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 (都市小说zt)

第十七节

冬日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床上,谈燕睁开眼,庸懒的伸展开自己,让久违了的幸福与轻松包围着,感觉真好。争来斗去是男人们的事情,小女人有小女人的活法。思及此,谈燕起身,梳洗罢,打开冰箱,看要添些什么,拿着包,神采奕奕的出门采购。
  两小时后,大包小包的拎回来,分类摆好,泡一杯玫瑰花茶,坐在沙发上等候。
  门铃响起,谈燕三步并两步跳到门前,开门,成思杰站在门外,笑意盈盈。
  “我回来了,baby!”成思杰一步跨进来,拖过行李箱进门,差不多是用脚将门踹上,一把搂过谈燕,“想死我了!”
  久违的热源,久违的伟岸身躯,久违的雄壮心跳,让谈燕晕在了成思杰的胸前,喃喃泣诉:“我也想你,好想好想!”
  两人拥着跌跌撞撞坐上沙发,谈燕脸上热热的,在成思杰胸前抬起头来,含羞带怯,“都忘了你刚坐长途飞机,累不累?”
  “在机上,想到要见你,再远也不累了。”思杰轻啄谈燕红了的脸,爱极了小女人此刻的羞涩,一如当年。
  谈燕伸手端起刚泡的花茶,递至成思杰口边,“渴不渴?”
  成思杰就着杯口泯了一口,“好香,果然是女人喝的,汤美味好。”
  “你也学会贫嘴了。饿了没?我煮些吃的给你。”谈燕欲挣开成思杰怀抱起身。
  “别动!宝贝,我想吃的是你!”后面的话已消失在成思杰急喘的呼吸中。
  ……
  谈燕再一次在疲惫中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冬天的夜来得早,屋子里暗了,屋外的灯亮了起来。躺在床上隔着窗帘看外面的朦胧,夜如此美,似此时才发现。
  “醒了?”成思杰搂过谈燕,让她靠近自己一些,让彼此感受对方的存在,不似以往无数个夜里时常落空的春梦。
  “嗯,你早醒了?”
  “你醒了我就醒了。”
  “起床吧,饿了吧?晚上想吃什么?”
  “你呢,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行,我要做,你还没吃过我做的菜呢。”
  “真的呀,我的宝贝学会做饭了?”
  “那是当然啦,我会得可多了。”
  成思杰好笑的捏了一下谈燕的鼻子,“好,一会尝你的手艺。来,起来,快点穿衣服,别再感冒了。”
  “哇!我忘了!”
  “什么呀,看你一惊一诈的。”
  “我感冒了,怕是传给你了…”
  “我知道你感冒了呀,没办法呀,亲也亲了,吃也吃了,要传早传过来了。”成思杰好笑的调侃着。
  “人家说真的呀,你别逗了。”
  “好,真的就真的,起来了。”
  下一刻,两人在厨房里忙了起来,谈燕爱极了这种感觉,为自己爱的人系上围裙洗手做羹汤。成思杰忙着洗菜切菜,其实,多半的事情还是他在做,谈燕要掌勺的快感,那就让给她吧。
  “哎,小心小心,你站远点儿,别烫着了。”
  “你看你看,油溅手上了吧?”
  成思杰的声音没停下过。
  谈燕傻傻笑着,自顾自炒菜,怡然自乐。
  炒好一个菜,谈燕夹起来要成思杰尝,“嗯,好吃好吃,燕子你厨艺棒极了!”成思杰总会毫不吝啬地夸奖,哄得谈燕心花怒放。
  打打闹闹的吃好饭,收洗完毕,成思杰坐在沙发上,谈燕窝在沙发里,头枕在成思杰腿上。
  “杰,这次不能出去玩了。”
  “嗯,没关系,在家里,这样守着你,就很满足了。”
  “你真好。杰,你在外面时,假期出去玩吗?”
  “不出去,我想把最好的心情留着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谈燕感动的爬起来,奖了成思杰一个热吻,“那你平时都干什么呀?”
  “一直非常非常忙,有假期的时候,就租些碟片回去看,这样的时间不多。”
  “嗯,我知道。对了,杰,我们要个孩子吧。”
  “好,我们是该要个孩子了。不过,燕儿,等我一年好吗,再一年我就回来。”
  “孩子也可以先要啊。”谈燕说着脸就红了起来。
  “傻丫头,我不在身边,没人照顾你,我不放心啊。”
  “明年这个时候,你就回来了是吗?”
  “嗯,一年后,不管能不能调回国内,我都会回来,好不好?”
  “好!”谈燕终于开心的笑起来。
  “燕儿,要不要出去走走?”成思杰揉着谈燕的短发,柔声问。
  “你累不累?”谈燕怕成思杰要倒时差。
  “不累,陪着你,就不累啦。”成思杰笑道。
  “好,我去换件衣服,等我一下。”
  “好的。”
  谈燕进了卧室换下家居服。
  “燕儿,手机在响。”成思杰在外面喊道。
  “哦,你帮我接一下。”谈燕正套上毛衣,换上长裤,拎着外套出来,成思杰已经放下了手机,“谁呀?”
  “不知道,没说话。”成思杰回道。
  “谁呀,不是房产公司吧?”最近房产公司的电话特别多,烦死人了。
  “你看看是哪的,好象是小灵通号吧。”成思杰说着也换上了外出的衣服。
  谈燕拿起手机,看着来电号码,是言新宇的小灵通。
  “谁呀?”成思杰随口问。
  “哦,不知道是谁,号码不熟悉。不管了,有事的话,就会再打来。”谈燕有些心虚的答道。
  “要不你回一个呗,别人家找你有事,耽误了。”
  “没事,走吧,出去逛街啰!”谈燕抓起成思杰的手,作势往外冲。
  “傻丫头!”成思杰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随意的走到静安寺,谈燕是路痴,不太认道。前些日子公司的车过来,绕到静安寺的背面,谈燕惊呼:“哇,这里有个好大的庙哦!”然后大家都笑了她一道。
  “哈哈哈!”成思杰听完也笑了起来,弹着谈燕的鼻子笑道,“亏你说得出哦,家门口都不认识。”
  谈燕也不好意思起来,辩道:“正面我是认识的啦,那天不记得是走在哪个小路上了,看到的是静安寺的背影,所以认不出来啦。”
  成思杰笑笑,不说话,牵着谈燕的手,走在摆满地摊的街上。呼呼北风吹来,成思杰为谈燕紧了紧帽子和围巾,“冷不冷?”
  “不冷。”谈燕兴头正浓,看着小摊上烤得正旺的里脊与犹鱼,馋虫大发,“我想吃那个。”谈燕拽着成思杰的手,象只待哺的小狗可怜兮兮的乞食。
  “你还没好透呢,傻瓜,不吃那个太油的东西,听话。”成思杰看着谈燕这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埋头亲了一下谈燕骨碌碌乱转的眼,“过两天去烧烤店吃,好吗?”
  “好吧。”谈燕撅着嘴应道,成思杰看着这样子,有些不忍,“不然,我们买些别的回去吃?”
  看到成思杰软了下来,谈燕便开心起来,“不要啦,其实,也没什么想吃的。”成思杰顺着自己比吃什么感觉甜蜜。
  “你呀,真是小孩子。”
  “我是老女人啦。”
  “胡说。小脑瓜里成天想什么呢?”
  夜渐深,风也更大了些,谈燕脸冻得发疼了,尽管还是逛性正浓,但想到成思杰长途飞机回来,定是很累,于是拖着成思杰的手,往回走。
 
 第十八节

毫无悬念,成思杰传上了感冒,太阳照在床上时,两人穿着睡衣窝在床上,鼻子里塞着面巾纸,谈燕看着平日时总是一丝不茍的成思杰也有现在的样子,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还笑呢,小坏蛋。”成思杰刮着谈燕的鼻子,作势欺上来,谈燕怕痒痒,这个发现,让两人初相处时总是处于弱势的成思杰获益多多。
  “哈哈哈~~”谈燕笑得呛着了,趴在成思杰身上,伸出双手随意揉着成思杰的脸,“你——你,你,现在这个样子,太可爱了。”
  “你呀……”成思杰扶住谈燕的腰,任凭她那双魔手在脸上恣虐。
  折腾够了,起床,吃饭,然后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平常日子平常过,大约就是这样吧?
  “杰,我真不想上班……”谈燕懒懒地窝在成思杰怀里,好想这一刻成永恒。
  “嗯,要是不想去,就辞职吧。在家休息一阵子,调养身体。”成思杰轻抚谈燕的短发和额上有些模糊的浅纹,“我也不舍得你太辛苦。”
  “那你说,我以后做什么呢?”尽管工作辛苦,常常让自己沮丧不已民,但真要是辞去,心里又空落落的。
  “以后再说啊,先歇一阵,想上班了,再去找个工作。看你,都瘦了。”抚着谈燕消瘦了的脸,成思杰有些心疼。
  “真歇下来,想找合适的就难了,现在竟争环境你知道的,后浪推前浪。我真失业了,你养我好吗?”
  “傻丫头,当然是我养。”成思杰宠溺地弹了下谈燕的额头,能一生这样相守,真好。
  窝在家里几天,感冒算是捂好了。
  相依的快乐总是异常短暂,五天,只在弹指一挥间。明天,就是成思杰返英国的时间。离别就在眼前,下午开始,谈燕的心里便有种伤感堵着。
  成思杰想起谈燕那天想吃烧烤,便问要不要晚上去图门或是找家韩式烧烤店,谈燕说没胃口不想去,其实只是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与成思杰独处的时光。于是成思杰下厨,谈燕帮忙,她想要的是这样的画面,过日子的画面。
  “还有一个汤就好了。”成思杰盛起最后一道菜,说道。
  “那我先去洗澡,脸上油乎乎的。”
  “去吧,洗好了吃饭。”
  成思杰做好最后一道汤端到桌子上,谈燕还在洗澡。成思杰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等谈燕。这时谈燕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了。成思杰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
  对方听到成思杰的声音,就挂了。成思杰看来电号码,还是回来那天看到的那个小灵通号,成思杰的心里一沉。
  谈燕从洗澡间出来,穿着睡衣,头上裹着毛巾,看成思杰在沙发上,顺势歪了过来,“你帮我擦擦。”
  成思杰取下谈燕头上的毛巾,替她擦着头发。“要不要吹一下,别又着凉了。”
  “不要,我头发短,擦擦就干了。”谈燕故意将湿头发在成思杰怀里蹭着。
  成思杰用毛巾擦干了发上的水头,便用手指替她翻着头发要,让她快点干。
  “杰,你翻地呢?”谈燕趴在成思杰腿上,闷声笑道。
  “傻丫头,你看这样翻容易干些吧?体温自然加热,还不伤头发。”成思杰埋头亲了亲谈燕的头发,笑道。
  “嗯,快干了。去吃饭吧,我饿了。”
  “好,再不吃菜都凉了。”成思杰抱着谈燕站起身,“吃饭啰~~”
  吃过饭,谈燕去洗碗,成思杰去冲了澡,坐下来等谈燕。
  谈燕手机短信声响起。
  “燕儿,你手机又在叫。”
  “你帮我看一下。”
  成思杰便打开手机,一条新的信息。
  “我愿意倾尽我一生的风流,只求你偶尔不经意的回眸。”
  看号码,是手机号,通讯录里没有的。想到前面的莫名其妙的电话,成思杰的心里一阵刺痛。
  “谁找我?”谈燕洗好碗出来,一边擦手一边问。
  “广告短信,我替你删了。”
  “嗯,现在那种广告信息可多了,特别是房产公司的,特讨厌。”谈燕说着就坐下来,偎在了成思杰的怀里,手又开始不安份起来。
  成思杰见电视也没法静心看了,就抱起谈燕直了卧室,倒在了床上。
  这一晚,谈燕似乎很兴奋,可成思杰却最终无能为力。
  “对不起,燕儿……”成思杰最后一次努力失败之后,懊恼的平身躺下。
  “没事……”谈燕侧过身,小猫一般窝在成思杰的怀里,“咱俩就这样说说话,好吗?”
  “嗯,想说点什么呢?”
  “我想想啊,说点什么呢?就说…就说,对了,现在呀,老听人说二奶二奶的,你有没有啊?”
  “哈哈~~你呀,国外比家里辛苦多了,哪有那精力。倒是你,有没有人缠你啊?”
  “有啊,当然有啦,你老婆我,怎么说也算个魅力女人吧?”
  “嗯?真有啊,看来,这个问题得好好谈谈了。”成思杰半真半假凶道。
  “哎呀,老婆有人喜欢又不是坏事,只要我不喜欢别人就成了。”
  “是嘛,还有这说法?”
  “当然啦,现在都这样说。不过你放心,我呀,这辈子赖定你了,除非你变心。”谈燕说着说着嘴就扁了起来,似乎成思杰真的变心了一般。
  “你看你,傻不傻呀你,说着说着还当真了。我怎么会变心呢?不哭了,乖啊…”成思杰一看谈燕凄然欲泣的样子,心就软了下来,侧身亲吻怀中人。
  “说好了,你不许喜欢别人。”
  “好,我发誓,我只喜欢我的燕儿一个人。”
  谈燕的承诺让成思杰自责起来,是啊,谈燕是个可爱的女子,有人欣赏是正常的事情,自己真是有些小心眼了。想到这里,成思杰更深情的吻住了谈燕,身体也再次燥热起来……
  放纵的欢爱,让两人筋疲力尽,相拥着沉沉的睡去。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离别,真的,到了眼前。
  “杰,我要送你。”
  “听话,不要送。想你一个人回来,我难受。”
  “可是……”
  “听话,在家里乖乖休息一天,明天要上班了吧?”
  “嗯……”
  “最多一年,我就回来,然后,就再也不分开,好吗?”
  “好……”
  成思杰翻身吃下了谈燕后面的话,再一次把自己揉进对方的身心,“真想把你装进背包,带走。”奋战中,成思杰气喘嘘嘘的呢喃。
  关上门,一屋旖旎依旧,人却已离去。谈燕颓然卧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让里面吵闹的声响保持着屋内的温度。
 
  第十九节

冬季夜里的北风,刮得孤独越发孤独,忧伤更加忧伤。谈燕早早裹着厚厚的被子窝在床上,身上还是没有半点热气。身边的热源离去了,重逢似梦似幻,而再离别,比思念更痛上何止千倍!
  思杰还在飞机上,两人又开始了黑夜白昼不同步的日子。明天,要回到公司,回到那个自己曾经投注太多热情与希望最终却注定只能收获失落的地方。
  手机响起。
  “明天要不要去接你?”是言新宇,他的手号谈燕没存入通讯簿,多年了早记在了脑子里。
  “不用了,我坐公交车回,谢了啊。”
  “前几天怎么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
  “你找我吗?没接到你电话啊。”
  “是一男的接的。”
  “我老公啊,他好象是接过我电话,不过他说对方没说话就挂了,我还以为是广告电话什么的。”
  “哦。”
  “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
  “嗯,那就好,你也真是,我老公接的,你说是我同事,找我也没事啊。鬼鬼祟祟,还好他没起疑心,不然你可就害死我啦。”谈燕半开玩笑的说道。
  “哦…我一听不是你,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对不起,你没事吧?”言新宇有些讷讷。
  “嗨,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就这样,明天见了。”
  “好,明天见。”
  挂上电话,谈燕想起言新宇说的短信,自己没收到过短信啊。打开收件箱,往下翻。果然,有言新宇的手机发来的信息。
  “我愿意倾尽我一生的风流,只求你偶尔不经意的回眸。”
  谈燕看了心里一痛,言新宇一再的暗示明示,谈燕不是不清楚,为了不去打破现有的平衡,谈燕总是装作迟钝,掩耳盗铃也好,自欺欺人也罢,窗户纸真捅破了,往后的日子就无法坦然的相处。
  这条短信自己没见过,看看收信时间是昨天晚上,应该是成思杰收的。他当时好象说是广告信息删了,这家伙,玩阴的?谈燕不禁苦笑,这样的信息,他什么也不说,是无所谓,还是?
  懒得去想了,爱怎么看是他的事,君子坦荡荡,他不问,自己也就没必要画蛇添足的去解释一番,说真的,这事还真不知如何解释。抛开纷乱的思绪,谈燕再次窝进被子里,露出脑袋看电视里的人影,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一窝风的放韩剧,一群歇斯底里的男人和女人,闲得没事专拿情感说事的,一会儿笑得象中了彩票(也不知道韩国有没有彩票),一会儿哭得如丧考妣,现实生活中,敢这样放释么?越看越没劲,关上,随手捞过一个笔记本,以前的读书笔记?不记得自己以前还有这样的好习惯。
  其中有一段是记录了些心理学书籍中的一句话:
  “在冲突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和谐,如果没有这个和谐,冲突将不能维持。”
  谈燕读了几遍,仍有些云里雾里,她所处的冲突的旋涡,和谐又在哪里?成思杰告诉她,想不通的问题先放一边,不要理会。谈燕想着苦笑,不放下又能如何?算了,管他世事如何变迁,明天的太阳,还会从东方升起来,这就够了。
  折腾了很久,终于在昏昏沉沉地睡去。
  东方泛起鱼肚白,太阳还在升起前的预备之中,谈燕已经坐在了发往郊区的首班公交车上。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披星戴月?谈燕想着不禁轻笑自己。
  早晨的空气难得有些清新的味道,尽管夹杂着阴冷。比起中午和晚上浮尘满天,这样的清晨,让人振奋不已。忘记了前方的路,忘记了纷争,生活,原来真的这样美好。
  到公司,正赶上节后第一天早上升旗,十二位保安是谈燕亲手选定,清一色武警部队退伍士兵,个个站有站相坐有坐姿,保安队长陈益顺是长谈燕几岁的老乡,铁汉子,办事利落,也是谈燕最得力的部属之一。
  谈燕站住,听着国歌,看着鲜红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心里充斥着异样的感动。自己这一代人算是幸动的,文革时还在幼年,躲过一劫,上学时正好赶上老一批教师评反,积蓄了十年的精力,恨不得倾刻间释放,这些头发白了的老师们,给了谈燕这一代人最厚实的基本功,也给了这一代人最纯真的教育,这就是所谓的七十年代生人吧,痛并快乐着的七十年代生人。
  思绪纷飞间,升旗仪式结束。
  “谈姐早!”
  保安队员一个个回身招呼,年纪大的小的,都习惯了叫谈姐,起初谈燕抗议过,几次无效之后便也就接受了,后来,谈姐不是姐,只不过成了谈燕的别号,甚至销售部门头发有些白了的经理这样叫她之后,谈燕也只能是无奈的认命了。
  “大家早啊!新年好!”想起这可是元旦之后第一天上班,谈燕赶紧笑呵呵的补上新年的问候。
  太阳从东方渐爬渐高,光线也由清冷转向柔和。工人们三五成群的进厂,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言新宇的帕萨特载着袁鹰缓缓进厂。
  谈燕于是停下来,等待袁鹰下车。
  “袁总早!”
  “小谈早啊,假期过得愉快吧?”
  “谢谢袁总,挺好的。”
  “嗯,那就好。铆足了劲,新的一年,任务更重啰!”
  “一切有袁总您呢。”
  “哈哈,好你个小谈哪,滴水不漏!”
  “哪有啊,我说实话嘛。”
  “嗯,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呆会儿,十点吧,到我办公室来聊聊。”
  “好的。”
 
 第二十节

一周没上班,办公桌上的文件积了些灰尘。收拾好桌子,看了一会文件,都是些走过场的会议纪要之类,谈燕知道,自己会让袁鹰边缘化只是个时间的问题了。
  十点钟,谈燕准时来到袁鹰办公室门口,敲门。
  “请进。”袁鹰底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袁总。”谈燕进来,言新宇正坐在袁鹰办公室沙发上,看来过来有一会了,“袁总您忙,我过一会再来?”
  “不用不用,小谈,来,一起聊聊。”袁鹰热情的招呼着。
  看着言新宇有些尴尬的样子,谈燕也有些局促,而且,她相信,言新宇的不安,袁鹰不会没有发觉,他甚至乐见其成,这种想法让谈燕心里一寒。
  “来,小谈,这边坐下,哎呀,你休息这几天呀,我就象少了只手,不方便,也特别不习惯。你这一回来,我心也落地了。哈哈!老头子了,记忆力也不行了,你在身边呢,提醒着,我就放心多了。这些天,辛苦了小言。”
  “袁总您太客气了,您记忆力好着呢。”谈燕虚应着。
  言新宇往里挪了一下,让出一个位置,谈燕有些犹豫坐过去还是另搬把椅子过来。
  袁鹰似乎看出了谈燕的犹豫,随即作若无其事状,拍了拍谈燕,示意她坐下,谈燕也就顺势在言新宇身旁坐了下来。
  宋群也进来了,穿着夹克工作装,象是刚从车间过来,打过招呼在沙发的空位置坐下。
  “年关到了,供应商催款比较激烈。”言新宇先开口。
  “是啊,有的电话也打开我这里来了。”宋群接话。
  袁鹰叹了口气,“开年会的时候,我也和董事长提了一下。看来,缺钱的不仅仅是我们这里,所以,能挺还得挺啊。”
  “比较难,供应商一起诉,法院就会冻结帐户,我现在每天都在安抚这些人。几家大的,欠了几百万,也难怪人家激动。”言新宇说得有些急。
  “小言,先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总部那边我还会追款。”袁鹰安抚着,对这个书生气仍十足的言新宇,他知道,不能给太多压力,“这样,总部近期可能先来三百万,你拟个计划,然后和宋群一起,主动出击,对供应商作好安抚工作,年前分别支付一些,也算是个交待,尽管杯水车薪,也聊胜于无吧。”
  “好的。”言新宇也就不再说什么,和宋群小声商量。
  谈燕觉得自己成了局外人,这些事,掺和不上。
  “小谈,总部成立了计划中心,每个月各分公司经营计划要定时上报,这事你来负责,整合各部门计划,根据总公司的文件格式要求汇总上报,特别注意各部门的费用预算,要慎重对待。”
  “好的。”谈燕心里苦笑,又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身为助理,自然没有挑剔的资格。
  “哎呀,快春节了,年关一过,是员工流动的时机啊,弄不好,大批的技工会离职,员工安抚工作方面,小俞还年轻,经验欠缺些,小谈你要多费些心,及时了解员工和心态,对各岗位重要的技工,挨个谈心,稳住他们。”
  “好,我找小俞一起来做。”
  东扯西扯的午餐时间近了,谈燕回到办公室,放下记事本,坐了着,托着头,整理思绪。言新宇走了进来。
  “吃饭了。”
  “哦。”谈燕起身,有些疲倦的感觉袭来。
  “身体不舒服?”言新宇语气关切。
  “不是,可能休息几天,上班倒不习惯了。”谈燕笑得有些难为情。
  “走吧,一起去食堂。”
  “哦,好。”
  办公室到食堂的路,很空旷,冬天的风在郊区更加放释,刮得人都象是要飘起来。
  “真冷!”谈燕将缩紧脖子。
  言新宇赶紧的转身走在了风来的方向,为谈燕挡住些风,伸出的手,没碰到谈燕,僵在了半空。
  谈燕也僵了一下,随即装作没看见,牵开话题:“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去找供应商谈啊?”
  “下周开始吧,得等总部的钱到帐,空手去,人家不会买帐。”
  “嗯,也是,难为你了。”
  “没事,现在也习惯了。”
  “小谈回事啦?”两人正走着,冼海生一行几人从后面走来,招呼道。
  “是啊,冼总。元旦没回家?”
  “没回,春节也快到了。”
  “也是。飞来飞去也辛苦。”
  “是啊,想早些结束这种飞来飞去的生活啊。”冼海生半真半假的说道。
  谈燕听了心里一惊,莫非冼海生要调回总部的传言属实?
  言新宇不是善于周旋的人,在他的眼里,冼海生就是个混混副总,不屑与之交流。冼海生也不以为意,几个人各怀心思就这样默默走到食堂,分散打饭。
  “冼海生春节后不再回来了。”言新宇坐在谈燕对面,冷不丁的抛出一句。
  “消息确定了?”谈燕抬眼看着他。
  “应该是,老头说了一下。”言新宇压低了声音。
  冼海生一走,另外那个傀儡副总是不值一提的,反正这么大一工厂,养一闲职副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想到这里,谈燕的心里一阵悲凉。
  这些天忙着和一些老技术工人谈心,给他们信心,稳住他们,怕的是这些人拿到年终薪水就离开不再回来。总公司现在风雨飘摇,牵累这个好好的分公司也将朝不保夕,可日子还得继续,在未来不可预知的时候,管理层的信心无疑是员工们的强心剂,谈燕心里佩服袁鹰那种巍然不动的淡定,她就做不到,看着供应商拦门讨债不断,看着发薪日财务人员的惶然,谈燕的心里有种深深的不安。
  “谈姐,你说公司真的会好起来吗?”技工们问谈燕,谈燕是管理人员中比较亲民的一位,自己也是工科出身,与车间有些难解的情缘,因此,和车间里工人关系很好,他们也都不当她外人。
  “当然,一切都会好起来。你看,咱们的产品不是都来不及做吗?说明销量很好啊,只要能销出去,还怕没钱过来吗?所以呀,你们放心,相信公司,相信袁总。”谈燕看着一双双渴望的眼,昧心的说着鼓励的话。其实她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这是一班惇朴的工人,从全国各地而来,家小可能还在家里等着每月这点薪资过日子呢,都不容易啊。每年年初,是各家公司大批招工的时候,也就是说,如果他们错过春节后换工作的机会,万一公司有个什么变化,这些人可就误了。
  “燕子,你不要这样,这事不怪你。”下班后,言新宇看着沮丧的谈燕,轻声安慰。
  “我也知道我这样子很傻,不职业。”谈燕苦笑道,这一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变得这样别扭。
  “你呀,就是太善良了。”言新宇拍了拍谈燕的手,安慰道。
  “不说了,我想去那家川味馆吃最辣的。”谈燕有些尴尬,故作轻松道。
  “好,我们现在就去。”
 
第二十一节

这个冬天冷得有些反常,少有的零下七度八度甚至十度的温试持续了很多天,让人见识到上海这个貌似温和的城市也有滴水成冰的酷冷,刺骨的寒风,不分昼夜欺着路上不多的行人。谈燕走在风里,尽管走得有些艰难,却很尽兴,冬天本该是这样的,不是吗?为了找这种自残的感觉,谈燕坚持自己走路乘公车,言新宇有些无奈。
  下班时,袁鹰发话了:“小谈哪,天这么冷,一起走吧。也顺路嘛。”
  这样,谈燕倒不好说什么,再拒绝似乎就显得有些过了,于是,每天下班,和袁鹰一起,搭言新宇的车回去,上班,还是坚持自己走,没让言新宇来接。
  这样,每天里,言新于先送袁鹰到家,再送谈燕。有时候,会停下来,买些食物,到谈燕租居的地方吃好晚饭坐一会再回去。男女关系上,言新宇是腼腆的,两人回避着这些话题,谈燕不感兴趣,在她而言,言新宇是朋友,很好的朋友。而言新宇不敢涉及,他知道,谈燕不想听,他也不想因为自己而毁了这些年的友情,世间的情缘有多种,命中注定,只能守望,那就认命吧。想开了这些,言新宇便也洒脱了些,不再去想谈燕的情感世界里有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不再去求什么,或许,默默守望,也是一种幸福。
  而谈燕对于言新宇的依赖远远大于自己的认知,住地的灯不亮了,保险丝烧了,水管堵了,都交给了言新宇。学工科的男生动手能力都特别强,有了言新宇事无巨细的帮忙,这间小小的套间越来越有个家的样子了。谈燕为言新宇准备了专用毛巾,洗脸擦手用;后来,谈燕为言新宇准备了专用的拖鞋;再后来,言新宇有了专用的喝水杯,专用的碗筷……
  后来,谈燕家里冰箱是言新宇在关注,他会添置水果蔬菜、面包牛奶还有红酒。两人象千千万万平常夫妻一样过着日子,唯一守着的交往底线,谁也不敢打破。
  成思杰走之后,电话和短信息都不如以前的勤快。当离别变成一种习惯,思念也渐行渐淡。局中人的谈燕,不愿多想这些变化,无名指上的魔戒还在,承诺就还在。和别的女人一样,成思杰承载着她太多的期待,幸福的期待,她开始幻想着成思杰一年之后的归来,幻想着两人爱的结晶。孩子,生命的延续,未来的希望,所有美好的承载,可以涤尽人世间所有的不快和污淖,想到这些,谈燕的心里充满了甜蜜的期待,似回到了充满着憧景的如花少女时代。
  这些梦想,让原本理性的谈燕多出许多的柔弱,现在的她,对事情的看法与处理,已无法回到从前的果敢。
  春节的脚步一步一步临近了,供应商来公司讨债也越发频繁了,言新宇的办公室里总是烟雾缭绕,可怜了这个不沾烟酒的男人,吸着二手烟,好脾气的陪着笑脸,安抚着情绪激烈的供应商。
  “言工啊,我们不是不信任你哪,你看我们也得给别人钱,这年关到了,熬不过呀!”无锡的沈总的话都带着哭腔了。
  “是啊,我们知道言工你是好人,你不象以前的人动不动要这要那的,你一直到现在连餐饭都没让我们请过。可是,言工,这不是小数目啊,我们是小厂,拖不起啊。”昆山的孟总也跟着说道。
  言新宇好脾气的替他们添水,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谈燕站在言新宇办公室门口,看到里面就是这幅景象。她认识这两位大户,欠款各不下三百万吧?也真难为了这些小作坊起家的工厂了。现在是前款难清,还得说服他们继续供货,否则,一断供,工厂也就只有关门的份了。
  “沈总,孟总来啦?”谈燕装作不知发生什么事的样子,轻松的招呼道,随即作势咳了起来,“哟,怎么抽这么多烟啊,言工,这就是你不对了哈,公司是禁烟的,小心罚你。”谈燕半开玩笑的说着言新宇。
  “谈助理啊,对不起呀,我们也不想抽啊,心里烦呢,这年没法过了。”那个滑头沈总又在哭穷。
  “沈总您太谦虚了,您那家当我们也不是不知道,底子厚着呢。谁不知道您可是无锡数一数二的实力。”谈燕轻笑接腔。
  “哪里哪里,谈小姐你太看得起我了。真的熬不过去了,不然,我们也不会这样为难言工,言工的为人,尽管我们接触不多,可是早有耳闻哪。”沈滑头装腔作势。
  谈燕知道,这些讨债人里面,他是个头,擒贼先擒王,按住了他,别的人就好解决了。于是走到他身边找个地方坐下,“沈总,您看午餐时间也快到了,我已经安排食堂做了个便餐,大家先去吃点饭,中午到员工休息室也就办公楼下的咖啡厅休息一会,下午呢,我们再商量,您看怎么样?”
  久经沙场的沈总看出谈燕的意思,也就顺坡下驴:“好,谈助理既然这样说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下午再说。”
  言新宇叫来助理,带着大家去用餐。谈燕和言新宇走在最后,和沈总并行。
  “谈助理,你就给我交个底吧,年前能解决我多少?”沈总看来是真急了,也就不再拐弯。
  “唉,我们比您还急呢,我们袁总急得,都差点犯病。你看言工也是,都着急上火了。可总部的钱还没下来啊!”谈燕作无奈状。
  “这个,我也知道,你们袁总、言工都是好人,我也相信他们,老实说,不是他们,我也不会再供货了。可是,年前总该有些钱过来吧?”
  “不瞒您说,总部财务中心是说会下来一百万,其中是包括员工工资的,袁总和言工都说您这边比较急嘛,应该有一半款项考虑您这边。您看,这事,唉,我们也真不好说…”
  “行了,谈助理,言工,我明白你们的难处,老实说,这钱是少了点,可你们心意,我领。替我谢谢袁总,下午,我会带他们回去。不过,言工啊,如果再有钱过来,你可得优先考虑我们哪!”精明的沈总知道,再榨也没啥油水了,见好就收,大家以后还留个相处的机会,毕竟,这是个大厂,破船犹有三斤丁,他也不必怕什么。
 
第二十二节

“谢谢你。”供应商离去了,言新宇看着谈燕说。
  谈燕正帮着言新宇收拾着办公室里的残迹,笑了一下,说:“跟我你客气什么。何况,当初拉你下水,我也有份。不然,你在技术部做得好好的。”
  “我不后悔,这些事情经历过,也有好处。”
  “好了,收拾干净了,记得开开窗,通一会风,这一屋子烟味,熏死人了。”谈燕说完,拿过面巾纸擦擦手,转身离去。
  “小谈,现在有空吗?”谈燕刚出门,碰上经过的冼海生。
  “冼总啊,您找我?”
  “嗯,到我办公室吧。”
  “哎,好的。”
  谈燕跟着冼海生进了副总办公室。
  “冼总,什么事?”对冼海生,谈燕少了些戒备,说话也随意些。
  “没什么大事,春节后,我就要调回总公司了。”
  “啊?确定了?”这个消息不突然,但从冼海生这里证实,谈燕还是有些吃惊。以总公司用人政策,让管理人员相互牵制,这样应该不会调回冼海生啊。
  “是啊,确定了。回总公司国内市场中心。”冼海生说得很平静。
  “这…怎么会这样,太突然了这…”谈燕有些不知所措。
  “没什么突然的,小谈,春节之后,总部在人事上会有些调整,这很正常,再说,我在总部呆了很多年,那边情况也熟悉,当初来这里,是因为新厂,需要人手,现在上正轨了,回去,是必然的事情。”
  “哦,这样啊。”谈燕有些茫然,对冼海生的话也没作细想。
  “小谈,跟你讲这些,是希望你能打起精神来,好好做事情。还有一点,记住了,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辞职,有事情,信得过我的话,给我打电话,总公司那边我还有些熟人。”冼海生知道谈燕的处境,也知道这个过于刚直的女孩子,也许有一天,会冲动,这是冼海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谢谢你,冼总。我记住了。”谈燕说得有些哽咽了。
  谈燕回到自己办公室,回味着冼海生的话,看来,他的调离,并非是袁鹰的意思,这让谈燕心里稍许好受了些。
  总部的三百万在千呼万唤中终于下来了,发完员工薪水,其余全还了供应商货款,总算是平息了一场风波,可以平平安安的过个年了。
  这一年的春节,成思杰是不会回来了,谈燕想到要回老家去看看父母。
  “小谈,这是你刘姨让我捎给你的,听说你要回家,带给你父母的一点心意。”谈燕回家的前一天下班时,袁鹰下车前,从言新宇车里提出一只礼品盒。
  “袁总,这怎么好意思呢,真的不用了…”谈燕对这种人情世故的东西很不在适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别推辞了,小谈,不然我回家也不好对你刘姨交待呀。好了,明天回家了,开开心心过年,记得替我向两位老人拜年啊!”袁鹰说着便下车离去。
  “谢谢袁总——”
  “行了,别说了,人都走远了。”言新宇看着不知所措的谈燕,轻笑道。这女人,都三十几岁了,还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
  “怎么办?”谈燕呆呆的看着礼盒。
  “给你就收着呗。”言新宇不以为然。
  “为什么你不收?”
  “没人送我呀。”
  “你也越学越皮了。”
  “行了,别多想了,回了。”
  照例在回谈燕住处的路上那家小店里买了晚餐打包回屋。言新宇熟练的摆放着餐具,将一盒盒热炒装进开水烫过的盘子里,谈燕木然的站着,看着言新宇忙来忙去的身影,感受着一种虚幻的幸福。
  言新宇倒出两杯红酒,捧起杯,塞一杯给还在神游太虚的谈燕,“来,祝你明天一路顺利。”
  谈燕笑了笑,举杯喝进一小口,天太冷了,杯子好凉,酒也凉入心肺,“春节计划出游吗?”
  “没计划,就在家里呆几天吧,陪陪孩子。”
  “嗯,你们,还好吧?”谈燕找不出合适的词来问言新宇的家事,他有些忧郁,谈燕看得出。
  “凑合过吧,行了,别操心我,自己当心点。”
  “没事儿,又不远,车上睡一觉就到了。”
  “那头有人接吗?”
  “没有,没惊动家人。到站后叫个车回家就好了。”
  “嗯,年关了,人多,你自己小心些,照顾好自己。年后哪天来,发信息给我,去车站接你。”
  “好啊,想吃什么,我带给你。”
  “哈,带回你自己就好了。”
  语毕,两人都发现有些暧昧,气氛尴尬起来,谈燕低头喝酒,言新宇痴痴望着谈燕,一时也不知说什么了。
  不知不觉间,一瓶红酒见底,两个酒量都不大的人,牛饮的后果就是脸红心跳。
  谈燕瘫在了床上,言新宇勉强收拾好餐具,也跟了进来,坐在谈燕身边。
  “你,现在开车不安全——”谈燕有些困,神志还很清楚,怕言新宇酒后驾车危险,而且年关了,交警查得很严,“坐一会再走,我去给你泡杯柠檬水。”
  “没事,不用管我,坐一会就好了,水我泡好了,要不要喝一点?”言新宇柔声道。
  “好。”
  言新宇扶起谈燕,搂在怀里,伸手拿过杯子,吹了吹还有些烫的水,送到谈燕嘴边,谈燕喝了一大口,“好了。”言新宇于是仰脖喝尽了剩下的水。谈燕呆呆的看着言新宇,恍惚间,人影重叠成了成思杰。
  “杰——”谈燕迷糊着靠紧了些。
  言新宇让酒精搅得乱了的意志在谈燕热烈的气息下更加乱了分寸,搂紧谈燕,两个忘情的亲吻起来。
  言新宇的手不受控的伸进谈燕毛衣下摆,这时候,谈燕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两人同时一惊,谈燕一下子挣脱了言新宇的怀抱,拿过手机,是成思杰。
  “杰——”谈燕的酒醒了一半,心虚的叫道。
  “燕儿,是我。”
  “嗯,我知道。”
  “放假了吗?”
  “后天放假,我请假了,明天回家去看看爸妈。”
  “哦,燕儿,替我问爸妈好啊。路上小心点。”
  “嗯。”
  “燕儿,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啊。”
  “那就好,鼻子塞了?别是感冒了吧?”
  “没有,就是外面冷,屋里暖和,热伤风。”
  “那你自己当心点啊。行了,我在忙,不多说了,有空我再打过来啊。”
  成思杰挂了电话,谈燕呆呆的坐在床边。
  言新宇已经整理好了自己,拿着车钥匙,站在床前,表情沮丧。
  “对不起,谈燕——”
  “别说了。”
  “明天中午,我来送你。”
  “不要了,你上班,出来不方便,我自己走。”
  “等我。”言新宇说完也不等谈燕回话,转身离去。
 
第二十三节

言新宇走了,谈燕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不眠。要不是成思杰的电话,或许,今夜和言新宇走向了另一重的关系,这让她羞愧不已,她可以自欺欺人的说,把言新宇当成了成思杰,可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内心深处想减低自己的罪过罢了,对言新宇这莫名的依恋,让她不知所措。
  天微亮时迷迷糊糊的睡去,中午时醒来,抓过手机看时间,离与言新宇约定的出发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谈燕起床,收拾完毕,拖着箱子出门,她不敢见言新宇,也不想见,她必须离开,趁自己还挪得动步子的时候,赶紧的离开。
  打开门,言新宇已站在门外,冷冷的盯着谈燕手中的拖杆箱,“想溜?”
  “不是…我想自己坐车,挺方便的,真的。”谈燕语无伦次的解释。
  言新宇冷着脸,跨进门,一把夺过拉杆箱放直了,随手关上了门,“就算我做错了事,我道歉了,道歉了还不行吗?非得这样绝?”
  “不是,我真的是…”谈燕解释不出来,听着言新宇从没有的撕吼,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对不起,燕儿,你这样一个人去挤车,我不放心。”言新宇搂过谈燕,却不敢触碰,深深的叹了口气。
  谈燕吸了口气,“好吧,可以出发了吗?”
  成思杰拎着谈燕的箱子下楼,谈燕一步一趋跟在后面。一小时后,车停在了新客站地下车库,言新宇下车,顺手拎着一包为谈燕准备好的水果及零食,再从后备箱取出拉杆箱,谈燕跟在身边,往火车站内走去。
  到进站口前,言新宇将行李箱交给谈燕,“等我一会。”
  十分钟后,言新宇回来,接过谈燕的行李,往里走。
  “你进不去,没票。”
  “我用站台票进。”
  列车员提醒送客的人下车,火车快要发动了。
  “燕子,你自己当心点,我走了。”言新宇起身,帮谈燕的东西理了理,下车。
  车发动了,车窗外,风中的言新宇的身影越走越远,谈燕的双眼也越来越迷茫……
  我越陷越深越迷惘
  路越走越远越漫长
  如何我才能捉住你眼光
  ……
  MP3里,张学友正苦情的撕吼着《情网》,谈燕躺在卧铺上,闭着眼,感受着心灵围墙失守的点点无奈。
  回到家的日子平和而快乐,没有工作,没有袁鹰和冼海生,没有成思杰和言新宇,日子平和而快乐。
  几天下来,谈燕抚着自己的脸,好象嫩滑了些。镜子里,人也红润了不少,看来老妈炖的乌鸡汤果然大补。
  “燕儿,思杰什么时候回来呀,你们两这样两地分居不是个事儿。你们也不小了,该要个孩子。”临别前夜,母亲开始念叨。
  “嗯,他那边现在还走不开,不过,他答应我,一年后回来。”
  “还要一年哪…”母亲不无忧虑。
  “不就一年嘛,男人,事业为重,也没错,你也就别太操这个心了。”父亲对成思杰的满意度极高,没让母亲多说下去,谈燕心里苦笑,其实,对成思杰的承诺,莫名其妙的,越来越心慌,会回来吗?现在报纸上网络上,到处在说“海龟”成了“海带”,工作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成思杰会放弃那个优渥的生活工作环境回来吗?谈燕不敢往下想。
  真的要离开家了,人总是这样,刚回来那晚还择床睡不着,过了几天,便又不想走了。忽然觉得人生就是折腾,折腾来折腾去的,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父亲母亲送到汽车站,谈燕没让他们跟去火车站。汽车开动了,两老站在风里,白头发在春日柔绞痛的阳光下跳动的闪着光,谈燕的心里有些离家的酸涩。
  回到上海是中午时分,没告诉言新宇,谈燕想一个人,美美的睡上一觉,然后,去上班。
  回自己的小窝收拾了一下,倒在床上补眠,傍晚时分醒来,想着该去超市买点速食,填补空了的冰箱。
  节假日的大型商超,人挤人,用一同事的话说就象东西不要钱似的,看来,经济还真是一片繁荣。谈燕挤在人群中,挑了几样果蔬,买了一堆的方便面和一袋新烤的全麦面包,感觉快要窒息,只得草草收场。
  拎着一袋子东西走在微凉的夜风里,看着三五成群的打工一族正快快乐乐的逛街购物,谈燕有些无奈,在这个城市,自己也能勉强挤身所谓的白领一族吧,可有过这样单纯的快乐吗?
  回到家里,扔在床上的手机正闪着亮光,打开看,有新消息。
  回来了吗?
  是言新宇。谈燕回了个短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回来了,又怕他过来看自己,然后补充说车上很累,已经睡下了。
  躺在床上,开了盏台灯,光线很柔,打开一本书,谈燕想静静的呆一会。一本读人记,打开前页,自己不知几时在上面抄了一阙词:
  小雨纤纤风细细,万家杨柳青烟里。恋树湿花飞不起,愁无际,和春付与东流水。
  九十光阴能有几,金龟解尽留无计。寄语东阳沽酒市,拚一醉,而今乐事他年泪。
  也记不清是几时抄下的,可能当时就是让最后一句给震撼了,而今乐事他年泪!
 
第二十四节

正月初八,所有单位新年开工的日子,国人爱喜庆,八是个吉利的数字。这一天,老天也作美,阳光明媚,风刮到脸上的还是有些冷,但已不似冬天的刺骨,有了春天的样子。
  谈燕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迎着早起的阳光,匆匆走在往车站的路上,路边上,民房屋顶上太阳能装置在阳光里闪着银色的光,谈燕忽然想,有没有人能设计这样的装置,装在人身上,也能在阳光灿烂的时候积蓄能量,以备战雷雨与阴天?
  过了个春节,大家再相见时,不免透着或真或假的热情。打招呼微笑到脸都酸了时,谈燕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空调,脱去笨重的外套,换上工作装,随手扒了扒短发,短发的好处是再怎么乱,手扒拉几下就好了。拿出喝水的杯子,用纸包着还算干净,但一周没用了,拿去水池冲冲。
  一群女同事正在里面热闹着,无非是你添的新衣她添的新饰,女人,越简单越快乐。
  谈燕进来,有些不自在,不是做作,每每遇到这种场景,谈燕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她不化妆,记不得化妆品的牌子,衣饰也是不问出处,合身就买,价格高的有,地摊货也不少,挂在衣柜里,自己也不甚在意。在工厂上班,正装也省了,所以,每遇同事讨论这些,谈燕就有些自卑,并且尴尬。
  “谈姐…”小俞讷讷的招呼着,似有些心虚。
  谈燕看一干人马看见自己时迅速闭了的嘴,有些明了,只怕又是在编排自己什么了,唉,女人!
  “聊天呢?”谈燕微微一笑,冲了冲杯子,迅速从这群呆了的女人中撤离。
  身后嘀咕声响起,谈燕也不去多想了,“走自己的路,管他妈的别人说什么。”
  这是当年毕业时,班上一小男生给同学的毕业留言,想到这里,谈燕自己笑了起来。
  快下班时,谈燕提着一盒茶叶进了袁鹰办公室。
  “哟,小谈,回来了,怎么样,家人都好?”袁鹰一如既往的热情。
  “袁总,新年好!家里挺好的,谢谢您。对了,袁总,这是我父亲让捎给您的,我们家乡的茶叶。”或许是新年的原因,谈燕感受着袁鹰热情带来的快乐,真心真意的奉上带来的礼盒装茶叶。
  “你看你,还这么客气,替我谢谢你父亲。嗯,好茶,你们家乡那茶叶,可是出了名的。”袁鹰接过茶叶,打开,“来来,坐一会,正好尝尝这茶。哈哈!”
  “好呀!”谈燕开始拿杯子,洗杯子,烧水。
  茶沏好,宋群和言新宇走了进来。这也算是大家的习惯了,下班后,来袁鹰办公室坐一会,有事说事。
  谈燕加了两只杯子,大家坐了下来。
  “来,尝尝,小谈家乡的茶。”袁鹰开口道。
  “哦,是嘛,小谈你们家那里产茶?”看着清澈茶汤,宋群睁大了眼。
  “嗯,我们那里有一片是山区,产茶,数量不多。”
  言新宇看了看谈燕,这个不善掩饰的男人,眼里有太多的情感,谈燕不敢回应,低头喝茶。
  袁鹰起身,拿出一包茶点摊在桌子上,谈燕赶紧转移注意力,苦战茶点,女人,有爱零食的权利。
  晚上,袁鹰说刘姨回老家没回来,建议大家一起外面吃点东西,于是叫上宋群老婆,一行五人去一家三人行川味馆吃饭。
  川菜馆到上海,基本变调,辣菜里加糖,弄得有些四不象了。其实,正宗上海本邦菜也不是所有菜都加糖,只是在适甜味的菜里加少量糖提鲜,只是,外来的菜系没弄清楚这些,只是以讹传讹,上海人就是吃糖。记得有一次,谈燕和同事一起出差去别的省份客户工厂调试机器,客户请吃饭时,大概是叮嘱过餐馆,炒上来的蒜苔上有一层白糖,让谈燕和同事有些哭笑不得。
  三人行里的骨头汤不错,谈燕比较喜欢汤里的豆腐皮,很厚实,而且,汲取了骨髓的精华,很入味。这应该不是川菜,别的,就记不住了。
  吃饱喝足,送走袁鹰,言新宇跟着谈燕进了屋子。
  “你在躲我?”言新宇闷了半天,终于开口。
  “没有啊。”谈燕回答,没有看言新宇的眼睛。
  “不管有没有,别躲我!”言新宇的语气有丝乞求。
  谈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走进里屋,拿过一袋绿茶,“给你带的。”言新宇爱绿茶,谈燕早先托朋友买好的,据说这个品质不错。
  “谢谢。”言新宇心里有一丝激动,这是第一次,谈燕给自己买礼物,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要不要尝尝?”
  “好啊,我来烧水。”
  也不管平日里喝绿茶会失眠,两人烧开水,泡上茶,窝在沙发里聊天。
  “冼海生回总部了,你知道了吧?”言新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嗯,年前听他说了一下。不来了吗?”
  “不来了,春节前办好了交接。”
  “哦,这下,老头是不是得意了?”谈燕和言新宇私下叫袁鹰老头。
  “这好象和他没关系,是总部要调他回的。”言新宇看了一眼谈燕,知道,她对袁鹰的一些做法不赞同。
  “是吗?”谈燕有些不信。
  “是的。听说,董事长身体不是很好,有意让大太子上。”
  “有这事?那老头会不会有事?”一朝天子一朝臣,谈燕不禁担心起来。太子党里可是有一大批人在后面虎视耽耽呢。
  “难说,不过,这一年半载的应该问题不大。”
  “哎,你怎么知道的?”谈燕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老头聊起过。”言新宇看着谈燕犹疑的眼光,有些隐约的难受。
  “呵呵,几时开始,我承助理之职,你受助理之实啊。”谈燕笑得讽刺。
  言新宇有些懊恼,想自己一介书生,到今日田地,也不知是为的谁?想到这里,语气也有些僵硬:“若不是为你,我何苦任老头差遣!”
  谈燕闻言愕然:“你说的什么?”
  “你个性耿直,还不是怕你哪一天惹恼了他…”抬头看着谈燕苍白了的脸,言新宇顿时清醒过来,止住了话语,“燕子,你别多想,我也就是随便一说…”
  “不是随便说的,不是!”谈燕哽咽。
  “没事的,我想过了,实在他容不下你的话,我就先出去找工作,再给你想办法。”言新宇越是想安抚,谈燕心里越是难受,一直以为,自己心底无私就可以很强大,这一刻才知道原来不过就是个可笑的虚幻,自己竟是靠这个男人,在这个公司,才苟延残喘!
 
第二十五节

谈燕呆呆的坐着,不知道言新宇是几时离去的,绿茶催生失眠,功效不低,这一夜,基本无眠。天亮时,不想顶一张死人脸去上班,右涂右抹,想整出个人样来。做女人真苦,三十以后的女人就更苦,稍有心事,脸就不给撑面子。一夜不眠也不是全无益处,至少想明白一些事理,要争要斗是他们的事,千凶万凶不理最凶,按兵不动,你奈我何!这人生,果真是一理通百理明,谈燕一下子感觉轻松了不少。
  “小谈,现在有空过来一下吗?”桌上内线电话响起,袁鹰找。
  “好的,马上来。”谈燕放下手头的事情,进了袁鹰办公室。
  “小谈哪,是这样,冼副总呢,因为总部国内市场中心现在缺人,调回去了。当然了,董事长也是考虑他的家安在那边,总在上海这头呆着,家人照顾不上。还有是,洗副总的特长是业务及行政这方面,咱们这边,行政有你分管着,业务嘛,李经理也是很有经验的,相对最弱的就是生产这个环节了。所以呢,我就请总部为我们推荐一个人过来,这个人你也认识吧,去年,到我们这边出差了一段时间。刘丽,记得吗?”
  “她?”谈燕瞪大了眼,那个长得有点饥荒、脾气十分爆发户的刘丽?
  “是啊,这丫头,我看行,泼辣,敢管,你想啊,车间那几个主任有经验,可匪气重了些,一般要压不住场。”
  真不知道是人老眼浊还是什么,这个刘丽,谈燕心里很不以为然,甚至,有些不好的预感,本想说点什么,但看到袁鹰狐狸般的笑容,想起昨夜言新宇的话,谈燕咽了下去,“好啊,袁总,您相中的,一定没问题。那,她什么时候过来啊?”
  “哦,正要跟你说这事呢,半个月后到,住宿的地方你叫小俞安排一下。来了之后,你和她多沟通沟通,互相支持。”
  “那,她过来的职位是什么?”
  “我想应该是生部部经理吧。不过,关于待遇和职位,总部会决定的。”
  “好的,我知道了。”
  谈燕回到办公室,一时间竟没心情做事。冼海生的离开,刘丽的到来,这一年,想平安怕是难了。袁鹰这一招,只怕是走得真不高明。表面看,刘丽是个和谈燕差不多年纪的女子,可杀伤力,嘴碎的功夫,只怕和冼海生不可同日而语的。
  “女人相轻。”晚上,和言新宇聊起刘丽的事以及心里的隐忧,言新宇不屑的抛出这四个字,谈燕也就不多说了,这些貌似强大的男人,有勇无谋的,实不足共事。
  谈燕总感觉自己象有特异功能一般,对女人的直觉判断比对男人要准很多。刘丽,说不上什么原因,总是让谈燕很不舒服。小小的个子,皮肤发黄干枯,脸上,星星点点的雀斑几百只,一头长发,乱篷篷捆个马尾,说话大嗓门,笑起来会露出发黄的牙齿。除去工作服时爱穿浅粉色系的衣服,这就是拚拚凑凑起来的刘丽给谈燕的印象。三十岁的女人,能整成这副德性也不容易了,谈燕自己就是个不太修饰的人,但她不太能容忍邋遢的女人。还有眼神,谈燕和人正视的时候就爱分析对方的眼神里有几分清澈,因为她相信,一个内心不清澈的人,不会有清澈的目光示人。而刘丽,目光有些阴沉,和浑浊。
  现在的谈燕,不太爱和言新宇交流太多了,想到自己要依附这个男人生存,这让她很不舒服,心里想着,丢了工作就丢了吧,混到哪天是哪天,凡事,也不再如从前较真了。偷偷的上求职网站看了看,岗位倒不少,合适的就不多了,和一些在别公司的朋友们聊起时,都说到现在的就业的确不那么容易,特别是这上不上下不下的职位。诸多信息综合而来,唯一的结论就是忍耐再忍耐。
  两周之后的一个下午,刘丽风光无比的到来,带来签了董事长大名的委任状,副总经理,待遇比冼海生硬生生高出四层。袁鹰看着这份文件以及刘丽那不可一世的牛样时,哄亮的笑声里便加入了几丝苦涩,可叹老头一生呼风唤雨,过于轻视女人的破坏力,这一次可就是搬石头砸自己脚,阴沟里竟翻了船。谈燕微笑着,当灵魂剥离后,就是对着当年的小日本鬼子,谈燕也可以笑得如同见着天使。
  刘丽来了,新官上任,不带几把火说不过去。于是开会开会开不完的会,产销协调会,计划会,技术划革新会,有名的会无名的会,谈燕忽然发现工作压力少了许多,整天开会,爱听不听的,象是进了国企。
  折腾了两周,袁鹰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刘丽不看袁鹰脸色,这让他也只能憋成内伤,为给总公司一个宽厚的管理者形象,这个刘丽是万不可退货的。这一点,袁鹰明白,刘丽更明白。就算她把整个公司当地犁过一遍,袁鹰也只能呵呵苦笑,然后,在后面收拾收拾烂摊子。
  所幸,刘丽对言新宇十分的尊重,小事大事,总爱去言新宇的办公室里聊聊,言也算是多面手,技术精通,生产管理不在话下,现在加上材料采购,所以,于公,刘丽找言新宇也无可厚非,于私,言新宇一谦谦君子,不与人结怨,而且有求必应,是本难得的字典,有事没事翻翻,还赏心悦目。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谈燕的调侃,让言新宇有些恼羞成怒,“你说有几个人能入你的法眼啊?”似在为刘丽抱不平。
  “没,人家是领导,你不要吓我。”谈燕冷笑道,女人,似乎都有着林妹妹的刻薄劲,只是看有没有发挥的机会。
  “谈燕,我的心事你该明白。”言新宇说不过谈燕,求和。
  宝哥哥式的表白,谈燕感到可笑,“你的心事与我何干。”
  言新宇深深叹气,不再多言。
 
 第二十六节

顺心也好,不顺也罢,日子还得继续。厂区里冬天里枯了的草又绿了,马路边梧桐树又开始冒出嫩黄的叶子,春天,年复一年的,在预期之中翩翩归来。
  刘丽在公司的活动如同脸上的雀斑,生机盎然。白天里仍是有事没事找人开会,晚上,没事找事的和中层管理人员联络感情,据说酒量不错。随后,挺刘派如同雪球,愈滚愈大,谈燕庆幸自己搬出了公司,于是有了借口推脱一次又一次的邀请,自冼海生离开,谈燕对公司所有公亦或是私的聚会早已兴趣缺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袁鹰春天之后决定自己开车上下班,言新宇解脱了出来,采购部的工作渐渐入门,应酬也渐渐的多起来,谈燕也坚决自己乘公交车上下班了。
  总公司资金基本断流,为了自救,袁鹰在老董授意下,紧锣密鼓打通关节准备融资。联络的几家银行,袁鹰带着谈燕左冲右突打通关节,最终,农行有了初步意向。
  融资成功,袁鹰说话底气又足了些,供应商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袁鹰成了他们的神,景仰而敬畏。
  除了袁鹰安排的事情,谈燕的工作轻松了许多,再不象当初大管家的样子,当以前的小跟班人事小俞都巴巴的跟在了刘丽身后,谈燕的办公室,很安静。终于可以认认真真的在上班时间,有了时间可以上上网找朋友聊聊外面的世界了。
  成思杰越来越忙了,属下七十余名工程师,用四国语言负责着大欧洲区的售后支持,忙起来的男人,底气也日渐充足。两人保持着不定期的通话,成思杰还是一如既往的谦和,相敬如宾,这个可怕的字眼,该死的出现在了谈燕和成思杰之间。
  谈燕已没有勇气去问成思杰一年之后归来的计划落实的进度,她知道这将有一堆的事情要处理,不去触碰,至少,还有希望。
  成思杰也不提这事,每次都是说燕儿你自己当心啊,谈燕不禁偷偷怨道当心什么啊,真有什么事,找他回来收尸都难。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女人总是作茧自缚。人生,各有不如意事,欲说还休。
  言新宇最近眉头扬起来了些,有钱的是大爷,现在供应商对他,自然是巴巴跟在后面捧着。这份虚幻的繁荣能持续多久?谈燕有些心惊。产品还是源源不断运出去,钱却源源不断送往总公司,这里成了死水井,早早晚晚有抽干的一天。
  谈燕不想再过问自身之外的事情了,所以,不再和言新宇去聊这些,这些膨胀的男人们,让他们去享受这短暂的快感吧。谈燕有了冼海生的网聊方式,每每网上相遇,冼海生会关照几句,慢慢的,谈燕觉得,他象个兄长,偶尔会给些建议,谈燕知道,自己在这份工作中,掺了太多私人情感,这样,很危险。人各有命,本该各自去承受。
  人情这东西是个怪物,热火朝天的人际关系背后总是有着看见看不见的隐忧。但看三五月,相见不如初。两个月之后,随着上海气温的上升,挺刘派的雪球开始融化和崩溃。最早是一些当初冼海生后在转的中层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这些人多半人到中年,或是在自己领域有了一定的基础,或是有过一段相对辉煌的过往。慢慢的,不太愿意跟在刘丽后面转了,当初,或许是看中她带来的总部的光环,或许是因为冼海生的调离心里空下的间隙正好可以填补,两个月之后,幡然醒悟,刘丽毕竟不是冼海生,不能在谈笑间收拢这些散沙。慢慢的,这些人退出了雪球。
  刘丽的狂燥也惹恼了如人事小俞这样的年轻人,这些多半是八零后,刚刚走出校门,可以热情,可以冲动,却不稳定。两个月间,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提出离职。
  当小俞哭丧着脸再次羞羞怯怯走进谈燕的办公室时,谈燕压下了不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帮着出主意,然后再联络各家有合作关系的招聘渠道。
  “谈姐,这样子不行啊,这么多人要走……”小俞想聊刘丽。
  “小俞啊,员工流动是正常的事情,你可以去找人聊聊,了解他们想走的原因。看有没有可能挽回,必要的时候,可以和袁总聊聊。不要多想了,去吧。”谈燕截住了小俞后面的话,不露声色的提醒她有话找袁鹰说去。
  小俞走后,言新宇进来。
  “有事?”谈燕淡淡的问。
  “下班一起走吧?车上给你留了箱水果。”
  “谢谢,不用……”
  “就这样了,下班我来找你。”言新宇皱了下眉头,转身出门。
  谈燕埋首公事,不再理会。
  下班时间一到,言新宇已拎着包站在谈燕办公室前。
  “你害我?”谈燕怨道。
  “不然你就溜了。”言新宇笑得无赖,果然是时局造人,和那些痞痞的供应商厮混下来,多少也沾了些痞气。
  言新宇手机响起。
  “哎,袁总啊,好的好的。”
  “老头找你?”谈燕问。
  “嗯,今天要坐我的车回。”
  “那正好,你们走,我自己坐车。”
  “非得这样?你怎么了你?”言新宇有些不耐烦了,进门夺过谈燕的包,“走吧,我们到车上等他。”
  上车,两人都没说话,车里面,气压越来越低。谈燕摇也车窗,看向窗外。刘丽出了办公楼,一个人,孤零零的往食堂走去。离车不远的地方,象有感觉似的回头,正好对上谈燕的目光,谈燕眼神冷淡,刘丽眼神阴沉,两人没有招呼。
  五分钟后,袁鹰下楼,走到车前,看见了谈燕。
  “哟,小谈也在。”袁鹰爽朗招呼。
  “是的,袁总。”谈燕淡淡回应,似还未从刘丽阴沉的目光中解脱。
  汽车缓缓驶出工厂大门。
  “小谈,最近公司员工心态是不是不很稳定哪?”袁鹰的声音有些疲惫。
  “是啊,听小俞说有不少人提出离职申请。”谈燕不带任何情绪的回答。
  “这…怎么回事啊?”袁鹰有些懊恼。
  “不清楚,我叫小俞先去了解情况。也和招聘网站联络过,两手准备。”谈燕想,谁造成今天的局面袁鹰不是不清楚,只是想通过谈燕说出来,谈燕不上钩,只是回答解决方案,不去论谁是非。
  “嗯,这样也好。”袁鹰看谈燕疏淡的态度,想起刚接触时谈燕的热情和真诚,也就陷入了沉思。
  言新宇始终一言不发,专心开车。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好在车程很短,袁鹰到家,下车道别离去。
  言新宇调转车头,不是归家的路,谈燕也不问,装作没感觉,侧脸看夜灯里的古城。
  车子停下,谈燕反应过来,言新宇是带自己去那家小的川味馆。
  言新宇下车,谈燕跟上,两人不发一语,到店里坐下,言新宇点菜,谈燕知道,和言新宇在一起不必操多余的心,自己吃什么不吃什么,他记得更清楚。
  “多吃点,最近都瘦了。”言新宇把谈燕爱吃的菜推到她面前,淡淡的说。
  “瘦了好呀,省了减肥药的钱。”
  “你不用减肥,太瘦了不好。”
  言新宇看着谈燕,眼神里的情愫让谈燕一阵心虚,不敢正视。
  回到谈燕的住处,言新宇搬下一箱草莓,取出一些,剩下的放进冰箱。
  “供应商送的?”早季的草莓,价格高得咬人。
  “嗯。”
  “以前,你不要这些。”
  “只是水果而已,就要了这一箱,看你爱吃。”
  “我一向只爱吃反季的。因为那个贵,不舍得买,所以爱吃。”
  “总是爱唱反调。”
  言新宇的语气透着一丝宠溺,两人相视,一阵尴尬。
  言新宇起身去厨房,把先前取出的草莓洗净装盘,插上牙签,回到客厅,放在茶几上,“来,尝尝,应该还不错。”
  谈燕拿起一只含入口中,透着清凉的甘甜,柔柔的缠绕着舌尖,随后在口腔内扩散,果然是不错,脸上也浮起了笑意,“是不错。”
  看着谈燕终于卸下心防,言新宇暗暗松了口气,“最近很忙。”
  “了解。”
  “老头说,在争取这里自主经营。”
  “是么?”
  “嗯,据说是大有希望。”
  “成了,倒是好事。”
  “是啊,成了的话,大家就有些盼头了。”
  “怕的是,几千万融资花完后,总部变脸,到时,在劫难逃。”
  “好了,不想那些,我们吃我们的。”
  言新宇不想再陷进谈燕消极的思维,尽管他知道,谈燕的预感总是一次次证实,可还是对未来抱着些期待,毕竟新的工作,刚刚找到如鱼得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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