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古代的医生-作者:罗大伦

  首先,让我们来分析一下为什么偏偏是徐灵胎成为了中医批评家?
  是啊,天下古往今来的中医那么多,为什么只有这个徐灵胎这么突出呢?
  
  我的答案之一是:首先因为他不是圈里人。
  许多事情,自己如果身处其中那是看不清楚的,有的时候糊里糊涂地就随波逐流了,可是如果您身处其外就不一样了,您可能看的特清楚,哪件事好哪件事坏的。
   长期以来,中医是有圈子的,大家互相维护着,互相担待着,有时候这是好事儿,有的时候可就不一定了,比如说有位患者,前面那个医生没看好,患者到您这来 了,您也别说是前面那个医生的毛病,千万别互相骂,因为没准哪天某个患者您没瞧好,他又跑到前面那位医生那里了,这如果要是结过梁子,那人家可就不一定说 什么了。
  如此之类的事情很多,所以中医不擅长自我批评,您什么时候瞧见哪位中医怒火冲天地骂前面的大夫了?一般的老中医都是慈眉善目的,即使 您抱怨,说前面给我瞧病的那位大夫不怎么样,吃了两个多月了还没见效,这位老中医也都是笑眯眯的:方子开的还行,就是火候上……然后微微一笑,谁都不得 罪。
  过去圈子里这些事情讲究着呢!
  正因为我们这位徐灵胎他不是圈里的人,人家归水利部管,所以他可以不用顾忌地批评别人,而且,同时也可以看到一些大家看不到的东西,所以他的角度比较特殊。
  徐灵胎同志等于是打入中医圈内部的圈外人。
  
  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
  有一天,有位大官的公子,觉得自己身体搞得太厉害了,这么下去可不行啊,该保养一下了,就请来了两位专家,来专门请教一下养生的问题。
  两位专家一位就是徐灵胎,另一位就是一个圈里的老中医。
  徐灵胎步入这位公子家大门一看,嘿,这个气派啊,雕梁画栋的,真是有钱。
  等两位落了座,大家先是客套了会儿。
  然后这位公子进入正题了,他很虚心地请教徐灵胎:“先生,这次我把您请来,是想麻烦您件事。”
  徐灵胎看人家真虚心,也挺客气地回答:“什么事啊,尽管说。”
  贵公子:“我想向先生要一下长生不老之方!”(向余求长生之方)
  徐灵胎差点儿打椅子上跌倒,气得鼻子都歪了,心想:这位白痴吧?
  这样想着,嘴上也没客气,就回答说:“公子您的问题真的不同寻常,这样吧,您先帮我找到一个长生不老的人,给我看看,然后我再帮您配一个长生不老的方子,如果您没法儿找来长生不老之人,那我的长生不老之方也就没法儿弄了。”
  这位贵公子听了很高兴,就开始想身边那位是长生不老的呢?打街坊开始想,想出好几十里地了也没想出来,这就开始翻白眼了,很不高兴(其人有愠色)。
  于是就把那位老医生拽到了一旁,又跟这位老同志讲:这位徐灵胎很不够意思,干脆,您就把长生不老之方给我吧。
  老医生也没谦虚一下,就把长生不老之方给了这位公子。
  于是这位公子回到大堂,手里拿着这长生不老之方,来气徐灵胎来了:“这长生不老之方人家老先生已经给我了,你还真小气,这有什么吝啬的啊?我给报酬啊。”(乃傲余曰:长生方某先生已与我矣,公何独吝也?)
  徐灵胎眼睛瞪得跟铃铛似的,心想我不是做梦吧:“那您把这长生不老之方让我见识一下呗?”
  贵公子:“看就看,我可比您大方,拿去看吧!”
  徐灵胎接过来一看,原来都是些血肉有情的温补之品(估计一定包括些鹿鞭驴鞭之类的),只是故意把制作方法搞得非常的复杂,使得看上去很不同寻常罢了(估计有找原配的蟋蟀这一项)。
  徐灵胎差点喷了出来,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等到没人的时候问这位老先生:“大哥,您的这个长生不老之方,是哪位老大传授给您的啊?太让我开眼界了!”
  老同志很惭愧,小声地说:“老弟,你别笑话我,你不是靠行医来吃饭的圈里人(子非入世行道之人耳)。”
  徐灵胎:“这跟圈里人有什么关系啊?”
  老同志:“凡是富贵之人,什么都不缺,就是怕不能长生不老永远纵欲罢了,所以一遇见名医,就要问长生不老之方,如果不知道这个方子,就显得你学问很低,人家别人都知道,你怎么不知道啊?还怎么混啊,我不是故意要骗他啊,实在是人在圈里混,身不由己啊。”
  徐灵胎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秘方都是这么回事儿啊!(余因知天下所传秘方皆此类也)
  果然,在告辞的时候,贵公子给了那位老医生一大笔银子。
  
  回去以后,徐灵胎同志也没客气,本着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精神,他把这件事写进了他写的书里,书名叫《慎疾刍言》,后来出版了。(这有点儿像现在的记者化妆成小贩打入制造假货的圈子,取得第一手资料后予以曝光。)
  也不知道这位贵公子在吃了那么多的驴鞭后智商是否有所提高,看了这本书以后是什么感想。
  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位老同志一定很不爽:太不够意思了!这不等于把我的行业秘密给曝光了吗?我以后还怎么给人家开长生不老之药!
  可是徐灵胎同志一定是不怕的,因为:我不是圈内人。
 
  成为一个中医批评家的另外一个条件是必须要博学。
  也就是说,您看的书必须多,您得见识比别人的广,否则您没法儿批评人家。
  看书这对徐灵胎不成问题,他在这方面有严格要求自己的毛病,他在《慎疾刍言》的序言中说他自己在学习了中医以后,看过的中医书“批阅之书约千余卷,泛览之书约万余卷”,这可不得了啦,这句话算是把徐灵胎的成才秘诀都给泄露了!
  您说他是怎么就成了天才了?您说他怎么没有拜个老师就成了国手了?人家下了苦功了!人家读过的书,比你专业搞医的人读得都多不知道有多少倍!您说人家能不成才吗?
   当时另外还有个名震天下的医生叫叶天士,他比徐灵胎年龄大些,他们算是当时的医界双碧,这位叶天士是圈内人,他和徐灵胎正好是两个路子,他是拜老师出来 的,一共拜了十七位老师,尽得其学,终成一代大家,有一次叶天士曾对门人讲:吴江来了一位秀才徐某,“在外治病,颇有心思,但药味太杂,此乃无师传授之 故。”后来,叶天士得到了宋版《外台秘要》拿来一看,吓出了一身冷汗,又对门人说:“我前谓徐生立方无本,谁知俱出《外台》,可知学问无穷,不可轻量也。 ”
  看到了吧,连专业搞中医的叶天士都有没读到的书,而人家徐灵胎却读了,不但读了,还使用的颇为得力,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人家的见识太广了,批评你几句那是顺手的事情,您就别冤枉了。
  而且像徐灵胎这种无门无派出来的最适合做批评家,人家公平啊。
  这中医界一直以来有个毛病,就跟这武林有点儿相似,分门派,一见面,您是哪派的啊?搞不好一言不合就吵起来,其惨烈程度比武侠小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从古代就开始了,几派之间互相掐,斗得满地羽毛脸儿通红的,现在好点儿了,但该现象仍存在,什么火神派和清凉派的。
  您该问了,您不是说中医界大家都互相维护着吗?怎么又说互相掐了?
  是这样的,在每一派里面,是互相维护着,对待别的派别,那是互相掐。
  这可就给人家徐灵胎机会了,人家是圈外人啊,人家无门无派啊,所以,人家可以把所有人的缺点,一齐都给批评了。
  再说一遍,您别搞混了,派别之间那可不叫批评,那叫掐架,那是出不了批评家的,因为可能初衷是好的,话说着说着就过头了,最后就改抬杠了。
  无门无派的才能做到公平些。
  
  成为一个中医批评家的最后一个条件是:他的心一定曾经被愤怒的烈火烧伤过。
  这种愤怒的烈火我们一定感觉熟悉,让我们回忆一下,在徐灵胎的弟弟们相继去世后,当他抱着一堆厚厚的书走过中庭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曾经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股火焰我们似乎看不到了。
  但是,它们并没有熄灭,它们仍在他的内心深处继续燃烧。
  而且,一再被庸医所刺激,最终它们变成了徐灵胎向庸医开火的动力。
  
  说句实话,这种被庸医所刺激的故事我有点儿不愿意写,太伤心了,但是我也本着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态度,还是举两个例子吧。
  
  话说有一天,有人来请徐灵胎来了。
  来的人是谁呢?是嘉定的张雨亭。
  只见他行色匆匆,满脸憔悴,进屋就冲着徐灵胎说:“徐先生啊,帮帮忙,救命吧!”
  徐灵胎忙问:“怎么了您这是?急成这样?”
  张雨亭说:“我的姻亲家姓施,原来是崇明的,现在住在盘门,他的儿子患上了血痢,这个病可不得了啊,这一昼夜拉了有上百次了,痛苦得要死了!您快去给瞧瞧吧!”
  徐灵胎一听,那是病得不轻啊,搁谁这么拉都受不了啊,赶快吧!
  于是二人雇了小舟,一路来到盘门。
  徐灵胎诊了患者的脉后,告诉家属:“这是热毒蕴结于肠中啊,应当用黄连、阿胶等药来调治。”
  于是开出了方子,给患者服后,很快就感觉病去了十之七八分,肚子不再那么痛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于是徐灵胎告别回来了。
  等到第二天出诊,徐灵胎看见患者“神清气爽,面有喜色”,诊脉后又开了方子,于是就又走了,临走的时候,约好隔一天以后再来。
  结果还真的天有不测风云,第二天就来狂风,估计是个小型的台风吧,这小舟水路可就中断了,徐灵胎干着急,没办法。
  到了第三天水路才通,于是就赶快雇条小舟,到病家去看看。
  一进门,徐灵胎就发现这屋子里的气氛不对了。
  因为徐灵胎发现这位患者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呢。
  奇怪啊,这可与前两天的态度截然不同啊。
  徐灵胎就问:“您这两天怎么样啊?”
  患者厉声回答:“都是你开的好药,病已经重了!”(用得好药,病益重矣)
  然后劈里啪啦故意摔打着手里的东西。
  徐灵胎仔细琢磨了一下,没错啊,应该见效了?怎么成这样了呢?
  没办法,见患者不理睬自己,徐灵胎又看看患者的父亲,问:“除了我这个药,患者曾经服用别的药了吗?”
  患者的父亲面色尴尬,低头不语。
  好嘛,我们徐灵胎同志长这么大也没被人如此给吊过脸子啊,得,什么都问不出来,那就告辞吧。
  刚刚走出大门,就看见两个医生正在往门里进。徐灵胎心里明白了,这是请了别的医生了。
  于是就跟这位张雨亭说:“劳您驾,您回头就给我打听一下吧,怎么回事儿,看了这么多病这还是头一回呢。”
  没几天,这位张雨亭先生回来了,叹着气对徐灵胎说:“您知道他为什么恨您吗?”
  徐灵胎:“为什么啊?”
  张雨亭:“他父亲因为您没去,就给他请了当地的名医,结果名医说患者阳虚,不能解毒,就开了人参、干姜等药补阳,然后骗患者说这还是您开的那个方子,结果服用后更痛了!所以恨你入骨啊。”
  徐灵胎很着急:“果然如此,那么现在患者呢?”
  张雨亭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他服药以后,口干得像冒火一样,特别想吃西瓜。医生说:痢疾吃西瓜必死。他想喝口凉水,那更是坚决不给喝,于是他就骗书童说要取井水嗽口,然后抢过碗,喝了一半,最后号呼两日而死,惨啊!”
  徐灵胎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悲愤之情油然而起。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这个人,他有父亲,有母亲,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但是转眼之间,人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怒火,怒火开始燃烧了!
  
  后来,徐灵胎在记载这个医案的时候总结到:“近日治暑痢者,皆用《伤寒论》中治阴寒入脏之寒痢法,以理中汤加减,无不腐脏惨死,甚至有七窍流血者,而医家病家视为一定治法,死者接踵,全不知悔,最可哀也。”
  
  又一天,有位朋友来邀请徐灵胎出诊,说是嘉兴的朱亭立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位朱亭立同志(怎么像个姑娘的名字啊,实际是个大男人)曾经当过广信太守,徐灵胎很高兴,就跟着朋友来到了朱宅。
  进了屋子后,大家见面,都很高兴,朱亭立比较虚弱,精神头也差了点儿,说:“早就听说先生的大名了。”
  徐灵胎也客气:“哪里,业余搞搞,业余搞搞。”
  接下来问问患者的情况吧:“您觉得怎么不舒服啊?”
  朱亭立叹口气,说:“我一直‘病呕吐,时发时愈,是时吐不止’,现在已经有三天粒米不下了,别的医生都说我患的是膈证(中医的四大重症之一,与现在的食道癌胃癌类似),难以救治,连个药都不开就走了,先生您给看看吧。”
  徐灵胎给诊了脉,说:“得,您别怕,这是翻胃证啊,不是膈证。先别把您自个儿给吓死了,这膈证是胃腑干枯,翻胃是痰火上逆,两种病的轻重还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的,您先别害怕!”
  朱亭立同志一听,来了精神头,忙说:“那您赶快给开个方子吧!”
  徐灵胎遂铺开纸墨,开了个以半夏泻心汤加减的方子。(半夏泻心汤: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中的药方,用来治疗中焦寒热错杂,气机逆乱)
  开完了方子,嘱咐了如何煮药,这位医圣张仲景的方子的熬药方法都是有说道的,比如这个方子,那是要用十分的水,煎熬成六分后,把药渣倒掉,然后剩下的再煎成三分,就可以了,每次喝的量是一分,每天喝三次。
  然后才告辞。
  再来出诊的时候,这位朱亭立同志可就精神多了,拉着徐灵胎的手,告诉他:自己慢慢可以吃饭了。
  再过些日子,就恢复到了健康时的状态。
  从此两人成为知己。
  这个病并没有完全好,有的时候还小小地发作一下,而且吃饭不是那么特别的能吃,但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这样平稳地度过了几年。
  在这几年里,全靠着徐灵胎的调理,朱亭立同志是有病就找徐灵胎,非徐灵胎的方子不服。
  后来,有一次徐灵胎没事儿,路过朱亭立的家,就顺便进去坐了坐。
  朱亭立对徐灵胎说:“我遇到了一个杭州的名医,他说我的身体虚啊,说我非服用些人参附子等温阳的药物不可。”
  徐灵胎慢慢地皱起了眉头:“那您服用了吗?”
  朱亭立:“服了!现在服用了他的方子以后,感觉身体强壮了很多,胃口也大开,能吃东西了。”
  徐灵胎说:“此乃助火以腐食,元气必耗,将有热毒之害啊”。
  朱亭立笑而不答,脸上带出的意思是:您说的不对,您别不是嫉妒这个医生了吧。
  言谈之间,透露出恨不早遇此医的意思。
  徐灵胎见他已经痴迷如此了,也不好说什么,就告辞了。
  
  事情很快就过去两个月了。
  突然有一天,徐灵胎家有人急促地叩门。
  徐灵胎大开门一看,是朱亭立的朋友,跑得大汗淋漓,满脸焦急地。
  徐灵胎忙问:“怎么了您这是?”
  朋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跟我走吧,朱亭立不行了,让我来请您啊!”
  徐灵胎的心里,感觉到了一丝凉意,连衣服都没披好,就赶快登上了小舟,到傍晚的时候,到了朱亭立的家里。
  一进朱亭立的寝室,徐灵胎吓了一跳,只见床前血污满地,忙问怎么了?(骇问故)。
  这时朱亭立已经无法说话了(亭立已不能言),只有在那里流着眼泪,和徐灵胎在做绝别的动作(惟垂泪引过,作泣别之态而已)。
  徐灵胎问了一下周围的人,别人告诉他,吐血吐了有一斗多了。
  徐灵胎悲痛不能自已,盖血涌斗余,已经无药可施。
  到天刚亮的时候,朱亭立就去世了。
  
  痛彻心肺,这是一种失去朋友的悲痛。
  徐灵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用手使劲砸着门旁的柱子,眼泪喷涌而出。
  这都是一些什么样的名医啊!害人之药锋利如刀!
  
  后来,他写下了这样的话:“十年幸活,殒于一朝,天下之服热剂而隐受其害者,何可胜数也!”
  
  关于这个病,可能性有多种,也可能朱亭立患的就是一个重病,但是徐灵胎用平淡的方式告诉他不用担心,去掉了他的心理负担,然后用药使得他在平稳的最佳状态中存活了多年,但庸医不明轻重,只用两个月就破坏了这种平稳,使患者丧命于一朝。这是今天也要重视的一个问题。
  
  总之,在临床中不断地遇到这种悲剧,徐灵胎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他的怒火终于要喷发出来了!
 
  此时,愤怒的火焰正在徐灵胎的心中燃烧,他正准备找个地方开火呢,一本书很不合时宜地跳入了他的眼睛。
  这本书算是倒了大霉了,被徐灵胎这样的高手撞上了。
  徐灵胎从此开始了他的勇猛的跟帖生涯。
  
  这本书名叫《医贯》,是明朝的赵献可写的,让我们来从头谈谈这位赵献可的《医贯》吧。
   话说明朝初年有位太医叫作薛立斋,是位高手,尤其外科那是真厉害,但他看内科病有个特点,就是总那么几个方子,六味地黄丸、金匮肾气丸、逍遥散、补中益 气汤等等的,但他高明的地方就是,在这些方子里面来回的加减,出入其间,效果还不错,虽然他不太擅长用寒凉之药,但总没出大格。
  后来的赵献可一看,这好啊,这么来看病省事啊,学会这几个方子就该差不多了,于是就设计了一套理论,来解释为什么只用这几个方子就够了。
  其中他还尤其重视补阳,认为命门之火在人的身体中至关重要,所以大力提倡温补命门之火(说白了,就是补肾阳)。
  这书当时影响很大,很多人照着做(其中估计就有我们前面故事里的庸医们)。
  当然,后来此书的影响就没那么大了,因为徐灵胎同志开始跟帖了。
  
  徐同志跟帖的方法和现在网上的跟帖差不多,具体的操作流程是:拿来你的书,你写一段我跟着驳斥一段,一段不漏,全部给你贴上。
  赵献可同志在九泉之下如果知道有这么个跟帖的主儿,一定脑袋都会气爆的。
  
  现在让我们来把原帖和跟帖节选若干,来看看当年网络大战的盛况吧。
  赵献可写到:“余所以谆谆必欲明此论者。欲世之养身者治病者。的以命门为君主。而加意于火之一字。”(他的意思是说:我之所以如此絮絮叨叨的来回讲这个补阳的道理,是想让世上喜欢养生的同志和治病的同志,都要知道肾阳的重要,要随时注意在补火上下功夫。)
  徐灵胎同志马上跟帖到:“养身补火已属偏见,况治病必视其病之所由生,而一味补火,岂不杀人乎!”(徐同志跟帖马上说:用补阳来养生已经是偏见了,看病就更需要看病是怎么得的,您用一个火字就全给盖了,您就不怕害死人吗?)
  得,赵献可算是白写了。
  
   赵献可又说了,如果您把命门火这事儿搞明白了,那“明乎此。不特医学之渊源有自,而圣贤道统之传,亦自此不昧。而所谓一贯也,浩然也,明德也,(徐灵胎 同志此处跟帖:假如孔子云参乎吾道是火,孟子云吾善养吾火,《大学》云在明明火,岂不绝倒耶!)玄牝也,空中也,太极也,同此一火而已(徐灵胎同志此处跟 帖:太极是一团火?有是理耶?)。”
  得,赵献可同志又被人抓住短处了。
  
  再来看看。
  赵献可又说:“人之初生,纯阳无阴,赖其母厥阴乳哺,而阴始生。”
  徐灵胎同志跟帖到:“如此说,则小儿止有命门,并无左肾,直待乳哺方生出左肾来?”(中医认为左肾属阴,右肾属阳)
  赵献可同志一定很后悔——说话不严谨点儿是不行的啊。
  
  赵献可在《医贯 伤饮食论》中写到:“经曰:下焦虚乏,中焦痞满,欲治其虚,则中满愈甚;欲消其痞,则下焦愈乏。庸医值此,难以措手。疏启其中,峻补于下,少用则邪壅于上,多用则峻补于下。所谓塞因塞用者也。”
   徐灵胎同志在“经曰”两字后面跟帖到:“下文经语,皆是自造,无忌惮已极,想彼料天下人断无看《内经》者故。”(意思是说,赵献可下面所引用的《内经》 的话,都是他自己编出来的,这位同志太肆无忌惮了,连《内经》的话都敢编,想必这位同志闭着眼睛估计天下人都不看《内经》吧。)
  看来徐灵胎同志一点儿都不客气。
  
  公平地说,赵献可同志的书也并非一无是处,他书中有些观点还是有价值的,古代医家中人家也算是一派,但问题是他行文总是偏颇,还捎带露出些小马脚,没办法,还是学历低了点,总给徐灵胎同志抓住漏洞。
  
  以上只是节选几段,各位如果想观看这场网络跟帖大战的全貌,可以找来徐灵胎同志写的《医贯砭》来参观一下,每一段话都有跟帖,蔚为壮观,唯一遗憾的是,赵献可同时没有办法回帖,因为他是明朝的人,早就作古了。
  
   评完了《医贯》,徐灵胎同志并未就此满足,后来又跟帖了叶天士的《临证指南医案》,这书不是叶天士写的,是他的弟子们收集的叶天士看病的记录,整理出来 的。徐灵胎的跟帖非常有趣,好的地方他也极口称赞,不好的地方他毫不留情。有的时候叶天士说了半天,他在后面跟帖里只写两个字:“瞎论”,有的时候是“不 切”、“不伦”、“不典”等的,有的时候就长篇大论一番,《临证指南医案》我读过若干次了,后来倒是觉得如果没有了徐灵胎的跟帖好像少了点儿什么似的。
  遗憾的是,叶天士也没法儿回帖了,他早徐灵胎二十年挂了。
  
  所以我给徐灵胎同志封的官职是:纠风办主任,主管纠正医疗系统的各种歪风。
  
  什么医疗界的歪风他都管,比如当时有个风气就是用医生喜欢用人参。
   医生为什么喜欢用人参呢?因为人参在当时那是极其贵重的药了(现在改栽培了,快跟萝卜的价格差不多了,但真正的山参仍巨贵),这医生喜欢开贵的药是有自 己的小算盘的——回扣多呗,古代这样的问题也有,医生为了自己的收入,就在开方子的时候加上些人参,然后让到某个药铺去买药,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利益链条。
  于是医生们异口同声说人参这东西好啊,吃了大补,有病了不吃人参怎么行呢?
  最后到了什么地步呢?根据徐灵胎同志的描述是这样的:如果孩子有病了,家长没给买有人参的药,那就不是慈爱的家长了,街坊四邻该议论了:这家人,真不仁慈,这孩子别不是捡来的吧。
  父母病了,如果做儿子的没给买人参,那不孝顺的帽子绝对扣您头上了,等着出门被邻居们指指点点吧!
  夫妻兄弟病了,您没给买有人参的药,那还是要遭到唾骂:伤天害理啊,别不是为了财产想让家人快死吧,要不是因为财产怎么连人参都舍不得买?
  总之当年的流行语一定是: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好人参。
  翻开当年的报纸也全是广告,某某患了癌症,服用了人参后居然惊奇地发现肿瘤消失了!奇迹啊!
  估计当年的情景一定盛况空前。
  结果是,很多家庭本来就没有什么钱,结果患了病后医生给开了人参,为了在道义上过得去,家人砸锅卖铁,好多人把房子都卖了来买人参看病,其实好多人都不适合服用人参,最后是家破人亡,人财两空。
  
  这个问题被徐灵胎同志发现后,他感觉很有必要纠正一下这股歪风,于是马上拿出辛辣的大笔,写了一篇《人参论》,放在他出版的书《医学源流论》中。
  他说,您看那些想谋害人的坏蛋,他顶多是给人一刀,他没本事连被害者的家一块给弄破产了;同样,如果一个人做生意破产了,那钱没了人却还活者。这先把被害者的家给弄破产,然后再取人性命,有这本事的,那就是这庸医手里的人参啊。
  这人参补气是不假,但也得分个时候啊,当患者的病证中有风寒暑湿、痰火郁结的,再给用人参,那就会把邪气补住(当然,他说的这个话也有点过了,药方中配合其它药还是可以用的,但一味蛮用是错的),所以天下的人千万别以为人参是有病必服的补药啊。
    无论如何,使用如此贵的药确实是要慎重的,对于过份使用人参的后果,徐灵胎写的这段话比较好,我给全文录下:“遂使贫窭之家,病或稍愈,一家终身冻馁。若 仍不救,棺殓俱无,卖妻鬻子,全家覆败。医者误治,杀人可恕,而逞己之意,日日害人破家,其恶甚于盗贼,可不慎哉!吾愿天下之人,断不可以人参为起死回生 之药,而必服之。医者必审其病,实系纯虚,非参不治,服必万全,然后用之。又必量其家业尚可以支持,不至用参之后,死生无靠。然后节省用之,一以惜物力, 一以全人之命,一以保人之家。如此存心,自然天降之福。若如近日之医,杀命破家于人不知之地,恐天之降祸,亦在人不知之地也,可不慎哉。”
  
  实际上,各位也看明白了,徐灵胎谈论的是一个人参,但人参其实只是一个符号。在现代社会里,这个符号所代表的东西就更多了,大家可以自己体会。
  
  在这种一边看病,一边还负责着医疗界的纠风的岁月中,徐灵胎也慢慢地老了,一转眼,已经到了五十岁了。
  一天,他看到正在庭院里晒太阳的老母亲闷闷不乐。
  徐灵胎问:“母亲,您怎么看上去不高兴呢?”
  母亲回答:“老了,眼神不好了,眼前的美景都看不到了。”
  徐灵胎心中涌出一丝伤感,望着老母亲,竟然一时无语。
  两个老人在太阳地里沉默了好久。
  
  过了几天,徐灵胎偶然在镇上听到了有人唱昆曲,婉转动人的,他脑中灵机一动。
  何不请个演员到家里,让老母亲开行?
  于是徐灵胎就花钱请来了昆曲的唱戏的演员,来唱戏给母亲听。
  唱戏的结果是徐灵胎也喜欢上了昆曲,还想学上几段。
  不但学,这个喜欢做学问的人还把古代的音乐文献都看了看(估计好多文献我们现在是看不见了)。
  还自己对着镜子仔细地练习了古代文献中的发声方法,什么入声派三声法、入声读法啊,什么平声唱法、上声唱法、去声唱法啊,什么起调、断腔、顿挫啊,总之像模像样的,还自己唱给母亲听。
  您可以想象一下,一位五十岁,身材高大,胸前一缕长髯,形象如武林长者的老同志,在堂前对着自己的老母亲唱歌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还真挺感人的,如果我是拍电影的,我就把这个场景的声音慢慢抹去,单放这没有声音的图像,慢慢地播放着,让大家细细地体味。
  不知我五十岁时能否做到。
  最后,徐灵胎同志把自己总结的结果写下来,出版了,就是中国音乐史上一部著名的音乐理论著作《乐府传声》,该书填补了那段音乐历史的空白,现在还有音乐学院的人写文章论述其重要性呢。
  做学问做到这个份儿上真是让人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乾隆二十几年的时候,皇上下令各地推荐本地名医,大司寇文恭公秦蕙田保举徐灵胎。在乾隆二十六年,徐灵胎六十九岁,他踏上了第一次进京面见皇上的道路。
  那么,为什么清宫有高手云集的太医院,还要征调徐灵胎进京呢?徐灵胎在乾隆皇帝的面前发生了那些故事呢?
  我们在下面的内容里细细讲述吧。
 
  乾隆二十六年正月。
  京城。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徐灵胎两次进京,都赶上了京城下雪。
  紫禁城在雪色中宁静而又威严。
  这是徐灵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到皇宫的面貌。
  他知道,自己面临的将是挑战。
  
  那么,为什么宫廷的太医院高手云集,还会请徐灵胎进京呢?
  原来,清朝的历任皇帝非常了解医生的好坏对自己的重要性,他们总是想把世界上最好的医生留在自己的身边,为自己的健康服务。
  但是太医院里的医生却经常让皇帝们不满意。
   太医院的医生们都是经过选拔、考试、实习、临床等环节,一点点地熬上来的,按说也是经过了正规训练的,而且没到四五十岁您是甭想熬上御医这个职称的(下 面的职称分别为吏目、医士、恩粮等),但太医院的医生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看病有顾忌啊,重的药轻易不敢开,一般的方子中每味药也就是一二钱的份量,有毒 的绝对不敢开,药性偏重一点的药有时候都要上呈中堂(紧急的时候)或者其它上级批示。所以您别觉着这御医好当,(关于御医的故事我以后会集中聊,这方面我 知道的多些)结果是使得御医在某些方面难以施展。
  但皇上不管啊,他一方面要求你疗效好,一方面对你用药还有要求,在这两方面一衡量,御医们的选择是:我一般就开些不温不火的药,不出大问题,疗效嘛,别急,一点点调养吧。这样总不会出大错——这是御医之间代代相传的秘密。
  所以皇帝经常很恼火,乾隆帝在批示御医的奏折时经常态度很不好,有的时候甚至是很气愤,经常批些“用心治!”“快快的治!”等话,明摆着,急了。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们就非常希望把民间的中医高手调到自己的身边,雍正帝曾经连下八道一模一样的圣旨,让各地的官员推举当地的名医进京,其中非常有趣的是,还特意嘱咐推举的时候不要强迫人家,要好言安抚,推举错了人朕也不怪你们,朕自有考察这些医生的办法,等等。
  那么皇帝考察这些医生好坏的办法是什么呢?办法之一就是先让他们给手下有病的大臣看病,来观察效果如何,然后评价这个医生的好坏。
  多么聪明的办法啊,一箭双雕,大臣们还以为是皇恩浩荡呢,嘿,瞧咱们皇上,真够意思,我病了还特意从全国各地调来名医给看,臣真是感激涕零,愿肝脑涂地以报皇恩啊(这些词儿还真是他们在奏折里常写的)!
  皇上心里面在偷着乐:拿你做了一下试验品,你还真的感觉很爽啊!
  
  徐灵胎也不例外,在到京报到后,先被宣进宫里面见乾隆帝,乾隆简单地问了些医疗问题,然后安排徐灵胎与太医一起给大学士文恪公蒋溥诊病。
  各位千万别小看了乾隆皇帝问的小问题,实际乾隆与其他的皇帝不同,他对中医了解着呢,他甚至能够自己开方子,还曾经专门写过人参的文章,讨论滥用人参的危害,与徐灵胎的观点非常的相似。
  所以乾隆帝和医生稍微谈论一下就可以知道医生的学问根底。
  
  在给蒋溥诊病后,徐灵胎再回宫面见乾隆帝。
  乾隆帝问:“诊脉结果如何啊?”
  徐灵胎:“回陛下,臣已为蒋公诊脉,蒋公的病……”
  乾隆帝:“怎么样?”
  徐灵胎:“臣就实说了吧,诊得的脉象是阴液已涸,六脉俱沸,恐怕不可为矣。”
  乾隆帝:“实在没办法了?”
  徐灵胎:“阴涸以后,无法承受天气的酷热,所以估计能拖延到立夏的时候,立夏后天气转热,那时候恐怕就无计可施了。”(据说后来果然如此)
  乾隆帝:“难得你学问做的不错,人还比较诚信(学问既优,人又诚实),朕看你就留在太医院吧!”
  结果徐灵胎就被留在了京城,授太医院供奉。
  
  那么,徐灵胎会成为一个御医吗?
  回答是:没有可能。
  为什么呢?乾隆皇帝很看好他啊,而且能够留在乾隆皇帝身边,那在当时可是无比大的荣幸啊,为什么徐灵胎没有留在太医院呢?
  让我来给各位分析一下这个谜团吧。
  
  徐灵胎是什么人呢?其性格豪爽,有江湖侠士气,是个自由惯了的人。
  您再看看太医院的太医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来给大家描述一下吧。
  太医们给皇上看病叫请脉,那是要跪着进殿,跪着给皇上号脉的,现在电影电视剧中基本把御医的地位都给抬得太高了——还坐着呢,没可能。
  当值的御医一次进去两位,分别在皇帝的左右每人各诊一只手的脉,然后对调位置,再诊,诊完了要跪着倒退出去,不能背对着皇上。
  出去后两人分开,各自写自己的脉案,然后又当值人员进行对比,跟考试一样,要相同了才算可以,不相同要讨论。
  然后把脉案上呈主管,有时干脆是皇帝自己看,皇上给批阅,折子里要写上自己的名字“某某与某某请得皇上圣脉如何如何的”。
  个别懂医的皇帝还会给改改方子(当然也包括不懂装懂的皇帝和自以为懂的皇帝),“朕看把香附去了,改加熟地吧”,这都哪跟哪儿啊,可这么改完了御医连个不字都不敢说,千万不能说:“皇上,您给改错了”——您还想混不想了?
  
   然后熬药熬成四份,后来改三份了,当值的太监要喝一份(苦啊,看来太监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御医自己咕咚再喝一份,这都是表示药里没毒,然后皇上再喝剩 下的一份。(您知道为什么御医开的方子都份量那么小啊,我们私底下开玩笑议论过,怕出事儿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搞笑的原因可能是方子小了熬出的药少点儿,御 医自己还能喝下去,方子要是大了,熬出一盆来,御医自已要是总这么喝就该挂了。)
  药喝下去要是见了点效还可以,如果不见效就等着训斥吧。
  可是见效也不容易,因为在民间看病是一个医生一直给你看好了为止,可御医是当值制度,每两人当一天的班,今天您开了方子,明天换人了,您知道他又要开什么方子吗?没准儿思路就换了,所以这御医是难当极了。
  有位网友问为什么太医院那么多高手治不好病啊,您想这疗效能好吗?
  
  您再看看徐灵胎那种豪爽的性格,在这种条件下,他能坚持几天啊,按我的想法半个月算是不错的了,人家徐灵胎真是条好汉,硬是挺了五个月,在五月份的时候,终于熬不住了,跟乾隆皇帝打了报告:“万岁爷,您自个儿混吧,我老迈年高就不陪您了,我先撤了!”
  乾隆一看这也不好强留啊,于是就批准了。
  徐灵胎终于回到了思念了半年的老家。
  第一次进宫平安返回。
  虽然没有治好人家的病,但被皇上招呼过一次在当年也算是份长脸的事儿。
 
  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徐灵胎慢慢地老了。他选了吴山边上的画眉泉做了自己的最后立身之地。他在这里盖了房子,从此居住在这里,一直到最后的日子。
  
  在他晚年的时光中,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给他平静的生活增添了几分色彩。
  此人就是大文人袁枚。
  如果您对他不熟悉的话,您一定会熟悉一句话:“书非借不能读也”,就是这位袁枚说的。
   袁枚有一天突然觉得自己的左胳膊弯曲不能伸直了,找了别人看没有效果,于是就想,到画眉泉去找名医徐灵胎吧,但是自己又不认识徐灵胎,怎么办呢?没办 法,硬着头皮乘小舟就冒昧地来了,先是让人递上了名片,没想到的是徐灵胎一听说是袁枚来了,还没等袁枚怎么着呢,自己就高兴得把大门大开,亲自出来迎接, 握着袁枚的手就给请进来了。
  然后就把自己家里正在下蛋的老母鸡给杀了,做成了红焖鸡块,然后两人把酒畅谈了一天,最后,临别时徐灵胎将丸药赠与袁枚。
  
  那么,为什么徐灵胎会对袁枚如此的重视呢?他们的交往难道真的像某些人猜测的那样是徐灵胎巴结名流吗?
   实际上,当时徐灵胎的名气并不比袁枚小,从袁枚在出发之前的心情忐忑,担心徐灵胎闭门不见自己,和他回家后朋友对他说的“你真幸运啊”这样的话来看,则 根本没有巴结的可能,况且袁枚的年龄比徐灵胎小二十余岁,当时应该是抱着去拜访一位兄长的心理去的,所以这个论点是不成立的。
  那么,为什么徐灵胎对袁枚如此重视呢?
  因为,两者的脾气相投。
  徐灵胎应该早就看过袁枚的诗文,袁枚其人生性闲适,在做官的时候,能够为老百姓做实事,政声很好,三十三岁父亲去世,于是袁枚辞去官职,买地建了随园伺奉母亲,从此寄情山水,是个非常有品位的文人,他写文章最讨厌陈腐的套路,这一切无不与徐灵胎的品位相投。
  最重要的是,袁枚其人有豪放之气,对朋友那真是好,他的一个叫沈凤司的朋友去世后,由于没有后代,所以没有人去坟前祭祀,袁枚就每年都去他的坟上祭坟,三十多年从不间断,其对朋友的这份情谊,实在令人感动。
  徐灵胎亦是性情中人,因此,听说袁枚到来,自然是喜出望外,出门相迎了。
  实事证明,徐灵胎并没有看错人,两人一见如故,从此成为朋友,这种友谊一直延续到了下一代,徐灵胎的儿子徐曦也与袁枚成为了好朋友,后来,徐灵胎的孙子还曾跟随袁枚学习。
  这是一种令人羡慕的友谊啊,这个故事让人何时读起来都会有一种心境畅快的感觉。
  不知道友谊为什么有如此大的魅力。
  当一个人不在了,另一个人还会感受到它。
  当两个人都不在了,后世的人却仍然能够感觉到它的温暖。
  
   在七十二岁和七十五岁的时候,徐灵胎分别出版了《兰台轨范》和《慎疾刍言》两本书,其中《兰台轨范》尤其值得学习中医的朋友一读,其中把一些病证的治疗 方法,从《内经》到《伤寒杂病论》,再到后世的《千金方》、《外台秘要》等,给理顺了一遍,都是他精选的方子,会给您的临床以启发的。
  
  人的一生真是短暂啊,一转眼,徐灵胎就到了七十九岁了。
  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乾隆皇帝又想起了他,征召他进京效力。
  为了自己,皇帝有时候是不考虑别人的利益的,一个已经马上八十岁的人了,要千里奔波到北京,在过去没有飞机火车的年代岂是容易的事情?
  这个时候,徐灵胎面对的是两难的选择困惑。
  如果去,那么他根据自己的身体衰老的状况,断定自己一定会无法回来了。
  
  在接到圣旨的这些日子里,徐灵胎陷入了沉思之中。
  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他来到画眉泉边,长时间地沉默着。
  
  徐先生,您都在想些什么呢?
  我在想我的这一生,都做了些什么。
  您别这样想,您还应该活好多年呢。
  不会的,我自知余日无多了。
  那您就别去京城了,这事是可以推掉的。
  我自认为,我的一生,唯讲“忠义”二字,从来没有松懈过。
  徐先生,您是说……?
  现在,我已经老得做不了什么事情了,但我想,用我这把老骨头,再给后人写一个“忠”字!
  可是您要知道,后世可能连皇帝都没有了。
  是吗?可是,没有了皇帝,还有父母、朋友啊,我相信,这“忠义”二字永远是不会消失的!
  徐先生,您还是别去了。
  大家别拦着我了,让我为自己的生命做个体面的了结吧。
  
  农历十月二十五。
  大风。
  江南草木皆动。
  徐灵胎与儿子徐曦力疾登程。
  
  腊月初一,徐氏父子抵京。
  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始的那一幕。
  
  这一天,京城又是大雪。
  城中百姓都沉浸在年底的喜庆气氛中。
  谁也没有注意到,徐灵胎父子两个人,带着两个仆人,踏着厚厚的积雪,悄然来到了北京。
  徐灵胎已经显得很虚弱了。
  他们找了处旅店住下,然后休息。
  两天后,徐灵胎把儿子和几个朋友请到自己的房间,对他们说:“此次奉诏进京前,我已经知道自己命数已尽,但忠义二字不可违,故不惜残命,冒死进京,非常不幸的是,现在我估计可能无法等到再面见皇上了,就把各位找来,与各位告别吧。”
  大家很诧异,但老人的态度却平和,与往日没有什么区别。
  接着,他与大家从容议论阴阳生死出入之理,又写了自己的墓前对联:满山芳草仙人药,一径清风处士坟。
  至夜,徐灵胎谈笑而逝。
  
  在若干年后,他的老朋友袁枚并没有忘记他,他亲自来到了徐灵胎的家乡。
  在江南迷蒙的烟雨中,他久久伫立,回想着自己当年乘舟前来拜访的情景。
  然后他拜访了一些被救治过的患者,写出了一篇著名的《徐灵胎先生传》,收入了自己的《小仓山房文集》中。
  此文流传千古,人们看到了这篇文章,就仿佛又见到了昔日豪气冲天的徐灵胎本人。
  
  他的二儿子徐曦后来成为了清代著名的音乐家理论家、剧作家。
  
  徐灵胎被葬在吴江二十五都,他早年去世的三弟如彬、四弟景松、五弟景柏都葬在这里。
  在另一个世界,他又看到弟弟们了。
  估计他会说:弟弟们,我无愧了。
  
  徐灵胎其人,虽然外表豪放爽朗,但却实在是做了文人该做的一切,他是真正做到读书破万卷的人,他的学问不偏不倚,根基深厚,他视恶如仇,对医学界的不良现象毫不留情,实在是中医界少有之人。
  但是希望各位记住的是,隐藏在这一切之下的,他的一颗忠义之心。
 
  钱乙
  
  北宋仁宗年间。
  山东郓州(现在的山东东平县)的一个村落里。
  成年男子都下地干活儿去了。
  村里剩下些妇女,在各自的家里忙着家务。
  不知谁家散养的一群鸭子向村边的河里跑去。
  一派静谧的农家祥和景象。
  
  但是,在一个简陋的房子里,气氛却没有那么愉快。
  一个男子,正在收拾包裹。
  他稍微有点喝醉了,眼睛里泛着微微的红色。
  在他的对面,一个三岁的小男孩,正坐在板凳上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个小男孩,就是钱乙。
  此时的他还远不是日后名震天下的大名医,他还完全不知道,他正要面临的,是一个空前的灾难。
  对面的男人就是钱乙的父亲钱颢,他正在一边收拾行囊一边和钱乙嘟囔:“对不起了,儿子,你妈死得早,以后就靠你自己了。”
  钱乙几乎不理解他在说什么,只是瞪大眼睛听着。
  钱颢用力打好了最后一个结,同时说到:“我要去寻找神仙了,如果找到了,我会回来带你一起成仙,如果找不到,今天就是我们父子俩诀别的日子。”
  钱乙还是怔怔地看着父亲。
  钱颢放在钱乙身边几文钱,然后喝了口酒,拍拍小钱乙的脑袋,背上行囊,扬长而去。
  钱乙仍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用手使劲地抠着木头凳子,眼睛里半含着眼泪。
  虽然他不知道父亲到底要做什么,但是,他唯一感觉到的是: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从各个方面来考察,钱乙的父亲都是一个非常不靠谱的人。
  根据文献记载,显然他没有把钱乙托付给任何一个人就独自离家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无法理喻的事情,要知道对一个三岁的小孩子来说,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他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生活能力,这样做几乎是会置他于死地的。
  那么他为什么这么做呢?文献没有记载,但是我们可以从他所去的方向来分析出答案。
  他去的方向是向东,海上。
  
  山东自古有寻找神仙的传统,加上有独特的海市蜃楼,这在古代可是绝对的鲜活的大广告,连秦始皇这样的大腕都被这个广告给忽悠来了。
  因此在山东,抛下妻子儿女毅然离家访道的行为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经常有人传说某某人离家最后遇到神仙然后飞升了。
  钱颢显然对此类传闻非常感兴趣,经常一边喝着小酒,一边饶有兴致地和别人谈论这些成仙的成功经验,眼中闪烁着羡慕的光芒。
  如果单独看待他把三岁的儿子扔在家里的事情,可能大家会觉得这个人太绝情、有毛病,但是如果结合上为了成仙这种追求,则理解起来就容易多了。
  此时的钱乙已经成为了他成仙途中的一个负担,一个包袱。
  他是个乡村医生,严格地说,是个针灸医生,但是他不好好地琢磨怎么用科学的手段来找到经络的实质,却如此热衷于神道,实在是件遗憾的事情。
  终于有一天,他在喝了点儿兴奋的小酒后,下定了决心,别人能做成的事,我也一定能行!别人能找到神仙,我也能找到!我能!我能!我能!
  于是怀里揣着本励志畅销书《成仙改变命运》毅然离家,留下一个三岁的儿子钱乙,“东游海上,不复返”。
  估计是飘到了日本或者朝鲜哪儿的,想回也回不来了。
  神仙没见到,见到了一帮操着日语的人,心情一定很复杂吧?
  
  但此时更可怜的是小钱乙。
  他仍然不相信父亲就这样远走了,他把小木头板凳搬到了门口,在那里坐着,望着远处。
  母亲去世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此刻,他的父亲又不回家了。
  他的小小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眼泪以及被风给吹干了。
  让时间快快地流走吧,小孩子的忘性是很大的,他很快就会把这些痛苦的记忆忘掉的。
  
  邻居们开始有人议论,咦,这个孩子怎么整天坐在门口?
  有人路过时还顺便逗逗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可是钱乙的眼睛只是望着远方,没有任何表情。
  终于有一天,邻居发现了饿得昏倒在小木头板凳旁的小钱乙,大家这才意识到出大事了。
  于是赶快叫来了钱乙的姑姑,他的姑姑来了后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自己那位不靠谱的兄弟干出了什么绝情的事情来。
  
  当钱乙被抢救过来后,就留在了他的姑姑家,他的姑父姓吕,是个乡村医生,两个人一商量,虽然钱颢这个人不靠谱,但孩子是无辜的啊,这么可怜,怎么能让他去送死呢?
  于是,两个人就收养了钱乙。
  
  慢慢地,这段痛苦的记忆隐藏在了小钱乙的心灵深处,不见了,他和吕医生成了一家人,吕医生只有一个女儿,正好把钱乙当作了自己的儿子看待。
  
  钱乙在姑姑一家人的照料下,慢慢地长大。
  这应该是个很幸福的解决方案了。
  从小就失去了父母的钱乙得到了父母般的照料,从表面上看,他的脸上洋溢出了幸福的微笑。
  但是,人们总是觉得这个孩子有点什么不同,不同在哪里呢?又说不大清楚。
  在夜里从睡梦中惊醒的瞬间,有时候他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在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他的眼睛会失神片刻。
  
  这种不同更表现在他跟随姑父出诊的时候,如果遇到了患病的孩子,他看到孩子孤独、痛苦的表情时,他的眼睛里会同样被痛苦灼伤。
  别人很奇怪,他难道能从这些患病的小孩子身上看到自己?
  他的姑姑一家人也很奇怪,一个三岁时发生的事情,应该没多久就会忘记的,现在他已经完全说不出当时发生什么了,难道在记忆里会留下什么痕迹?不应该啊?
  再试探性地问问钱乙,他自己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于是大家就觉得可能他性格就是如此吧。
  在这样的日子里,钱乙渡过了他独特的童年时代,变成了一个少年人。
  他的姑父安排他去私塾读书,然后在空闲的时间跟这自己出诊。
  中国农村的医疗条件一直不是很好,宋朝的时候更是好不到哪里去,连草药都很缺少,于是,在出诊之余,钱乙就跟着姑父到山里采药,在这样的过程当中,他对药物的知识与日俱增。
  真是应该感谢钱乙的这位姑父,他教给了钱乙全部的医学知识,将钱乙培养成为了一个杰出的人才,给了钱乙父亲般的爱护,但是,这个人却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我们只知道他姓吕而已。
  
   在很久以后,当人们拿着关于草药的问题来请教钱乙的时候(有的时候是一些没有见过的草药),钱乙对答如流,对草药的生长环境、形状、习性、药性等讲的一 清二楚,大家都听的晕晕的,回头按照他说的到书里一查,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这搞得大家无比佩服,觉得钱乙太有才了,实际上,这都是钱乙在跟随姑父进山采药 时学会的知识,加上他好学,晚上回来再翻翻书,就理解得更深刻了。
  现在的中医院校的学生就缺少这一块的知识,大家知道药物的名称,可是具体长什么样子却不大了解,一到药房里全抓瞎了,一般连炮制好的饮片都不认识,就更甭说生在在地里的状态了。
   我常说,一个使用草药的医生,一定要做到拿来一把草药,放在手里一捏,用鼻子一闻,就知道是什么药,性味如何,该用多大份量,进入人体后起到什么作用, 要达到这样的地步,要将草药和自己的身体融合成一体,让草药随意受我支配,对草药熟悉得像自己的左右手一样,只有这样,才能用好草药,如果只是知道草药的 名字,会写藿香、佩兰等几个药的名字是远远不够的。
  应该向人家钱乙同学好好学习啊。
  
  这位吕医生也发现了,钱乙这个少年人有点特殊啊,就是骨子里带着股忧郁劲儿,尤其是碰到患者是儿童的时候,你看他比谁都痛苦,仿佛患病的是自己一样。
  村子里张铁匠家的孩子病了,才两岁,不知道是什么病,高热,抽搐,吃了药也没有效果,钱乙在旁边,当看到孩子无助的目光的时候,钱乙感到了种彻骨的疼痛。
  他仿佛是看到了这个孩子陷入了黑暗中,被人世间孤单地抛下。
  这种感觉让钱乙似曾相识,让他的心中被猛烈地敲击着。
  最后孩子还是死去了。
  钱乙呆呆地坐在院子的外面很久,望着远方,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个秋天,旁边枣树的树叶随着风慢慢地落下,更透出一种无法言语的凄凉。
  
  回到家里,吕医生也很疲惫了,但是他还是拿出了一本很旧的书给钱乙。
  钱乙诧异地望着姑父。
  姑父:“如果你有心于此,就看看这本书吧。”
  钱乙接过书,封面上写着“颅囟方”三个字,“这是什么书呢?”
  姑父:“这是专门治疗小孩的医书,是中古巫妨写的,你可以好好看看。”(这本书的原本现在已经遗失了)
  钱乙好奇地翻开了书,又问:“为什么治疗小儿的书这么少呢?”
  姑父:“那是因为小儿的病难以治疗啊。”
  钱乙:“为什么难以治疗?”
  姑父:“因为小孩子自己不会说话,没法儿自己说清病情,还不配合诊脉,所以不好诊断啊,还有,他们的脏腑娇嫩,用药稍微错一点就会酿成大祸,所以大家说:宁治十大人,不治一小儿啊。”
  钱乙点着头,他的目光变得坚定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那么,我就好好地学习治疗小儿的病吧!”
  从此,钱乙开始在学习《伤寒论》等经典的同时,更加着力在《颅囟方》的学习上,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本《颅囟方》在吕医生的手里没有学出大的名堂,在钱乙那里却创造了一个非凡的成就。
  这就是钱乙的少年时代,白天和姑父出去诊病,晚上在家里苦读医书。
  在这样的日子里,钱乙一天一天地长大了。
  
  十年后。
  一个夜晚。
  东平王冢。
  这位东平王是汉武帝的第八个儿子刘苍,他被封在了山东的东平,死后就葬在了这里,据说由于太思念京城了,所以他的坟墓上的柏树的叶子都是向着西方的。
  他的王冢很大,像个小山一样。
  在王冢的顶上,此时正坐着一个青年人。
  他在星空下,正抬头凝视着无尽的夜空。
  他的眼睛很明亮,他的眉头微微地蹙着,他的头发披散着,他的身边放着一个酒壶。
  他就是青年时代的钱乙,此时,他已经成长为一个豪放的年轻人了。
  
  这些日子,他经常在这样的夜里来到东平王冢的顶上,来观察天体星座的运行。
  此时他正在学习五运六气的理论,夜观天象可以使他更好地理解这些理论。
  什么是五运六气的理论?五运六气就是《黄帝内经》中记载的一种论述宇宙自然和人体的关系的理论,许多古代医家就是从中悟出了一些治病的道理的。
  为了更好地体悟宇宙自然和人体的关系,他已经持续来这里一个月了(囊学六元五运,夜宿东平王冢巅,至逾月不寐)。
  那么,在青年钱乙的身上,会发生哪些令人唏嘘的故事呢?他的父亲难道真的消失了吗?他又是怎样进入皇宫为皇子诊病的呢?明天我会写给大家的。
 
  这个时候,钱乙已经二十几岁了,他的姑姑已经去世,姑父也老了,他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儿科医生了。
  到了春天的时候,钱乙的姑父,我们无法知道名字的吕医生,也即将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把钱乙找到了自己的床头,对钱乙说:“姑父恐怕将不久于人世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钱乙很诧异:“您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情等身体恢复了再说?”
  姑父:“怕来不及了,我一定要告诉你,我问你,你还记得你的父亲吗?”
  钱乙很茫然:“不记得了,大家不是说,他是早已去世了吗?”
  姑父叹了口气,说:“那是你姑姑骗你的,他现在不知生死啊。”
  于是,姑父把钱乙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全部对钱乙讲了。
  钱乙突然感觉脑中乱了,许多已经模糊的记忆碎片重新组合。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啊!
  原来自己梦里长期出现的那个模糊的身影就是父亲啊!
  长久以来出现的那个自己坐在小板凳上被抛弃的梦境是真的啊!
  原来自己的亲生父亲可能还活着啊!
  钱乙慢慢地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放声大哭。(文献记载:乙号泣)
  
  在痛哭一场后,他仔细地想了很久,然后擦干眼泪,来到了姑父的床前,郑重地对姑父说了一番话:“姑父,您把我抚养成人,我们情同父子,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您当作自己的父亲来看待的。”
  姑父感动地望着钱乙。
  钱乙:“至于我的生身父亲,不管他是死是活,我也要去寻找到他,尽管他对我不公,但我毕竟是他的儿子,孝道还是要讲的,如果他还活着,现在也应该老了,需要人照顾了,他对我可以不尽抚养之责,但我不能不尽侍奉的义务啊。”
  姑父吃惊地点点头:能以孝道立命,他这一生一定会走的很好的啊。
  
  谷雨日。
  阴雨连绵。
  钱乙的姑父,吕医生去世了。这个善良的乡村医生是值得尊敬的,他培养出了一位中医儿科的奠基人,却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留下,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实在可叹啊。
  
  现在家里只剩下钱乙和他的姐姐——姑姑和姑父留下的一个孩子。
  钱乙必须担当起支撑一个家的职责了,他按照对待父亲的礼仪,安葬了自己的姑父。
  葬礼办得很隆重。
  其实,也无所谓有什么葬礼,只不过是受过吕医生恩惠的乡亲们,在听说了吕医生去世的消息后,各自从十里八乡纷纷汇集而来,向一位在乡村奔波多年的医生表示敬意。
  有很多医生,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富贵,但是身后却得到了老百姓的怀念,哪怕是你为他治好过一次疮痈,他都会为后代讲好多次。
  这就是乡村医生,从古代,到今天,他们一直都是这样。
  
  在葬礼后,钱乙开始打听谁家的男孩子到了需要聘媳妇的年龄,人还不错的。
  终于,有人提起邻村的王秀才的儿子人品很好。
  于是钱乙托媒人登门,没想到大家都异常满意。
  于是钱乙又为姐姐筹办了出嫁的事宜。
  
  过去,父母去世的三年内是不能有喜事的,那是为了表示对父母的孝。
  但是,在丧期内出嫁孤女,那更是孝道的表现,因为只有这样,父母才可含笑于九泉之下。
  于是,周边多少里的人都在含泪关注着这样一场婚礼。
  
  到姐姐出嫁的日子了。
  钱乙穿戴上了自己最干净的衣服,以女方家长的身份送姐姐出嫁。
  时辰到了,鞭炮响起,大门打开了。
  大家看到这个家里仅剩下的两个人走了出来,姐姐和弟弟。
  弟弟在送姐姐出嫁。
  在姐姐坐上轿子的那一刻,钱乙的眼泪流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姑姑、姑父,你们该安息了!”
  
  在婚礼后,钱乙把姑父留下来的房子卖掉,然后把钱送到了姐姐那里。
  姐姐看他背着行囊很诧异:“弟弟,你要去哪里呢?”
  钱乙:“姐姐,这里的事情都结束了,我要去寻找我的父亲了,如果他活着,他该需要我了。”
  
  农历六月五日。
  芒种。
  大风。
  钱乙启程了。
  风吹动钱乙的衣摆,呼呼作响。
  风从海上来,带着海草的味道。
  钱乙昂起头,逆风而行。
  
  钱乙的父亲钱颢到底去了哪里呢?
  这简直就是一个迷,我们只看到文献里记载的“东游海上”,这范围可大了去了,我觉得只能靠想象来写了。
  估计钱乙当时所知道的情况也比我们好不到哪儿去,反正是向东,大方向是没有错误的,然后一定要去海上,估计要从山东半岛乘船出发。
  
  这是个艰苦的旅程,如同大海捞针,估计和寻找一个真正的神仙所费力气相仿。钱乙一边在沿途给人家治病,一边打听自己父亲的下落。
  这个工程耗费了钱乙好几年的时间。
  大家不要小瞧了这出海,那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在古代,那绝对是要看老天爷的脸色行事的(现在好像也差不多),出发前还要点柱香好好拜拜龙王,稍微一个不留神,那就会葬身海地喂了乌龟了。
  所以钱乙基本上就是在海边建立了一个大本营,然后等着老天爷给个笑脸,伺机出海。
  这样的远洋业务钱乙同志一共执行了五六次,估计此时的他已经该是个航海老手了,比现在的驴友们要专业得多。
  
  苍天真是照顾有孝心的人啊,就是这么一个近乎无法完成的寻人计划,却真的让钱乙给完成了,几年后,他终于打听到了父亲的所在地。(凡五六返,乃得所在)
  敢情这位钱颢同志还没有成仙啊!
  那么他在干什么呢?让我来放胆地猜想一下他的状况吧。
  首先是他已经老了——既然没有找到长生不老药。
  其次是他并没有再娶妻生子,因为后来他跟钱乙回来养老了。
  按照我的想象,他此刻正在日本的某个小岛上卖烤鱿鱼给旅游者呢。
  他已经白发苍苍了,蹲在地摊上一边用扇子煽火,一边不停地嘟囔:“啊喷香的鱿鱼串啊,大大地好吃,各位快来眯西眯西吧!”
  这时周围的一个人跑来告诉他:“钱桑,听说,你地儿子,来找你地干活,你的,快快地去见见。”
  钱颢呆住了,衰老昏花的眼睛半天没有眨,片刻,又开始摇扇子:“不会,我地,没有儿子地干活。”
  这么说话太别扭了,我们还是让他说正常的中国话吧:“不会吧,我的儿子,应该不在了啊。”
  来人:“听说,他的名字叫钱乙啊。”
  钱颢终于停住了手里的扇子,张着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半晌,才说:“千万不要带他来见我!千万不要!”
  可是,钱乙却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了,他从众多的地摊的小贩中,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熟悉的面容,这个在他的梦境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模糊的面容,现在已经苍老了。
  就是这个人,当年把几文钱放在自己的身边,然后背着行囊远去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钱乙张开嘴,涩涩地喊了声:“爹。”
  钱颢如雷击般怔在那里,慢慢地抬起头,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的面容。
  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吗?那个好多年前坐在小板凳上睁大眼睛望着自己里去的孩子,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吗?
  钱乙轻声地说:“爹,跟我回家去养老吧。“
  他的眼泪从昏花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他蹲在地上说:“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呢?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啊?”
  然后,他放声大哭:“我心里有愧啊,我亏欠你太多了,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啊!”
  “因为,你是我爹啊。”
  
  大海波涛澎湃。
  岸边的岩石被拍打得水花飞溅。
  返回家的路也不容易走啊,一共用了几年的时间。(又积数岁,乃迎以归)
  反正也不知道钱乙和他父亲到的地方到底是哪里,日本是我猜的,没有文献支持,各位千万别拿这个说事儿——说钱乙到过日本成就了中日友谊的佳话等。但从种种迹象来看,他们去的地方看来确实很远。
  回到家时,钱乙已经三十几岁了。
  
  当钱乙带着老父亲出现在乡里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啊!别不是父子俩都成仙了吧?上来一问,敢情还是凡胎俗子,只是受尽了千辛万苦,好多人都感动得哭了(乡人惊叹,感慨为泣下),大家齐声赞叹,这可是真正的孝行啊。
  邻村的张孝廉和陈孝廉还特意挥动了笔杆,写了几首得意的诗歌来赞颂这件事情。(多赋诗咏其事)
  
  从此,钱乙有了父亲了,他精心地照顾父亲,同时开始了有规律的行医生涯,白天行医,晚上陪着父亲喝上几杯。(钱乙后来的酒量也不错,估计就是这个时候练的)
  七年以后,他的父亲去世了,钱乙用庄重的礼仪安葬了自己的父亲。
  
  钱颢东游,是想寻找天上的幸福,却没有想到,真正的幸福就在他的家里,在他儿子的孝心里。
  
   通过这些资料,我们可以基本分析出一些钱乙同志的性格特征,首先他的儿童时代的心理是有创伤的,这对他个人来说是不幸,但却恰恰使得他对儿童抱有极大的 同情心,这种同情心最终上升成为了一种博爱精神,成为了他为儿科奋斗的动力;另外从他处理姑父和亲生父亲的事情上,我们可以看出该同志极其质朴、孝顺,其 道德水平是很高的,这使得他能够在日后不断进取,最终成为一代大医。
  以上是对钱乙同志前一时期的工作和生活的总结,供同志们参考。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钱乙治疗了大量的患者,他的医术日趋成熟。
 
  这么来形容钱乙的工作量吧,估计他是把周边地区的孩子都扫荡了个遍,但凡找个没病死有幸长大成人的,拉来问问:“小时候有病是谁给瞧好的啊?”回答:“钱乙叔叔”。估计就是这样的。
   这其中,有两个孩子还非得提一下不可,一个孩子叫阎季忠,这个孩子在五六岁时,患了好几次病,这病得那叫一个重,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个读书人,在须城做 官,急得就差点儿当着同志们的面哭了,后来有同事看不过去了就告诉他,东平的钱乙那可是儿科专家啊,估计人家能有办法,你不妨试试?
  于是就把钱乙请来了,结果很快就把阎季忠给救活了,就这么着,两家还成了朋友。
  您该问了,这事估计在钱乙的日常生活中也就是小事吧,唠叨这个干嘛呢?
   我唠叨的原因是,这个孩子活了以后,还长大了,长大了以后,看到钱乙老师救了这么多的人,感到这是一件好事情,为了“使幼者免横夭之苦,老者无哭子之悲 ”,他就把钱乙老师经常用的药方和方法给记了下来,这可是真传啊,钱乙老年时亲自给他掰开了讲了讲,各个方药怎么怎么用的。
  后来,人家阎季忠 把这些讲稿整理整理就给出版了,请各位注意了,我们现在看到的钱乙的书,就只有阎季忠出版的这一本,独一份,如果没有这个阎季忠同学,那钱乙的学问就绝 了,我们就会根本不知道钱乙是怎么看病的,可见,阎季忠的功劳很大啊!这正是:钱乙给了这个孩子第二次生命,而这个孩子,也成就了钱乙学问的传承。
  
   另外一个孩子叫董及之,这个孩子当时也病得不轻,他患的是斑疹,由于治疗不当,结果变成了危候,斑疹已经黑紫内陷了,这是说明正气已经大虚,如果再抢救 不及时就会导致死亡了(危恶殆极),家长这个时候也是急疯了(父母已不忍视),怎么办?还是有人提起来了:“听说钱乙治疗小儿病那是一绝啊,怎么不请来 呢?”
  对啊,这个董及之的父母如梦初醒,赶快请来了钱乙,结果钱乙用一种叫牛李膏的药,给孩子服下去后,孩子就开始拉出了像鱼子那样的大便,然后,斑疹开始变红,最后慢慢地发了出来,这种病,就怕斑疹往里走,那叫内陷,危险着呢;如果往外走,发出来就好了。
  孩子救活以后,家里人惊奇无比,就问钱乙了:“钱老师,您太厉害了!可您用的这个牛李膏是怎么做的啊?您能告诉我们吗?万一孩子以后再患这个病呢?”
  人家钱乙也不掖着藏着的,就直接告诉他们了:“嗨,就是牛李子,等到九月份后摘下来,熬成膏,少放进一点麝香就可以了。”
  中医好多民间的方子特简单,但疗效非常好,各位看官有感兴趣的可以研究一下。
  
  这个患者看完了以后,钱乙也就把这个事情给忘了,看的患者太多了,有时想记住都难。后来,等到钱乙老年的时候,都从太医丞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回到故乡后,一天,有个叫董及之的年轻医生来拜见他。
  董及之?钱乙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这个名字了,那就请进吧。
   董及之进来,拜见了钱乙后,拿出了自己写的一个小册子,叫《董氏小儿斑疹备急方论》,钱乙打开来一看,大吃一惊,连声赞叹:写的好啊,这都是我平时研究 的内容,可我还没来得及写出来呢,你居然就已经都掌握了!(是予平昔之所究心者,而予乃不言传而得之),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予深嘉及之少年艺术之 精)!而且还如此愿意把自己的心得写出来传授给大家(有惬素所愿以授人),真是难得啊,这样吧,我来给你写几句评语放在卷尾吧。
  看来这钱乙是真的看好这位年轻医生了,就以他太医丞的地位给写几句话,还是那么客气的话,真是太难得了。
  写完了钱乙就问了,你怎么会找到我这里的呢?(意思是我不大认识您啊)
  董及之说了:“您可能不大记得了,我小的时候您救过我的命啊!”
  然后提了些细节,钱乙这才想了起来,原来是这个孩子啊,现在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还成了一个医生!
  
  董及之成为了一个什么样的医生呢?当时有人描述了他的行医状态,说“往来病者之家,虽祁寒大暑,未尝少惮”,患者中有贫穷的,他都要周济一下。
  真是一个好医生啊。
  钱乙以精湛的医术,救活了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在这种高超的医术的感召下,最终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医生。
  医道,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传承的。
  后来,当钱乙的书《小儿药证直诀》出版的时候,就把董及之的这个小册子也附加在书尾一起给出版了,现在我可以看到它的内容,这本小册子很有意义,它的里面包含了很多温病的治疗思路,是后世温病学派的众多起源之一。
  
  在这种繁忙的诊疗工作中,时光慢慢地流逝掉了,一转眼,钱乙已经到五十岁了,谁也没有想到,一段未知的旅程正在等待着他。
  
  这一年,宋神宗的姊妹长公主的孩子病了。
  这里注意了,长公主并不是皇帝女儿中最大的,而是皇帝的姊妹,古代的规范称呼中,皇帝的姑姑叫大长公主,皇帝的姊妹叫长公主,皇帝的女儿叫公主。
  这位长公主是宋英宗的女儿,这位宋英宗一共四个女儿,早死了一个,剩下的三个中,只有小公主祁国长公主活的年龄比较大,剩下的二位分别于元丰三年和元丰八年去世,所以根据我的分析估计是这位长公主的孩子病了。
  这可是大事,我先把当时宋朝皇室里面的生育情况做个总结,总的评价是:是生的速度比较快,但成活率非常之不高。
   就拿那位宋神宗说事儿吧,他一口气狂生了儿子十四个,女儿十个,结果有六个儿子很早就挂了,女儿有七个很早就挂了,这种成活率低得从哪方面都说不过去 的,所以他们对太医院的工作很不满意(估计这事儿搁谁都得不满意),在后来见到钱乙这个儿科医生的时候,他们感到由衷的喜悦是可以理解的。
  这位祁国长公主的姐姐蜀国公主的孩子就是三岁的时候病死的。
  所以这个孩子病了,这可把长公主的家里上下急坏了,大家都惶惶不安,担心厄运再次降临。
  这时有人提到了钱乙,说民间可是传了,说这位钱乙治疗小儿病那可是真有功夫。
  长公主急了:还等什么呐,那就把他给请来吧!反正太医们都没了办法了。
  好吧,那就这么定吧。
  
  于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钱乙就被糊里糊涂的带到了驸马府。
  我说钱乙是糊里糊涂被带来是有根据的,文献记载钱乙进府时还醉着呢,这绝对是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儿就来了,否则借他三个胆子也不至于敢在给驸马家看病前喝酒啊。
  估计还是晚上,白天诊病晚上回家累了,老婆给烫了壶小酒,刚喝两杯,就被拎走了。
  可见长公主女儿的病很重,什么病呢?是泄痢,这个病对小儿小儿来说也是非常危险的,经常是可以夺走生命的,现在长公主的女儿就快要不行了(泄痢将殆),所以,连夜把钱乙召来了。
  钱乙进了驸马府,看到气氛森严的层层楼阁,酒稍微醒了点,但是,应该客观地指出:他还是醉着的。
  等到进入了重重帷幕之内,看到了病危中的小孩,神气才开始凝重起来,他认真地对患儿进行了诊断,然后长长地出了口气,起身,退了出来。
  驸马很着急,忙问:“怎么样?”
  钱乙回答:“没问题。”
  驸马一闻:咦?怎么一股酒气,我靠!胆子太大了,给我加孩子看病还居然敢喝了酒来?他娘的活腻味了不成!(宋朝公主嫁的基本都是武将,这位就是个都尉,后来的宁远军节度使,人粗了点儿很正常)
  钱乙还不识趣呢,还在那儿讲:“不用担心,她的身上很快就会发疹子,疹子发出来就好了。”
  驸马更恼火了:“你!给我闭嘴!俺闺女患的是泄痢,和他娘的出疹子有什么关系!你实在是个庸医,谁把你找来的,把那个出主意的人给我拉出去打!”
  然后一巴掌把桌子的角给拍掉了一个:“来人,把这个乡下土郎中给我轰出去!”(怒责之)
  钱乙听了,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不对而退)。
  走了以后驸马还不依不饶的呢:怎么这么大的酒气,把空气清新剂给我拿来!
  下人赶快端两筐菠萝皮跑了上来。
  
  但钱乙走了别人也没有办法啊,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治疗,挺着吧,估计下来就该是丧事了,然后呈报皇上,您又走了位外甥女。
  等到这第二天,女仆突然来报:“长公主、驸马爷,我们发现您女儿身上出疹子了!”
  啊?大家都不信,忙跑来看。
  果然,患孩出了一身的疹子,精神状态却好多了。
  有这种事儿?!敢情昨天那个医生是个高人啊!
  长公主开始责怪驸马:瞧你昨天那个态度,做事怎么总是搂不住火儿呢?你就不能改改你那种粗人表现?
  驸马:得,我错了还不成?我再去把人家给请来不就得了吗?
  
  结果,又派人来到钱乙的家里,钱乙正坐在那儿等着呢。
  钱乙:“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我把药已经准备好了,走吧。”
  脸上还是不喜不忧的,在他的心里,别人对他怎么样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孩子的病要医好。
  钱乙用了药以后,孩子很快就好了。
  看着女儿又恢复了往日的健康,长公主心里这个乐啊,但还是很纳闷:“您怎么知道出疹子就会好啊?”
  钱乙回答:“我昨天已经看到有微微的疹点,疹子外发,毒邪有外透之机,不至于内闭,当然就有让正气得以恢复的机会了,所以断定人死不了,我再用药辅助正气,让毒邪全部泄出,病就好了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当然,驸马虽然没有听懂,但也比较高兴,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是个粗人,还写了几首歪诗送给钱乙(以诗谢之)。
  很遗憾,这些诗没有能够流传下来。
  
  钱乙拿着驸马爷送的几首诗歌,又回到民间去给人治病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没过多久,宋神宗的九儿子仪国公病了(听这个名头很大,实际上还是个流鼻涕的小孩子呢),太医们怎么治也治不好,结果,长公主推荐了钱乙。
  钱乙从此开始了在皇宫里的生活,也开始了他教训太医院里诸位庸医的生涯,其中精彩纷呈,明天再和各位接着聊。
 
  实际上钱乙在给长公主女儿诊病后,长公主就特别高兴,曾经授予了钱乙一个翰林医学的位置,但这都不影响钱乙到处看病。
  宋神宗的儿子病是在第二年,患的是瘛疭,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抽风”,实际上这个情况会在小儿很多的疾病状态下出现,具体这位仪国公小朋友是怎么得的病我也说不清楚了,反正全太医院的人都傻了,怎么治疗都没有效果。
  宋神宗气得恨不能把这帮人都给炖了,朕平时养着你们,你们倒是好好学习啊,平时不认真读书,到真的诊病的时候却不行了,朕的若干儿子闺女都是因为你们才挂的,等我腾出时间来收拾你们。
  但光生气不成啊,那边那位还抽着风呢?于是问满朝文武大臣,怎么办呢?
  大家都大眼瞪小眼的。
  这时长公主来朝了,他上殿告诉神宗,说我知道个医生,虽然人家出身是草野之人,但人家钻研医术,手段那是十分的高明啊,我的女儿上次病危,就是这位给救活的,陛下您可以把他找来试试。
  宋神宗一听:“啊?有这样的人,叫什么名字?”
  长公主:“他的名字叫钱乙,现在就在京城呢。”
  宋神宗这下来了精神头:“那就甭等了,还不快宣他进宫?来人,宣钱乙进宫!”
  
  得,钱乙又是糊里糊涂地被召进了宫里。
  这回还好,钱乙没喝酒,他在护卫的带领下,来到了万众瞩目的皇宫。
  
  到了宫里一看,这位仪国公小朋友果然病得不轻,抽风抽得很厉害。
  于是钱乙心无旁骛地认真诊病。
   要说这给皇族诊病,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这个医生一定要达到了一定的修养和境界,心中做到只有患者和病证,其它一概不想,才能看好病,否则一会儿想这 可是皇族啊,要是诊好了还不飞黄腾达?一会儿又想,坏了,这要是诊不好,还不把我拉出去剁了?您要是这个心态,那可就完蛋了,还没开始诊呢,这手可就哆嗦 上了,腿也发抖了,还诊病呢,能稳住自个儿就不错了。
  钱乙诊完病后,告诉侍者:“以温补脾肾立法,方用黄土汤。”
  太医们一听傻了,什么?黄土汤?这都挨得上吗?
  这黄土汤是张仲景的方子,主要是治疗由于中焦脾气虚寒所导致的便血的病证,这怎么看都跟眼前这个瘛疭没有关系啊?这帮太医们打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这是个什么思路。
  顺便说一句,这个黄土汤里的主要一味药就是灶心黄土,现在药名叫灶心土,也叫伏龙肝,这可不是随便地里抓一把黄土就能用的。
  那么什么是灶心黄土呢,就是农村做饭用的土灶,在那个炉膛里被火反复烧的那些砌炉灶用的土,用的时候给撬下来,捣碎,就可以用了,黄土汤的熬制方法是把灶心黄土先熬水,然后用这个水,再去熬剩下的几味药。
  此方治疗脾胃虚寒引起的出血症状效若桴鼓。
  现在人们很少用了,好多药店都买不到灶心土这味药了。
  
  于是太医们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钱乙,心想,看你当众出丑吧,还想到我们皇宫里来治病?
  皇上也不懂啊,怎么办?反正大家都没有办法了,那就试试吧。
  于是如法煎药,就给这位仪国公小朋友喝了。
  结果是,喝完药后,病就好了(进黄土汤而愈)。
   这位仪国公小朋友此次大难不死,后来长大成人,成为了宋神宗活着的儿子里最大的,《宋史》记载宋神宗死后他差点当了皇上,结果因为眼睛有点什么问题,没 有当成,让宋徽宗当了(于诸弟为最长,有目疾不得立。徽宗嗣位,以帝兄拜太傅),反正是比他的前八位很早就挂了的哥哥们幸福多了。
  
  回过头来讲,仪国公小朋友的病好了后,宋神宗那是相当的兴奋啊:朕的儿女们估计可以停止了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的厄运了!
  他斜眼看了一下正在汗流浃背的诸位太医们,转身对钱乙绽放出了满脸的微笑:“爱卿,来,谈谈你的治疗体会吧(给这帮笨蛋听听),这个黄土,它怎么能治这个病呢?”
  钱乙回答道:“回皇上,我是‘以土胜水,木得其平,则风自止’(这是中医里面的五行辨证方法,他认为抽搐是由于体内的风邪引起的,他用补土的方法来克制水湿的泛滥,水液正常了以后,依靠水来生发的木气也就正常了,这样抽搐就会停止)。”
  钱乙接着说:“况且,也是诸位太医们用了药,治疗得差不多要好了,我只是很凑巧在这个时候给加了把劲而已(且诸医所治垂愈,小臣适当其愈)。”
  看来钱乙是很给这帮御医们面子的,说话都给留了活口。
  宋神宗很恼火地又斜了一眼这帮太医,心想这帮笨蛋给他们留什么面子,你们来看看人家钱乙,人家说话多客气啊,你们都学着点儿!
  在这种兴奋的情绪的感染下,宋神宗对钱乙说:“爱卿治病有功,朕现封你为太医院太医丞,赐紫衣金鱼袋!”
  解释一下,这个太医丞就是院长的副手,而这个紫衣金鱼袋好像是三品以上的官员的标识吧。
  总之是宋神宗表现出了对钱乙的高度重视,实际上,他也是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自己勇猛地生了这么多孩子,总是病死可不是办法啊,一定要把这个儿科医生留在太医院!
  相信这时宋神宗当时内心最大的诉求。
  
  两年之内,钱乙一下由一个普通的民间医生变成了太医院里的太医丞。
  庆祝吧,欢呼吧!该为自己高兴高兴了,您一定这么想。
  您想错了,钱乙面临的将是一个十分严峻的形势。
  让我来给大家分析一下吧。
   首先,是诸位太医们肯定不开心,您想啊,皇帝的孩子们病死归病死,大家的责任,皇帝不能把太医们都杀了,所以大家的日子混得还是不错的,平时拿一些专业 的术语蒙蒙这些皇族们,然后领了很高的俸禄,下了班还可以一起下酒楼听听小曲儿,赋首新词让歌妓们唱唱(卡拉OK的原型)。
  现在,横空掉下来个钱乙,而且一上来就把大家给显得很无能,在皇帝面前着实风光了一把,这哪是我辈所能忍受的?更可恨的是,居然一来了就做了我们的领导,我疏通了那么久的关系也没有坐上的位置,居然让这个民间土郎中给坐了,我心里的愤恨啊,如滔滔江水。
  这就是钱乙同志未来的工作环境,虽然在文献中没有记载,但是我们是可以想象得到的,而且,从钱乙后来很快就不愿意在太医院继续任职了也可看出些端倪。
  
   还有患者这边呢,这些皇族们自以为是惯了,在他们眼里,你太医也就是为我们服务的奴才,所以他们的态度经常很不好,你瞧病时说的话很容易惹火他们,他们 动辄责骂训斥,在钱乙的医案中就出现了几处诸位皇族发火的记录,而钱乙这个人是个耿直之人,有时候很不给这些人面子,所以未来的冲突是难免的。
  另外,您以为给这帮皇上的亲戚和京城的达官贵人看病容易吗?给一般老百姓看病,大多也就请您一位大夫,您从头到尾仔细给瞧就可以了。
  这里可到好,皇宫、诸王府和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看病可不是这样,他们有资源优势啊,哪个孩子有病了,一下就把所有的名医请来,什么太医,民间高手,都来了,那真是名家荟萃啊。
   您觉得这样看病会更好吗?如果要真是一帮特有水平的专业,那没问题,跟现在的会诊差不多,可那会儿的医疗水平没那么高,大家实在不是很了解这儿科病到底 该怎么治,钱乙为了把病瞧好,为了坚持自己的正确意见,首先必须把其它错误的思路都给辩论倒了(有时候还包括这帮似懂非懂的患者家属),然后才能面对患者 一心治疗,否则七嘴八舌谁也没法儿瞧病。
  这就是钱乙要面临的治疗环境,很恶劣,好在我们的钱乙早年打下的功底太深了,辩论一交手,马上就显示出了他压倒一切的优势,给反方同学以沉重的打击,然后,他几乎每次都会把正确的治疗方法给大家分析一遍,这样使大家下次知道该如何正确处理儿科病。
  
  无论如何,钱乙上任伊始首先用精湛的医术给了大家一个深刻的印象。
  
  一天,广亲宅二大王的儿子病了,各位注意,这个“大王”不是通常我们想的“山大王”,而是王爷的意思,但是这种称呼也的确很有趣,每次我看到这都觉得这是个有络腮胡子的莽汉的形象。
  这位二大王的那个儿子病了呢?是七太尉,才七岁呢。
   这您就更奇怪了,这太尉似乎是个很大的官吧,是的,没错,似乎太尉在宋朝是仅次于太师的位置了,比太傅还要高。大家一直在寻找太尉到底相当于现在的那个 官职,这个不大好比,如果要比的话,我们就勉强说是一个部长吧。宋朝是一个很搞怪的朝代,他们的皇室似乎对封官爵有特殊的爱好,皇家子弟一生下来,就开始 狂封官职,然后这一辈子里再不断地加封,怎么说也得封他个十个八个的,说句实话,最后封得我都不知道该称呼这位什么了。
  皇家的孩子出生没多久,就会封个太尉的官衔。
  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您到他们王府去串门,开门一看,屋里小板凳上坐着一排的部长,个个都流着鼻涕、穿着开裆裤呢。
  这位七太尉小朋友病了,当然要派人来找钱乙过去看看。
  钱乙赶快跑了过去,什么病啊,是潮热,他诊断结束后,说:“这孩子没事儿,不用服药了,用饮食调理一下就可以了。”
  大家长出了一口气。
  可是就在大家以为没事儿的时候,钱乙一眼看到了另外一个年龄更小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八太尉小朋友,让人感觉奇怪的是,钱乙稍微诊了一下这个孩子的脉,就说:“那个孩子是没问题了,可这个孩子马上就会有很吓人的暴病(此儿旦夕暴病惊人)。”
  大家一下子被吓了一跳,这个八太尉活蹦乱跳的没事儿啊。
  钱乙接着说:“现在就要预防抽搐了,如果恰当治疗的话,再过三天,中午过后就会好转的。”
   二大王听了感觉很愤怒,这都什么啊,你以为你是神仙啊,还预言呢,真是胡说八道,于是怒气冲天地说:“我们八太尉不是好好的吗?有什么病,你们这帮医 生,总是胡说些吓人,不过是为了多得些利益而已(医贪利动人乃如此)!你现在就给我看七太尉的病,没事儿你就走人,不要给我说什么八太尉的病!(但使七使 愈,勿言八使病)”
  钱乙的表情却很认真:“我说的是真的,您让我好好给他瞧瞧吧!”
  大家开始不耐烦了:“去,去,快走吧!”
  “我说的是真的,你们这样孩子会受苦的……”
  “去!乌鸦嘴!”
  结果钱乙很郁闷地就离开了广亲宅。
  
  第二天,广亲宅里可就乱了,为什么呢,原来是八太尉小朋友开始出现了抽搐的症状,天啊!恶毒的预言终于应验了,这可是大事啊,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钱乙。
  晕!敢情这位讲的话是真的?难道这位会预言?
  怎么办呢?还用问,赶快把这个钱乙给我找来啊。
  于是又请来了钱乙,钱乙用药后,到第三天午后的时候,小孩果然好了。
  看来在长公主那里发生过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
  这个钱乙,到底是乌鸦嘴还是预言家?所有的人都在问着同样的问题,大家眼睛瞪着钱乙,交头接耳,神秘气氛开始萌动。
  其实都不是,他只是一个掌握了儿童生理病理规律的医生而已。
  当二大王心情放松下来后,也饶有兴致地问了这个问题,就是:“你是怎么在这个孩子没有病的时候就知道他会病的呢?”
   钱乙回答说:“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开始要发病了,已经出现征兆了,他当时脸上腮部红得厉害,说明是肝经受邪了(这是钱乙本人根据《内经》总结的面部诊断 法,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直接翻阅钱乙留下的书),目光微微发直,眼睛归肝经所主,所以这也是肝经受邪的征兆,而肝属木,木生火,心属火,所以心经也必然受 邪,我又看到八太尉喜欢坐在石头凳子上,这是体内有热,想要凉快的缘故啊。”
  大家都听傻了,敢情这是个推理的过程啊,您的上一个职业该不是侦探吧。
   钱乙又说:“他的身体肥胖,脉象急促,这是脾气虚而肝火盛,所以我推断他会出现抽搐,另外,我之所以推断过午时才能好,是因为午时为心经所用的时辰,而 过了午时则是肝经最弱的时辰啊(这是中医的子午流注理论,该理论认为人体的经气是按照时辰的顺序来流注到各经的,在丑时肝经用事,此时肝经经气最旺,而对 应的未时则是肝经经气最弱的时辰)。”
  “那您用的是什么方法治疗的呢?”
  “用的是泻心肝补肾的方法治疗的。”
  大家全懂了,敢情不是神仙,而是技艺精湛的缘故啊。
  二大王也兴致盎然:老大,俺算服了!干脆俺把络腮胡子剃了下山跟您学中医得了。
 
  这边二大王儿子的病好了,没多久,到了六月中旬,那边四大王(再次提示:不是山大王,是王爷)的儿子又病了,这位,当然也不例外,也是个部长级别的,是五太尉,得的什么病呢?是上吐下泻,止不住了,水谷不化(中医术语,意思是吃什么就排泄出什么,没有加以消化)。
  怎么办,请太医吧,于是太医们纷纷跑来了,诊了脉后,大家纷纷说这是虚寒啊,该开温补之药,对,温补之药,大家互相唱和。
   于是开了补药,然后用姜汁冲水就给这位五太尉小朋友喝了(众医用补药,言用姜汁调服之),药喝下去一天后,坏了事儿了,这位五太尉开始又添了症状了,又 开始喘上了(益加喘吐不定),好嘛这份难受啊,连喘带吐,您说搁谁受得了啊(按:我算是明白宋神宗的那前八位宝贝儿子是怎么死的了)。
  怎么办?请钱乙来吧,于是把钱乙给请来了,在太医们尴尬的目光中,钱乙诊了五太尉小朋友的脉。
  诊完了脉,钱乙抬起头,对各位说:“这是体内有热啊(伤热在内也),就不能再用温热药了,昨天谁主张给用的温热之药?”
  大家忙把目光投向左右,装做不知道。
  钱乙接着说:“不能再用热药了,要用凉药(当用凉药治之),方用石膏汤,熬三份儿,三份同时喝下(用石膏汤三服,并服之)。”
  这是有人来报告钱乙,说皇上找他瞧病,得,这位来头更大,那就先告辞了,等一会儿忙完了皇上那头再回来。
   等钱乙一走,这帮医生就又来劲了,大家围着这位四大王开始议论纷纷:“我看这么用凉药治疗不妥,大王您想啊,连吐带泻的,这人得多虚啊,不补能行吗?而 且米谷都不消化了,那是脾胃无火啊,应当温补脾肾啊,再用凉药,那不要命吗?各位贤弟以为如何?(当补脾,何以用凉药)”大家又纷纷接茬,应该补!应该 补!
  没办法,这位四大王还是文化程度低,觉得这帮人讲得太在理了,于是吩咐:“来,你们开药。”
  于是大家又开了丁香散。
  没多久,钱乙同志又跑了回来,看来宫里的工作还真忙啊。
  进来一看,吓得眼睛瞪得老大,没搞错吧?我刚才不是讲了用凉药石膏汤了吗?怎么眨眼变成热药丁香散了?这是哪位在开我的玩笑啊?这个玩笑可开不起啊!
  “没人开你的玩笑,是我们开的丁香散。”诸位太医和四大王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钱乙。
  钱乙急了:“这个药千万不能服啊,服了三天以后患儿一定会肚子胀,身上发热,喝水就吐!(三日外必腹满身热,饮水吐逆)”
  “呸!乌鸦嘴,”四大王终于忍耐不住,开始发火了:“我们用补药,只能使身体强壮,你不要胡说了!”
  众位太医向四大王投去敬佩的目光:您学习我们庸医的理论还真快啊。
  钱乙也没辙了,望着这帮自以为是的医生和患者家属,得,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他问四大王:“您确定要这么用药了是吗?”
  四大王:“是。”
  钱乙:“那您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毋庸复召我)!”
  四大王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还挺牛的啊,有什么了不起啊,不找就不找,送客!
  结果钱乙又很郁闷地走出了四大王宫。
  
  各位看官觉得这宫里的病好瞧吗?
  
  结果同样的一幕又上演了(重复的频率也太高了吧,怎么这帮大王就不接受教训呢?),到了第三天,这位倒霉的五太尉小朋友果然出现了肚子胀,身上发热,和喝水就吐的症状。
  不会吧?!四大王也傻了,怎么这个钱乙说的这么准啊?
  那赶快找这个钱乙吧!家人纷纷议论。
  四大王这回也蔫了:“我曾经说过再也不找他了,我看还是找其他太医们吧。”
  于是又找来了那帮太医。
  这帮太医一瞧,这位五太尉脑袋都耷拉下来了,面无人色。
  于是纷纷摇头:对不住了四大王,这病我们瞧不了。要么,您再找找别人试试?
  我靠!四大王气得很不能把这帮爷脑袋给拿下来。
  没办法,低头求钱乙吧,去,派人去请钱乙。
  钱乙那边正为皇上的事儿忙得头都抬不起来呢,就对来请的四大王宫的人说:“现在稍微有点忙,忙完回头就过去。”(适用故不时往)
  派来的人回去了,四大王一看不高兴了:“怎么一人回来了,钱乙呢?”
  下人回禀:“钱乙说他正忙,回头再过来。”
  四大王一想,不对啊,这个钱乙这是跟我摆架子呢吧,我说过不再请他,他就居然敢给我脸色看?!(王疑且怒)
  来人,给我多派些人,去把钱乙给我抢来!(使人十数辈趣之)
  这回场面可就大了,只见十几号人杀气腾腾地从四大王宫里出来,直奔太医院,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这是谁跟谁啊?这位四大王跟哪个山头的火并上了?
  钱乙还在忙呢,呼啦进来了十几号凶神恶煞般的人物,冲着钱乙狞笑:“太医丞,怎么着?我们四大王那边请你,你就敢不给个面子?”(按:有明显的黑社会性质)
  钱乙这才明白为什么,嗨,犯得上来这么多人请我吗?可是,我这倒是有个条件,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就去,否则您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什么条件?”
  “我去了一定要按照我的方子下药,否则去了也是白去,还耽误了皇上这边的事情。”
  于是马上有人跑了回去,通禀了四大王,四大王顺手给了此人一个耳光:“废话,我要是不听他的,还用这么多人请他干嘛?”
  这个倒霉蛋可真够窝囊的,专程回去挨了个耳光又跑了回来,捂着脸说:“大王说了,听你的。”
  就这样,钱乙跟着这帮人就来到了四大王宫。
  路上行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还议论呢:“嘿,这位钱大人架子真大,连四大王请他都得出个仪仗队。”
  
  钱乙再次诊脉,然后对四大王说:“仍然是热证,用白虎汤(按:这是《伤寒杂病论》中的方子,方中的主药为生石膏,该方能清阳明气分邪热,故以西方白虎名之,是张仲景记录的之前道家的方药),一日服用三次。”
  到了第二三天,用白虎汤每天服用两次(与白虎汤各两服)。
  第四天,用石膏汤加味服用一次。然后患儿的热就退去了(热退而安),身体也恢复了健康。
  
  四大王一直张着大嘴,在旁边看着呢,直到最后儿子康复了,才把舌头缩了回去:“我的天啊,这才是瞧病啊!”
  
  看完了热闹,四大王也忍不住问了句:“钱大人,您干脆再给讲讲得了,为什么要这么治啊?”
   钱乙也没客气,正好给各位御医讲解一下:“这个病发生在六月,六月热盛,邪热侵入了孩子的体内,热伤脾胃,所以才会发生严重的吐泻,这个时候要清热,如 果用了温热药,则上焦也就热盛了,所以才会发生喘的症状,后来又误用了丁香散,丁香是下焦热药,这样上中下三焦皆热,所以我判断会腹胀,饮水吐逆,至于如 何使用白虎汤,仲景已经在《伤寒杂病论》中论述过了,大家可以参看一下。”
  “太精辟了!”四大王觉得自己已经听懂了,很感慨地赞叹到,然后心里也想:要么我也向二大王一样,也把络腮胡子剃了下山来学中医?
 
  但是,估计您的心中此刻恐怕会涌现出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这种桥段会不断地出现,而且极其地类似,都是钱乙提前几天预言了患儿的病情,然后大家不相信,最后果然如此,难道钱乙真的具有什么特异功能?为什么他能够提前观察到疾病的征兆?
  这个谜底我现在为您揭开吧,这是因为钱乙他练就了一套不用问就能诊断病情的本事。
  其实儿科的特殊性就在这里,您想问,可您怎么问啊,那么小的婴儿只会哭,您还问他:“来给叔叔形容一下这种疼痛是锐痛还是钝痛?是隐痛还是跳痛?”估计孩子会回答您以更尖锐的哭声,或者尿您一身。
  所以小儿科必须从语言之外找到诊断的依据,现在可以通过影像学方法、生化检查等方法来进行了,但有的时候仍然有漏洞,比如有的婴儿的腹泻,生化检查没有任何方面的异常,但就是孩子腹泻,瘦弱,我见过一些这样的婴儿,令那些儿童医院的医生很苦恼,最后是中医给调好的。
  古代的诊断方法更少了,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治疗儿科病。
  人家钱乙就开始琢磨了,这样下去还了得了,要想办法啊。于是在长期的实践中人家搞出了一套绝活,那就是通过小儿的外表来判断病情(中医叫望诊)。
  这套活儿确实很厉害,现在能用的人已经很少了,给大家介绍一下,比如他通过观察五脏在脸上的反射区的颜色等来判断五脏的状态,他还可以通过观察小孩子的孔窍,比如眼睛、鼻子、肛门等的状态来判断病情,尤其是眼睛,那是钱乙特别重视的。
  还有听患儿的声音,也是很重要的,比如有一次钱乙偶然路过一个相识的老头家,听见有婴儿的啼哭声,钱乙表现出非常惊愕的样子,问:“这是谁家的婴儿在哭啊?”
  老头很兴奋地介绍:“这是我的孙子啊,我家里刚刚生了一对儿双胞胎,还是男孩子呢。”
  钱乙严肃地说:“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啊,现在能不能活还不一定呢,要过了一百天才算平安啊(过白日乃可保)。”
  您说这不找骂吗?有这么说话的吗?人家大喜的事情,您来个还不一定活呢(通常境况下会挨一顿板砖)!
  看来这个老朋友还是挺客气的,只是面上不悦而已,说了句“送客”也就算了。
  结果是,果然没到一个月孩子就病了,找不到钱乙,最后很快都死了。
  这件事说明钱乙可以通过婴儿的声音来判断其健康情况。
  这些诊断方法很多,我就不一一介绍了,各位看官有兴趣可以看钱乙的书。
  
   因此,在儿科还不发达的当时,在其他医生还完全不清楚患儿的疾病状态的情况下,钱乙已经通过他这些独特的诊断手段了解了病情,这弄得他总像是个先知似 的,其实这些都是中医诊断学里的正常的内容。在中医诊断里面,望闻问切四诊必须合参,但现在有很多内容医生都不会了,只剩下问诊了,很可惜。
  
   在太医院里任职,除了给皇族治病,宋朝那会儿太医是可以出去给老百姓看病的(按:后世有些朝代就不行了,必须一心为皇室服务),所以钱乙也经常被请去给 京城里的各家诊病,因为当时钱乙的名声已经很大的(连皇上都颁发认证证书了),所以请他的人多极了,这样,钱乙也同时开始了他的教育不合格的医生的过程, 他的教育方式很简单,那就是:现场考试。
  这搞得其他的不大合格的医生很痛苦,纷纷感觉到自己的噩梦开始了。
  
  一天,京东转运使李同志的孙子病了,才八岁,咳嗽,气短,胸闷。
  一开始并没有请钱乙,请了其他的医生,这个医生诊了病后,很有把握地说:“这是肺经有热啊,需要用凉药治疗,方用竹叶汤、牛黄膏每天各服用两次,保证痊愈。”
  治疗效果很糟糕,原来只是咳嗽,好家伙,服下这个药后,又开始加上喘了。
  这回李同志急了,赶快又请来了钱乙。
  这个医生一听钱乙要来,心想坏了,这位以现场考试闻名啊,我这两下子,还不露馅?赶快跑路吧!
  还没等迈腿呢,钱乙已经来了,于是只好一脸苦相地看着钱乙,脸都白了。
  钱乙诊完了脉,果然开始发问:“服用的什么药啊?”
  李同志抢先回答:“竹叶汤、牛黄膏。”
  于是钱乙同志正式开始了现场考试的过程,问医生:“服用这两个药是想治疗什么呢?”
  啊?考试这就开始了?医生硬着头皮答到:“用,用来退热、退涎的。”
  钱乙同志接着考:“这个病是什么热发作呢(何热所作)?”
  这个医生一脸苦相,心里想:老大,你要看病你就自己看吧,干嘛要考我啊,兄弟我以后还要混啊,这样很丢人的啊,拜托给个面子吧!心里想着,可嘴上还得回答啊,于是说:“是,是肺经热,所以才咳嗽,咳嗽久了才生痰涎。”
  钱乙同志接着考试:“那么竹叶汤和牛黄膏是入什么经的药呢?”
  老大,求求你别考了行不?这个医生脸都绿了,还要回答:“是入,什么经来着?”
  钱乙:“是入心经的。”
  医生:“对啊,是心经。”
  钱乙:“既然是肺热,你用入心经的药做什么呢?”
  医生:“啊?”
  钱乙同志终于宣布考试结束,开始了教育的过程:“这个孩子不是肺热,而是肺虚,同时感受了寒邪,治疗的思路是补肺,同时散寒,此时千万不可用凉药,下面我治疗,你来看着,以后就知道怎么处理了。”
  这位考生眼泪差点下来了,老大!这堂课我的印象好深刻啊!
  最后钱乙很快就把这个孩子治好了。
  
  除了在民间推广现场考试制度外,在宫里钱乙同志也开始了推广运动,这搞得太医院的医生们也开始紧张得抓耳挠腮的。
  一天,睦亲宫里的十太尉小朋友病了,是疮疹,先是诸位太医们来给诊断了一下,大家说得乱七八糟的,没有一个统一意见,这可让睦亲宫的大王(不知道是几大王)急了,你们的说法还不统一呢,让我们太尉怎么服药啊?去,把钱乙给我找来。
  于是钱乙就来了,诊了脉,然后转脸看着诸位太医。
  这些太医感到后背一阵发麻,这位,别不是又要现场考试了吧?!
  没错,您猜对了,钱乙同志又要开始推广考试运动了。
  钱乙:“刚才大王问了,这个病是属哪个脏腑的,大家来回答一下吧。”
  我靠,你自己回答不就行了,别拉上我们行吗?心里想着,嘴上还得回答,一个医生说:“是胃中大热。”
  钱乙同志立刻看着这位医生,好嘛,这位同志脸上立刻见汗了,赶快用手擦。
  钱乙:“如果是胃热,为什么患儿会乍凉乍热的呢?应该一直热啊?”
  医生:“啊?这……”心想:我怎么知道啊!大哥,你去问问别的家伙吧!
  于是钱乙又看着另一个医生,这位医生的脸立刻白了。
  钱乙:“你说这个病是什么原因呢?”
  医生:“是母亲的腹中有毒。”
  钱乙:“既然是母亲的腹中有毒,那是哪个脏腑的毒呢?”
  医生心想:天啊,我哪里知道是哪个脏腑有毒啊,大哥,我回去好好看书还不行吗?别考了成不?
  可这不回答丢人啊,于是硬着头皮回答:“母亲的毒在她的脾胃。”
  钱乙同志还真是不依不饶啊,接着问:“既然毒在脾胃,那患儿为什么惊悸呢?”
  医生:“这……”心想,丢人就丢人吧,于是把头一低,开始装傻。
   于是,钱乙开始了他的正式讲课:“这个病啊,是一种传染病(此天行之病也),但是也是由于婴儿自身正气弱造成的,正气之所以弱是由于还是胎儿的时候吸收 了母亲的不洁之气,这个病的治疗,不可妄用泻下法或者发表法,需要解毒治疗,需要按照五脏来辨证,呵欠顿闷,要着重肝经;时发惊悸,要重视心经;乍凉乍 热,手足冷,要重视脾经;脸上,特别是眼睛和面颊如果发红,咳嗽,要着重肺经……”(具体钱乙老师讲了很多,就不给大家多写了)
  在钱乙那个时 候,对麻疹、水痘和普通的幼儿急诊还分得不清楚,原因很简单,那是将近一千年前哦,还基本没什么成型的儿科呢,人家钱乙是第一位,他的很多关于小儿病症的 记录都比欧洲早了几百年,已经很不容易了。具体这位十太尉小朋友患的是哪一类的病证我就不给一一对号了,反正在上课结束后,钱乙老师又给做了个示范课,用 抱龙丸给十太尉小朋友服用了几次后,就给治疗好了。
  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式,人家钱乙前面讲得热闹,后面的治疗效果也真好,还真不是盖的,这搞得其他太医们实在是没话说。
  
  总的说来,钱乙在太医院的表现是非常好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供奉禁掖,累有薄效”,一般中医自己客气说“薄效”的那就是比较好了,但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钱乙却做出了一个令大家都非常不解的决定:退出太医院,回到民间。
  为什么钱乙要做这样的决定呢?皇上能放过这个对自己有用的人吗?他的后来怎么样了呢?我们下面接着聊。
 
  为什么钱乙要退出太医院呢?我分析,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因为钱乙为人太过认真,他在临床过程中为了能顺利治疗,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意见,将其 他人的错误治疗思路辩论掉,这样使得各位感觉非常难堪,所以产生矛盾是当然的。历史上不止钱乙一个有此遭遇,很多从民间选拔的高手破格进入太医院后都出现 了这种情况。当然,这个原因文献中并没有记载,是我们根据钱乙医案中他的看病风格推断的。
  另外一个原因是,在宫廷里任太医丞这么长时间以来,钱乙在不断地问自己一个问题:自己生下来难道是为了皇家服务的吗?
  对于有些人来说,能够为皇上服务是一生的光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名誉地位金钱更是不用说的了,所以他会乐此不疲乃至终生奋斗的。
  但是对钱乙来说,他心中想的却不是这些。
  在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钱乙望着星空,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在东平王冢顶上学习五运六气的情景。
  那个时候也是繁星满空,自己青春年少,心怀济世之志,那些在逆境中奋斗的时光,虽然孤单寂寞,但是想起来却多么的美好啊!
  可是现在,虽然也可以出宫诊病,但是大部分时间却都是围绕着这些个皇子转,这些皇家子弟娇生惯养,骄横跋扈,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无论怎样调理都不会令人满意。
  这样下去,会丧失掉自己心中的那个信念的。
  是的,那个自己年轻时在满天的繁星下立下的信念。
  难道自己心中的那个信念是如此的重要吗?
  是啊,这个信念是自己在最困难无助的日子里的唯一支柱,自己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这个信念,却永远都不能失去的!
  这个信念是什么呢?这个信念就是:尽一生之力去提高医术,治疗更多的孩子!
  就这样吧,钱乙,不要再无谓地浪费生命了,按照你自己信念的指引,去做该做的事情吧。
  还有更多的患儿等着你去拯救呢!
  
  当天夜里,钱乙秉烛写下了一份辞呈。
  当然,向皇帝辞职可没有那么简单,这和您跟公司经理辞职绝不一样,绝对不是可以随便写张纸拍在皇帝的桌子上就可以走人的,这是一人独尊的皇帝,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钱乙的辞职理由是自己病了。
  他也的确病了,他患的是风湿,估计是早年在寻找他父亲的时候在大海中患的,此时病痛开始侵袭他了。
  估计是钱乙写的辞呈太真诚了,一向不大讲道理的皇帝也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很不情愿地同意了钱乙的辞呈。
  
  钱乙终于自由了。
  当他从宫殿里一步步走出来的时候,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这层层叠叠的皇宫,心里感到了说不出的愉悦。
  再见了,各位大王们!我终于要回到熟悉的故乡了。
  
  故乡,听上去多么亲切的字眼!
  故乡是什么?故乡是一个人的年龄越大,心中就越是惦念的地方。
  
  钱乙终于回到故乡了。
  他望着熟悉的街道,听着熟悉的山东口音,闻着户户窗中飘出的炒菜的香气,感到了回到家里的温暖。
  从此开始了简单、忙碌的诊病生活。
  
  在这样的生活中,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宋哲宗即位的时候,这位宋哲宗皇帝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又想起了钱乙(估计是皇上家又有哪位太尉小朋友病了),于是宣钱乙进宫,到太医院任职。
  钱乙这个烦啊,可不情愿归不情愿,新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点儿吧,于是就又返回到太医院,又做起了太医丞。
  宋哲宗这个皇帝虽然性格软弱了点,但还是个好皇帝,所以钱乙这次在任上呆的时间比上次长了些,可是,由于心里一直惦念着家乡的百姓,所以最后还是托病递交了辞呈。
  皇上看这可真是无法留住这个钱乙的心啊,万般无奈之下,同意了钱乙的辞呈。
  于是钱乙得以再次回到故乡。
 
  简单的庭院。
  一个简洁的榻铺,钱乙坐着,躺着都在这个榻上(坐卧一榻上)。
  此时的钱乙,已经老了,须发皆白。
  他不戴帽子,不穿鞋子,穿着宽大的衣服,几乎不出门(杜门不冠屦)。
  榻的边上堆满了各种书籍。
  手边还有一壶好酒。
  当夏天的风吹过的时候,庭院里的树荫带来阵阵清风。
  到了饭点儿的时候,老伴会炒一两个香气扑鼻的菜,端到榻上来。
  这就是钱乙回到家乡后的生活。
  
  当然,这里面最重要的,还是看病。
  周边的患儿家属会抱着孩子,从各地汇集到这里,请钱乙诊病(病者日造门)。
  有的就是周围的邻居,有的是从百里以外赶来的,每天院子里都排着一溜的患者。
  钱乙会为他们认真地诊断,然后付药而去(皆授之药,致谢而去)。
  看着那些病愈后的小娃娃露出可爱的笑脸,钱乙会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诊病的生活是很相似的,没有什么波澜起伏,但是每个患者又各自不同,都需要仔细地分析考虑。
  这不,曹家的儿子才三岁,本来挺可爱的孩子,现在却日益瘦弱了下来,脸上泛着黄色,经常莫名其妙地发一阵寒热,也不想吃东西,平时最爱吃的炸糕都懒得理了,也不爱喝水,奶也不喝,这可把家里人给愁坏了。
  他们把孩子领到钱乙这,他的父亲难过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对钱乙说:我这个孩子是三十岁才得的啊,您不知道生他的时候他的爷爷奶奶乐成了什么样,现在老人愁得都快病了,钱先生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啊!
  钱乙看着孩子,说:“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钱先生,可全拜托您了!”
  钱乙用手拍了拍孩子父亲的肩膀:“放心吧,孩子的病,交给我,你负责好好照顾老人吧。”
  孩子的父亲含泪点着头。
  于是给孩子做了全面的诊断,然后问孩子父亲:“别的医生给他服用过其他的药吧?”
  孩子父亲:“是啊,我们镇里的医生给他用过牛黄丸、麝香丸,没有见效,还用过干葛散,服了以后反而吐了。”
  钱乙叹了口气:“现在要泻下,先用白饼子(按:内含巴豆,为泻下药),让孩子把肠胃里的积滞糟粕去掉,然后补脾,期间在稍微配合用一点消积丸(以消积丸磨之)。”
  孩子父亲:“孩子这么瘦弱,泻下能行吗?”
  钱乙:“不要紧,相信我,积滞去掉人才能健壮。”
  孩子父亲:“我相信钱先生。”
  没过多久,他就领着变得白胖的孩子来谢钱乙来了。
  钱乙望着孩子健康的面容,仿佛看到了一家人的笑脸,自己的心里也开心起来。
  
  段家的孩子病了,一家人哭着来到钱乙家。
  这个孩子病的是咳嗽,身上发热,有痰,可是几天前突然开始咳血,精神状态也突然下降,脸已经白了,家里人吓坏了,把孩子抱到了这里。
  孩子的母亲哭得眼睛已经肿了。她说一看到孩子在受苦就流眼泪,恨不得自己替孩子有病。
  孩子的父亲不善言辞,紧咬着嘴唇,双手绞在一起,手指都红了,在见到钱乙后,倒头便拜,然后拿出个布包,放到钱乙面前:“钱先生,这些银子,做为诊费,请您救活我的孩子吧!”
  钱乙把布包推了回去,诚恳地说:“不用这样,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孩子父亲:“钱先生,全靠您了!”
  钱乙看着他们,说:“孩子的病交给我了,你们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孩子父母都流着眼泪点头。
  钱乙诊了孩子的脉,慢慢抬起头,说:“前面的医生用的什么药啊?”
  孩子父亲:“用的桔梗汤和防己丸,没有效果,反而喘了。”
  钱乙叹了口气,说:“是这样啊,他们把治疗的次序错了,现在要先去痰涎,然后补肺。”
  孩子父亲:“啊?”
  钱乙:“先用褊银丸服用一次,不要多服,然后用补肺汤、补肺散服用,不要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真的啊!”孩子家长望着钱乙,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
  果然没有多久,孩子的父亲亲自跑来了,向钱乙报了喜讯,说孩子已经好了。
  钱乙望着喜悦中的孩子父亲,笑容也洋溢在脸上。
  
  在大家感谢钱乙的时候,钱乙是笑容满面的,可是人们不知道,在背后,老人也被病魔折磨着。
  在年轻的时候,他为了寻找父亲,多少次饿着肚子在大海中与海浪拼搏,这样落下了个风湿的病根,现在开始找上门来了,他的周身开始疼痛,四肢的运动也开始出现了障碍。
  钱乙自己给自己诊断了以后,心中暗惊:这是可怕的周痹的病证啊(按:周痹,一种以全身持续疼痛为特点的风湿病,现代的一些风湿、硬皮病、红斑狼疮等疾病可以参照此病),如果这种病邪侵入到内脏,则是要致命的啊,怎么办呢?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啊!
  在考虑了很久之后,他终于决定,用药力把病邪逼到四肢去,这样可以保住性命,于是他自己配了药物,开始服用。
  在服用了一段时间以后,他发现自己的左胳膊和左腿开始慢慢不能动了,身上的其他部位却恢复了功能,这才放心了:终于成功了,病邪被移到四肢了!
  这是一种特殊的治疗方法,可以缓解致命的疾病,在古代的中医文献中有很多记载,现在很少有人会了。
  
  在恢复了以后,他仍然继续他的没有一天闲暇的诊病生活。
  
  老黄家的孩子病了,才两岁,这回的病可重,本来是拉肚子,医生们给用了止泻药,结果十余天后,孩子的病突然加重,泻下的大便是青白色的,喝的奶都不消化,身上也凉了,每天开始昏睡,医生们都说这个孩子要危险了,已经病危了。
  老黄此时欲哭无泪,看着孩子平时玩的玩具,心如刀割,面对自己老婆的时候不敢哭,在没有人的时候曾放声大哭一次,晚上一闭眼,就是孩子平时的可爱的笑容,他的精神都要崩溃了。
  孩子还有救吗?问了几个医生,大家都纷纷摇头,不敢接手。
  一家人的心都凉到了谷底。
  
  在走了很远的路以后,他们抱着孩子来到了钱乙的家。
  钱乙让家人安顿他们住下,然后看孩子的病。
  仔细诊断后,钱乙慢慢叹了口气,说:“再晚确实就来不及了。”
  大家都摒住了呼吸,听他接着说:“这个病治疗要复杂些,他们用的止泻药把病邪留在了胃肠之中,本应该给排出去,可孩子的身体弱,就要先补一下。”
  于是开了益脾散、补肺散,一天服用三次,服了三天。
  三天后,孩子的身体温暖了。
  此时又开了白饼子,让孩子大泻一次,将肠胃里的毒邪排除,然后马上用益脾散每天服用两次补养脾胃(这是其治病诀窍,肠中毒邪不去,如果进补则是关门留寇,疾病永无愈期,一定要排出毒邪后才进补)。
  在经过了这三个层次的治疗后,小孩子的病很快就好了,脸上又出现了逗人的表情。
  老黄一家感激涕零,跪在钱乙的榻前,说:“让我们为您些杂事吧,希望能够照顾您的生活!”
  钱乙挥挥手,慢慢地说:“我已经是老朽一个了,哪里还用人照顾,你们去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吧,你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回去照顾好孩子吧!”
  
  望着一家人远去的背影,钱乙慢慢地叹了口气,心里想:不知道还能照顾这些孩子多久了。
  
  在这样的日子里,钱乙慢慢地老去,时光像是河流中的水,在无声无息中流走。
  已经记不起回到家乡后这么多年,到底治疗过多少个患儿了,只知道自己每天都是在面对一个接一个的患者中渡过的。
  
  人总是要老的,总是要和这个世界告别的,慢慢地,钱乙走到了他生命的最后的日子。
  
  这天,他起床后,坐了一会儿,给自己诊了一下脉,然后告诉自己的家里人,今天不出诊了。
  他让家人把自己的朋友请来,早饭后,大家坐着聊天聊了一会儿。
  在大家告辞时,钱乙特别起身相送。
  然后,他告诉家人,给我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吧。
  家人很奇怪,这个老人,大白天的换什么衣服。
  
  衣服换好后,老人让大家都忙自己的事去吧,然后自己就默默地端坐在榻上,望着院子里的孩子们。
  
  院子里,六七个孩子正在玩着游戏,小男孩剃着小光头,欢天喜地的跑着,他们拿着个小布口袋,正互相丢着。
  阳光下小孩子的脑袋发着闪亮的光,他们笑声阵阵传来。
  钱乙眯着眼睛看着,渐渐地,他仿佛觉得自己也变得年轻,融入孩子们欢快的游戏中去了。
  然后,慢慢地,他的眼睛闭上了。
  
  钱乙,享年八十二岁。
  
   钱乙,字仲阳。在他童年的时光里,并没有享受到父母给他的爱,但是,他却把这种缺失化成了大爱,并把这种大爱给予了天下无数个痛苦中的孩子。他一生救人 无数,并写出了现在能见到的首部中医儿科专著,奠定了中医儿科的专科地位,为后世儿科治疗大开法门,其功德无量。他所创立的六味地黄丸等方药至今仍然被广 泛使用。
  他所论述的部分理论内容,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价值,但是他心中的信念却永远流传了下来,流传在医生们的职业操守里,流传在孩子们健康快乐的笑脸中。
  
  在钱乙去世后的某一个秋天。
  钱乙的坟前来了一位年轻人。
  他就是曾经得到过钱乙指导的年轻儿科医生董及之。
  他在钱乙的坟前点上香,烧了些纸,然后跪倒,磕了三个头。
  树叶从旁边的树上纷纷落下,散满了一地。
  他默默地站立了一会儿。
  然后,他拿起出诊用的雨伞和药箱。
  转过身,继续出诊去了。
 
  六味地黄丸的保健作用
  
  六味地黄丸在中国基本上可以是尽人皆知了,如果做个调查,估计就可以发现它是中医方剂里面知名度最高的 一个方子,但是虽然名气这么大,可老百姓还是不大清楚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服用它,我经常接受这样的询问:“您说我身体现在这个状况,能不能吃这六味地黄丸 啊?”此类问题历年积攒下来,不下有上百人问了。
  所以好好写写这个六味地黄丸吧,让大家自己心里更有个数。
  六味地黄丸就是我们的钱乙创的方子,在他的书里叫“地黄丸”,后来由于使用地黄的方子太多了,于是就叫了六味地黄丸,因为这方子里的药一共有六味。
   这方子是怎么来的呢?原来,这个方子也不是钱乙凭空想像出来的,这方的原型是《伤寒杂病论》中所载的崔氏八味丸,这崔氏八味丸由于出现在《伤寒杂病论》 的《金匮要略》中,所以后世称它为金匮肾气丸,又叫桂附地黄丸。(注意,这个金匮肾气丸可不是现在各个药厂生产的“金匮肾气丸”,现在药厂生产的是在原来 金匮肾气丸的基础上又加上了车前子、牛膝两味药,实际上这个方子的名字叫济生肾气丸。)
  我们的钱乙是儿科专家,他觉得小儿是纯阳之体,不需要再补阳了,所以就把这金匮肾气丸中的桂枝和附子给去掉了,结果就剩下了六味药,它们分别是:熟地、山药、山萸肉、茯苓、丹皮、泽泻。他把这个方子命名为肾气丸,就是现在的六味地黄丸了。
  古人开方的思路是非常的清楚的,讲究的是君臣佐使,就是像治理一个国家一样,要有个政府部门的合理结构,同时也像打仗一样,要把各位将帅安排得当,兵力的部署也要恰到好处,这样才能打胜仗,而六味地黄丸恰恰是这方面的典范。
  
  一个熟悉兵法的人,只要一看到对方在各个战线的兵力部署,就会知道对方想要打哪里,重点是哪里了。
  中药的方子也一样,让我们来通过六味地黄丸的份量安排来看看,它到底是调整人体哪部份的吧。
  六味地黄丸方子里面的每味药的份量的分配是相当讲究的,它们分别是:熟地八钱,山萸肉四钱,山药四钱,茯苓三钱,丹皮三钱,泽泻三钱(此比例通常不轻易改变)。
  这么一看,这个战阵的队列排布就清楚了,首先,站在中军位置的是大将:熟地,他长得黑黑的,大块头。它领的兵那是最多的,有八钱之多,也就是说,这里部署的兵力最多,那么这个熟地是干嘛使的呢?
  我们的大将军熟地是入肾经的,它对肾经的地理位置最熟悉,可以直接进入,它滋阴补血,益肾添精,这对肾经的正常运转是十分重要的。
   先要和大家介绍的是中医的肾的概念,中医里的肾并不完全说的是西医的肾实质(就是那对泌尿系统的肾脏),中医的肾还包括生殖系统的内容,这就是我们中医 通常说该人“肾虚”,可是如果到西医的泌尿科对肾脏进行检查却毫无问题的原因,有的时候,“肾虚”的患者做一些西医的生殖系统检查反倒能检查出问题来。
  我们的大将熟地带着兵进入肾经后,可以对肾进行营养补充,也就是说,它及时地把粮草饮水等战略补给提供给了肾,这就是它滋补肾阴的作用,在中医里,阴属物质,阳属功能。
  由于我们熟地提供的粮草补给,使得肾能够正常地运转了,为身体的正常运行提供原动力。
  我们再来看看谁带的兵第二多,原来是山萸肉和山药,分别是四钱,这说明它们带兵的数量是主将的一半,这么看来,这二位绝对不是主力大将,而是副将。
  让我们先来看看山萸肉吧,这位副将长得红红的,咬上去酸酸的(现在价格很贵啊),现在我们把地图铺好,来仔细看看这位副将要占领哪里?原来是肝经,中医的肝并不只是西医讲的肝脏,中医的肝是一个系统,还负责管理包括情致等方面事务。
  中医说:酸味入肝,山萸肉领兵四钱,直入肝经,同时还兼入心经、肾经,这样副将山萸肉带领着队伍进入肝经后,就及时地把粮草送入了这个领地,这样肝经的运行就正常了,同时心经也得到了补给。现在我们再来看地图,好的,肝经和肾经这两个区域已经得到及时的补养了。
  另一个副将是山药,它带的兵也是四钱,他长得白白的,胖胖的,味道是甘甜的。
  中医说:甘味入脾,所以这次我们不用翻开地图也知道了,它一定是带着它的士兵进入了脾经的区域,对那里进行了及时的补给。
  同时,副将山药还兼入肺经,所以肺经这个区域也得到了一些战略物资。
  好的,现在几位将军都出发了,让我们再来看看这个战略地图吧,肝、脾、肾三个战区,已经插满了红旗,心、肺战区也得到了补养,所有的位置都投放了大量的战略物资,得到了充分的恢复。
  但是问题出现了,前方战报回来了,三个主要战区都发现了问题,肝经战区的回报是说那里尚有部分敌人没有清除,影响了物资的投放,这部分敌人是什么呢?原来是肝火,有肝火在,那么投入大量的物资是危险的。
  怎么办?让我们来看看现在我们司令部还剩下那些战将了吧,对了,就是你了,丹皮,你带兵去吧。
  丹皮,又叫牡丹皮,它可以带兵直入肝经血分,清除肝火,它历来以手段猛,行动快著称,但是由于这次去执行的是补给任务,丹皮只是对山萸肉进行掩护,所以不用带那么多的兵,三钱就够了,我们管它叫特种部队吧,好的,丹皮,你现在出发!
  脾经回来的报告是说:脾经里还有部分敌人潜伏,原来是水邪,脾经是个干燥地带,如果有水邪潜伏,则投放的物资会被浸泡,变成一堆烂泥的!怎么办?需要排一位排水能手去处理这个问题,越快越好!
  让我们赶快再看看剩下那些将领了?好的,茯苓,就是你了。
  茯苓,味甘淡,主要对脾经地形比较熟悉,它是寄生在大松树的根须上的一种菌类,白白的,味道平淡,它可是泄水健脾的能手,现在我们命令它带兵三钱,组成一个特种部队,直入脾经,将脾经的水湿泄去,如不完成任务,提头来见!
  桌子上剩下的是最重要的求救信了,这是肾经那里发来的,说是在肾经那里也有水湿,这肾本来就是管理水的,但是如果水太多了,超出了它的负荷量,则会变成严重的负担。
  怎么办,我们的主要战区出现了问题,派谁去呢?这可要好好的考虑一下,一定要派个能打硬仗的,好吧,就派泽泻吧,光看它的名字就错不了,泽泻,泽泻,多少水泽都会泻掉!
  现在派泽泻带兵三钱,组成特种部队,直入肾经,执行泻水任务,先立下军令状,不完成泄洪任务,提头来见!
  
  各位这回看清楚了吧,这次战斗任务的策略设计是三补三泻,三位主将进入肝、脾、肾三经,同时派了三位助手进入这三经泻去该经的邪气,这种治疗思路是严密的,否则如果一味进补则会导致有邪气的脏器的功能异常。
   有了这次战斗经历,如果以后谁在跟您说六味地黄丸只是补肾阴的,您一定要告诉他这样说不完全,六味地黄丸是补肝脾肾的,只是着重点在补肾而已,所以它是 一个比较全面的调理身体的方药,也正因为它的设计思路如此精细,故此在经过了近一千年的临床考验后,它成为了中成药中最为著名的方子。
 
  那么,究竟是出现了什么样的症状才可以使用六味地黄丸呢?
  主要是在肾阴虚的时候,服用效果最好。
  那么,到底什么样的表现是肾阴虚呢?
  首先要看舌头,舌头分舌苔和舌质两个部份,舌质如果发红就有可能是了(如果舌质白则是阳气不足的表现),要排除。舌质红,然后舌苔是薄的,注意舌苔厚的人说明是体内有痰湿,是不能不用六味地黄丸的,要先清掉痰湿。
  总结一下,就是舌头的状态是舌质红、舌苔薄的人,有服用六味地黄丸的可能。
  然后是脉搏,您可以和以前自己的脉搏比较,如果最近跳得比较快,则可能被划进来了,肾阴虚的脉搏的特征是细数,您可以在附近找个老中医,让他诊一下脉,看看自己的脉是否是细数,看看自己的舌头是否符合舌质红舌苔薄的标准。
  如果脉搏跳动的比较缓慢,那是绝对不需要服用的。
  
  然后再看症状吧,中医是很重视症状表现的。
  如果在舌红苔薄脉细数的同时,出现以下症状,就可以服用六味地黄丸了:
  腰膝酸软,这是因为肾的位置就在腰部,腰是肾的宅第,如果肾阴虚,则会导致腰部感觉不正常;
  头晕眼花,这是因为阴血不足,虚火上攻的缘故,这种感觉是眼睛干干的,很涩,见到风还容易出眼泪;
  耳鸣耳聋,这种耳鸣是一种长时间的,声音很小的那种耳鸣,和您感冒发烧时的那种轰轰的耳鸣不同,相信您自己一体会就明白了;
  盗汗自汗,就是身上总是出虚汗,稍微一动就是一身,这里尤其注意的是晚上睡觉时出汗,那就说明阴虚的非常厉害了,有的人被褥都会湿的,但是需要鉴别的是在夏天的桑拿天,无论是谁睡觉都会出汗的,这个不要包括在内。
  以上是通常的诊断标准,下面我再介绍几个六味地黄丸在现实生活中的几处应用。
  
  一个是熬夜的情况。现代人的生活已经和古人有很大的不同的,古人是跟着太阳的起落作息,现代人则反过来了,夜里经常要熬到一两点钟,然后早晨起得很晚,这样的作息时间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影响。
   因为中医认为夜属阴,如果您在夜里一直不休息,一直在活动,那么您消耗的是您的阴气,也就是说消耗的是您的物质基础,这会引起您身体的各种反应,现在很 多研究者把目光投向了上夜班的人群,研究发现他们身体所患的一些职业病是非常有规律的,比如夜班人群的脂肪肝发病率远远高于正常人群,大家很不理解这是为 什么,其实这就是身体在进行自我补偿而已。
  所以,熬夜的人注意了,如果您感觉到了有前面我论述过的那些诊断指征,那就可以服用六味地黄丸来进行调理了,它可以慢慢调整您身体的失调,使身体向正常的方向转化。
  
   还有一部分人群是用脑过度。这也是随着世界的发展出现的一种趋势,在古代这种情况很少,没有这么大的强度,在六七十年代也很难想像,但是现在的工作学习 节奏太快了,出现了很多在短时间内过度用脑的情况,比如打电子游戏,这种事情要求你的大脑反应很快;又比如工作任务,可能要求您在很短的时间内进行高强度 的思考;又比如学习,有的时候要求您三天写一篇论文等等,这些事情也需要消耗大量的物质基础,长此以往,则人身体的状态就会改变。
  那么用脑跟 肾有什么关系呢?中医认为肾主骨生髓,脑为髓海,就是说中医认为人体的骨头,骨头里的骨髓,以至于脊髓,直到大脑,都是与肾密切相关的,如果过度用脑,则 会产生一些比如耳鸣、疲惫无力、头晕、腰腿无力等情况,所以想要补充用脑过度产生的身体失调的情况,要从补肾下手,这个时候可以服用六味地黄丸,它可以对 身体进行调整,使物质得到及时的补充。
  
  还有一部分人群是房事过度。西方人不大重视这个问题,但是东方人的体质不同,实际房事过度 缺失会引起一些身体上的失调。但是记住,六味地黄丸不是壮阳药,它们有本质的不同,有许多朋友都问我这个问题,就是六味地黄丸是否能够让性能力更强等等 的,在这里我要把这个事情讲一下,在房事过度后,人的身体会出现一些失调,六味地黄丸是调整这些失调的,它只能起到补充物质基础的作用,记住,物质和功能 是两回事,它并不能起到壮阳的作用,不要错误地理解了它的作用。
  六味地黄丸的作用是长期的,缓慢的,实际上如果长期房事过度,那对身体的影响也是长期的,这时如果能够坚持服用一段时间的六味地黄丸,就可以减缓身体的损伤程度。
  
   还有一部份人群,就是青春期或者过了青春期的人,有很多人脸上的粉刺很多,尤其是些女孩子,很痛苦,实际上这就是一种肾阴不足,虚火上炎的表现,正常人 体内的阴阳是应该平衡的,可是如果阴不足的话,就会导致阳过份的增长(当然,也有的情况是阳过份地增长,导致阴跟不上其脚步,显得相对地不足了),在这种 情况下,就会在体表出现一些相应的表现,粉刺就是其中的一种。
  所以对于这部份人来说,补充体内的阴血,使得阴阳能够平衡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可以服用六味地黄丸,对体内的物资基础进行补充,使得阳气不至于过份的亢奋,这样就可以慢慢地恢复正常的身体状态了。
  当然,这部份人在服用六味地黄丸的同时也可以用野菊花、枇杷叶各十克泡水代替茶喝,这样可以更快地解决问题。
  
  那么,什么人不适合服用六味地黄丸呢?
  第一,是有湿热的人,这种人舌苔厚,舌苔黄腻(不是在吸烟和饮橙汁后),胃肠里面胀闷,大便不成形,这些是体内有湿热的人的诊断指征,需要排除。
  第二,阳虚的人,记住,所有的肾阳虚都是在肾阴虚的基础上形成的,但此时不要马上补阴,阳虚的诊断指征是舌质颜色淡,脉搏跳动多数是缓慢的,下肢发凉,怕冷,尿是清长的,这部分人要先补阳,再补阴,或者两者同时进行(比如金匮肾气丸就是这个作用)。
   第三,脾胃功能弱的人,由于传统中医认为,六味地黄丸中的主药熟地有滞腻的性质,所以长时间服用会导致脾胃不振,所以要慎重服用,我可以给大家提供一个 方法,就是可以用砂仁一个,捣碎,泡开水,用这个水来冲服六味地黄丸,这样砂仁的芳香之气可以振奋脾胃,就化解掉了熟地的滞腻之性,同时砂仁还可以引药气 归肾经,一举两得。
  当然,最好的办法是到附近的老中医那里,请他给自己诊脉,看看是否适合服用六味地黄丸进行调养。
  
  六味地黄丸实在是一个好方子,古代医家对其推崇备至,它在调整人体的功能方面的作用是非常突出的,希望它能够为各位的健康做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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