老人”,这名号别人可就没法儿用了,再出个名人,也没法儿叫“住在丹溪边上的老人乙”了,可见,这个名号横的把这地方连县城在内的方圆几十里,竖的把这地 方的上下几千年,这个范围内的,所有的人都给盖了。
  过份了点儿吧!您一定这么想。
  您还别说,反正2008北京开完奥运会以后的事 情我不敢预测,打这儿往前算的,从古至今,这地方的人成就还真就没有人家朱丹溪大的。而且,尊称人家这个名号也是老百姓自愿的,受人恩泽啊,您想,没准儿 这地方哪位兄台的二十代以上的爷爷当初得了重病,要不是人家朱丹溪,那位老祖宗早就挂了,哪儿还有这位兄台啊。
  所以,这种称谓可是真的尊重啊,是尊称巨牛的人的,一般牛的人是无法获得的。
  
  但是,早年的朱丹溪却无法看出来是个这么有成就的人。
  
  少年时代

  童年时候的朱丹溪,不,这个时候应该还叫朱震亨,因为“朱丹溪”这个带着光环的称谓还没有落到他的头上,这个时候的朱震亨还算是个聪明的孩子,由于家里是书香门第,所以读圣贤书、习举子业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瞧,童年的朱震亨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了,来来,让我们仔细看看这个日后的名医吧:这个叫朱震亨的小孩瘦瘦的,额头宽宽的,眼睛很大,透着机灵,其中一个眼 睛还有两个瞳孔——古代对名人往往有这种异乎寻常的传说,为的是显示与众不同。让我们仔细看看这只眼睛,向上看,向下,好的,一切正常,见鬼去“两个瞳孔 ”的谣言吧,不要让这种缺乏医学常识的谣言破坏了名医的声誉。
  所以,从外表,我们怎么看这个朱震亨都是个成千上万的普通少年儿童中的普通一员。
  喂!震亨同学,去哪里?什么?去私塾先生哪里,等等我,我是罗同学,我们一起去。
  震亨同学,我就坐在你的同桌吧,好的,谢谢。
  起立!老师好!同学们好!
  现在打开手中的书,翻倒第四十八页,这是今天的课程,要背诵下面的内容:治则进,乱则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也……
  我靠!这都是些什么书啊!震亨同学,对不起,帮助我放哨,我先闪了!什么?先生走过来了!天哪,我好后悔跟着来啊。
   好,下面检查今天背诵的内容,罗同学,你是新来的,你先来背诵,什么?一天只是记住了治则进,乱则退六个字而已吗?你们现代人的古文功底如此退化吗?岂 有此理,下面让我们来看看震亨同学,好,开始,“治则进,乱则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也……(震亨同学 记住了这么多,是为了给我难看吗)……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天啊,震亨同学在说些什么啊,我开始不懂了啊)……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 贤,其义一也。(数了数,一千多字啊,震亨同学,你此时不是一个人在背诵,你此时孟子附体!)”
  震亨同学,你看私塾先生的眼睛里怎么开始放光了!天啊,这是什么表情啊,他干嘛过来抓住你的手不放?
  激动中的先生:“震亨同学,日记千言,光大门楣有望啊!”
  平淡的震亨同学:“这太容易了,没有什么意思,我明天不来学了。”
  困惑中的罗同学:“咦?先生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噢,原来在这里,先生,您为什么要躲在讲台下面用头撞墙呢?”
  
   凭心而论,朱震亨童年所受的教育是严谨的,他的父亲是读书人,祖父是进士,这还不够,老天爷又给他安排了位极其有来头的母亲,他的母亲戚氏的祖上是宋朝 时的官员,虽然到了元朝,家道不行了,但家教还是有的,她对子女管教甚严,有一次朱震亨的弟弟从邻居家的鸡窝里顺了个鸡蛋,被母亲发现了,严厉地斥责他马 上给邻居送回去,搞得他很久都做有鸡蛋的梦。在这种严谨的教育下,朱震亨苦读举子业,象古代任何一个读书人一样,希望能够通过科举博取功名,但是接着,却 突然放弃了科举之路。对于他突然放弃的原因,我们并没有找到记载,只能看到:“先生受资爽朗,读书即了大义,为声律之赋,刻烛而成,长老咸器之,已而弃 去。”这样的话语,如果从字面理解,我们的头脑中则不难出现上面我们描述过的情景,即震亨同学太聪明了,却对作学问不感兴趣,才“已而弃去”,但是如果仔 细分析,就会发现这种论述很有疑点,这就好比是描述一个人:“非常有当官的天分,年纪轻轻官就越当越大,然后不当了”。这绝对是种不靠谱的逻辑,傻瓜才会 相信呢,没有点儿经济或者作风问题怎么会不当官了呢?那么,历史中的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呢?朱震亨为什么放弃了科举之路,在放弃了科举之路后,开始对什么 感兴趣了呢?
  关于朱震亨为什么对读书不感兴趣了,历史上没有记载。
  但是,我们可以从朱震亨父亲的去世来分析起。
  就在朱震亨刻苦读书,大家对他也期望甚大的时候,在他十五岁时,他的父亲去世了。
   在他后来写的著名的医书《格致余论》的序中,朱震亨写到:“因追念先子之内伤……一皆殁于药之误也”,“先子”在古代可不是称呼自己的儿子,而是自己故 去的老子的,可见,朱震亨的父亲因为内伤病不治,在朱震亨十五岁的时候去世了,他的家道从此中落。朱震亨显然因为他父亲的去世,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搞不 懂为什么经过医生的治疗,父亲的病不但没有好,反而还去世了,这个疑问困扰了他很久,直到多年以后自己后来懂得了医书,才晓得是医生给误治了,这让他悲愤 异常。
  但是在当时,朱震亨是不了解这些情况的,他在悲痛之余也没有什么办法,想必接茬儿读书是跑不掉的。
  但是,上天似乎觉得给这个家庭的打击不够,在接下来的若干年中,他的大伯,他的叔叔,也相继患病,在经过医生诊治后,去世了。
  我这样写似乎给人一种感觉,就是朱震亨家的附近有一个心怀叵测的医生,每次朱家有人生病,在请他诊治后,他都会做点什么手脚,让这个人死去。
  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的,这样的事情出在当时应该是很普遍的现象,只能说明当时的医疗水平确实到了需要整顿的地步了。
  也就是说,历史在呼唤伟大的朱丹溪的出现。
  可在那个时候,摆在少年朱震亨面前的却不是这种宏伟的、巨大的使命感的召唤,而是一些具体的困难的招呼。
  我们可以推想,在一个家族的主要男丁都去世了以后,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呢?
  关于这种情形,我想在农村生活过的同学一定有感触,那就是别的家族会来欺负你,什么今天占你点儿地了,明天上你的水塘里捞点鱼了,怎么着?不满意?不满意就比划比划啊!什么?没人出来比划?那好啊,这鱼塘以后就由我来替你们看着得了(乡之右族咸陵之)。
  所以,少年朱震亨的肩上早早地负担了家庭中男丁的重担。
  这种重担并没有催促他向学习医术上发展,而是走向了一个偏激的方向。
  古书记载这个时候的朱震亨开始变得“尚侠气”,如果有人胆敢欺负自己家族,他就一定会跳出来,“必风怒电激”地到政府有关部门去告状,不是年龄小打不过你吗?但俺读过书啊,俺文笔好啊,俺擅长动笔告状啊,反正是一定要闹得天翻地覆,连省长到省委书记全都过问才好呢,结果是搞得周围的大户人家“上下摇手相 戒”:千万别惹这位祖宗,惹不起,他这么个闹法儿,搁谁也受不了!得了,别惹他们家了(莫或轻犯)!
  想必是朱震亨很沉迷于这种天下无敌手的感觉,所以这种状态竟然一直持续了很久,不是很久,是太久了,具体说来,是一直持续到他三十岁。
  也就是说,在这种崇尚侠气的岁月中,朱震亨度过了他的少年和几乎半个青年时代。
  但是诸位并不需要担心,朱震亨是否会成为称霸街头的小混混。
   毕竟人家是度过书的人,受到过正统的儒家思想教育,如果是一般人估计也就成为街头混混了,但是朱震亨不会,他想必深刻地理解到“侠”这个字的伟大含义, 故所作所为必从正义出发。这一开始还只是家里面的事情,后来由于名气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发展到替别人伸张正义,比如村头老张家的庄稼被老李家的牲畜给吃 了,老张头一定会哭丧着脸找到朱震亨,“震亨大侄子,你给评个理啊,他们太欺负人了!”但是如果你据此得出朱震亨只是经常包办些邻里纠纷那就彻底错了,朱震亨似乎天生就什么都不怕,只要认为是不合理的,甭管对方是谁,他都要管到底。
  一个著名的例子是发生在他二十二岁的时候,我们二十二岁的时候 还基本上是个毛头孩子,刚到单位见到经理说话还紧张呢,您再看看朱震亨二十二岁时都干什么了,当时元朝政府管理水平较低且随心所欲,苛捐杂税比较多,在朱震亨二十二岁那年政府要求交包银,“州县承之,急如星火”,可见各级地方领导是很重视的,虽然民间生活比较艰苦,但是这个钱各家还是要交的(民莫敢与 争)。这时候我们的朱震亨出场了,他带领乡里抗命,就是不交,郡守急了,“召先生”,这个“召”字显然是用的客气了,估计是用绳索之类的东西“召”的,“ 召”来后郡守就问这朱震亨了:嘿,我说你小子胆子够大的啊,敢跟州政府作对,脑袋不想要了吗(君不爱头乎)!
  再让我们来看看二十二岁的朱震亨 的回答,估计足够让郡守背过气去了:“您郡守是个大官,当然脑袋是很重要的了,我们也就是一芥草民,脑袋并没有那么重要,您就甭替我们操心了,这个包银如 果形成制度,危害将会毒及子孙(此害将毒子孙),如果您非要干这个坏事,那您干脆把我们家的财产连房子带地都收上去,来顶替大家的钱算了,您看着办吧。”
   这话说的是比较有水平的,首先是直接点出:您的脑袋重要啊,您是一定在乎的,可这个事情闹不好了,您的脑袋也会搬家的噢;然后指出您干的这是坏事啊,这 样郡守自己心里也会掂量掂量吧,大家毕竟都是读国学出身的吧,思想境界到哪里去了?最后说,如果您非要做,那直接到我们家抢得了,您觉得合适吗?
  估计郡守听完后一定痛苦的直用脑袋撞墙:苍天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这哥们儿为什么偏偏生在我的辖区里面啊!
  然后郡守一定会转过脸来,用恳求的语气央求:拜托啊老大,给点面子吧,总不能让我没法儿交差吧,兄弟我也混下去啊。
  那好吧,我们村王小二和李老四最近靠贩卖假奶粉发了财,我总觉着这两个人很不地道,你就上他们家收吧。
  多谢老大指点,多谢!
  最后的结局是:朱震亨所居的乡里,竟然只推举出两个大款交了包银(仅上富氓二人),其他乡亲皆得脱免。
  由此可见,青少年时期的朱震亨是这样一个人:非常正直,爱惜百姓,敢做常人不敢做之事。
  为了证明这一点,让我们再来看看他当时的所作所为吧。
  当时他们县里有个不大地道的县长,很喜欢搞钱,具体搞钱的方式也很有时代特征,就是假托鬼神来营造工程(当然,现在也有这样的县长),比如他最近就和几个包工头想出来个主意,说神仙给我托梦了,让我修岱宗祠,这个工程县领导都通过了,准备开始修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件事情还没有做。
  这个事情不做,恐怕这个工程总会有点问题,这使得他睡觉都不安心。
  这件事情就是,在本县的管辖范围内有个朱震亨,这个朱震亨对此工程的态度还不清楚。
  可见当时朱震亨的名气大到了何种地步,连县长搞个贪污工程都要先想着这个朱震亨会不会跳出来捣乱!
  怎么办呢?不能坦白了说我想搞钱啊,还是婉转点儿透露吧。
   于是县长就找来朱震亨谈话了,谈话的气氛是在县长营造的极其神秘的氛围中进行的,首先是县长用泄露天机的口气压低声音说:“震亨啊,透露你点最高机密! 人这辈子的生死,实际上是岳神管的(人之生死,岳神实司之)!这事儿我没告诉别人,就告你一人了,内部消息千万别外传!”
  这个县长一定觉得自己的神秘的信息已经传递给朱震亨了,于是又突然换了副严肃的面孔提高声音说:“我现在要修建岳神的宫殿,那是神仙的意思!看我这县里哪个胆大的不要命的敢拦着(孰敢干令)?!”
  真的很佩服这个笨蛋县丞,费尽心机想了三天竟然想出了这个套把戏,这在朱震亨看来简直是无稽之极。
   所以他立刻不留情面地回答:“我们的生命是上天给予的,需要去向土偶献媚吗(何庸媚土偶为生死计耶)?况且如果岳神无知也就罢了,如果他真的有灵的话, 那么在这种民间饥荒的时候,老百姓吃还吃不饱呢,就先应该让老百姓吃饱,然后再祈求降福吧(能振吾民者,然后降之福耳)。”
  这段话说的有理有据,正气凛然,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土鳖县长听到这番话时的沮丧表情,他只能后悔自己读书读的不好,说不过这个朱震亨啊,没办法,自认倒霉吧。
  最后这个神仙工程的项目不了了之(卒罢其事),估计县长收的包工头的红包也只好退回去了。
   事情这样发展下去,最后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局面,那就是一旦官府有什么摊派苛捐杂税的命令下来(每官书下),老百姓就都聚集到朱震亨的家里,商量怎么办 (相依如父子),如果真的很严重,朱震亨就只身前往官府,和上面交涉,讲道理,摆事实,最后上面领导也基本都会给个面子,少收点儿算了(上官多听,为之损 裁)。
  这样的日子过到了三十岁,似乎朱震亨这辈子和中医都没关系了,看上面的叙述实在是在讲一个有为乡绅的故事,那么,朱震亨到底是从多大年 龄开始了解中医的?他是怎样从一个“唯侠是尚”的青年,最终成长为一个中医大家的?他已经三十岁了,剩下的年月足够他学习中医吗?让我们接着来探索他这璀璨的一生吧。
 
  青年时代

  在朱震亨三十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如果不是这件事的发生,他可能一生都与中医无缘。
  他可能沿着他目前的生活轨迹继续下去,继续过着“唯侠是尚”的生活,但是这件事情的发生,彻底扰乱了他的生活。
  这件事情就是:朱震亨的母亲病了。
  自从他的父亲去世后,他的母亲一直含辛茹苦地抚养着朱震亨弟兄三人,母子四人相依为命,应该说母亲应该是朱震亨在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
   这个时候母亲由于长期的操劳,患上了“脾疼”,这究竟是一种什么病,已经无从考证了,现在的中医中基本没有这么描述病情的了,也没有这么一种病,朱震亨 自己也没有留下过多的记载,因此使人只能猜测个大概,从朱震亨在《格致余论》序中描述的这种个病一直持续了五年来看,应该是一种慢性的疾病,估计与现在的 慢性胃炎差不多的病证吧,总之我们能够得到的信息有两个:一个是这是种慢性的病,持续了两年的时间;另一个是这种病的主症是疼痛,比较痛苦。
  照例,又是请了医生,这次请的不是一个医生,而是请了若干位。
  这些医生一个个得意洋洋地来出诊,甲说是这个病,乙说是那个病,开方吃药,结果却令人失望,都没有效果,束手无策(众工束手)。
  朱震亨在旁边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是家族的噩梦又要继续了。
  古代读书人读的基本都是儒家的书,而谁都知道,“孝”字在儒学中的分量。
  儒家思想是以“忠、孝”来立论的。
  在过去,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个“孝”字。
  所谓“乌鸦尚能反哺”,如果人连个孝字都做不到,就是连禽兽都不如。
  这就是一个儒生在社会上混的基本条件。
  一个儒生如果能有孝行,人人礼敬。
  如果有一点丧失孝行的消息传出,您就甭在圈儿里混了,人人唾骂。
  现在朱震亨的母亲病了,每天生活在痛苦中。
  朱震亨就在她的身旁,只能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地看着,无能为力
  这就好比是亲眼看着母亲被殴打,自己却连帮助的方法都没有!
  这能算是尽孝了吗?
  难道这就是我们天天谈论孝道的儒生的所作所为吗?
  朱震亨由最终的惊恐,演变成了无法控制的愤怒。
  以朱震亨的脾气来猜测,他当时一定是急得眼睛血红!
  
  在一个夜里,朱震亨很久无法入睡。
  他来到空旷的庭院,望着深邃的星空,握紧了拳头。
  一个念头从他的心中升起。
  
  第二天,他来到了曾经就读过的私塾,找到私塾先生。
  私塾先生已经老了,头发花白。
  私塾先生:“震亨,已经好久不见了,找我有事情吗?”
  朱震亨:“我小时候在先生的家里见到过一本书。”
  私塾先生:“什么书?”
  朱震亨:“《黄帝内经 素问》。”
  私塾先生:“那是医门圣典,莫非,你有志学医?”
  朱震亨:“我的母亲病了。”
  私塾先生:“我明白了!你拿去吧!“
  朱震亨:“我抄写一本后会立刻还给先生。”
  私塾先生:“这本书,我赠送给你了。”
  
  从那天开始,朱震亨苦读《素问》三年,到第三个年头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些心得了,开始给母亲开出药方,又两年,那么多专业医生未能治愈的疾病,被朱震亨治疗痊愈。
  
  什么是孝,朱震亨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我每次读到朱震亨留下的这些记载时,心中都激荡不已,泪常沾襟。
  父母给了我们生命,我们能为父母做的又有什么呢?
  孝道之不彰久矣!
  在后面的讲述中我会慢慢把医道之精髓告诉你:医道的根基,是忠孝之道。
  
  这样算算,此时的朱震亨已经三十五岁了,由于学习《黄帝内经 素问》只是为了给母亲看病,所以还没有做个医生的打算。
  老天爷似乎是为了给朱震亨的命运再加上些分量,竟然安排了一个有趣的道路。
  这个时候,在朱震亨家乡不远的东阳八华山中,来了位高人。
  此人叫许文懿,是宋代大理学家朱熹的四传弟子。
  他来到八华山中开始讲授程朱理学。
  这位在当年那可是大名人,名声大得很,跟现在相比,估计比眼下《百家讲坛》的那几位名气可要大多了。
  这位许文懿往这山里一住,四方的追星族就开始来了――敢情在那个时候就有追星族这码事儿了。
  估计那个时候的街头巷尾一定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小吴同学在街口碰到了学妹阿梅。
  小吴同学:“阿梅,你晓得吗?有个好消息哦!”
  阿梅学妹:“学长,又在骗我,上次那个根本就不是帅哥嘛。”
  小吴同学:“这次是真的哦,知道吗?许文懿公来我们这里了!”
  阿梅学妹:“啊!!!真的吗!!!”
  小吴同学:“天啊,你的叫声好恐怖啊。”
  阿梅学妹:“在哪里?快带我去!我一定要去!”
  估计今天刘德华来了就是这个情形的。
  记载中这样描述当时的情况,说担着行李铺盖到八华山里跟这许文懿公学习的人,有几百人之多。
  也不知道没有扩音机扬声器的许老先生是怎么讲课的。
  总之当时许文懿老先生办了个巨型的补习班,影响颇大,为现在的许多民办学校所不及。
  最关键的是社会效益极佳,大家反应极好,都说他讲得明白,本来挺复杂的能把人难为得想撞墙的大道理,经他那么一讲,明白了。
  挺笨一落了几次榜连个专科都没捞上的孩子,经他这么一补习,居然考上了省重点。
  所以家长们都急了,就是让交择校费赞助费都在所不惜,势在必夺。
  这消息也传到了朱震亨的耳朵里。
  别误会,不是朱震亨也要送孩子去。
  是他自己要去。
  朱震亨此时三十六岁了。
  当时的大文人宋濂记载道:“(朱震亨听说后)叹曰:丈夫所学,不务闻道,而为侠是尚,不亦惑乎?”于是拎着行李就往八华山去了。
  每次我看到这的时候都觉得有点恍惚,隐约感觉似乎朱震亨有跟着起哄的嫌疑。
  也就是说,这个记载有点让人不大明白,朱震亨还没有去学呢,怎么就幡然醒悟了呢?
  难道,听到这么个小道消息,或者在食堂门口的招贴栏看到个招生海报,就突然发了这么大个感慨?然后人生观都改变了?
  您信么?
  那么,这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朱震亨会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呢?
 
  让我们从他当时的年龄来分析吧。
  一个人在三十六岁时会想些什么呢?
  尤其是一个无正当职业,但心中还隐约有点儿小抱负的人,在三十六岁时会盘算些什么呢?
  他一定是每天都在琢磨自己未来的人生之路。
  因为马上就要进入四张的年龄了,再不干什么,就没有机会了。
  朱震亨一定是在心中反复想这个问题很久了。
  而许文懿老师的到来,只是给朱震亨一个做决定的机会而已。
  
  三十六岁重新回到学校,心情一定既新鲜又感到急迫。
  我也是三十六岁重回学校读博士的,所以有着同样的感觉,看着身边的少男少女们有点晕,感到既是隔辈儿的又有点同龄人的感觉,很奇特。
  一哥们说我是看到了女同学就把自己当成是她们的同龄人,看到了男同学就觉得自己是他们的隔辈人,太误解我了,这哥们。
  同时对知识的渴求也暴涨,读本科的时候一直都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睡觉。现在是再漂亮的女同学给我占座让我坐后边我都不去,雷打不动第一排,下午两点的课也不困,圆睁虎目,盯着黑板。
  
  朱震亨当时想必也是如此,在补习班里表现得非常勤奋。
  老先生课讲得也确实不是盖的,那叫一个明白,人生的道理掰开了讲。
  宋濂描述当时朱震亨听了许文懿公讲的课以后,回想到自己以前的任性的生活态度,“汗下如雨”,这种记录宋濂没有必要瞎编,想必是朱震亨自己曾经形容过自己当时的狼狈状态,否则别人无法臆想。
  朱震亨在接触到朱熹的理学思想后,感到深受震动,深加研习,感到日有所悟,学问日长。
  他经常和同学们探讨问题或者看书到四鼓时分。力争把每个问题都搞清楚,“不以一毫苟且自恕”。
  程朱理学中的格致思想对朱震亨日后的医学思想影响甚大。
  
  程朱理学中的格致思想对朱震亨日后的医学思想影响甚大,连他写的一本著名医著都以此为名:《格致余论》。
  
  在跟随许文懿公学习的四年里,朱震亨犹如一只正在蜕皮的蝉,在撕皮裂肤的痛苦中,蜕去旧有的皮肤,获得了崭新的躯体。
  他用四年的时间由一个性情不稳定的青年,变成了一个坚毅的、有深厚的国学功底的中年人。
  时机终于到了,中医历史上的那个中医大家朱丹溪就要出现了,上天终于即将安排朱震亨走上中医之路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契机最后促使朱震亨走上中医之路呢?
  
  中年时代

  在经过了四年的苦读后,朱震亨准备参加科举考试了。
   对于其中经过,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朱震亨在参加前在算命的地方占了一卦,不吉,遂不参加了,这种说法的来源估计是宋濂的《故丹溪先生朱公石表辞》中的 “幸沾一命,以验其所施”这句话;另一种说法是朱震亨参加了乡试,但失败了。其实无论具体的情况如何,都不影响事情的发展,总之是朱震亨的科举之途不利。
  在这个关头,朱震亨的家里又发生了一件给他巨大打击的事情。
  他的妻子戚氏,患了“积痰”病,在请了医生治疗后,由于治疗错误,去世了。
  戚氏和朱震亨的母亲同姓,估计是同一家族的人,为朱震亨养育了两个儿子,四个女儿,她陪着朱震亨走过了人生最低谷的时刻,在朱震亨还没有走上医学道路的时候,在荣誉还没有到来的时候,离开了朱震亨。
  朱震亨此时的心中是怎样的感受呢?
  他把这种感受写进了他的最重要的医著《格致余论》第一页的序中,他记载到:“因追念先子之内伤,伯考之瞀闷,叔考之鼻衄,幼弟之腿痛,室人之积痰,一皆殁于药之误也。心胆摧裂,痛不可追!”
  心胆摧裂,痛不可追,这是怎样的悲愤!
  必须承认老天爷给朱震亨的打击是残酷的,一个家族中最亲近的人几乎全部在庸医的治疗下离他而去。
  他的父亲,他的大伯,他的叔叔,他的小弟,最后是他的妻子。
  朱震亨,你能够挺过这样的打击吗?
  
  在这个时候,他的老师许文懿发言了,估计他对朱震亨的才学已经观察很久了,认为他应该有更大的用处。
  要知道,这位许老师自己的身体不大好,一直是带病坚持教学的,他在最初的时候是“病心痛”,后来由于用药的错误,结果在治疗了数十年之后开始“足挛痛甚”,又乱治了数年后不但没有好,反而变得非常重,自己已经觉得是个“废人”了。
  可见,这位许老先生当时病得不轻。可虽然他的身体有病,但他的目光还是敏锐的,他一直观察着朱震亨,觉得这是个可造之才。
  他把朱震亨拉到床前,对他说:“我病了这么多年,痛苦异常,估计不是一般的医生能够救得了我的,你是一个禀赋聪异的人,以此才学,如果学医,一定会成为个好医生的啊!”
  然后,他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朱震亨。
  
  朱震亨,你肯放弃科举,从此学医吗?
  你肯放弃功名,走上救人这条充满荆棘之路吗?
  你知道,学医有多么艰苦吗?
  你知道,面对着那些患病的穷困人,你的收入将菲薄吗?
  你知道,这是个每天都面对因病痛而痛苦的脸的工作吗?
  
  朱震亨的目光变得坚定。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老师的手:“老师,我已经决定,一心学医,济世活人,永不放弃!”
  然后他走了,“悉焚弃向所习举子业”,开始了学医的生涯。
  许老先生望着震亨的背影,充满了期待,因为此时他开始确信,最终能够救自己的,只有眼前这个人――朱丹溪。
  
  的确,当这个人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不是往日的朱震亨了,他已经成为了中医历史上著名的朱丹溪。
 
学医之路
  
  谁都知道,中医是非常难以学习的。
  它的理论体系那叫一个复杂,它的门派那叫一个多,初来乍到的人估计一看就晕――这都该从何学起啊?
  但是,朱震亨的思路却是清晰的。
  凡事要抓住根本,学中医也一样,朱震亨那么聪明一人,能在这种事儿上含糊吗?绝对不能,他几乎是立刻就找到正确的行动方案――溯本求源。
  他再次翻开已经几乎被翻烂的《黄帝内经 素问》。
  这本他在三十岁时,为了治疗母亲的病,曾经仔细研读过的书,现在已经纸张泛黄了。
  但是,正在看这本书的人,却已经不是三十岁时的朱震亨了。
  此时的他,已经在许文懿门下经过了正统的理学训练,已经奠定了深厚的哲学基础。
  所以当他再次翻开《素问》的时候,竟然发现其中字句从未有过的清晰,其理论从未有过地透彻。
  写到这儿,连从不敢多嘴的我都忍不住要插上一句:哲学真的不白读啊!
  
  您一定想,这下儿成了,朱震亨读透了这医门圣典,这回终于成为了了不起的医生了!总该轮到讲他治病的故事了吧?
  您先别急,您不用着急的原因是朱震亨他自己还没有着急。
  因为朱震亨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让他觉得很费解。
  那就是周围的医生怎么都不读《黄帝内经 素问》啊?
  当时医生中流行的是《校正太平惠民和济局方》等书中的成方。
  这都是宋朝时留下的坏毛病,因为宋朝时人们特热衷于收集医方,连各任皇上都乐此不疲,比如宋太宗赵光义还没登基前就收集了一千多个药方了,登基后当然更方便了,命令下面把家里祖传的方子都献出来,多献还升官有赏,结果宋朝每出版一本方书收集的方子都上万。
  当时上面的意思是想:看病简单点儿多好,干嘛把理论弄得那么麻烦呢?多印刷点儿医方,有什么病到里面一查,找到药方,按方吃药不就结了嘛。
  心里想的是好意,但绝对没料到发展到后来可就满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民间这些不争气的医生索性完全省事儿了,基础理论也不用怎么学了,来个患者就问,“什么病啊?”
  患者回答:“大夫,我是腰疼。”
  大夫:“腰疼啊,好,等一下啊。”然后翻开书,跟查字典似的,开始找方子:“查到了,好几十个方子呢,随便来个吧,得,就这个方,您回家试试吧,不好的话,下次来我再给您换个别的。”
  您说有这么诊病的嘛?
  这种坏毛病在那些庸医中一直流传到元朝。
  所以很让朱震亨困惑的是,在这种风气下,周围竟然没有人和自己交流研读《素问》的心得。
  而且,朱震亨还深深地知道自己有个最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临床经验太少。应该找个临床经验丰富的老师带自己一程。
  
  怎么办,朱震亨?
  朱震亨的目光开始变得深邃,他望着远方的群山:该启程了!
  远山在雾色中显得苍茫辽远。
  朱震亨背起行囊,告别了老母亲和子女,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走遍天涯,千里寻师,为了寻求医术的至高境界,为了寻求心中的医道。
  
  于是,那是的人们偶尔会看到,在荒芜的乡村小路上,在繁华的市镇街道上,有一个读书人在风尘仆仆地跋涉。
  那就是朱震亨。
  在深山峭壁间,他在向采药者请教着药物的种类。
  在乡村医生的家里,他在向老先生请教着独特的治疗方法。
  让我们把视角拉远,我们看到,在辽阔的原野上,朱震亨一个人在孤独地走着,与天地相比,他的身影显得那么的渺小,但是他心中追求医道的信念,却如同背后正冉冉升起的旭日一样,光芒万丈、璀璨夺目!
  
  朱震亨从家乡义乌出发,历经吴中(大概是现在的苏州)、宛陵(宣城)、南徐(镇江)、建业(南京)等当时的重镇,走遍了江南的山山水水。
  在游历了一段时间后,朱震亨发现,自己的学识增长还是满足不了心中的期望。
  于是他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策略。
  学艺,就要向当世的顶级高手学习,以达到最高境界。
  那么,当世的顶级高手,大师级的人物是谁呢?
  开始询问,立刻就有许多人告诉他同一个名字――罗知悌。
  罗知悌,一个重量级人物出现了。
  
  罗知悌,字子敬,世称太无先生。
  他是江南高僧荆山浮屠的学生,而荆山浮屠是史称金元四大家之一的刘完素的学生。
  罗知悌虽然是刘完素的学生,但他也旁通金元四大家中的另外两位张从正、李东垣的学说,应该是当时的集大成者。
  当然,当时谁也不会想到,金元四大家中的最后一位,就是眼前的这个朱震亨。
  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小人物。
  
  朱震亨在听说了罗知悌的学识后,立刻决定,就跟这位高人学了。
  于是他立刻启程,前往罗知悌所在的杭州。
  
  但是,想跟大师学习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好比说,您今天背着行李找到中科院天文所的某位院士,跟他说:大师,俺从东北来,想跟您学习天文,您就收了俺吧。
  您自个儿想结局吧。
  怎么样,想到结局了吧,对,其实朱震亨的结局也跟您一样。
  朱震亨来到了罗知悌的宅门前,请门人向里通报。
  罗知悌是什么人啊,地位高,而且最要命的是,这位大师的性情特别的高傲、偏执。
  门人向里面通报,有个朱震亨想来学医。
  回答很干脆,两个字:不见。
  朱震亨只好退下。
  的确很狼狈,怎么办?震亨,我看还是撤退吧。
  朱震亨的目光坚定地望着这座大宅门:我心中只想追求医术的至高境界,决不在乎其它!明天再来。
  我的天,明天还来丢人啊!
  此时朱震亨四十四岁。
  
  第二天,照例通报。
  回答还是两个字:不见。
  
  如此者通报了十余次(十往返不能通)。
  连罗知悌的宅门都没让进。
  
  写到这里我已经愤怒了,您罗知悌把自个儿当什么人了,您不教医术也就算了,我们这位朱震亨四十四岁的人了,就算来个客人您也该让进去坐会儿再走吧,天下有这种人吗?太过份了!不要学了,朱震亨,走吧,中医这个东西回家自己悟去,多悟个几年一样看病。走,回家吧。
  朱震亨:还是那句话,我心中只想追求医术的至高境界,决不在乎其它?明天再来!
  我,我晕!看来人和人真的不一样啊!
  
  再来?再来就没那么客气了。
  看大门的都给脸子了:我说你这个人真是的,别不是脑袋有什么毛病吧,怎么跟癞皮狗似的粘这儿了是不?告诉你,快点儿给我滚!我们家先生没空儿!
  朱震亨:对不起啊,麻烦您了,再给通报一次吧。
  看门人:去!快滚开!
  史书记载:“蒙叱骂者五、七次”。
  
  没法儿管了,朱震亨这个人。算了,他自个儿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写到这我都没辙了,如果是其他人没准儿该和看大门的对骂了也说不定。
  让我们来看看朱震亨怎么办了吧。
  
  朱震亨每天以拜谒的姿势拱立在大门口。
  
  下雨了,快跑啊!
  满街的人瞬间跑得一干二净。
  对了,我们的朱震亨呢?
  大家快看大门口啊!那个人还在那儿呢!
  雨水打得地面都冒起了白烟儿,雨色一片迷蒙。
  朱震亨的身影在大雨中显得孤独而又坚定。
  仍然拱立于大门前,纹丝不动。
  
  史书记载:“日拱立于其门,大风雨不易”。
  如是者三个月。
  
  三个月啊!
  我写下“三个月”只是动一下键盘而已,但那却是一刻钟一刻钟的三个月啊!
  
  三个月的最后一天到了。
  
  罗知悌命令下人:我要沐浴洗脸整容,然后给我换整洁的衣服。
  下人不解:您这是要干嘛去啊?
  罗知悌:值得传授我的学问的人来了。打开大门!
  
  大门次第打开。
  大师罗知悌亲自走出宅门,迎接朱震亨!
  
  写到这里,我不禁感慨:
  我们没有成为大师,请先问问自己以这种态度向前辈大师请教过吗!!!
  我们天天翻朱震亨的医术,想学习他的医术,学到了吗?
  没有学到,是因为首先没有学到他做人的态度!
  以最虔诚的态度追求学问者,朱震亨堪称千古楷模!
  
  又由衷地感慨:
  发最大的心,学问和事业才能达到至高的境界。
  不发心者,何谈境界!
  与各位看官共勉。
 
大家已经看出来了吧,这位罗知悌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这点从他选择徒弟的方式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这种不理不睬、拒之门外的态度,筛选掉了大量的意志不坚定的人。
  而这些意志不坚定,遇到困难就走掉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成不了真正优秀的医生的,是无论如何不会懂得真正的医道的。
  朱震亨经受住了考验,付出了代价,而上天回报给他的,也真的是精彩纷呈的一片天地。
  
  早晨,杭州城阳光明媚,空气清爽。
  罗知悌开始诊病了!
  朱震亨终于可以见到大师诊病的过程了。
  诊病的方式令他大吃一惊。
  因为罗知悌并不是坐在诊室里,而是宅子里自己的卧榻上休息着。
  由弟子在诊室诊脉,记录患者的病情。
  然后弟子跑进里面,到罗知悌的卧榻前,向罗知悌讲述病情与脉象。
  罗知悌只是躺在那里听。
  弟子讲完了,罗知悌告诉:准备写下来。
  弟子立刻开始准备记录。
  罗知悌开始讲述:这是什么什么病,应该如何治疗,主药为什么什么药,又用什么药来监什么药,用什么药为引经药,以及开几副药。好了,去吧。
  弟子再回到诊室,为病人开方。
  真是高人啊!
  这种诊疗方式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读遍医史,每天如此诊病似乎只此一人。
  对于罗知悌如此诊病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由于年龄比较大了——这是大家公认的观点,但我认为这更应该是他设计的一种精妙的授徒方式。
  其中精妙,细思便知。
  更有重大意义的是,我认为罗知悌是中医远程诊疗的建立者,虽然距离稍微近了点——从宅子外面到里面,但是如果当时有电话,我想罗知悌可以把新疆的患者都给看了。
  何况现在还有了电子网络了呢?罗知悌老爷子如果地下有知的话,应该后悔早生了八百年。如果搁现在,罗老爷子一定躺在床上,弄个摄像头,建个远程诊疗网也说不定。
  不过上天似乎总在和我们较劲儿,现在电话和网络都有了,有罗知悌老爷子这路本事的人倒是绝了。
  
  重新回到元代。
  很快,朱震亨就发现了自己选择的老师是正确的。
  自己以前困惑的所有的问题,在罗老师这里找到答案了。
   比如,以前朱震亨在学习张子和的理论的时候,就总是有不懂的问题。这位张子和是谁啊?这位张老爷子是朱震亨的前辈,是金元四大家的其中一位,他的故事我 们会在以后聊聊,也有意思着呢。这位老爷子的治病方法的确是独树一帜,是属于中医攻邪派的大家,治病主要靠三个法儿:汗、吐、下,说白了就是通过让患者发 汗、呕吐、拉肚子来排除体内的病邪,看这位老爷子的医案,那叫一个触目惊心,经常是让患者狂拉肚子,一天拉个几十回,嘿,最后这病还真给调好了,反正现代 人估计是受不了这个,所以这汗、吐、下三法中的吐法现在用的比较少了,汗和下用得还比较多,但跟人家张子和比起来,那简直就是舒服多了。
  朱震亨和我们一样,乍一看这位张老爷子的书的时候也曾晕过。
  一开始觉得张老爷子是对的,因为这邪气侵略到人的身上,赶走它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朱震亨在最初觉得,嘿,这老爷子的理论还真在理儿,“将谓医之法尽于是矣”。
  但再仔细琢磨,咦?还有点不对劲儿,《黄帝内经》说了,这邪气侵略人,是因为人的正气虚啊,这么上来就狂攻,患者能受得了吗?
  可这位张老爷子驰名中原,那也绝对不会是浪得虚名,一定是的确有过人的医术的,那又为什么和《黄帝内经》、和张仲景的意思有点不一样呢?难道张子和的医案记载的有错误吗?
  这些疑问可困扰了朱震亨很久了,没人和他讨论,憋得很难受。
  这种疑问在罗知悌老爷子这儿找到了答案,因为罗知悌是集金元四大家前三位的大成者,得过真传,人家知道这汗、吐、下的秘诀是什么。
  朱震亨问过罗老爷子,可这位罗老爷子还卖关子,告诉他说以后就知道了。
  那么,这攻邪的秘诀是什么呢?
  
  那天,突然下人跑了进来。
  下人:“老爷,街头那儿躺着个生病的和尚,估计快不行了。”
  罗知悌:“去人帮我抬进来。”
  下人:“老爷,这,这和尚像个要饭的似的,估计身上没钱。”
  罗知悌:“已经告诉你了,抬进来!”
  
   这个和尚果然虚弱异常,又黄又瘦。经过问诊得知,他才二十五岁,是四川人,出家时母亲还在家里,出家后在江浙一带游走,已经七年了,忽然有一日,想念母 亲了,想念得撕心裂肝的(忽一日念母之心不可遏),想回家看望母亲,可手里面连一点路费的没有,没有办法,只能每天向西面望着痛哭,于是就病了。
  罗知悌听后叹了口气:“唉,都这样了,还当什么和尚,震亨,给他诊脉。”
  朱震亨仔细地切了和尚的脉,回答:“老师,他的体内有瘀血痰积,当用化瘀通下之法。”
  罗知悌:“好的,知道了,震亨,你出去买几斤黄牡牛的牛肉,再买点儿猪肚,买回来了告诉我。”
  朱震亨:“啊?!”
  不一会儿,“老师,我买回来了。”
  罗知悌:“好的,放到锅里熬,熬到烂得像粥一样的时候,慢慢地给他吃。”
  朱震亨:“是,让他住哪里?”
  罗知悌:“就让他住在我的隔壁吧,我好劝劝他。”
  
  就这样,罗知悌把患者留在自己的家里,每天给他吃肉羹,然后亲自好言安慰,告诉他只要养好身体,就可以回四川侍奉母亲了。
  朱震亨仔细地观察着。
  这样过了十几天,感觉和尚的身体有了些恢复。罗知悌开始吩咐朱震亨了。
  罗知悌:“震亨,时机到了,准备桃核承气汤,每日服三贴。”
  桃核承气汤,医圣张仲景的方子,专为瘀血与邪热结于下焦的蓄血证而设,每日三贴,量倍于常。
  患者服药以后开始大量排泄,拉出的都是些血块和一些粘腻的污浊之物。
  排泄干净后,罗知悌命令朱震亨把早已准备好的稀粥和煮烂的蔬菜慢慢地给患者吃。
  在清淡饮食的调养下,半个月后,和尚的身体居然彻底痊愈!
  罗知悌把和尚叫到面前,对他说:“回家伺奉母亲去吧。”
  和尚跪下:“先生的大恩我该如何报答?!”
  罗知悌:“我哪里图你的回报,我只是想把你从黄泉路上拉回来而已,现在我送给你十锭银子,做为路费,回到家里一定要尽孝,上路吧!”
  和尚的眼泪流下来了,世上有这样的医生吗?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罗府,离开了这个重新给他生命的地方。
  在这里,他不但重新获得了生命,他也一定懂得了更多应该珍惜的东西。
  他的心应该是温暖的。
  
  朱震亨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房门紧紧地关起。
  他把眼睛闭上,开始回想这一个月的治疗过程。
  他的思绪如江水奔腾。
  突然,一切恢复平静,脑中骤然光明。
  “我终于懂了!”
  攻邪的秘诀是:一定要患者的正气充足的时候才能进行,否则的话,“邪去而正气伤,小病必重,重病必死”!
  老师每天用肉羹给患者吃,是在养他的胃气,胃气足则正气足,在正气足的情况下才开始大胆攻邪,这才是真正的攻邪之道啊!
  朱震亨慢慢地张开了眼睛,感到豁然开朗。
  他回想到了老师对患者的态度,全心救治,不计得失的境界。
  他心里知道,从老师这里学到的,不仅仅只是医术,还有医道。
  术与道,一字之差,境界却有天地之别。
  
  此时,罗知悌正在走过朱震亨的房门。
  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微笑了一下。
  然后走开了。
  
  下一节: 医道
 
[SIZE=-1]作者:罗大伦 回复日期:2008-5-24 23:13:51[/SIZE]    医道
  
  朱震亨在罗知悌老爷子这里一共学习了一年半。
  估计有人该说了:才一年半?一年半能学点什么啊,现在读个中医硕士博士还得三年呢。
  还真跟您说了,这一年半可顶了大用了,现在硕士博士三年那叫什么啊,光跟小白鼠较劲了,举世皆狂,最后毕业了连个方子都不会开,能够同朱震亨这一年半相比吗?
  在这一年半里,朱震亨把以前自己学习的理学知识充分地与医学内容结合,一种新的中医思想在脑中酝酿,几欲磅礴而出。
  在这段时间,朱震亨集中所有的精力体味老师的医学思想,恨不能连西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别说什么苏堤春晓、断桥残雪的了。
  这种学习,那叫一个淋漓酣畅啊。
  
  终于有一天,罗知悌老师把朱震亨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罗知悌:震亨,我的学问已经全部都传给你了,你可以走了。
  朱震亨叩头拜谢,心中感觉很酸楚,因为他知道,罗知悌这么大的年龄了,自己此次离别,恐怕再也未必能够相见了。
  
  就这样,师徒二人告别。
  罗知悌衰老的身躯立在宅门口,望着远去的朱震亨,叹了口气。
  “我终于没有辜负我的先师,把学问传下去了”。
  
  传学问,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有的时候大师很多,但学问没有传下来,最终成了空谷绝音。
   以前在报纸上看过一件事情,让我感慨不已:一位学术大师(好像是中国传统戏剧史的还是哪个领域的忘记了),在开会的时候碰到了另一位国学大师,在车上交 流的时候这位大师说:“我很苦恼啊,您看怎么办,现在没有一个中国学生来报考我啊,没有人学,我的学问要绝了,可现在有两个日本学生来学,我很矛盾,如果 教他们,这个学问以后可就在日本了,如果不教,学问就绝了。怎么办?”
  那位国学大师思考良久,最后流着眼泪说:“传,要一点都不保留地传给日本学生,等到我们的后代,有一天觉得这个学问重要了,想学了,再到日本去求人家,向人家学习回来。”
  有的时候,学术断了,就会消失的。
  
  所以罗知悌这个名字应该是值得纪念的,他的医疗事迹,如果没有朱震亨的记载,留下的是非常的少了,但是,正是罗知悌,虽然自己并没有成为金元四大家中的一位,但是他却把其他三位的学问毫无保留地传给了朱震亨,最终使得朱震亨成为金元四大家的第四位。
  其功伟哉!
  
  朱震亨离开了杭州,直返义乌。
  他的脚步是匆匆的。
  朱震亨,你先别着急,杭州的苏堤和断桥你还没有参观过呢!
  不行,我必须马上回去,因为有一个人在等着我。
  难道这个人这么重要吗?
  是的,这个人教给了我那么多人生的道理,我现在必须去帮助他。
  是谁?是谁这么需要你的帮助呢?
  这个人是:病痛中的许文懿老师。
  
  义乌。
  某酒楼。
  菜香扑鼻,红袖飘舞。
  几位歌妓在陪着几位医生喝酒。
  医生甲:“怎么样啊,几位年兄,最近回佣拿的如何啊?”
  医生乙:“济世堂的老板还算识相,上个月给了我纹银一千二百两的回佣,和生堂的老板他妈的太小气,我已经把他的药给踢出我们医馆了。”
  医生甲:“对啊,我们出来混的,谁的回佣高就开谁的药,这才对嘛!医生也是人,也要賺钱养老婆孩子嘛!”
  歌妓甲:“什么养老婆,还要养我们呢。”
  医生丙:“对!要养你们!各位年兄,我现在是这样,患者来了我先问,带了多少银子?然后我按照银子数开方,如果不行,我就介绍:这个药呢,贵点儿,可效果好,那个药呢,便宜点儿,效果可就…..记住,不能说不好,要摇头,您猜患者怎么选择?”
  大家齐问:“怎么着?”
  医生丙:“他们都被病给吓晕了,当然选贵的了!”
  众人:“啊,哈!哈!哈!”
  医生甲:“各位年兄,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朱震亨回来了,听说学了些什么《黄帝内经》、张仲景什么的!”
  医生乙:“他懂个屁!那些东西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知所云,我看还是我们这个和济局方好,抄来就用,来钱快!”
  医生丙:“对啊,一个外行来学医,简直是开玩笑,搞些什么高深的理论,没用!来,喝酒!”
  众人:“哈!哈!哈!”
  
  八华山。
  许文懿的书院。
  一个弟子前来报告朱震亨回来的消息。
  病榻上的许文懿很高兴,详细地询问这个弟子,都听说了什么。
  弟子:“听说学了些《黄帝内经》、张仲景、李东垣什么的。”
  许文懿:“没有学习那些流行的和济局方?”
  弟子:“听说没有。”
  与那些医生的反应不同,许文懿老师在听说了朱震亨学习的情况后,大笑,说:“我的病看来马上就会治好了啊!”(吾疾其遂瘳矣乎?)
  
  上山的路。
  清凉的空气,石径寂然。
  朱震亨回来了。
  屈指一算,从离开这里到现在回来,五年半已经过去了。
  书院的门庭依旧,而当年一起学习的同窗却已经不见了,眼前都是一些崭新而又年轻的面孔。
  就算许文懿老师的面容,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病痛在他的脸上刻画中了无法抹去的痕迹。
  “老师,您的身体如何了?”
  “震亨啊,我的双脚已经不能走动了。”
  “对不起老师,我回来晚了,让我们开始治疗吧。”
  “好吧,辛苦震亨了。”
  许文懿老师伸出手让朱震亨诊脉,同时打量着这个弟子:他现在已经不是刚来时冲动激昂的朱震亨了,眼前的这个人沉稳冷静、言语简朴,身上带有一种祥和之气,使人坐在他的身边心境立刻会宁静下来。
  朱震亨将三根手指搭在许文懿老师的手腕上,同时凝神。
  他必须忘记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忘记这个人与自己的关系。
  只有这样,他才能将全部精神集中于对病情的分析中。
  
  经过诊断,朱震亨判断许文懿老师的疾病根源在肠胃。由于停痰瘀血,互相纠结,导致中宫不清,土德不和,所以引起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病症。
  这次,他采取了一种极为奇怪的治疗方法。
  这种方法现在已经绝迹了。
  但是却一清二楚地留在朱震亨留下的医书中。
  但您放心,现在绝对没有人敢用,有一次我向一位博士同学推荐,他甚至说:哥们儿,你别不是想害我吧?
  现在我把这个方法给您描述描述,别担心,绝对没害您的意思。
  这方法还是和牛肉有关。
  您一看就明白了,对,这方法估计就是从罗知悌老爷子那儿学来的。
  首先是买黄牡牛的牛肉一二十斤,其中要挑点儿肥的,为什么要买黄牛的呢?因为黄色属土,入脾胃。
  然后用长流水煮牛肉,煮得糜烂,用布过滤掉渣滓。
  然后把汁放入锅中,熬成琥珀色。
  估计您该想了,嘿,这肉汤估计甭提多香了!有什么不敢试的啊。
  如果您再往下看估计您就不会这么想了,难过的在后面呢!
  取熬成的肉汤,每次饮一盅,过一会儿再饮,“如此者积数十钟(盅)”。
  您一定想了,天啊,这不是灌水耗子吗?这滋味估计一定好不了。
  没错,滋味不好才会达到效果。
  这个效果就是上吐下泄,“病在上者,欲其吐多;病在下者,欲其利(泄)多;病在中者,欲其吐下俱多”。
  然后把患者放在一个不透风的屋子内休息,如果患者渴,就把患者自己的尿接一、二碗给他喝了,叫轮回酒。
  接着睡一、二日,觉得很饿的时候,再给他粥慢慢地喝。
  再然后清淡饮食半个月,就该康复了,以后五年忌食牛肉(估计即使不说您也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牛肉了)。
  朱震亨把这种方法叫倒仓法,认为人在中年以后使用一两次可以祛病延年。
  
  以上就是这个骇世惊俗的治疗方法的全部内容,不知道您会作何感想,估计现在我们在医院里用这种方法治病的话,患者马上会把一纸法院诉状回赠给你的。
  但是,中医里面现代科技所无法解释的事情何其多啊。
  首先我们要确定的是:这种方法能够治病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很简单,只要看看我们那位被灌了大肚子的许文懿老爷子如何不就行了嘛。
  好吧,让我们来找找许文懿老爷子吧。
  什么,不见了,哪儿去了?找啊!
  找到了,天啊,在半山腰遛弯儿呢!敢情人家的病好了!
  朱震亨在书中记载:老爷子不但身体好了,还“次年再得一子”。
  嘿!这牛皮还真不是吹的,对朱震亨的这个记载不用有任何的怀疑,您想,人家许文懿那么有名的一个大人物,谁敢胡编什么没发生过的生病的故事?尤其是说人家那么大岁数还生了个儿子,这要是有一点虚假,人家后代和弟子还不跟您拼了?
  
   朱震亨用这个方法治疗好的病人还真就不止许老爷子这一位,还有一位镇海的万户叫萧伯善,这位先生得的病是尿液白浊、精不禁,就是精液会无法控制地流出, 这毛病可比较难过了,因为一接触夫人的身体精液就泄了,这样夫人很不满意,已经提出严重警告了。没办法,抱着试一试的心情,辗转找到了朱震亨,经过朱震亨 采用倒仓法的治疗,居然也好了。
  另外一位是临海的林先生,患了很久的咳嗽,在咳的时候还会咳出血来,经常发烧,日轻夜重,人也消瘦得很严重, 大家都说他患上了肺结核,这药吃的可就海了去了,但毫无效果。也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找到了朱震亨,没想到在使用了倒仓法之后,如此严重的病也好了,同时也“ 第二年得一子”。
  请原谅,我是用轻松的口吻来叙述这个事情的,为了是使大家看得轻松。
  实际上朱震亨在治疗的时候是非常严谨的,在治疗临海的林兄时,朱震亨描述了自己最初在接触到患者时,由于病情过于复杂,以至于他“计无所出”,就是不知道该选择什么样的治疗方法。
  一般医生在记录自己治病的过程中都会写自己如何神勇。
  直接描述自己“计无所出”的,只有朱震亨这样的人才能做到。
 
  在将自己的老师许文懿的多年宿疾治疗好以后,朱震亨悬着已久的心终于放下。
  他回到自己的家里,开始了做为一个医生的生活。
  
  实际上,在通常我们所见到的历史记载中,古代的医生的身影是很模糊的,因为记载很少。
  我们所知道的医生只是通过他们自己记录的行医的经验和医案等资料看到的。
  真正研究历史的人,可以从这些医生的记录中找到古代的人情风物。
  我却从这些记录中看到了医生这个人。
  在这些医案记载中,这些人物鲜活生动,个性迥然。
  那么,朱震亨是个怎样的医生呢?
  
  由于疗效卓著,到朱震亨家里来诊病的人非常多,同时邀诊的人也很多。
  古代的医生诊病是这样进行的,可以到医生的家里、或者诊室(城里的医生这样的情况多些,比如清代苏州的叶天士),有些重病,患者来不了,则会找个人通知医生,请医生到患者的家里去诊病,而实际上在广大的乡村,这样的患者占多数。
   所以那个时候的医生有三样东西是不能少的,什么呢?有纸灯——留着走夜路用的;油伞——防备在路上下雨的;药箱——这个更不能少了,此三物俗称医家三 宝。顺便吹一下牛,我的外祖父就是位乡村老中医,他还有样东西别人没有——还不能这样说,估计别的医生也有,但是没人记载下来,这个东西就是棍子,干嘛的 呢?打狼用的,因为山里有野狼。
  医生为了给遥远山村的患者诊病,必须翻山越岭,难免与野狼遭遇。
  朱震亨也是这样诊病的。
  估计他的这三样宝贝一定消耗得很快,因为他出诊的频率非常的高,“四方以疾迎候者无虚日”。
  看到这句“四方以疾迎候者无虚日”,大家的心中一定会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就是一台台轿子停在朱震亨家豪华的大宅门前,朱震亨器宇轩昂地走出,然后坐上轿子到一家家去诊病,这才是名医嘛!
   其实这就是您不了解朱震亨了,在他整个的生命里,他都没有住进豪华的大宅门,他穿的衣服极其简朴,“仅取蔽体”而已,吃的是“藜羹粗饭”,是个典型的“ 清修苦节”的儒者形象,其简朴的程度与宋朝说“不为良相,则为良医”那句话的范仲淹家里四个儿子穿一条像样的裤子有一比。
  朱震亨出去诊病也没有那么气派,是要救命去啊,哪里有时间讲气派。
  这种过程通常是患者家里来人或者是托人捎信,有时候是半夜或者是凌晨来敲门,说:朱先生啊,浦江镇镇口的郑先生病了,已经发狂七八天了,可能要不行了,您去帮忙看看吧。
  于是朱震亨与拎药箱的仆人就立刻在凌晨出发了。
  仆人说:朱先生啊,早晨的雾气凉啊,我们天亮再走吧。
  朱震亨:不要拖延时间啦,患者处在痛苦中,那是度过一刻钟都像一年一样啊,我们怎能贪图自己的安逸让人家多受苦呢?(病者度刻如岁,而欲自逸耶?)
  仆人:可是这雾气真的凉啊,先生,您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朱震亨:切几片姜含在嘴里,这样我们就不会受凉气了。
  就这样主仆二人嘴里含着姜片,在充满寒凉的雾气的路上走着。
  头顶晨星还在闪烁,人们还都在沉睡,只有远处的几声犬吠显得苍凉孤独。
  这是什么样的医生呢?!
  
  有的时候,停人家说起谁病了,就仔细地问:是谁家病了啊?
  路人甲:听说东阳镇的陈铁匠的老婆病了,病得不轻啊。
  朱震亨:为什么不请大夫啊?
  路人甲:嗨,一个铁匠,哪儿请得起啊?喂,您是哪位啊?您怎么说走就走了?
  路人乙:您还不认识他,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朱震亨医生啊!
  
  东阳陈铁匠家破旧的屋子前。
  满身尘土的朱震亨敲门。
  陈铁匠蓬头垢面地出来看,显然,家人的病将他折磨得痛苦不堪:“您是哪位?您别不是走错了门了吧?”
  朱震亨:“你老婆病得怎么样了?”
  陈铁匠:“啊?您,怎么知道?她要死了啊!”
  朱震亨:“我是医生,让我看看吧。”说着走进屋内。
  陈氏妇躺在草席床上,脸色发黑,肚子胀得很大,四肢细瘦如柴,远远望去,形状像鬼一样。
  朱震亨用手诊脉,其脉数而涩,重取有弱的感觉。
  他对陈铁匠说:“你老婆得的是叫做鼓胀的病啊,需要调养一年的时间吧,需要用四物汤加黄连、黄芩、木通、白术、陈皮、厚朴、生姜熬汤喝,我这里带了些药,送给你,等服用完了你就到义乌找朱震亨医生家去拿药,不用交钱了。”
  然后告诉病妇要好好将养,就要走了。
  一直摸不着头脑的陈铁匠:“这是真的吗?你是谁啊?”
  朱震亨:“我叫朱震亨,你取药的时候找我就可以了,我还会再来复诊的。”
  陈铁匠:“天啊!您就是名医朱丹溪啊!我……!”
  
  一年以后,该病妇康复。
  
  文献记载:“其困厄无告者,不待其招,注药往起之,随百里之远弗惮也。”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医生能做到的呢?
  
  下雨了,大雨瓢泼如注。
  有人在敲打朱震亨家的门。
  仆人:“谁啊?”
  来人:“我是东阳张进士的家人,我们家的二公子才两岁,病重得突然危急了!”
  仆人:“啊?这么大的雨,你先进来吧。”
  朱震亨脸色焦急地望着来人:“谁病了?”
  来人:“我们家的二公子,满头都生了疮,昨天突然所有的疮都收了,然后现在呼吸困难,发喘,有痰,气息微弱了!”
  朱震亨抓其雨伞:“快走!要来不及了!”
  
  大雨滂沱。
  苍茫的雨幕中,天地一色,已经完全分辨不清,只能勾勒出大概的轮廓。
  在崎岖的乡村路上,三个打伞的人在急急地走着,远远望去,显得如此的渺小。
  朱震亨跌倒了,再爬起来,已经满身泥泞。
  其实雨伞,已经几乎不起什么作用了。
  他们的身上,早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衣服留下。
  
  感到东阳张进士宅第的时候,等候的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眼前这个满身是泥的人,就是名医朱震亨吗?
  朱震亨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冲到封闭严实的患儿床前。
  患儿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眼睛紧闭不张。
  朱震亨看了患儿的手指,对张进士说:“这是胎毒啊,千万不要服用解表的和通下的药物!(慎勿与解利药)”
  所有的人都愣了,“胎毒?怎么会?”
  朱震亨:“仔细想一想,孩子的母亲在怀孕的时候喜欢吃些什么东西?(乃母孕时所喜何物?)”
  张进士仔细回忆:“辛辣热物,是其所喜。”
  朱震亨:“的确如此啊,现在马上要服用人参、连翘、川芎、黄连、生甘草、陈皮、芍药、木通,煎熬成浓汤,然后兑入竹沥服用!”
  
  下半夜,疲惫已极的朱震亨正坐在张进士宅第厅堂的椅子。
  他太疲惫了,在紧张的诊疗后,疲惫向他袭来,他的双眼慢慢合上。
  突然他被一阵声音惊醒。
  他张开眼睛,吃惊地看见张家一家上下扑通跪在他的面前。
  张进士含泪叩头:“丹溪先生,犬子已经醒了,也不喘了,我们全家上下叩谢先生的再造之恩!”
  朱丹溪愣在那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文献记载,患者来求诊时,朱丹溪“无不即往,虽雨雪载途,亦不为止”。
  
  从朱丹溪回到家乡行医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到七十八岁生命结束,他一直都是在这样的行医生涯中度过的,没有一天的停止。
  
  朱丹溪这个名字不是他自己称呼的,他的大名叫朱震亨,字彦修,但是学者们、老百姓们太尊重他了,不敢直呼其名,他们认为,对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称呼他的名字是极大的不尊重,因此,就用他居住的地方来称呼他,叫朱丹溪。
  
  什么是医道?
  医道就是坚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的信念,在这种信念的引领下,一个医生可以专心于救治,竭诚提高自己的医术,百折不回,不畏万难!这才是进入了医学的至高境界!
  如果没有这种信念,任何一点药品回扣佣金都可以将你的治疗思路改变,任何一点困难都可能让你放弃对医术的追求!
  
  只有那种为了救治患者,嘴里含着姜片,在冰冷的晨雾中独自前行的人;
  只有那种听说有病痛者,不待人请,主动风尘仆仆地前去探视的人;
  只有那种为抢救病人,在漫天的大风雨中满身泥泞,跌倒又爬起来的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获得了医道的人。
 
  朱丹溪逝世一百二十九年后。
  公元1487年。
  波涛浩渺的大海上,一艘帆船正在破浪中前进。
  船头站立着一个身披和服的二十二岁的年轻人。
  他的目光凝视着远方,凝视着一块即将出现在眼前的陌生的土地——中国。
  他的名字叫做田代三喜。
  
  田代三喜出生在一个医学世家,从十四岁就开始学医,其人沉稳聪明,志向远大。
  在他的医学知识积累到一定的程度以后,他觉得,必须要寻找更广阔的学习领域。
  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中国。
  这个时候,在中国,元朝已经结束,现在是明朝了。
  金元四大家的医学思想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广泛的传播,临床医生们在此基础上获得了更多的医学经验。
  田代三喜在获得这些消息后,开始急切地安排自己的计划——前往中国学习中医。
  
  这种劲头现在仍然可以在现代的中医院校里见到。
  北京某中医院校的校园里黄头发的欧洲人和黄色皮肤的韩国日本人比比可见,留学生总共占了全部学生的四分之一,经常是我在食堂吃饭,周围的语言竟然一句都听不懂,感觉这哪儿是在自己的国土上啊,自己跟个老外似的。
  
  当年的留学之路没有这么顺畅,田代三喜在历尽艰辛之后,于二十二岁的时候终于来到了中国,在钱塘找到了自己学习的对象,同样是日本人的僧人月湖。
  月湖于更早的时候来到了中国,学习中国医术,尤其对朱丹溪的医学思想独有心得。
  中国江南地区的繁华令田代三喜印象深刻,但更他印象深刻的是,中国的医学。
  日本人在学习吸收他国文化方面很有天赋。
  十二年后,田代三喜学成归国,在关东地区行医,直到八十岁去世。由于医术高超,全活甚众,所以前来学徒的人很多,他大力的宣传李东垣、朱丹溪等金元四大家的学术思想,最终形成了与日本使用张仲景医方的“经方派”并立的“后世派”。
  在去世前,田代三喜躺在病榻上,忍着病痛为徒弟曲直濑道三传授毕生的学术,道三每天听后,退下记录老师的思想,由于悲痛泪如雨下,流进砚台里,就以泪研墨,最终写下了日本历史上著名的医书《泪墨纸》。
  在这样的故事里,我们隐约看到了那熟悉的“医道”。
  
  在后世派中,尊朱丹溪为“医中之圣”。
  
  
  可见,朱丹溪的学术思想流传甚广。
  做为一个医生,能够在学术方面提出自己的思考成果、自成体系、推动医学的发展,也算是值了。
  我们要向他老人家学习啊。
  
  在朱丹溪亲炙的弟子中,影响比较大的有戴思恭和王履等。
  这位戴思恭可不是位简单的主儿,他小的时候就跟朱丹溪学习,走的路子跟朱丹溪的一样,是先儒后医,估计是朱丹溪认为这样对学医有好处,所以特别栽培的。
  戴思恭也不含糊,聪明好学,显示出了日后成为一个名医的潜质,于是朱丹溪更是对他喜爱有加,将自己的学问倾囊相授。
  后来,戴思恭成为一代名医。
  这事儿被开国皇帝朱元璋知道了,于是征为御医,永乐黄帝上台后,自己主动要求辞职,但最后还是被又征进了太医院,官至太医院院使,这院使就是太医院里的院长。
  关于戴思恭的故事,我们会另文详述。
  王履也是一位在中医历史上比较有名的医生,他是朱丹溪的入门弟子,儒医皆通,经过艰苦的学习,终成一代名医,他撰写的《医经溯洄集》是一部比较有价值的中医著作。
  
  那么,朱丹溪的学问到底有哪些特殊的东西,竟然影响这么大呢?
  在朱丹溪以前啊,中医在治疗外感病的理论体系方面比较健全,但对杂病的理论总是不那么的透彻。
  朱丹溪为杂病的治疗增添了许多新的理论思想。
  他又提出了“阳有余阴不足”和“相火论”两大观点。
  这些我们都不讨论,下面和大家讲点儿朱丹溪的养生观点,希望对各位有用。
  首先谈谈朱丹溪老人家是如何奉养自己的母亲的。
  由于丹溪老人家今天没有到场,我就替他发言了,有什么纰漏请大家原谅,因为我也是看书学来的,没有得到他老人家的允许,就擅自开讲了,不好意思。
  儒家讲的是一个孝字,因此如何奉养老人是很被重视的一个课题。
  如果自己的父母以高龄故去,那是儒者很自豪的事情呢,在写文章或者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都要拿出来提一提。
  实际现在情形也是这样的,今天各位的父母健康如何?大家心中也都惦记着吧?
  好多人身在异乡打拼,父母留在家里,其实父母的健康是关心不到的。
  但留在父母身边的,就可以多些照顾了。
  下面我来谈论一下朱丹溪对母亲的奉养之道吧。
  这种奉养方法主要体现在饮食的方面,具体的内容就是——不给老人吃特好吃的东西。
  您该奇怪了,别不是说反了吧?应该是给父母吃特好吃的东西啊?
  还别说,朱丹溪真就是这么认为的,为什么呢?让我慢慢来谈吧。
 
  朱丹溪认为这人老了以后,脾胃的功能就减弱了,这样就容易出现一些虚热的表现,比如,刚吃完饭,还没多大一会儿功夫呢,就又饿了,这是胃中虚热的表现;又比如,饿了吧,刚吃了一点东西,嘿,居然就吃饱了,而且稍微多点还肚子胀了很久,这是脾弱的表现。
   而老人的虚热还表现在性情方面,容易生气发火,这也就是我们说的有点老小孩的情况,可能大家都有体会,就是父母年龄大了后,容易莫名其妙地发火,一点芝 麻大的事,就急了,说出马上要搬走或者不认这个儿子了之类的话,朱丹溪说:“虽有孝子顺孙,亦是动辄扼腕,况未必孝顺乎?”
  可见这种情况元朝的时候也比较严重,朱先生就已经注意到了。
  所以朱老爷子告诉大家,那些带有热性的食物,比如烧烤的、香辣的、肥腻的,虽然味道可能不错,但是也别给老人吃了,因为这些东西助热啊。
  可能您要问了,如此说来,岂不是很多好吃的父母都无法享用了,难道这是孝顺吗?
  您问得对,不但您问,朱丹溪那个时候别人就问了,说:“甘旨养老,经训俱在,你却什么好吃的都掖着藏着不给父母吃,这样做岂不是背离孝道吗?”
   朱丹溪回答说:您来自己分析一下什么是孝道吧,一种是让父母纵一时之快,有好吃的了往狠了吃,见天儿的红焖肉溜肥肠烤全鹅外加麻辣烫香辣锅,父母是痛快 了,回头血压上升脑溢血住院开刀去了(当然,朱丹溪没说脑溢血开刀的事,是我替他老人家发挥的,他的原话是“积久必为灾害”);另一种方法是让父母平淡饮 食,也没吃着什么好的,虽然嘴上亏点,但人家也没什么病,这两种情况比,您认为哪个是孝道呢?
  朱老爷子接着补充:“君子爱人以德,小人爱人以姑息,况施予尊者哉”,在生活中,也就是饮食,是可以用来养生的,可是如果用养生的东西转而变成害人的东西,恐怕不是君子所说的孝吧。
  然后朱先生举了自己奉养母亲的例子,朱先生对母亲的感情很深,他就是因为母亲有病才立志学医的,其对母亲的奉养也堪称典范。
  他说母亲以前有点痰饮,由于恪守饮食清淡,过了七十岁后,居然没有了。
  后来因为有一次大便燥结,就用了些牛奶和猪油混在粥里喝,当时虽然大便滑利了,但是终究是腻了些,第二年夏天,“郁为粘痰,发为肋疮,连日作楚,寐兴陨获,为之子者,置身无地”。后来调了点药,才算平安度过了。
   这点估计西医不理解了,今年吃腻了,怎么明年生疮还和它有关系啊?这哪跟哪啊?您还别说,中医就是这么认为的,有的时候几年前出现的问题,几年后发病 了,按现在的症状开方怎么也不好,询问到原因后,针对几年前那个病因开方,这病就立刻好了。这就是中医,认为时间的前后,身体的上下、内外都是一个整体, 是联系紧密的。
  在临床上我就经常碰到这种情况,几年前的病因了,针对它开方居然解决了问题,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见我们对人体了解得还太少了。
  
  那么现在养老的问题还像朱丹溪时代那样吗?
  我觉得情况更严重些。
  因为现在的食物丰富程度是中国历史上没有的,想吃广州的烧鹅随时有,想吃北京的烤鸭也随时有,想吃东北的猪菜炖粉条也随时有,这在古代难以想象,现在什么鳄鱼肉袋鼠肉鸵鸟肉都有卖的,新疆的烤羊肉的香味整天在街上飘荡,没点毅力还真抵抗不住诱惑。
  以前的油水是很少的,有点猪油都是省着用的,但是现在我看炒个鸡蛋都要用掉一大调羹的色拉油。
  所以现代的饮食以油脂过剩为特点。
  别听有的父母说,我整天吃素啊,其实她炒青菜的时候放的油比谁都多。
  住在我隔壁的是个台湾来学中医的同学,是个大胖子,但有一天我看他的回乡通行证的时候吓了一跳,照片上以前的他瘦小帅气,就跟以前的小虎队成员是的,我不知道海关的人员是怎么把他放行的,差距也太大了!
  我问他,怎么胖成这样?他说,在台湾家里吃饭的时候青菜都是水煮的,到大陆食堂连茄子都过油,结果很快就吃成这样了。
   住在我隔壁单元的还有一个学妹也是台湾人,人苗条瘦小,正在跟随我们的伤寒大师学习,深得其妙,但有一天她告诉我刚来大陆的时候也吃成了一百几十斤的大 胖子,我大吃一惊,看她瘦小的身躯怎么可能?忙问她怎么又变瘦了?她说,很简单,就不吃食堂了,在租的房子里自己做菜,水煮,少放油。
  情况汇报完毕,就是这样的,不要听您的父母说,我们已经整天吃素了,为什么上医院血脂等各项指标还是高?
  其实他们吃了大量的油腻的食物。
  吃点肉倒是没有问题的,不用那么坚持吃素,但是油要控制,用点橄榄油山茶油的,拌在菜里,最好不要煎炒熘炸。
  还有的是平时素的,等到孩子回来了,涮羊肉去,来一顿狠的,还不如那平时就吃点肉的呢,您身体适应不了啊。
  我国广西有个地区叫巴马,距离百色不远,目前是国际上公认的世界第一长寿的地区,每个村都有很多百岁老人,我一直想把这个地区的长寿现象当作个课题研究一下。
  除了环境好之外,这个地区的特点是人很少吃肉,基本是过年的时候才杀猪,一种特殊品种的叫做香猪,平时能够从江里捞点鱼吃,主要吃的就是山茶油和火麻仁油,熬青菜,主食是玉米粥和地瓜。每天两顿饭。
  这使得他们百岁老人的比率超过日本的冲绳、前苏联的高加索排在世界的第一位。
  
  可见,朱丹溪老先生的养老理论是可以在现实世界中找到佐证的。
  大家自己反思,在对待父母的饮食方面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没有,记录下来,因为再过三四十年,就该我们自己成老人了。
  下面要谈的问题是,朱丹溪是如何看待女色的。
  这个问题比较严重,搞不好会影响团结,所以明天接着谈。
 
  今天谈,朱丹溪是如何看待女色的,嗯,女同志们先不要急,因为时代的原因,他老人家那时候比较重视男同志,所以视角的确是偏了点,现代的女同志可以反过来看,把下面论述中的男女对调。
  首先朱丹溪认为人这一生中,物质基础是有限的,不能无限制地生长下去,活了七八百岁还活着呢,没有可能,他认为人生的物质只能充足地供给三十年,以后就开始衰竭了(止供给得三十年之视听言动),那么,到底是什么促使人的衰竭加快的呢?朱丹溪认为,是相火。
  相火这个词太复杂了,一般的中医都未必搞得太清楚,所以就不仔细考据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朱丹溪书中单写的一篇《相火论》。
  简单地说,中医认为,物质的东西是阴,功能的东西属阳,这就是阴阳的概念(阴阳还可细分,每个事物里又有阴阳)。
  而功能里面,动的事物就是是火(凡动皆属火)。
   可能同志们还没清楚,我举了生动点儿的例子吧,您的血液在正常的流动,这血液是属阴的,很平静地流动着,因为功能存在,也就是阳气存在,所以它在正常流 动,此时也有火,这是正常的火,像煲粥的小火,如果这点火没有人就死了,所谓无生气也。但突然您看到了一位美丽的姑娘羞答答在床上向您招手,您的荷尔蒙激 素分泌增加,血液流动加快,这些荷尔蒙激素就是火,这火就大点儿了,是烧开水的大火,它促使机体走向兴奋。
  好,现在慢慢地平静下来,接着谈丹溪老先生的观点。
  丹溪先生认为肝肾两个脏器的功能之火就是相火。
  朱丹溪学的是理学思想,在理学思想中,天理和人欲是打架的啊,天理是正常的,有规律的在呢运行着呢,跟日出日落一样有规律,不忙不乱的。
  人欲可不是这样的啊,人欲是希望鱼翅燕窝顿顿有,当和美女相处的时候(女同志要翻译成帅哥),时间要过的最好很慢,最好连深情的凝望都是慢镜头,无聊的上班时间最好“嗖”的一下就过去,这就是人欲。
  可见,如果由着人欲来,这世界就天王老子也没法儿弄了。
  所以理学思想认为,人欲必须要服从管理,要有规章制度,要打卡,要抽查,上厕所方便要请示,总之是要服从天理,朱子曰(不是朱丹溪,是朱熹):“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听命焉”。
   也就是说,朱丹溪老人家告诉我们,别总是想着男女的亲密之事,搞得相火“忽”地起来,刚下去,“忽”地又起来,本来能用三年一打火机,您两个月给用废了 (这比喻是我自个儿想的啊,没得到他老人家的批准),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总使相火妄动,则身体会出现各种失调的病证,加速衰老。
  那么如何才能减少想男女亲密之事的机会呢?他老人家说的非常可爱,而且通俗,即使过去了七八百年,看着也那么的生动,我就原文复述下来,他说:“古人谓不见所欲,使心不乱。夫以温柔之盛于体,声音之盛于耳,颜色之盛于目,馨香之盛于鼻,谁是铁汉,心不为之动也!”
  忍不住,还是再翻译一遍吧,就是说您女朋友总是花枝招展地穿的挺暴露的喷着暧昧的香水往您怀里一钻,这事搁谁都受不了,所以,能闭眼不看就不看,但也没说您就从此什么都不做了,而是在适当的时机能避开就避开。
  什么时机要避开呢?朱丹溪说就是冬天,人的精气潜藏,要避免过渡使用,夏天特热的时候,热伤阴气,这些为一年之虚,所以要避免过渡想着男女之事,月空的时候为一月之虚,要避免,大风大雾,雷电交加,自己的情绪不稳或劳累为一日之虚,要避免,刚患过病的人也要注意。
  
  那么,他的这些观点在现在有现实意义吗?
  有,因为现代是一个颜色过度的时代。
  梦露式的照片太多了。
  各家商业单位对天理考虑的不够多,对人欲的方面考虑的比较仔细,因为顺着人欲走賺钱方便。
  您只要来到街头的任何一个报亭,往卖杂事的铺面上扫一眼,您就会看到,清一色的美女或露肩膀或露大腿各显姿态。
  你如果乘坐火车,您可以看一下隔壁座位的老兄在看什么杂志,光是封面上的标题就足够火爆,什么“美少妇遭骗色失身”之类的题目不一而足,配着搔首弄姿的图画很俱冲击力,这位看杂志的老兄看得两眼放光满面通红,显然已经相火妄动了,一个人出差您能保证他不犯错误吗?
  您打开网站,几大门户网站点击新闻的24小时排行榜永远有一半的是“走光”“艳照”“强奸”之类的新闻。
  你打开电视机,各种选美女美男模特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电视剧多半是靠婚外恋情来推动情节发展,终于发现了一个写中医题材的《神医喜来乐》,整剧还很充分地描写了他是在老婆的眼皮地下如何偷吃对面的铁狮子头老板娘的。
  估计朱丹溪老夫子来到现代社会,古板的他一定会在二十四小时后对人世间彻底绝望,选择重新投胎。
   谈到休闲,现在一些人的晚上休闲生活永远是这样,先在饭店喝酒,酒足饭饱后到KTV唱歌,由袒胸露腿的姑娘们作陪,然后离开KTV,到桑拿浴洗澡按摩, 还是由穿着超短裙的姑娘按摩到夜里一两点钟。难能可贵的是,在第二天他们仍然可以在早晨八点钟精神抖擞地到单位,处理各种事务,但眼睛是浑浊的。
  他们的相火也在白天和晚上一起妄动。
  
  这些事物,都使得人心躁动,失去沉稳之性。
  更严重的,是使得失精严重。
  失精的方式有多种,我就不谈了,但过度失精的结果却不好。
  在这里与西医有分歧,西医认为,人的精液只有蛋白若干,液体若干而已,丢点无所谓,没有那么严重。这种话出现于所有的性教育图书中。
  西医如此看让我感到很遗憾。
  如同看一个航天飞机,西医的思路是:砸了,分析成份,塑料若干,金属若干,没有多重要,几千美元可以买同样分量的塑料和金属。就是这个思路。
  但数万科学家研究的怎么样把这些塑料和金属组合在一起的,这个价值多大呢?几十个亿美金都不止呢!
  又如同我手中的笔记本电脑,西医的思路,砸了,分析成份,原来就是塑料若干,金属丝若干,五十元钱收废品的那儿有的是,您多扔掉几个没问题。就是这个思路。
  但在这个问题上您的思路一定不会跟着西医走的,您一定会说,谁砸我的电脑我就砸谁!
  希望西医脱离古板的分析式思路。
  
  举个例子吧,有个经理找我看病,他说夜尿多到每晚五六次,无法熟睡,白天精神恍惚,工作出错。
  我告诉他减少行房次数,开方为引火汤加味,补肾治疗。五副药后,他告诉我夜里已不起夜,精神恢复,对中医的疗效佩服得五体投地,于是又开药一个月巩固疗效。
  此人现在还与我保持联系。
  这样的患者,每个中医医生都会碰到很多。
  这种情况,任何一个中医都会这么开药,并不是我的水平高,这是常规治疗。
  但仍有许多人,身体虚损下去,日益衰老。
  有的人说,中医就是擅长补肾,碰见谁都是一个补。
  不是中医擅长补肾,而是现代的人,相火妄动损耗的太多。
  
  古人云:少年戒之在斗,中年戒之在色,老年戒之在得。
  人在少年的时候,没有金钱与地位,追求女孩子的道路往往坎坷,中年时有了地位金钱和经验,因此很容易犯错误,而偏偏在中年这个时候,人的身体开始走下坡路,所以古人提出警告,是有道理的。
  所以希望大家在中年的时候,保持冷静,对自己的家庭好些,就可以了。
  
  还有许多小伙子,在各种色诱下长期坚持手淫,甚至每天一次,坚持了许多年(有很多是从初中就开始的)。
  现在身体怪病蜂起,婚后难以进行正常的性生活,出现的许多症状,看了无数的医院,连医生都绝望了。
   这个时候跟他说“精液只不过是一点蛋白加上液体,损失点不会影响健康,多了只是会第二天疲惫影响工作”的那些专家就不见了,他们藏到了冰冷的教科书后 面,消失了。代之以各个医院里面医生冷酷的脸:“你这毛病也太多了,腹泻到消化那里治疗,头晕检查一下脑血管,早泄到男性病那里,打不起精神到心理康复那 儿,爱出汗自己少运动,怕冷多披件衣服。反正我这里看不了,你挨个科室跑一圈吧。”
  跑了十圈后病看好了吗?
  绝对会有人望着他离开医院的背影心里说:这个人精神不大正常。
  
  我和一个朋友讨论过这个问题,他说大家都见过一些这样的患者,可是就是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因为你一提出,就等于向现在所有的性学专家宣战了,因为大家都公认过度的性生活和手淫没有什么大的、本质的影响。
  开战的结果是许多人又会找到借口,跳出来大骂中医的不科学。你们中医做双盲对照试验了吗?进行临床流行病学统计学处理了吗?
  “你能治疗一个就治疗一个,至于观念对错的事,就忍了吧。”他说。
  “可是在中医的体系里,明明是所有的这些症状都指向一个根源——肾精亏虚!”
  “算了吧,尽你的力治疗就是了,别给中医惹事儿了。”
  
  于是,世界继续着化学分析式的教育。
  大家接受教育后,明白了放纵也只是第二天疲惫而已,没什么损失。
  尤其是青年人,本来就容易放纵,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不多写了。
  大家看后心里有个警惕就可以了。
  
  如果能够多听听朱丹溪老人家的劝告,不该看的就不看,或许可以保持一颗平静的心,多做些自己该做的事情吧。
  写到这里,我反复回头看,检查我是否曲解了丹溪老人家的意思,使劲的劝大家禁欲了。检查的结果还好,没有劝大家禁欲。
  子嗣是人生的大事,性爱也是人生的必修课,这课也没有必要逃,爱情使人生变得美好,性爱也使人生变得美好,所以不用禁欲,但如果能够保持节律,不随外界商业单位的颜色宣传而妄动,不至于因妄动而影响健康,则是我今天写朱丹溪这部分所希望的。
  大家共勉!
  
  朱丹溪的故事就写到这里吧。
  在公元1358年,朱丹溪逝世,在逝世前,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把自己的儿子叫到面前,严肃地对他说:学习医学是一件非常艰苦的事情啊,你一定要谨慎认真对待!(医学亦难矣,汝谨识之!)
  说完这句话后,端坐在椅子上去世了。
  这是他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他从一个任侠的少年,到刻苦学习理学的青年,一直到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完全凭借自己坚强的毅力和心中的信念,完成了自己人生巨大转变,最终成为了一个对世界有用的人,成为了一个能够将自己的学术思想和生活信念传给后代的人。
  丹溪先生千古!!!
  他去世以后,葬在了现在的浙江省义乌县赤岸镇东朱村旁的墩头庵。
  有义乌的朋友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去参观拜谒一下。
  拜谒的时候麻烦大家替我点柱香或者献束花,以表达我的尊敬。
  
  明天写金元四大家的另一位:李东垣,这是一位表面看上去经历很清楚,但实际上谜团重重的医家,他所创立的补中益气丸我敢说目前在全国任何一个药店都有得卖,单从这点看,就够了不起的了,从明天开始让我们仔细地分析他的一生吧。
 
  李东垣(李杲)
  
  少年时代

  
  乱世。
  没法儿再乱了。
   李东垣出生得很不是时候,在他出生的时候宋朝皇帝已经跑到江南去了,扔下北边的百姓和土地,把他们交给了从更北边打过来的金朝统治者。李东垣的家位于真 定,就是现在河北省正定以南,正属于被扔下的地方。对于大金国统治者的模样大家都比较熟悉,这种熟悉来源于我们小时候常听的抗金故事,比如《岳飞传》之类 的评书,这些人的名字比较怪,什么金兀朮、哈密赤的,都是翻鼻孔大眼睛,相信李东垣对他们的面孔的熟悉程度要超过我们,因为他打生下来那天起就压根没有见 到过宋朝统治者长得什么样,一睁眼看到的都是金兀朮的兄弟们。
  我们历来都比较关心同大金国对抗的宋朝这边的事儿,因为可歌可泣的比较多。
  但是被宋朝统治者扔在北方的这帮如同没娘的孩子般的老百姓呢?他们过得怎么样呢?他们是否也得娶妻生子混饭吃?
   从我们对李东垣的叙述中,或许可以找到点儿线索。当然,没有什么可歌可泣的,老百姓永远是打工仔,不管老板怎么换,生活都还是要过的,只是老板有抠门的 和不抠门的区别而已,从我们的观察上来看,打工仔并没有因为老板姓金就觉得特跌份儿特抬不起头,还是照常过日子。一般情况是刚换老板的时候觉得特不适应, 日子过惯了也就那么回事儿了,比如刚换姓清的老板时大家也觉得特别扭,到后来适应了,也对老板忠诚的一塌糊涂。
  所以,我们必须客观对待金姓老板手下的打工仔们。
  说李东垣出生在乱世,还因为在他生活的年代,比大金国统治者更北边的蒙古人已经向南逼近了,也就是说,李东垣基本上生活于一浪压过一浪的向南边打的战争浪潮中,这是当年的流行浪潮——都觉得南边的特好欺负。
  
  现在介绍一下新同学——李东垣同学正式的名字吧,请大家热烈鼓掌欢迎!
   名字叫李杲,字明之,晚年自号东垣老人,古人的这个号学问是比较大的,有的是自号,以自己的喜好和志向或长期居住的地面命名的,比如我们的李东垣同学; 有的是谥号,是皇帝或者什么人封的,这种一般都觉得特有面子,所以后人基本上随时都用,但特点是,活着的时候没有;有的是别人给起的外号,比如朱丹溪,这 是一种尊重。这个号是怎么来得,古人必然写的清清楚楚,如自号,别人尊称,或皇上给的等等,这是古代的文体。古人特重视名号的问题,您给说错了,他会很不 高兴的,如同现在把处长介绍成科长了。
  好了,介绍完毕,为了方便,我们还是把李杲同学称呼成李东垣吧。
  
  不幸中的万幸是,李东垣出生于一个富裕的家庭。
  他出生的家庭是富豪兼地主,如果要选择两个字形容他们家,那就是——有钱。
  不是一般的有钱,当大金国的统治者初来乍到的时候,曾经想了解一下当地都谁家是大款,就搞了一次统计,统计的结果是李家被曝光了出来,原来首富是很低调的李家啊。
  有很多的房子,没人住的都租给来真定打拼的白领了;有很多的地,空闲的都让农民种植经济作物了,单是这些租金收上来就把库房给堆满了。所以李家的生活很是舒坦。
  怎么样?研究医史有用吧,这样我们就发现了大金国并没有实行土改和打土豪政策,也没有占领哪儿就把这块地抢光,因为在占领的这块土地上地主阶级还活的挺滋润的——这为研究大金国的历史提供了鲜活的证据。
  那么李家到底是做的什么生意才发的大财呢?
  不清楚。
  《元史》的说法儿是他们家早就这么富了,好多代了都是这个地方的“盛族”。
   但是也有人讲了个绘声绘色的灵异故事,说李东垣的祖上年轻的时候还很穷,晚上坐在屋子里读书,接着《聊斋志异》里的故事就发生了,说他正读着书呢,从屋 里西边的地下就冒出来一个美女,这就有点不靠谱了,从地里冒出一人来,甭管长得多美,一般见了都会吓晕的,这李东垣的祖父不但没吓晕,还坐着和这位美女两 人聊了起来,一般和美女聊天总是要问您住哪儿啊?做什么工作啊?这位李东垣的祖上也不例外,就问人家姑娘了:您是什么鬼神啊?属于哪个部分的啊?什么的, 美女听了,嫣然一笑,没说话,拿起笔来,在案几上写了行字,写的是:“许身愧比双南”。
  写完了,就又回到地里去了。
  这么看,这位美女的脾气确实比较古怪,还没怎么着呢就走了。
   后来这位祖上阅读了子美写的诗,恍然大悟,明白了原来她写的是说自己是金子(反正我是才疏学浅,没明白为什么,有哪位网友知道这个典故请指教一下吧), 然后就在那个美女消失的地方狂挖,结果就挖出了一个竹篮子(掘地得一笥),上压着一块石头,石头上刻着:“金一笥,畀李氏,孙以医,名后世”。
  这是个典型的不靠谱的“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故事,而且尤其不靠谱的是竟然还预言了李东垣日后的从医,显然是读书人无聊的杜撰。但是我认为它至少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李氏家族的富裕在当年就引起了猜测。
  这么个富豪家庭出生的孩子会是一个什么模样呢?
  通常大家想象富豪的孩子一定是会提笼架鸟,到处游玩,稍微有点抱负的就混进娱乐圈,和女明星们搞搞绯闻,顺手在方便的时候拍点女明星的照片传到网上等等的吧。
  但是李东垣同学的家长毕竟是读书人出身,所以在李东垣稍微懂事就开始让他学习儒家思想。先后拜了他的舅父王从之和冯叔献为老师。
  结果是,少年李东垣的性格走上了与其他富豪子弟截然不同的道路,他变得异常地严谨、端庄和洁身自好。
  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个富豪家的子弟,每日做事谦恭、不苟言笑,不是圣贤的事情不谈论,不是高尚的道理不学习,这就如同是一群黑鸭子里长出了只白天鹅,简直太不寻常了。
  难道仅仅是前面这两位的教导就起了这么大的作用吗?
  当然,这两位老师起到了打基础的作用,但是,真正对李东垣的成长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的,是他的第三位老师,范仲淹的后代——范尊老师。
  这位范尊老师对李东垣的影响简直是涵盖了他的整个一生,无论在哪个重要的转折时期,我们都可以看到这位高手范尊老师的影响。
  那么,到底为什么这位范尊老师对李东垣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呢?
  这要从范尊老师的祖上范仲淹谈起。
  范仲淹和中医的关系简直太大了,范仲淹这个人别说影响一位李东垣,简直几乎影响了后世的所有的中医,所以,让我们来谈谈范仲淹这个人吧。
  否则我们将难以理解李东垣是怎么从一个富家子弟出落成一个优秀的儒生的。
  
   范仲淹的事迹大家都了解,做官做到了副总理的位置,政绩还是很卓著的,在国家无人的时候又被当作武将使用,派到西部的边关驻防,居然威慑得外族不敢入 侵,使得边境平安若干年。这种能力已经够让各路学子们羡慕的了,他还在顺手在岳阳楼写下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句 子,让所有听了的学子都自叹境界不如,鼻孔喷血。
  现在的人已经不了解了,范仲淹在过去读书人的心目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高,那简直是超级偶像啊!
  但是有此政绩,由此学问的人历代也不少,为什么单单这位范仲淹在读书人中的地位这么高呢?
  这要从范仲淹的修为谈起。
  范仲淹之所以成为儒者心目中的典范,主要是因为他的清修苦节。
  他做了几乎是副宰相的大官,工资应该是不少了,但是他家里却穷的一塌糊涂,四个儿子只有一条像样的裤子,谁有事儿的时候出去穿,没有什么事就在家里穿破的。
  您该觉得这是胡说八道了,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事啊,他的工资都哪儿去了?
  都施舍给需要帮助的人了。
  别人说他是“忠义满朝廷”,就是这个意思,他见到读书人穷困没有钱了,就帮助人家,见到谁家丧葬嫁娶困难了,也帮助人家。
   还买了田地千亩,把家族的人都聚集起来,将地交给家族的族长管理,田地的收入就供给这些家的老人啊,读书人啊等等,古人对家族是非常重视的,一个人如果 能够使家族繁荣兴旺,那是儒者们津津乐道的事情啊,是大事,是要记功德的。这跟现在不一样,现在都是一家三口为单位了。
  范仲淹还建立给学子们学习的地方,我的印象中好像在苏州就建立了文庙,苏州的同学帮着考证一下,是否正确。
  总之净干好事了,凡是忠义之事,听说了,没有不做的。
  自己却廉洁操守,不收回扣,不贪污,不乱花公家一分钱。
  有了这样的员工,他的老板皇上大人一定晚上在被窝里偷着乐。
  
  历史上的评价是,范仲淹在朝廷一出现,搞得其他朝臣们谁都不好意思奢靡了,风气为之一振。
  您范仲淹天天步行上班,我天天坐着八抬大轿上班。
  回头街上一碰头,这不分明显示我腐败吗?
  明天绕着路走,我绕,我绕,天啊?怎么这么倒霉!又撞上了!(当然要撞上,因为目的地都是朝堂)怎么回事?大家看我的眼光有点不对劲了?我没贪污,真的没贪!
  第三天,得,我也步行上班把,各位年兄,大家早上好,咦?都走着来的?呜呜,原来大家跟我的感觉一样啊。
  
  以前聊天的时候是很随便的:张年兄,怎么样啊?昨天晚上喝得还可以吧?那个小妞简直是太销魂了,今天退朝接着去?哈哈哈!
  范仲淹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张李二位,立刻口吐白沫,翻倒在地:我晕!
  第二天大家见面,说话的主题全部是:老百姓怎么样了?我很关心啊!
  
  文的可以了吧,武的更加厉害,北宋人才紧缺,边关告急,把范仲淹给派了过去当大元帅,范仲淹治军有条,西夏不敢来犯,在范仲淹去世后,边关人们焚香痛哭,连敌人那边的都给点香跪拜,以示敬佩。这就是德行的力量啊!
  但是在他去世的时候,家里穷得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四个儿子居然无钱为他举办葬礼。最后棺材是大家凑钱买的。
  其清廉若此!千古无人出其右。
  我们现在给范仲淹的评价是:军事家、政治家、文学家。
  但是,我们知道,范仲淹心中想做好的只是一个角色:儒者。
  
  所以他以无懈可击的品行,成为了读书人心目中的超级偶像。
  过去有人评价,历史上能够以自己的德行佑护子孙千年的只有那么两三个人,一个是孔子,一个就是范仲淹。
  什么意思?就是说,他的后代,一提自己的祖先,大家都礼敬,都客气,都给面子,还有可能给提供生活来源的,就只有这两个人能够做到。
  比如孔家的后代,历代皇上等各级人物都尊重着呢,范仲淹的后代呢?因为现在学儒的少了,所以大家不了解,在过去,儒生们如果谁和范仲淹的后代有交往,那是荣幸的事情呢,写本书绝对是要请人家来给写个序的,就是给写句话,大家也都觉得脸上有光。
  
  那么,您该问了,说了这么多,这范仲淹到底和中医有什么关系啊?
  有,而且关系还很大。
  因为范仲淹说了一句功德无量的话:不为良相,则为良医。
  
  这话有多种版本,还有:“不为良相,愿为良医”;“不为良相,必为良医”两种。
  这是范仲淹在青年读书的时代,还没当官的时候,有一次到庙里烧香祷告,对神仙所发的自己的誓言,意思是我范仲淹一生只为老百姓做事,为百姓好的我就做,让我当官,我就当个好的官,如果不让我当官,那就一定让我做个好的医生,也是为老百姓解除痛苦。
  这不是一句普通的话,大家切勿等闲看过。
  这话里面包含了极其坚定的信念。
  此语与佛教中地藏王菩萨所发的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具有相似的感召力。
  
  过去做医生的地位并不高,都混到与算命打卦的基本是同一个份儿上了,一个读书人,眼巴巴地期待着功名呢,一朝落第,心里特承受不了,跳楼的心都有了。
  那个时候还没有“一个高考,两种选择”这样的话,只有“除了登科,还是登科”这样的思路。
  所以有人考了一辈子,有人放弃了,给大官当个狗头军师幕僚什么的,有人回家种地去了,当然,还有的直接就疯了。
  在这个时候,范仲淹的这句话起了作用,我们已经无法统计历史上到底有多少医生是因为落第后,在这句话的启发下走上了从医的道路的。
  但是至少,在从医后以这句话做为自己的心理安慰的,几乎百分之九十九吧。
  我看过了那么多的古代医书,几乎大部分书的序言里,别人在介绍的时候都要写上:“昔范文正公(就是范仲淹)曾言:不为良相,愿为良医”这样的话,有的书好几个人写序,每个人都把这话说一遍。
  可见此话影响之深!
  
  现在说回到李东垣吧,您想啊,他在人生观形成的少年时期,就拜了这么位范仲淹的后代范尊先生为老师,那受的影响可就大了去了。
  
  首先是崇拜,那种过去儒生对范仲淹的无以复加的、发自内心的崇拜,全都转移到这位范尊老师的身上了。
  其次是学习,发动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认真地学习范尊老师教授的儒家思想,并力求融化在血液里,落实在行动上。
  
  举个例子,有一天李东垣看到家里有一块地空着(其实他们家的空地多了去了,我估计是选择了一块而已),就开条子批了笔钱,在这里盖了个书院,供给周边的学子没有学习地方的来学习,换成现在就是盖了座阶梯教室,让参加函授和自考的同学们来自习。
  这种行为的确是值得赞扬的事情,显然是受了范仲淹的影响才做的。
  见贤思齐,成天儿的被范尊老师叮咛,没法儿不想着做好事儿啊。
 
  在青少年时期的李东垣就连性格也是严谨有节的。
  以李家首富的地位,往来应酬的事情一定少不了。
  但李东垣却与家族的其他人不同,他只交往那些名士,就是有学问的,道德修养高的。其他的人连理都懒得理。
  比如哪位想结交李东垣,递上帖子,李东垣该找人打听了,这位人品如何啊?学问如何啊?什么?曾经和母亲骂过架?得嘞,把帖子退回去,您请回吧,我们李大公子忙,不见。
  品行上有问题的,您就甭想交往这位李东垣了。
  
  即使是已经交往了的朋友,在大家相处的时候,李东垣也表现得异常的成熟稳重。
  比如大家在一起的时候,难免说说笑笑,谈论一下天气,谈论一下新闻,尤其是容易谈论一些桃色新闻之类的。
  碰到李东垣走过来,大家立刻闭嘴不谈了。
  因为李东垣身上带有着一股严肃之气,使得大家觉得谈论这些东西自己都有点过意不去。
  看来李东垣比现在的教导主任还有效果。
  李东垣自己呢,人家也从来不和大家谈论这些内容,文献记载李东垣是“忠信笃敬,慎交游,与人相接无戏言”。
  
  到了李东垣接近二十岁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儒生了。
  附近方圆几十里的都知道了,本地首富李家出了一个纯粹的、高尚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青年人。
  
  但是时间长了就出来问题了。
  李东垣的这帮朋友中有个别的人受不了了,有这么个严肃的朋友,搁谁谁也受不了啊。
  太正统了,生活中哪里还有滋味啊。
  您这边看林学妹走过去,由衷地发了句感慨:林学妹的面容真的很像桃花岛的桃花啊!
  那边李东垣可能马上接了句: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天啊,我的青春期那飞扬的思绪呢?我面对桃花的感慨呢?全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一次两次可以,开始估计您也跟着赞许,李兄的儒学修为真的是可圈可点啊。
  次数多了,估计您就该晕了,这个老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他不会一辈子这么下去吧?如果真的是一辈子都这样的话,那我的幸福生活可就毁掉了啊!因为我再也不能看桃花了,或者是即使看到桃花也不再会有感觉了啊。
  
  大家一交流,敢情都有这种感觉啊。
  于是这帮兄弟们就拍着脑袋,设计出了一个考验一下李东垣同学的计划。
  这个计划如果李东垣同学知道了,一定会后悔得用头撞墙的——这么交了这帮朋友?
  看来即使是这么严谨,最后还是交了一些不该交的朋友啊。
  
  计划开始实行了。
  一个春日的傍晚。
  暖风吹的人心都醉了,真是一个容易犯错误的好日子啊。
  大家在有名的“一笑楼”楼上定了个包间,设了酒席,都是年轻的学子,举杯畅谈,不亦乐乎!
  然后把李东垣也请了来,落座后,先喝了点儿小酒,吃了两口糖醋鱼。
  这时脸上有点粉刺的张学长向王学弟眨了眨眼睛,王学弟心领神会,拍拍巴掌。
  从包间外面立刻款款走入几个美丽如花的歌妓,坐在大家的身旁。
  李东垣皱了皱眉,低头不语。
  张学长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仔细地看着美女:“喂!真的很像桃花啊,来,为了漂亮美眉,大家干一个!”
  大家狂饮,李东垣纹丝不动。
  张学长看到了,急忙说:“咦?东垣同学很不给面子啊,怎么没喝?来,几位美眉去好好劝劝他。”然后使了个眼色。
  歌妓们早就接到了任务,于是都跑到李东垣的身边,用手拉住李东垣的衣服:“李公子,您就喝了呗。”(使妓戏狎,或引其衣)
  接下来李东垣的反应绝对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李东垣忽地站起来,怒斥歌妓们:“别用你们的脏手玷污了我的衣服!”
  说完,把衣服迅速地脱下来,拿把火就地就给烧了(解衣焚之)。
  然后穿着贴身的小褂,扬长而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反应不一。
  诸位同学:天呐,这位老兄是真的啊!为了我们未来的幸福,闪吧!
  诸位歌妓的自尊心绝对受到了严重的打击,相信若干个月内是没法儿接客了。
  楼下的老鸨也很奇怪:发生什么事情了?先是着了把火,然后一个光膀子的小伙子跑了,接着我的姑娘们怎么就都废了?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相信这件事情在当时一定非常的轰动,是当地该年度八卦的头条。
  大家议论之余,纷纷添油加醋,最后搞的尽人皆知。
  
  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更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这个事显然已经不是青年学子之间的话题了,连这帮大人们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讨论与猜疑的队伍。
  大家纷纷想知道这位李东垣同学对歌妓的耐受的域值是多少,搞科研的同学一直在琢磨如何设计一个随机双盲对照实验来测试一下他的忍受程度。
  不知道李东垣同学被大家研究的心情如何?
  根据他一直师从范尊这样修为高手来分析,估计他还是依旧看自己的书,思考自己的道理。
  但是别人的兴趣却与日俱增。
  
  机会终于来了。
  南宋的使臣出使大金国了。
  这可是件大事,虽然被宋朝的皇上抛弃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但毕竟是旧主人嘛,在大金国的官府接待过后,各地乡绅纷纷宴请南宋的使节。
  这又为研究历史的人提供了一些信息,可见虽然当时政府间时有冲突,但民间的气氛还是不错的,不知道这样理解对不对。
  南宋的使节就和当地的乡绅聊天啊,怎么样啊?大家过的如何啊?
  当听到回答和过去差不多时,使节可能会觉得些许的失望,应该有被奴役下的义愤填膺啊?(其实他忘了宋朝的统治者的统治水平也很差)
  算了吧,再找些别的话题:本地风土如何啊?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啊?
  不知道哪位欠扁,为了讨好使节,竟然把李东垣拒绝歌妓的事情讲了。
  看来人类的好奇心都是相似的,没想到这位使节大感兴趣:真的吗?有这等事情,这我可要考察考察啊!
  这下这个事情大了,在有关人员的积极敦促下,迅速地组成了一个李东垣品行考察团,考察团的组成的级别是非常高的,您只要看看组成人员的职位就知道了:南宋外交使团的使节,大金国地方政府的首脑,地方乡绅。
  当然,计划是在李东垣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否则李东垣一定会气晕的。
  
  在各方的积极促成下,考察团举办了一次宴会。
  会议开始后,大家都心怀鬼胎地用余光偷看着年轻的李东垣。
  李东垣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懂这么一个高级别的政府首脑磋商会议,怎么会把自己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给请来。
  宴会开始后,宾主双方在友好的气氛中畅谈了一下大宋朝和大金国的交往历史(实际上两国官员这个时候早已经化敌为友,此刻大家都站在一个立场上等着看李东垣的笑话),然后宾主互相敬酒。
  接着行动开始了,也不知是在南宋使节的倡议下还是当地政府官员的提倡下(这个我还没有考证清楚),歌妓们又出场了,当然,这些歌妓已经不是上次的那些姑娘了。
  上次的那些姑娘们还在家里疯狂地洗手呢。
  现在由主办方提议,让姑娘们给李东垣敬酒(讽妓强之酒)。
  这下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刷地集中在了李东垣的身上。
  屋子里瞬时变得静悄悄的,可以听到张三刚咬到嘴里的西瓜流出的一滴西瓜汁滴到盘子上的声音。
  李东垣很为难,面对艳若桃花的歌妓端过来的酒杯。
  本能地想不喝,但这是什么场合啊!
  南宋的使节是他所尊重的,师祖范仲淹老先生不就是北宋的官员吗?况且,这是政府级会晤啊。
  李东垣是学过《春秋》的,是晓得办事要从大义出发的。
  于是一咬牙,喝!接过歌妓手中的酒杯,一扬脖,喝了(不得辞,稍饮)。
  “好!”大家齐声喝彩。
  南宋使节笑了,咬了口放到嘴边的鸡大腿。
  本地政府首脑也都乐了,原来如此啊,开始伸筷子夹菜。
  然后,大家突然发现李东垣站了起来。
  所有的人又愣了,他想干什么?
  只见李东垣不看任何人,径直走向门口。
  刚一出门,就站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大家都摸不着头脑地看着。
  片刻,李东垣弯下腰,“哇”地一声,把刚才吃的喝的全部都吐了出来(遂大吐而出)。
  南宋使节的鸡大腿一下掉到了面前的菜汤里。
  服了!这是个什么样的年轻人啊!跟哪位老师学的啊!彻底服了。
  
  我曾经说过,在历史资料中,由于医生的地位问题,留下的信息是很少的,只能从留下的医学记载中仔细地搜剔出更多的内容。
  实际上对李东垣的记载也不多,我看到上面两则记载后曾经反复分析李东垣这个人,难道他就真的是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吗?
  后来在看李东垣治疗他的好朋友元好问的医案中,发现李东垣也是有说有笑的,还颇为幽默,这说明,李东垣在一些不健康的场合,或者是看到了违背他的做人原则的事情的时候是很严肃的,但是在同一般朋友相处的时候,还是比较随和的。
 
  实际上,我们并没有美化李东垣的意思,虽然他的品行在当时是比较出众的,但是他毕竟是出身于一个如此富裕的家庭,也难免受些影响,在后面的叙述中我们会看到,李东垣是如何不断地被生活锤炼,最终成为一个伟大的医生的。
  
  在经历了美女的考验后,李东垣在当地的名声鹊起,成为了有节之士的典范。
  但由于他的家庭条件太好了,似乎他对功名什么的没有兴趣。
  所以日子就在这样舒坦的方式中一天天度过,似乎在过些年头,由家里给托人安排个工作,就可以安稳地度过一生了。
  
  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的发生,使李东垣的命运发生了转折。
  疾病袭击了这个家庭,在疾病的面前,无论贫富贵贱,谁都无法躲藏。
  李东垣的母亲王氏病了。
  王氏患的是什么病,已经无法考证了,我们只是能了解此病很重,因为李东垣为了照顾母亲的病,“色不满容,夜不解衣”。
  整个李家陷入了一派紧张的气氛中。
  仆人们不再敢像平时那样说笑了。
  外人只看到李家大宅子的们不停地开,一台台载着医生的轿子悄无声息地从大门进出。
  熬中药的气味不停地从院子的高墙中飘出来。
  间或有眉头紧锁的仆人在夜里悄悄地把药渣倒在大门的旁边。
  
  在夜里,李东垣疲惫地坐在母亲的床头,看着病痛中脸色苍白的母亲,无声地哽咽。
  白天,他拿着更多的钱,四处打听,哪里的医生更好?
  他像迷雾中的一头困兽,在迷茫中绝望地乱撞。
  
  但是,病情并没有好转,医生们这个说是寒证,当用热药,那个说是热证,当用寒药,总之莫衷一是。
  最后,李东垣的母亲在病痛中去世。
  去世的时候,竟然连到底患的是什么病都不知道。
  
  没有人能够形容李东垣失去母亲时的那种心痛,这是一种在很多年以后,在睡梦中梦到母亲了,醒来却发现母亲早已不再了,还会放声大哭的那种痛!
  在出殡的时候,人们发现李东垣的脸色很凝重,如同暴雨来临前的天空。
  出殡以后,大家发现李东垣消失了。
  他一个人在一处没有人的空地。
  嚎啕大哭。
  
  什么是孝?
  难道这就是孝吗?当自己的母亲病了,自己只能束手旁观,丝毫无法解除母亲的痛苦?
  难道这就是孝吗?当自己的母亲去世了,最后连病名都不知道?
  自己以后还有资格谈论这个孝字吗?!
  自己以后还有脸面再做一个儒生吗?
  
  千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个儒生这样扪心自问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最后走上了从医的道路,但是我们知道,这是一个长长的名单,在这个名单中,就有李东垣的名字。
  
  在擦干眼泪后,李东垣变得非常的冷静。
  一种可怕的冷静,与年龄极不相称。
  他开始四处打听,到底天下哪位医生是真正的高手?
  有人告诉他,是易水的张元素。
  
  张元素是谁?
  回答是:一个真正的高人。
  此人开创了中医历史上著名的“易水学派”,但是却连自己的生卒年月都没有留下。
  此人一扫宋以来靠计算五运六气来看病的古板风气,把《黄帝内经》中的脏腑理论进行了系统的发展,并在中药的气味沉浮等理论领域有着重要的贡献。
  
  这位张元素先生八岁考童生,二十七岁考进士。
  本来前途似锦,但是在答卷的时候一个不留神,犯了已故皇帝的庙讳,结果落第。
  于是他选择了学医。
  他学医的思路是:深入地,反复地研究《黄帝内经》。
  研究到了什么状态下呢?
  他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想得都是《黄帝内经》。
  真的恨自己有的地方不懂了,就会把这种气愤带到梦里,于是竟然做了个怪梦。
  梦见有人用大斧子把他的胸口打开,把一本关于《黄帝内经》的书放了进去。
  连书名他都瞥见了,叫《内经主治备要》。
  古代人会认为这是哪位神仙看不过去了,干的。
  我们认为这是用心至深的效果。
  
  好比在狂听六级单词的时候,晚上做梦会和老外对话。
  有时候说梦话都是英语。
  这不是洋神仙附体了,是用心太深了。
  
  当时中国的北方还有着另一位著名的医生,叫刘河间,也是位在中医历史上非常了不起的医生。
  但是有一天这位刘河间得了外感病,呕吐,吃不下去饭。
  有时候这医生自己得病了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自己开的方子也不灵了。
  硬是挺了八天,“不知所为”。
  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位,把张元素给请来了。
  刘河间一听请来位年轻的医生,很是不舒服——估计是面子上过不去吧,就把脸面向墙里,不理睬人家张元素。
  张元素笑了,说:“为什么就这么瞧不起我呢?”然后诊脉。
  诊脉过后,张元素对刘河间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什么症状啊。
  刘河间有点吃惊,说:是,
  张元素又问:你是不是一开始服用了个什么方子,里面有某某药啊。
  刘河间:是啊。
  张元素:你把药给用错了,这味药性寒,药性是往下走的,直入足太阴脾经,伤了你身体的阳气,阳气缺乏了,汗就发不出来,现在这个情况,再服用另外的什么什么药就可以了。
  刘河间听了大为佩服。
  然后按照这个方法,服药后就好了。
  把当世的顶尖名医都给治好了,结果是张元素从此名声大振。
  
  “明白了,这是位真正的高手。”李东垣对告诉他消息的人说。
  “是的,的确是高手。”
  “谢谢你告诉我消息。”李东垣开始收拾衣服。
  “你要干什么?”
  “我该出发了。”李东垣平静地说。
  
  深秋。
  易水。
  落叶从厅堂前的石板上飘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李东垣坐在张元素的对面。
  桌子上放着李东垣从家里带来的厚厚的金帛,不知其价几何。
  “我要向您学习。”李东垣放好东西说。
  “学习什么?”
  “您全部的医术!”李东垣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
  张元素没有看摆在桌上的东西,他的目光一直在盯着眼前这位年轻人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有一种他所熟悉的锐利。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他自己有过。
 
  多说一句,我曾经遇到过一些正在考硕士博士的同学,他们经常向我抱怨,如何的难考,如何的落榜,考研咋就那么难呢?
  我通常会看着他们的眼睛说,那是因为你还不够锐利。
  如果你是因为找不到工作而考研,或者是为了毕业后工资高点而考研,那么你的原动力是很小的,这样的人任何的事情都可能使得他分心,任何的挫折都可能让他放弃努力。
  可是,如果你有足够的境界和理想,你是为了达到这个领域的至高境界而读,是为了成为这个领域的最高手而读,则任何事情都不会使你分心,你会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你的学业会在痛快中狂飙猛进!
  别人付出七分努力已经觉得很痛苦了。
  你会付出二百分的努力还觉得不过瘾。
  这样的人势在必夺,无人与其争锋!
  
  让我们回到故事里吧。
  张元素面对着这个年轻人,心里逐渐地亮了起来:这个人终于出现了。
  已经等了很久了,一个愿力大到可以传授学问的年轻人。
  本来他还想问些“学医是很苦的有思想准备吗”之类的问题。
  可是,此刻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多余的。
  于是他只说了五个字:明天开始吧。
  
  山顶。
  两个人站着。
  视野辽远。
  秋风吹动他们的衣摆,不停地抖动。
  张元素开始了他授徒的第一课。
  张元素老师:学习医学的第一步,要体会大自然的规律,人是活在自然之中的,大自然里面的种种变化对人体都有影响啊。
  李东垣凝视远方,认真地听着。
  张元素老师:大自然中的风、寒、热(如今言暑)、湿、燥、火,这是大自然中的六种气啊,这六种气,在正常的时候是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出现的,但是,当人体的状态失常的时候,或者天气反常的时候,这六种气就变成了让人患病的原因,我们称之为六气。
  李东垣:难道说,每次诊病的时候都要考虑大自然的状况?
  张元素老师:是啊,不要胳膊痛就只看胳膊,做为一个真正的医生,要想到什么季节患上的病,今年的这个季节与往年的这个季节有什么不同,哪种气偏盛,人体是如何的不适应才患的病。这才是诊病之道啊。
  李东垣慢慢地点头。
  张元素:你现在开始体会吧,秋天的万物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然后我会告诉你,哪些药物是与它对应的。
  
  如此对话,每天都在进行。
  地点不同,或在水边,或在田野。
  或者是在屋子里的厅堂。
  或者是在面对着前来诊病的患者的时候。
  教材是张元素老师自己编写的《医学启源》,手抄的,还没有几个人看到呢。(现在这本书已经校勘好了,而且还出版了,大家不用像李东垣同学那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抄了,各位想报考张元素老师的同学一定要第一时间到书店买来做参考教材啊!)
  
  谁也没有想到,中医历史上一个新兴的学派“易水派”正在形成。
  若干年以后,当该学派的学问大盛的时候,才有人回忆起当年那到处聊天的一老一少。
  
  值得一提的是,在张元素老师教授李东垣同学的教材中,有本他写的叫做《脏腑标本药式》的教材,这本书将药物按照脏腑进行了分类,讲述了每一个脏腑的本病、标病,然后用哪些药补之,哪些药泻之,以及该脏腑在各种病态时期的用药法则。
  这是一本给后人很大启发的书,现在很多中医用药仍然遵循着书中的规律。
  其实说古代名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他们身处穷乡僻壤,却整天心无杂念地琢磨人的健康与大自然的关系,琢磨出点儿心得,而这些心得现在使用还是管用而已。
  
  在明朝的时候,有一位叫做李时珍的医生,在看到了这本书后,也惊呼:张元素老师真不是盖的,教材编得太好了!
  然后把这本书收录到自己正在编的叫做《本草纲目》的教材中。
  
  四年以后,李东垣同学毕业。
  张元素老师已经把自己的学问倾囊相授了。
  在毕业典礼上(当然,该典礼有可能只有当事人两人参加),张元素老师满怀深情地对李东垣同学说:“你现在的医学知识已经知道得够多了,但是,你还不是一个出色的医生。”
  李东垣同学:“为什么呢?”
  张元素老师:“因为,你的临床经验还太少,只有在你得到足够的历练之后,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优秀的医生,这个历练的过程可能很长,但是我相信你迟早有一天会完成的。”
  他的话不幸言中了,后来,李东垣用了很长的时间来磨炼自己的医术。
  
  然后,他把李东垣同学的学士帽的帽穗从一端拨到另一端,说:恭喜你,毕业了。
  这样,李东垣同学拿着毕业证书回到了家乡。
  
  从原则上讲,李东垣同学的学习历程的确时间短了点,从对医学一窍不通,到学习完毕,只化了四年的时间(还有的记载是说三年),按现在的医学院的课程设置只学了一多半的本科,还甭提硕士博士了,的确太短了点儿。
  这一方面说明张元素老师的教材编的好,全是抓主要的大纲性质的东西,命中率高。
  另一方面根据我的分析是由于李东垣同学的学习时间安排有问题,让我们来看一下现在中医学院的学生们的时间安排吧,以七年制的同学为例:
  七年中,有一半的时间看英语四级六级;
  另外一半的时间用来学习西医知识;
  再剩下的三分之一时间上网游戏和聊天;
  再剩下的四分之一谈恋爱(当然,个别同学用了全部的时间);
  将上述的一切刨除后,再剩下的五分之一时间看中医教材准备考试;
  再剩下的六分之一时间看中医古典典籍。
  如何?多么聪明的安排!无论是上级还是同学们都认为如此精密的安排,充分科学合理地利用了时间,一定能够培养出优秀的中医人才的。
  由于李东垣同学那个时候课程的安排还没有这么科学,所以李东垣同学搞反了,错误地把所有的时间都安排在了学习中医古典名著上,当他猛然发觉自己的问题,想要做剩下的那些极为重要的事情时,对不起,已经毕业了。
  真替东垣同学遗憾。
  
  由于户口问题没有解决,所以留在易水工作也成了问题。
  于是很不情愿地被学校派遣回原籍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二十岁了。
  
  亲属邻居都来看望了:怎么样啊,毕业后什么打算啊,是不是要留在易水工作啊,总不会再回到我们真定这个小地方来了吧。
  还顺手打了自己正在偷着玩游戏的小孩一个耳光:看人家东垣,都出去读书了,以后人家就到大地方工作了,看你,整天不好好读书,将来就窝在我们真定这个小地方过一辈子吧!
  
  这搞得李东垣的家里人很别扭。
  只有李东垣的父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家里人很奇怪:东垣的工作安排了吗?现在毕业生就业压力如此的大,要早下手啊!
  李父:我自然心中有数啊,这点关系网总还是有的喽,不过要先问问东垣。
  
  于是李父找来了李东垣:“你真的打算要做医生吗?”
  李东垣:“是啊,这是我的志愿啊。”
  李父:“可是你现在还不能去做医生。”
  李东垣:“为什么?”
  李父:“你忘记了你的母亲是如何去世的吗?”
  李东垣:“刻骨铭心,为庸医所害。”
  李父:“可是,你现在只是学了四年的理论,还没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如此行医,能保证自己就不是个庸医吗?”
  这话如同一记钟声,震荡在李东垣的耳旁。
  他的面容凝固在那里,是啊,自己真的有把握保证吗?
  半晌,李东垣才问:“那我该怎么办呢?”
  
  李东垣的父亲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精致的茶杯,慢慢地说:“济源那个地方税务局的局长和我打过交道,我已经把钱点上去了,估计安排个工作没有问题,你可以到那里先工作,业余时间搞搞医嘛。”
  李东垣沉默不语。
  李父:“在工作中慢慢总结经验,等经验成熟了,到时候再想搞什么你自己决定,我就不管了。”
  李东垣抬起头:“好吧,那我就先去工作吧。”
  
  在一个优秀医生的成长过程中,有很多因素在起作用。
  李东垣学医的缘起是受母亲去世的刺激,产生了很大的动力。
  这使得他能够寻找当时的国手学习,学到很高的医学技术。
  但是,由于他的经历,他此时并没有达到那种悲天悯人、普救众生的境界。
  而此时的他,只有医术,尚不懂医道是什么,因此,很容易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只有当他在后来,经历了人世间的苦难,寻获了医道的真谛的时候,他才最终成为了伟大的医生李东垣。
  那些故事我们将在后面讲述。
  
  就这样,李东垣在二十岁的时候,踏上了去济源的道路。
  由于家里及时地点上了钱,所以很顺利地坐上了公务员的位置。
  
  历史上记载;“进纳得官,监济源税”。
  
  这件事情使得后世的很多人对李东垣有点那个(很多书里都有类似的评价),认为你医学成就是可以的,小时候洁身自好也是有记载的,但是这个事情搞得影响不大好嘛,给大学毕业生树立了一个不好的榜样。
  其实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
  李东垣去做公务员那年是泰和二年,这个时候的大金国实际上已经陷入了严重的财政危急,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风头十足的日子了,我估计,这时候地方上恨不能每个官都标上价格,不交点钱想当官是不可能的,如果大家都这么做,以李东垣家那么有钱,如此行为也就别苛求了。
   记录这件事情的是李东垣的相识砚见先生写的《东垣老人传》,文中对李东垣褒奖备至,试想,如果“进纳得官”在当时是一件为人不齿的事情,他怎么能如此大 方地记录下来呢?这就好比说您写了本书,让朋友在书的前面写个你的传记,您的朋友就记录了“该人曾经贪污若干”,您觉得这合适吗?
  所以最可能的情况应该是:当时做官交点钱是惯例了。
   另外就是不能用现在的道德标准要求古人,现在是什么?现在讲的是共产主义道德思想,觉悟高,在这种思想觉悟下,我们已经严肃地杜绝了大学毕业生需要给单 位领导点钱才能找到工作的情况。但是您不能用这么高的思想觉悟要求大金国的古人,大金国的管理者是什么人啊,是处于奴隶制度向封建制度过渡的游牧民族,您 如果拿共产主义道德思想和奴隶制度下人们的思想比,您就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过高地要求他们了。
  
  总之,不管李东垣同学是否犯了错误,公务员是当上了,变成了李东垣同志。
  就在李东垣同志刚刚走马上任的时候,有状况发生了。
  简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李东垣同志本想坐下来,想好好地研究一下税务手册。
  就在这时,一场可怕的瘟疫来了。
 
  在中国的古代,一般的小病小灾人们是不大害怕的,真正让人害怕的,是大规模流行的瘟疫。
  由于古人的卫生条件有限,比如大家的饮水往往来自河水或者是公用的井水,食品的卫生和垃圾的排放都存在着比较大的问题。所以往往瘟疫一旦来临,则会横扫大地,导致成千上万的人家被感染,出现千里横尸骨,户户有亡人的景象。
  
  就在李东垣刚刚到济源的那年春天,一场瘟疫席卷了北方大地。
  那年的春天,热得稍微早了点,气候干燥,到阴历四月的时候,出现了很多症状类似的病人。
  这些人最初的感觉跟普通的感冒有点相似,感觉身上发冷,浑身没有力气。
  但是,很快情形就和普通的感冒不同了。
  原来,这些人的头面开始出现肿大的表现,肿胀到几乎眼睛都难以睁开,脑袋也显得比平时的大些。
  咽喉里也在发炎,感觉很疼痛,说话的声音都哑了,喘气也有阻塞感。
  然后症状很快恶化,很多人没有多久就死去了。
  一开始,人们还没有注意到这种病的可怕性,别人有病了,还前去探望。
  结果是,回来后自己也马上出现了类似的症状,找医生来看也没有用,过几天,也死了。
  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天啊,这是瘟疫来了!
  于是各家开始房门紧闭,不敢再轻易与人接触。
  但为时已晚,瘟疫已经开始肆虐,几乎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人们很快把为这种瘟疫起了个形象的名字:大头天行——大头瘟。
  
  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吧,白天,燥热的风卷起灰尘从街上刮过,街上人烟稀少,偶尔有出殡的人家,稀疏的送殡队伍扶老携幼,在骄阳下抛洒着纸钱。
  夜晚,天气变得依旧寒冷,乌鸦在树上冷叫几声,街上空无一人,可以听到房屋里传出的阵阵哭声。
  
  医生们呢?
  医生们此刻手脚忙乱,病家不断的来请,但是医生却无方可出,手里拿着方书,来回地翻,心里不断地嘀咕:这是哪门子病啊?这些症状怎么书里面没有记载啊。
  没办法,书里没有记载啊,怎么办,那就胡乱试着治治吧!
  于是采用了各种办法,什么下法啊,解表啊,总之是不见效。
  最后患者还是死去。
  患者家属还是很理解医生的:算了,这是瘟疫太厉害了,跟先生您没关,您甭过意不去了。
  
  李东垣呢?李东垣此时在做什么呢?
  东垣,你都看到了吗?你看到这些人的惨状了吗?
  李东垣:“我看到了。”
  你难道能够无动于衷吗?你难道没有看到隔壁的孩子已经失去了他们的母亲了吗?
  李东垣:“我怎么会看不到!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痛苦?!我难道能够忘记我的母亲离开我时的情景吗?!我的心里与那些孩子是一样痛苦的!”
  那你为什么还不出手!你还等什么?
  李东垣:“我能保证我出手就可以救活他们吗?如果我失手,岂不是变成了和害死我母亲的人一样的庸医?那样我更会痛苦一辈子的!”
  可是,你难道没有看到人们在不断地死去吗?
  李东垣:“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的心里真的很矛盾,难道我真的有把握治疗吗?我真的有把握吗?”
  
  李东垣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他把自己关在房门里,苦思苦想两天不曾出屋。
  在最痛苦的时候,是第二天夜里,他无法入睡,他的思绪乱到了极点,几近崩溃。
  在痛苦中,他想起了他的老师张元素,他的心中出现了一幅场景,那是在幽蓝的星空下,他和老师坐在旷野里的广阔画面,那是他们在体悟自然之道的时光啊。
  老师说:要以自然之理参悟人身之理。
  原来是这样啊。
  李东垣的心中慢慢地明亮了起来。
  
  第三天,早晨的时候,他打开了房门,走了出来。
  大家不要问我了,我已经想好了。
  你真的肯出手治病了?
  是的,我已经想通了,在别人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我辈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帮助他们。
  那么,你现在有把握吗?
  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会全力救治!
  
  患者家里。
  患者躺在床上,头面肿大,呼吸困难。
  患者的家属在叙述着病情:前面的医生给泻下了几次,开始还好点,但马上又重了,现在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了呀。
  李东垣诊脉,不语。
  然后来到外屋,洗了洗手,认真地对患者家属说:“人的身体和自然是一样的,人的上半身,与大自然中的天气相通;下半身,是与地气相通的啊。”
  大家睁大眼睛听着,这是个讲道理的医生。
  李东垣:“现在病邪进攻在了心肺那里,邪毒向上攻,则导致了头面肿大,而泻下这种方法只是泻去了胃肠里的热,并不能集中攻击处于上半部的邪毒啊,现在我来开方吧。”
  患者的家属听了这些闻所未闻的话,感到有道理,不住地点头。
  旁人递上纸墨。
  李东垣闭上了眼睛,凝神片刻。
  在他的头脑中,此时一片寂静。
  思考片刻,病邪的位置,药物进入的经络,药性需要到达的位置,一切都慢慢地清晰起来。
   李东垣睁开了眼睛,开始出方:“方用黄连苦寒,泻心经邪热,用黄芩苦寒,泻肺经邪热,上二药各半两为君药;用橘红苦平、玄参苦寒、生甘草甘寒,上三味各 二钱泻火补气以为臣药;连翘、鼠粘子、薄荷叶苦辛平,板蓝根苦寒,马勃、白僵蚕苦平,上六味散肿消毒、定喘以为佐药,前五味各一钱,后一味白僵蚕要炒用七 分;用升麻七分升阳明胃经之气,用柴胡二钱升少阳胆经之气,最后用桔梗二钱做为舟楫,使上述药性不得下行。”
  然后嘱咐:“去买药吧,记住,要让店家把药研成粉末。”
  
  在药买回来后,东垣帮助患者家属把药一半用水每次煎了五钱,另外的做成了药丸让病人含在嘴里。
  忙完后,已经是半夜了。
  
  太疲惫了,可是还不知道药后效果怎么样啊。
  下半夜,患者忽然咳嗽起来。
  大家赶快围了过去,怎么样了?
  只见患者咳嗽了一阵,平静了下来,然后突然说了句:“我饿了。”
  天啊,大家喜出望外,他已经几天不吃东西了。
  大家忙着给患者准备粥。
  谁也没有注意到李东垣,在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历经痛苦后的笑容,眼泪流了出来。
  
  天亮了,李东垣在患者家被各种嘈杂的声音惊醒,走出来,发现院子里站满了前来求方的人。
  
  后来,这个方子被人们刻在各个主要道路路口的木牌上,供患病的人们去抄用。
  因为古代的医生太少了,对付大规模的瘟疫,通常的方法是把有效的方剂刻下,让大家抄去。
  再后来,有人把这个方子刻在石头上,希望它永远流传下去,如果后代再遇到这种大头瘟,希望可以用这个方子来解除病痛。
  甚至有人传说这个方子是上天可怜凡间的百姓,派仙人创出的。
  这个方子的名字叫:普济消毒饮子,现在叫普济消毒饮,是中医院校每个医学生都要学习的方子。
  在治疗热性传染病的时候,这个方子还在经常用。
  没准您哪天感冒发烧,嗓子肿的厉害,到医院看个中医,开了方子后,您一看,咦?这里面的药味怎么这么熟悉?
  对,没错,您猜对了,这个医生就是根据普济消毒饮进行加减化裁为您治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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