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 (都市小说zt)

第二十七节

员工离职率居高不下,起先离职的是销售部门的业务助理以及生产部门的基层管理人员,后来很多生产前沿的技工也生了去意,袁鹰有些坐不住了。谈燕冷眼旁观,场面上的事情都做了,而场面上的事,往往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月度会上,销售部经理和生产部的各车间主任一脸哭相的为缺人烦恼;刘丽气势汹汹,责怪人事部门留人不力招人不及时;人事小俞脸色惨白,就怕袁鹰会朝她发火;谈燕神色淡定,不发一言。
  袁鹰看了看谈燕,清了清嗓子,语带十分的威严,沉声问道:“谈助理,人员方面,是怎么回事情?”
  谈燕知道,袁鹰一定会问自己,所以也就不紧不慢的开口:“袁总,各位,人事部门就各部门近半年人员流失率作了统计对比,现在发给各位看一下。”谈燕说完示意小俞将资料发到各人手里,然后淡淡开口:
  “好,资料到了各位手里,请各位看看本部门人员离职率是否上升,也希望离职率上升部门领导就此作出解释。”
  谈燕轻易踢回刘丽摔过来的皮球,神情淡定。
  刘丽看着自己分管部门离职率飙升的数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各位领导,部门职责有明确界定,各部门负责本部门人员管理,人事部门提供必要协助和制度等的支持,比如考评标准制定,比如紧缺人员招聘,各位都是专业管理人员,相必不用我多作解释了。在这里有必要提醒各位的是,各部门领导的KPI里有一项很明确是本部人员流失率。”谈燕平静而疏淡的说完了上面的话,整个会议室静了下来。
  袁鹰看着谈燕,心情复杂,这个当初热情而稚嫩的助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犀利了,也疏远了,这算不算自己用人的失败?
  言新宇抬眼看了看谈燕,忽然间明白,自己为她的担心是多余了,这让他一直纠着的心松了一下,但转瞬间又很难受,一种不受控的难受。
  刘丽看着对面言新宇,知道目光的聚焦点是谈燕,这让她胸中的怒火更旺。侧脸看面无表情的谈燕,刘丽在为言新宇不值,这个冷漠的女人凭什么可以聚焦那么多的关注?
  是是非非,清楚之后,谈燕很清楚,袁鹰不会为自己作主,也不指望他会为自己做什么。抛出这个,不为给人难堪,只能是自保的方式之一,谈燕不想和人争什么,能平平安安就够了。
  果然,这个议题在袁鹰和稀泥式的处理之中不了了之,有理的一方不求有功,有过的一方自知理亏,会议进行得很滑稽,谈燕心里冷笑。
  “谈姐,你真料事如神!”会议结束,小俞跟进了谈燕办公室,显得有些兴奋,“我吓死了,那个泼妇,老是吼我们招人不力。多亏统计资料。”
  “好了,小俞,统计离职率,与前期对比是常规工作,以后每个月报上要体现出来,回去工作吧。”谈燕面色严肃的说着,对这个自己一手调教的小女生,谈燕不去责怪,却再也提不起以前那种手把手教她的心情。感情是个脆弱的东西,一经击碎,再怎么修补,裂缝始终都在。
  谈燕心里很清楚,这一回合,刘丽没有赢,她不会就此罢休,凭着可以直接和总部对话,以后,自己的日子怕是荆棘丛生了。该来的就来吧,谈燕心里苦笑。
  下班后,谈燕不想碰上言新宇,故意晚了半小时出门。到办公楼下,言新宇的车还在门前停车坪上,言新宇站在车边,正和刘丽说着话。
  谈燕心里一阵不快,也没去深究自己的心情,装作没看见,朝大门走去。
  言新宇看见了谈燕,赶紧结束了和刘丽的聊天,钻进车,发动。
  大门口,追上谈燕,车停下。
  “上车。”言新宇喊住谈燕,大门口下班时间人来人往,谈燕吓了一跳,赶紧上车,关门车门。
  “你干什么呀?”谈燕咬牙切齿。
  言新宇皮皮的笑着,“是谁说的心底无私天地宽?你怕什么呀?”
  “早晚,要让你害死。”
  后视镜里,谈燕看到刘丽愤恨的双眼,心里一惊。“刘丽喜欢你。”谈燕随口说出。
  “疑神疑鬼,刚刚在等你,她过来,就聊了几句。”
  “相信我的直觉。”
  “这不重要,管她呢。”
  “以后别等我了,我自己坐车很方便。”
  “方便什么,天热起来了,下班时太阳还在,别晒着了。”
  “言,我发现,男人也和女人一样,肤浅又虚荣,对于自己的仰慕者,无论多寒惨,都还是心存喜悦的。”
  “燕子,都和你说了,我和刘丽能有什么事,不会这种人你也介意吧?”
  “哈哈,你说什么呢,我介意什么!”谈燕的脸上发热。
  “好了好了,别多想了,晚上想吃什么?”
  ……
  新官上升三把火烧过后,最近刘丽好象是安份了些,会议没那么多了。这天,谈燕上线,碰到冼海生在。
  “小谈最近好吗?”
  “冼总好,还那样吧,凑合过。”
  “嗯,过两天我要过去。”
  “哦,是吗?您调回来?”
  “不是,出差,带些国内分公司业务员过去培训。”
  “时间定了没?”
  “具体没定,五月中下旬的样子吧。”
  “好啊,那也快了。”
  “是啊,这两天会发通知给你们,到时候,安排方面想细致些,这些业务员一个个都是土匪加人精,别出什么差错。”
  “好的,那课程是我们安排?”
  “看通知怎么写吧。”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冼总。”
  “你看,跟我你还客气。”
  ……
  果然,第二天收到总公司人力资源中心通知,说是全国各处五十名业务员来此受训一个月。大部分时间是车间熟悉产品,部分课程是技术部门的设计原理讲解及维修技能训练。谈燕分管的行政人事部门主要是安排食宿及协助考评。
  对这个安排,袁鹰一肚子鬼火,没有任何商量的就来了,给各部门添麻烦不说,五十人一个月食宿成本算谁的?
  “就住职工宿舍吧,管理人员宿舍可以腾出几间来,工人宿舍也可以挪几间。”谈燕看着袁鹰阴沉着脸,开口说道,这样多少可以减少住宿费。
  “床上用品要不要添?”
  “要的,好在夏天了,只要买垫被就可以了。”谈燕知道,几千万让总公司要去一部分,还了供应商的欠款,剩下不多了。
  “嗯,小谈,这事,你去安排吧。吃饭就在食堂,交待一下,按职工标准做。”
  “好的,我去办。”
  谈燕最近话少很多了,没事基本不进袁鹰办公室,袁鹰有时也想和她聊聊,但看到那日渐疏远的神情,也只能算了,好在,真遇到事情,谈燕是自己得力的助手,总能默默的去解决,这多少让袁鹰有了些安慰。
  五月底,冼海生带着五十名土匪般的业务员来了。全国各地召集一起,比原计划晚了一周,谈燕心里冷笑,看来那个所谓专业的总公司也不过如此。
  人到齐后第一晚的洗尘宴袁鹰以另有应酬为由没有参加,自然就由身为副总的刘丽主导,谈燕也想溜,袁鹰没批准,理由各部门经理也必须出席,和业务员混个脸熟,以后办事方便些。其实谈燕也明白自己该留下来,只是想到这些人多的场合和刘丽爱出风头的样子,便有些说不出的厌烦。
  人到齐,菜上齐已到了六点半,初夏的夜来得晚了些,外面仍有着亮光。算上公司的陪客的人,一共开了六桌,把这家不大的餐厅二楼大厅全包了下来。刘丽以主人的身份坐上了主桌,和冼海生一桌,另外有分公司几名经理级人员和这里陪客的元老级人员。谈燕安排好进来时,大家已经落座,于是挑了个不起眼的桌子,想走过去。冼海生眼尖看见了,喊住谈燕,左侧空下的位置看来是为谈燕留下的了。谈燕有些无奈,不好做作,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言新宇也在这个桌子,和刘丽座位挨着。谈燕入座,正好和言新宇相对。
  “来来来,谈助理辛苦了。我建议我们这些分公司的老大们共同敬我们谈助理一杯,感谢她对我们的安排和照顾,这一个月,我们的吃住可得靠谈助理费心了。”冼海生有些滑稽的男方普通话倒是极具煽动性,分公司的几名老大连忙举起杯。
  谈燕脸刷地就红了,对这种场面,始终是不能应付自如。但为了不给冼海生丢份,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谢谢各位,冼总言重了,这些是我们应该做的,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希望各位能包容些,好在说开了大家都是一家人,相信各位能理解啦。对不起各位,我呢,酒量实在是上不了台面,这个冼总可以做证是吧,冼总?”谈燕笑着侧脸看向冼海生,冼海生笑而不语,谈燕继续说,“本来呢,今天袁总说要亲自来招待各位,可今晚另有早先约定的应酬,推不开,所以特意交待我协助我们刘副总招待各位,那这样,刚才说了我不会喝酒,咱们自家人,也别敬来敬去的生分了,大家一起喝一杯怎么样?来,欢迎各位的光临!”
  冼海生听着便站了起来,六桌的人顿时静了下来,冼海生端起杯,大声说道:“来,兄弟们,大家一起喝一杯,很高兴在这里相聚,同时感谢以袁总为代表的上海公司人员的热情招待!”
  六桌的人同时站起,共饮了第一杯酒。坐下,谈燕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但很明显,冼海生知道了刘丽在这里的行为,似乎很明显是来帮自己挣回点人气。只是,自己注定了要辜负这份厚爱,没有争来争去的激情了,谈燕心里一阵悲凉。
 
第二十八节

做业务人的凑在一起,无非是拼酒拚晕段子。有酒有肉可以闹腾的夜,大家可以暂时放下业绩考评的压力,放纵一番。
  另外五桌的人互相拚起酒来的时候,冼海生和桌上的几位大区经理正小声的聊着,谈燕只在一边微笑着貌似认真在听,偶尔点点头以示赞同就可以了,这也是她最擅长扮演的角色,不显眼,丢在人堆里,谁也不关注。而这样的神情在对面的言新宇看来却十分的扎眼,这般恬静的笑容,她又几时舍得施舍自己一丁半点呢?言新宇身旁的刘丽也十分不爽,原以为冼海生是总部过来,和自己的前任上司也算是不错的交情,和自己亲近本该是顺理成章,却不料,冼海生除了刚见到自己时礼节性的问候之外,完完全全忽略自己的存在,而对谈燕,却完全不同,事事关注,处处关心。但转过头,看到言新宇沉闷的脸,刘丽心里有了一些说不出的畅快,这是个机会!于是对言新宇及另外几位上海公司的人说:“咱们去那几桌互相认识一下吧?”故意忽略了谈燕,谈燕听见装作没听见,每家公司,总是有人做事有人唱歌,谈燕不想做那个唱歌的人。
  谈燕冷冷看了一眼言新宇,见他没有推托,拿起杯子,跟着刘丽起身,另外几人看言新宇起来,也都跟着站起身。
  “冼总,我们去那几桌认识一下兄弟们。”刘丽说。
  “去吧去吧,多喝几杯啊。”冼海生似也巴不得这些人离开,摆了摆手。
  几个大区经理似乎也反应过来刘丽对谈燕的明显排斥,看谈燕脸色平静,这些人精便当没事一样,继续的海阔天空瞎侃,只是这一次,会有意无意的把谈燕带进话题。
  谈燕仍旧只是微笑着,四两拨千斤的避开了自己的话题,选择做一个好的听众比自己高谈阔论省力得多。
  餐厅里很吵,刘丽的笑声仍能钻进谈燕的耳孔,转头望去,每到一处,立即是热火朝天的拚酒,刘丽刻意的走在言新宇身边,矮了一个半脑袋,是有些不太协调,谈燕心里暗暗评价,并且一再暗暗辩白道自己不过是刻观评价,不带任何私人情感。
  冼海生看出了谈燕的走神,轻声问谈燕:“你先生年底调回来?”
  谈燕意识到自己失态,脸上一热,回道:“是这样计划的。”
  “哦,你自己有没有想过,换个部门或是换个地方?刚才我们几个在聊,你不做业务,可惜了的。”
  谈燕心里暗笑,这种行业,大家都把行政人事当成了辅助部门,上不了台面一般,自己也懒得争辩,业务这一块,经历过,只是,没兴趣。
  “是啊,听说谈助理是工科出身,又有这么多年的经历,最后要的是我们都觉得你有亲和力,老是困在这一个地方浪费了啦。”华南区经理操作南方口音说道。
  东北区经理也随声附和。
  “谢谢各位厚爱了,我呢,小地方来的,胆子小,上不了台面,所以呢一直也就只能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不过各位的话我可是记住了,哪天上海混不下去了,我可真找各位去了啊。”谈燕笑着回应,她想,可能是冼海生想调自己进他的部门,这帮家伙,不过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话鬼语罢了。
  冼海生明白谈燕暂时没有去总部的愿望,他想找时间聊聊,因为,公司即将到来的人事变动对上海公司可能会非常不利。
  “小谈,明天大家还要上课,今天就早些散,找时间我们再聚,好好聊聊。”
  “好的。”谈燕也想私下问问冼海生,上海公司申请的自主经营有多大可能性,对这件事,她不如袁鹰和言新宇他们那么乐观,只是不忍心打击他们的信心。
  刘丽一行挨桌敬酒结束回到座位,也差不多到散伙的时候了。冼海生站了起来,说着场面话:“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家也累了,明天还有课,早些回去休息,谢谢刘副总的招待。”同桌的区域经理也都站了起来,招呼着各自手下离开。
  车已停在饭店门口,两辆金杯也就能坐下不到一半的人,司机问谈燕是否再跑一趟接,谈燕说算了,还是组队打车一起回去吧。
  冼海生和几位大区经理一起帮助谈燕安排回去的车辆。“小谈,你怎么回?”最后只剩他们自己的时候,冼海生问。
  “我住得近,走回去都行,你们先回吧。”谈燕说着招来辆出租车,拉开车门,请冼海生他们上去。
  “要不挤一挤,带到你家门口?”冼海生问。
  “不用,出租车也不让超载,这边治安很好的,不用担心我。”谈燕笑着道。
  “那好,我们先走了,明天见。”
  “好,明天见。”
  洗海生他们走后,谈燕走在了回家的马路上,初夏的夜,微凉的晚风,朦胧的灯光,蠢蠢欲动的灵魂,这是属于情侣的季节。谈燕数着自己皮鞋踩在方砖铺就的人行道上的声音,让迎面吹来的风吹散一些酒意,深呼吸,换去胸间莫名的郁闷。
  穿过两道红绿灯,左拐就是谈燕租住的小区。时间不算晚,可真的累了,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谈燕走到楼下,伸手去按电子锁密码,言新宇从树影里走出来。
  “天,你吓我一跳。”谈燕惊呼。
  “走回来的?”
  “嗯,太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言新宇没理谈燕,跟在后面上楼。
  “冼海生没送你回来?”言新宇进屋就开始挑衅,看来喝了不少,酒壮男人胆。
  “关你什么事?”谈燕累极了,语调扬高,口气不善。
  言新宇一震,酒醒了一半,颓唐坐在了沙发上,“是,是不关我事…”
  “你…不也挺滋润的么…”谈燕看到言新宇这样子,气也消了些,但想到他和刘丽一起去敬酒,心里又很不爽。
  “什么滋润?”言新宇抬头看了看谈燕。
  “你自己清楚。”
  “我哪有?刘丽说要一起去敬别桌的酒,大家认识一下,我也不好说什么。”
  “你又不是销售,和这些业务员八杆子打不着,你认识他们干嘛?”
  “你不要不讲道理好不好?”
  “道理就是这个。”
  言新宇看着谈燕气鼓鼓的样子,一晚的郁闷瞬间消散,竟自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言新宇象是突然来了精神,站了起来,“太晚了,你睡吧,我走了。”
  大门关上的声间传来,谈燕仍呆呆的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第二十九节

袁鹰这几天眉头皱得很厉害,脾气也不是很好,管理层处在一片低气压中,谈燕猜想是和总部的沟通上出了问题,为了不做那受波及的池鱼,只能更加亦步亦趋,小心谨慎。
  刘丽是不受低气压影响的,学员们都在车间里,刘丽整日陪着,看上去热情而忙碌,却是抢了小小助理的活计,气得袁鹰脸色更暗了,只是,不敢发作出来。
  冼海生要提前回总部,前一天晚上,两人约到了古城里的迪欧咖吧。这是这个日渐喧嚣的古城里唯一可以算是清静的消费场所了。
  谈燕点了杯卡布其诺,不爱咖啡,但是在这里喝不出茶的滋味,于是入乡随俗。
  冼海生要了杯茶,说是新上市的特级龙井,谈燕失笑,没准就是菜场里面几块钱一两的,到这里就成了上品了。
  “其实我对茶没讲究。”冼海生看着谈燕对着茶杯皱起的眉头,笑着说。
  谈燕微窘,也笑了起来。
  “冼总,这两天,袁总脸色不太好,不知道会不是会是身体方面出问题了。”谈燕想了很久,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总部的事吧,象是袁鹰的密探,说袁鹰的事吧,又象是个叛徒。
  “你呀…”冼海生看着谈燕,一派长者的笑容,“想问什么就问吧。”
  “就知道瞞不过您。”谈燕有些尴尬的笑道。
  “小谈哪,你很正值,敢于为上司搏命,只可惜啊…”冼海生叹了口气,“不过小谈,不是给你泼凉水,就想提醒你记住一点,工作一定是要有团队,这个团队要有同生共死的信念,就象战场上的兄弟,可以把后背留给对方,当然这种团队,是可遇不可求的。”
  “冼总,我知道,可是…”谈燕明白冼海生所指,如果遇到生死劫,袁鹰是不惜斩断羽翼逃生的,谈燕她们私也也聊过,袁鹰那一代人经历了人性中最丑陋一面的赤裸暴露,观念、信仰自然会有差异,谈燕不理解他们的世故,在她眼里这种世故是阴暗的,而袁鹰也不会欣赏谈燕她们这一代人所谓的阳光心态,这种阳光在袁鹰心里是虚幻不切实际的。
  “小谈,有些事情,我不好多讲,你自己要多当心些。如果,你想调总部或是别的单位,我可以帮你。”洗海生似乎不愿多谈关于袁鹰的事。
  “唉!”谈燕深深的叹了口气,离开上海,自己似乎从未考虑过,能去哪里呢,总部?谈燕一阵苦笑,那个复杂的环境,只怕自己过去也未必适应。那个南方城市和上海有着太多明显的差异,管理人员整天是文山会海,会上操一口专业词汇就当成自己是专家,实际问题来的时候,先想到撇清责任而不是解决问题,这让谈燕十分的看不起,一份工作需要这样来保全,职业人还有什么尊严?
  “上海公司在申请自主经营的事,我听说了,不过希望不大。”冼海生看到谈燕脸色不是很好,主动挑起话题。
  “前阵子还听说有希望。”谈燕声音不大,其实她自己也不信总部会放手。
  “老董有这想法,不过阻力很大。他身体也不是很好,有可能要退了。”
  “这样啊,那上海公司会有影响吗?”
  “有影响,大太子可能会派他弟弟或是小舅子过来。”
  “那袁鹰?”
  “总部另有安排。”
  谈燕愣住了,这不能算个好消息。谈燕见过那个会绕城追女孩的花花二少和那一脸苍白如同三十年代有肺病的读书人的大太子家小舅子,这两人,坐在办公室里指手划脚或许还行,真刀真枪上这块战场,必死无疑。况且,如果是二少或是别的人来坐阵,按这些人疑神疑鬼的个性,一定会带着自己人过来,这样,受影响的就不是谈燕一个人了。谈燕终于明白为什么冼海生一再问自己是否想离开。
  “小谈,这事,你知道就好。毕竟总部还没有定案。”
  “我知道了,冼总。”但谈燕明白,凭着在总公司的人脉网络,冼海生今天说出来,就基本是定案了。
  “袁鹰不会甘心调去,可能在调动之前会有动作,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同时记住,不要冲动辞职。”冼海生交待谈燕。
  谈燕没再接话,她自己也不确定,不确定袁鹰会如何求自保,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冲动,这份工作,曾经倾注了全部的情感和精力,但是,这半年来,有些心冷了,去与留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只是谈燕明白这话不能对冼海生说,毕竟,他现在也是总公司的实权一族,食君之碌,忠君之事也是在所难免。
  冼海生回去后,谈燕回到屋子里,心里乱成一团。言新宇来信息,问回来没。没回复,关了灯躺在床上。梅雨天快来了吧,很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要不要和言新宇说这些呢?谈燕心里翻腾着,说吧,怕言新宇会对袁鹰说,毕竟他们现在关系近到哪种程度,谈燕猜不透,也控制不了。不说吧,万一哪天总部突然下令,言新宇这群袁派内阁只怕会是措手不及。
  第二天,冼海生和几位大区经理就要各自飞了,业务员继续留下来培训。谈燕安排好送往机场的车辆,冼海生几位正在和袁鹰话别。男人哪,谈燕心里冷笑,一边是你死我活的争斗,一边是握着手的亲热,也不嫌累。
  袁鹰给足了冼海生几位的面子,亲自率众人送他们上车,“哎呀,冼总啊,你们也不多留几天,你看,我这几天忙,也没招待好,你们这么回去了,我这心里还真是,过意不去啊!”袁鹰洪亮的声音里透着十分的不舍,情真意切。
  “袁总您太客气了,这些日子打扰,您又那么忙,我们还真是不好意思呢。谢谢袁总,哪天回总公司,我单独请您喝一杯,好好聊聊。”冼海生热烈回应。
  刘丽挤身上前,嗲嗲开口:“冼总,您真是的,多呆几天呀,您这一回去,我也想家了…”
  “哈哈,刘副总,好好干!”冼海生没过多理会,上车挥手道别。
  谈燕面带微笑,一言未发。车子启动,众人转身回办公室。
  谈燕偷偷瞄了一眼袁鹰,低着头,象陷入了深思,谈燕也就默默的跟在了身后。
  到了办公室门口,袁鹰突然抬头:“小谈哪,呆会儿来我办公室一下。”
  谈燕已经总结出经验了,袁鹰如果说公司,一定会就小谈你十分钟后来办公室,会说出具体时间,如果是聊天,那就是说小谈你呆会过来。看来,自己和冼海生出去喝茶的事,袁鹰知道了。
 
第三十节

谈燕回办公室理了理思绪,起身走向袁鹰办公室。
  “小谈来了,坐,坐,等我三分钟。”袁鹰指了指沙发,示意谈燕坐下。过了一份钟,言新宇也过来了,谈燕心里失笑,还真是巧,这袁鹰该不会是向自己施什么美男计吧?谈燕想到这里,看了一眼言新宇,心里想着,这可怜孩子,又让利用了,还乐颠颠的。
  袁鹰处理好手头的文件,也过来坐下。谈燕坐着没开口,言新宇手边拿着文件夹,估计里面是要袁鹰签的文件,在谈燕对面坐下,也没开口。
  袁鹰坐下,取下老花镜放在桌子上,闭上眼,伸出右手捏了捏鼻梁处,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小言哪,是不是你那边又吃紧了?”袁鹰问言新宇,似在证明言新宇不是他叫来的,只是触巧而已。
  “是的,这一期该付的款项没付,供应商又开始燥动了。”言新宇透着无奈。
  袁鹰再次叹了口气:“上次的贷款,总部借去了一笔,说好五月中旬还回来,看来是没希望了。”
  “总部对上海的政策是不是又有变动?”言新宇问袁鹰,随即又瞅了一眼谈燕。
  袁鹰也看了一眼谈燕,终于扯到正题了,谈燕心里冷笑,脸上一派平静。
  “这个,我也不清楚啊,现在和董事长联络都很困难,天晓得是出了什么事。”袁鹰抱怨道,和以往的强势作风判若两人。
  “老是这样,做得真没意思,我们在前面闯,总部老是拖着后腿,没法做。”言新宇书生气的抱怨着。
  “是啊,我也在想,凭你和宋群的专业能力,加上小谈,自己做也能有所作为啊。受这份窝囊气干啥呀!”袁鹰应和着。
  谈燕心里一惊,这袁鹰想干嘛呢?自己和言新宇再怎么样也是他的下属,这些话说出来是什么意思?是他预感到什么,并且想好退路了?或者,设了一个套等着自己来钻?谈燕看了一眼言新宇,仍然一言不发。
  “小谈,你说呢?”老狐狸点名了。
  “袁总,我都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谈燕揣着明白装糊涂,对方意图不明,她不想多掺和。
  “哦,对,对,这事怨我,没和你讲清楚,是这样…”袁鹰于是简单把一年前和言新宇他们聊过自己开厂的想法说了出来。
  其实这事,言新宇说过,谈燕只是装作不知罢了。听完后,谈燕笑道:“袁总,您看,言工和宋工他们都是技术出身,也一直没丢,我就不一样了,对这个行业没概念,新建工厂也用不上我。最重要的是我这个平生无大志,打打工就好了。”
  “哪有用不上啊,你的行政管理能力,还有对外关系的建立,都需要你啊。”袁鹰说得急切,谈燕隐隐感到袁鹰在斩翼,可怕的是,他手里的牌,谈燕猜不透,冼海生看来也没猜透。
  “是啊,你也是工科出身的,综合管理比我和宋工要强。”言新宇也开口。
  “那…方向确定了?”谈燕试着套出点具体信息。
  袁鹰这一次倒显得很坦诚:“资金方面,你们三个人看看能投多少,剩下的我来想办法。放心,我不参与管理,只想帮助你们把事情做起来。”
  谈燕抬头看了看言新宇兴奋起来的脸,心里有着很深的不安。袁鹰是理性而敏税的,是那种永远让后背贴着坚硬的护墙而决不交给别人的人。从话语里看出,他不会轻易离开公司,这个谈燕并不意外,据说老董请他出山时有约定,五年期限,期满是笔不菲的额外酬金。为了这份约定,袁鹰无论如何也会忍到合约期满。
  “袁总您是投资还是借钱给我们?”谈燕很白痴的提问。
  “哟,这个,我还没想好。借给你们也可以啊!”老狐狸不肯轻易露底。
  谈燕笑了笑,没再说话。
  “对了,小谈,冼总有没有聊到总公司的事情?”袁鹰貌似不经意的提问。
  谈燕愣了一下,刚才让他绕得忘了这一岔,“没怎么聊那边的事情,提到了也就是我们听到了的,缺钱,人心浮动什么的。”
  “那董事长那边有没有什么状况?”
  袁鹰果然是嗅觉灵敏,谈燕不敢再往下谈了,“董事长啊?好象没怎么提,哦,对了,说是身体不太好,这个,好象一直不太好哈。”
  “是啊,就怕这个有变故。”袁鹰陷入沉思,倒也没太在意谈燕的神情,“他那两个儿子,唉!”袁鹰摆了摆头,没再说下去。
  谈燕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起身,伸展了一下酸疼的四肢,拎包下楼。六月里的天气,闷得透不过气来,雨要下不下,声势倒是造得不小,老天也象患了前列腺病。
  门口,那批受训业务人员招出租车,刘丽和小俞都在。谈燕停下脚步,不想让这些人看到她,这帮家伙,冼海生他们一走,定然是放野马了。换以前,谈燕什前叮嘱几句,现在,也不想管了,不是有副总在么。
  言新宇从身后走了过来,这一交谈燕没扭捏,直接跟着就上了言新宇的车。“门口不要停啊,开过去。”上车还不忘交待言新宇。
  言新宇失笑:“也有你怕的人啊。”
  “谁怕她了?我这是保护你,免得你失足。”谈燕反击。
  “哈哈!吃醋啦?”言新宇开心大笑,欺过身来。
  “你…二嘛?谁?谁吃醋?感觉不要太好哦!”谈燕学着上海女人的尖刻语气。
  “好,你没吃醋,我吃,好了吧?”言新宇好脾气的发动车子。
  “喂,今晚,我请你吃饭好不好?”谈燕觉得言新宇这一次给足了自己面子,在那个可恶的刘丽面前,想到刘丽看到言新宇车子时的兴奋,和看到自己在车上时的怨愤表情,谈燕心情大好。
  谈燕那点小心思,言新宇看在眼里,心里也美了起了,“好啊。去哪吃?”
  “我请你,由你挑。”
  “日本料理?”
  “OK!”
  两人来到伊腾家,选了个特价人均一百五十八的,可以有选择的任意点餐两小时,“这倒霉小日本,算得还真细。这两小时,不能便宜了他们,撑破了肚子也得出口恶气。”
  “哈哈!快点吧,计时开始。”言新宇也笑了起来。
  吃完出门,“撑死了,好久没尝过介沫的辣味了!”谈燕满足的叹息。
  “你呀,这回够本没?”
  “不够,我那帮蝗虫朋友才过瘾呢,八个人去吃日式自助餐,吃到老板快哭了,最后老板送客在门外鞠躬说‘谢谢光临,请别再来!谢谢光临,请别再来!’大家都说,对街日式自助餐,就象象秋风扫落叶。”饱餐后的谈燕心情大好,话也多了起来。
  言新宇笑着,打开车门,两人回程。
  “言,你觉得老头会和你们一起做吗?靠不靠谱?”谈燕想起袁鹰说的投资开厂的事。
  “应该不会有什么吧。你小脑瓜子是不是成天瞎捉摸,没一个好人了?”言新宇笑道。
  “这可不是我瞎捉摸,总之,小心些好。”
  “要不,你别投,我和他们一起做。”
  “嗯,我的钱投给你。我不出面,行不行?”
  “可以。”
 
第三十一节

受训学员离去后不久,总部的资金彻底断流,供应商闹过一阵子之后决定集体断货。尽管言新宇他们有一些备选供应商在联络中,但因为业内名声不好,新供应商也不敢供货了。
  车间不能正常开工了,一些技工已经去了竞争对手公司,留下的人也是整日晃晃悠悠混日子,袁鹰在办公室端坐,很少下车间,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什么。刘丽更清闲了,清闲到有事没事会在采购部经理室聊天。谈燕和小俞与各车间主任沟通,趁着不忙的时候,把技能培训课程排密集些,减少员工闲下来的机会。对于执意要走的人,谈燕已经没有太多的絷情去挽留了,前途迷茫,画饼充饥只能是暂时的。
  与车间主任沟通完,谈燕走在空荡荡的车间里,墨绿色的环氧地坪一尘不染,喧闹似乎是遥远的过去,谈燕想起那时车间还是水泥地面,新的机械进来时,第一批管理人员大家一起夜已继日守在车间,打桩,搬运,安装,调试,那时真辛苦,又冷又累,只是,那时也很幸福,因为有希望。想起走了的一波一波人,谈燕的眼里有些发酸,深深的叹了口气。
  “小谈,还在车间忙?”身后一个声音响起,谈燕一惊,回头看见技术部甘经理。
  “甘经理,你也来车间走走?”
  “是啊,下来看看,现在都不知道干点啥好。”甘经理也叹了口气。
  “别急,这么大一厂子,总部不会丢下不管的吧。”谈燕说得自己也没底气。
  “小谈,现在想想,也就是你还在认真的想些办法稳定员工了。”甘经理因为言新宇的事,对谈燕一直有看法,但这半年多来,许多事看在眼里,对谈燕的看法变了许多。
  谈燕苦笑:“能做什么呢?”
  “你看看那些人,还总部来的呢,关健时候什么都做不了,真不知道董事长怎么想的。”甘经理一脸愤愤,谈燕知道,这一段时间,技术部门没少受刘丽的气,而袁鹰毕竟是那个年代从矛盾的旋涡里滚过一遭的,利用矛盾已是炉火纯青,总是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这让甘经理非常的恼火,可老知识份子,除了闭门自守,攻击与反攻都欠缺了火力。
  谈燕也叹了口气,没说话。甘经理唠叨两句就自己走开了,又捉摸他的新样机去了,上海这边的员工就这样,唠叨归唠叨,计较归计较,但起码的责任心是有的,无论时局如何变迁,做一天和尚,会认认真真撞一天的钟。而那边过来的人,老板在时,口号山响,老板走后,吃吃喝喝放大假,没办法,地方特色,文化差异。偏偏现在大多数老板吃这一套,只要把他奉好了,龙心大悦时什么都好说,否则,你螺丝钉吧,他专拔你,美其名曰做好事不如做好人。
  谈燕正站车间发呆,一阵吃吃的笑声从身后传来:“言工,你真会说笑。”刘丽正万分妖娆地和言新宇一起向车间走来。言新宇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刘丽花枝乱颤。
  这画面有些扎眼,尽管谈燕能感觉到言新宇热辣的眼神扫来,心里仍是很不舒服,不想和他们招呼,随即掏出手机,用言新宇能听见的声音作接听电话状:“嗯,哦,这样啊…好的,好的,说定了…好,见面聊。”
  谈燕能感觉到自己的笑容里有一丝加工后的甜蜜,这种甜蜜一定能触动言新宇心中最痛的角落,心里恨恨的想:玩暧昧么,谁不会!
  谈燕边听着电话,边往车间另一扇门走去,脚步不很快,也不很慢,把身后那两人当成透明,彻彻底底忽略过去。千凶万凶,不理最凶,谈燕想到这,不禁自嘲了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莫名的吃起飞醋来,真是,品行退步了,心胸变窄了,这不好,很不好,看来近了墨者还真就红不了啊。
  回到办公室,谈燕仍能感到背后两道目光,一道灼热,一道阴狠,要是象武侠书里的两道真气多好,一正一邪,吸收,然后撞击,然后成就了绝世武功,便也不枉受这两道目光,唉!谈燕正陷在daydream里自我陶醉,言新宇走了进来。
  “你刚才找过我?”言新宇问,前面看到谈燕的影子在办公室门口晃了一下就不见了,当时刘丽在里面,估计她又多想了。
  “没什么事。”谈燕也想不起刚才要找他干嘛,想来不是什么大事。
  言新宇笑了笑,搬把椅子在谈燕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笑眯眯的问道:“晚上有约会?”
  “对啊。”谈燕仍埋首无谓的公文,头也没抬的回答。
  “和谁呀?”言新宇笑着欺身上前问道。
  谈燕抬起头,往后靠在班椅上,笑着问:“干嘛这么关心?”
  “怎么,不能关心呀?说说,和谁呀,下班我送你去。”
  “这是采购工作锻炼人呢,还是有人给你特别训练过啊?我怎么觉着,你这胡诌的本事见长?”
  “哈哈!见长的是你的本事吧。下班一起走,我忙去了。”说完潇洒起身离去,谈燕呆了一下,随即摇头笑了起来,心里的莫名的郁闷刹时间散开了。
  内线电话响起来,袁鹰叫谈燕过去。
  “袁总,您找我?”
  “来,小谈,帮我做点事情。”袁鹰右手捏着眉心处,似在犯难作什么决定。
  “好的,您说。”谈燕摊开笔记本坐在袁鹰对面,准备记录。
  “不,小谈,是私事。”袁鹰说着便将自己的手提电脑推到谈燕面前,“帮我打点东西,你知道,我打字不行。好吗?”
  “没问题,您说,文件呢?”谈燕熟练打开电脑的word文档,抬头问袁鹰。
  “我说,你打。”
  “哦,好的。”谈燕有些意外,究竟要打什么?袁鹰这般慎重?
 
第三十二节

  袁鹰点燃了一支烟,颤抖着送到嘴边,狠狠的吸了一口,谈燕更吃惊了,记忆中的袁鹰是不抽烟的。
  谈燕没有说话,袁鹰是高傲的,高傲的他不容许自己脆弱,谈燕不想看到这种脆弱,伴君如伴虎,知道得越多,离死期就越近了。
  “敬爱的董事长,您好!”袁鹰原本浑厚的声音如同抽去了灵气,显得单薄而无力。
  ……
  “打好了,您看看这样行吗?”这是一封言词颇为无奈却情真意节的辞职信,信中,袁鹰阐述了任职以来所遇种种困难、处境以及自己一年来的重要工作项,随后谈及现在的状况,说是自己现在心有余力不足,有负董事长重托,故请求辞去上海公司总经理一职。谈燕静静的记录袁鹰口述,打完了,存盘,将电脑转向袁鹰,问道。
  袁鹰象是费了很大力睁开闭双眼,轻轻的叹了口气,看了一遍文档,“就这样吧。帮我发给董事长和总裁。”
  “袁总…”谈燕欲言又止。
  “发吧。”说完袁鹰又闭上眼,象是很疲惫,靠在椅背上。
  谈燕帮袁鹰发出了邮件,袁鹰还没有变姿势,谈燕收拾好笔记本,“袁总我出去了。”
  袁鹰点了点头,谈燕走出去,带上了门。
  回到办公室,谈燕还陷在袁鹰那种有些悲壮的情绪中,坐在办公桌前,一个字也看不进。袁鹰这份辞职报告,董事长会批吗?没有交到人力资源中心,会不会是留有余地?袁鹰为什么叫自己打这份报告,他和董事长不是好朋友吗?真要辞职,电话里也可以说啊?
  脑子里一团糟想不明白,下班时间到了,办公楼里静悄悄的,没有加班的人了,上班时间气压低得伤人,下班时间一到,大家就都溜了,住在公司的也早早回宿舍休息去了。
  谈燕百无聊赖,关了电脑,关上门准备下班,看了看袁鹰的办公室,门关着,不清楚是否已经下班。谈燕迟疑了几秒钟,还是没去敲门,自顾下楼离去。言新宇已经发动了车子,谈燕还到刘丽正朝这个方向走来,鬼使神差一般,上前拉开了车门上车。
  言新宇潇洒发动,倒车,上路,刘丽正站在车前,笑意盈盈。
  “言工,搭你车去城里可以吗?”
  谈燕坐在副驾驶坐上,冷笑无言。
  言新宇不好拒绝,停车,刘丽拉开后面的门,上车。
  “刘副总到哪里?”言新宇客气的问。
  “都你讲了叫我刘丽啦,现在是下班时间。嗯,你先送谈助理吧,然后再带我到商城。”
  言新宇一愣,讷讷说不出话来,求助的望着谈燕,谈燕微笑着说:“走吧,还是先送刘副总去商城吧,我不急。”
  “好的,刘副总,我们先到商城。”言新宇赶紧接话,不等刘丽开口,发动车子离去。
  谈燕不再说话,心里暗暗想着,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搭言新宇的车了,这种大众情人,自己是不会再理了。
  言新宇小习翼翼,不时瞄一眼谈燕,想说点什么,却又没词了。
  刘丽坐在车后,看前面两位都不说话,言新宇又未回头看,心里憋气,也不再说话。
  言新宇把车子开到商场门前,刘丽下车,言新宇也不多言,发动车子离去。
  “喂,老兄,你这也太绝点了,人家都抛橄榄枝了,你也不接着。”谈燕调侃言新宇。
  “是嘛,怎么接?你教教?”刘丽下车后,车内气氛好了许多,言新宇的脑子也开始正常运转。
  “先送我回去,然后再来接佳人,一起吃个饭什么的,然后再十八相送。你看呀,今天月色正好,晚上又凉快,可以在外面压压路赏赏月,哎呀,可惜蚊子多了一点,不过,超市里有蚊不叮,效果不错。”
  “好啊,现在就去买。”言新宇车子开到超市门口,停下,没理会谈燕自顾下车奔向超市,几分钟后出来时,手里拿着一瓶蚊不叮。
  “喂,过份啊你,要准备这些先送我回家。”谈燕火气大了。
  言新宇皮皮的笑着:“走,现在请佳人吃饭。说说,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关我什么事啊?”谈燕吼起来。
  “别气了,走,请你吃饭去。”言新宇好脾气哄着。
  “不去不去,没胃口,让车里这劣质香水味熏得哪有胃口啊。”谈燕撇嘴,一脸不屑。
  言新宇笑了起来:“我也闻到了,老想打喷嚏,还以为是你抹的,没敢说。哈哈!我开窗透透气。”
  谈燕也笑了起来,看来,刘丽是提前下班回去准备了一番的。“喂,明天不坐你的车了,真是,苍蝇乱飞。”
  “你看,女孩子说话要斯文些,人家不就搭个车嘛,至于嘛。”
  “什么女孩子,我老女人了,老女人都俗,才不会你那些鬼斯文,懂了吧?”
  “好了好了,下次不让她们搭车。”
  “哟,你什么意思啊,好象不让她们搭你车似的,这关我什么事啊。”
  “不是,是我不让她们搭,好了吧?你说你要是早点下楼,哪有这事。现在也不加班了,还磨磨蹭蹭的。”
  “这倒怪我了…”谈燕也没词了。
  “想吃什么?”言新宇好脾气的问。
  “真没胃口了。要不呆会在路边摊买点东西,我打包回去吃。”谈燕有点累了,大热天的,上班忙的时候还好,这不忙了,却更累了,人就是这要反骨头。
  “好,我们买点东西,带你去河边吃。”言新宇兴奋说道。
  “哪个河边?”谈燕看了一眼言新宇,现在哪条河不都是冒着恶臭,一堆的苍蝇蚊子乱飞,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言新宇笑答。
  “玩什么神秘。”谈燕嘟囔了一句也就懒得说话了。
  到了夜市处,言新宇下车买了些吃的喝的折回车内,开车,城边一别墅群边停下。
  “到了。”言新定拎着吃的下车
  谈燕跟在后面。两人顺着别墅群边上的小路走下去。走了五十米左右,是一座花坛,围着花坛是环形碎石子路,绕成阴阳八卦图形。再往前,下几层台阶,到了河边。延河两岸满是垂柳,方砖铺就的路面很干净,路灯并着天上的不圆的月倒映在水里,夜风吹过,柳枝摇曳,打碎了的亮光随着微波荡漾开来。
  “呵,你几时花前月下寻到这么个消暑的去处。”谈燕冲言新宇笑道。
  “这园子叫紫藤花园。”言新宇没理会谈燕的调笑,径直走向前去,前方是一座拱形桥,桥边有一圆形石桌,四周围了四只石凳。言新宇将吃的喝的放在桌子上,吹了吹石凳坐了下来。“过来,坐下。”
  谈燕也坐了下来。言新宇递过一只瓶子,谈燕接过一看,是蚊不叮。谈燕喷了些在裸露在外的小腿和胳膊上。“你准备还挺充分的。”
  “你怕蚊子,蚊子不咬我。”
  “你皮厚,蚊子咬不透。”谈燕笑道。
  “不是,同性相侵,所以咬你。”言新宇和谈燕打嘴官司的水平已日趋精湛。
  谈燕白了一眼言新宇,懒得理他,打开一瓶冰镇可乐,一气猛灌。
  “不要这样喝汽水,对胃不好。”言新宇把食物推了些过来,口中念道。谈燕爱喝可口可乐,言新宇总是念个不停却又总忍不住为她买来。
  “这地方真好,有钱人的后花园哈。”谈燕瞅了瞅不远处的别墅群小楼,轻声叹道。
  “这是开放式花园,公共领域。”
  “那怎么没看见人来?”
  “刚开发出来,知道的人少。”
  “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不上你当,老是套我话,然后攻击我。”
  “言,你越来越狡猾了。”
  “嗯,那是和狡猾的人一起呆久了。”
  ……
 
第三十三节

  好了晚餐,言新宇将餐盒及空了的饮料罐装进塑料袋,放在石凳边上。“我们往前走走,帮你消消食。”
  “那,这垃圾袋呢?”
  “呆会儿离开时带出去。”
  皮鞋踩在厚重的方砖铺就的河边小路上,声音疲惫而浑浊,不远处马路上的车辆驶过时传来的地面隐约的震动,车轮声穿过柳枝传来,荡在水波里。喧嚣的夜溶进静静的河面,成就了一个矛盾的都市一角。
  谈燕静静的走着,伸手可以触碰的柳条,伸脚可以触碰的河水,自己在这静谧里虚幻而真实的存在,宁静,平安,这一刻,有多久?两人静静的走着,谈燕在挣扎着要不要将袁鹰辞职的事告诉言新宇。所谓的职业操守,她知道这不能说,但袁鹰的行为,自己想不明白,她需要一个人来帮助自己拨开这层迷雾。而现在的言新宇,可信吗?谈燕不确定了。
  “言,老头说的开工厂的事怎么样了?”
  “老头最近倒不提这事了,今天宋群还问我呢。他那头看来也绷不住了。”
  “他不会吧?车间停下来,他有什么事情?”
  “听说是销售分公司不回款,找借口说是产品质量问题。总部也不分清红皂白的训他。有些受不了了。”
  “哦。你没问问老头?”
  “问了,有些含糊,说是可以借钱给我,房产抵押。”
  “那你准备怎么办?”
  “还没想好。你不用担心了,大不了我出去找份工作。先给你探路。”
  “呵,你探不了我的路。”
  “总比你一个人出去瞎闯好些。”
  “不要管我了,找份工作,应该没问题吧。”
  “你那脾气,得改改了。”
  “言,你说,老头会不会离职?”
  “离职?不会吧。”
  “为什么不会?”
  “老头不会轻易离职,原单位解体了,也快到退休年纪了,还能上哪去?”
  “回家养老啊。”
  “老头可不是那种在家带孙子的人,这种人一停下来,就老得快。”
  “你倒是挺了解他的。”
  “应该说我了解男人。”
  谈燕不说话了,袁鹰的事,怎么也说不出口,压在心里象石头,很闷。言新宇说得对,老头那种人喜欢握着笔杆指点江山,不会轻易放弃,那么,辞职报告只能是虚晃一招,在董事长面前以退为进,引起重视,在自己这边呢?希望自己将这消息传出去?传出去之后他预期的效果会是什么呢?绕来绕去的,谈燕也纠缠不清了,不管怎么样,自己守口如瓶,看他如可反应吧。
  一周过去,大家照常,有事做事,没事在办公室里猫着。车间里零零星星几个工人做些修修补补的活计。谈燕心里烦的时候就会去车间走一圈,空空荡荡的,让人伤感的怀念热闹而忙碌的日子。
  这年的夏天反常的热,从车间出来,出了一身的汗,谈燕回办公室前先去洗手间冲了冲手和胳膊。甩了甩手上的水,谈燕走出来,正好碰见宋群。
  “哎哟,谈小姐,袁总刚才找你。”
  “啊?什么时候?”
  “有一会了,你手机没带身上?”
  “好象忘在办公室里了,我现在过去。”
  谈燕急匆匆走到袁鹰办公室门口,敲门进去。
  “袁总,您找我?”
  “哦,小谈哪,下车间了?”
  “嗯。”
  “唉。”袁鹰叹了口气,欲言双止。
  “袁总?”
  “小谈,你把宋群和小言他们两人叫过来。”
  “好。”谈燕掏出手机,分别打了两人电话。不一会,两人都过来了。
  袁鹰让大家坐在沙发上,起身关上了门,然后坐了过来,“是这样,今天叫你们三人过来,有件事要和你们通报一下。”袁鹰缓缓开口,“对别的人,我也不担心,你们三个,是我最得力的干将,可以这么说吧,也是我最信得过的人。所以,这件事我得告诉你们。我呢,小谈知道,辞职了。”袁鹰说着停了下来。
  “辞职?”宋群和言新宇两人同时说道,然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射向在谈燕。
  “是的,袁总一周前向董事长发了辞职报告。”谈燕平静的答道。
  两人顿时没发声,脸色不怎么好看,谈燕知道,两人心里在怪她不早些说出来。
  谈燕看了看袁鹰,想听他下面说什么。
  “关于我辞去上海公司总经理一职的事情,董事长的批复下来了,基本同意,下周,新总经理过来,我会和他交接半个月,然后去医院查查身体。”
  “那,谁过来?”宋群问。
  “暂时还不清楚,可能是大太子的小舅子。”
  “那个象吸白粉的家伙?”言新宇不屑道。
  “呵呵,小言……”袁鹰苦笑,“告诉你们这件事,是想问问你们的计划。我是想在我走之前,你们要是离开,交接会更方便些。”
  谈燕心里已经基本明白袁鹰的想法了,在他走之前,希望她和宋群言新宇等人离职,可是这是为什么?谈燕想不明白,他离开和自己这三人有什么关系?他在这里也未曾给过实质的关照啊。
  这天下班了,谈燕坐上言新宇的车,发现宋群两口子坐在后面。
  “一起吃火锅去。”宋群笑着说道。
  “好啊,还真好久没吃火锅了。”谈燕附和道。
  车停在一家川味火锅门前,几个人上楼,选了个靠窗的桌位坐下。点了鸳鸯火锅锅底,点了几盘肥牛肥羊肉片及一些素菜,言新宇开了四瓶啤酒,说今天包干,一人一瓶过。
  谈燕接过一瓶,倒了一杯,又找服务生要了瓶可口可乐,怕辣却非吃辣,所谓的痛并快乐着,而吃辣的,少不了可口可乐,是这是谈氏经验,可乐能迅速减缓辣得发疼的舌头和口腔。
  “小谈,我听宋群说老头辞职了?”余敏问谈燕。
  “是啊,一周前吧,老头给董事长发的辞职信。”谈燕喝着啤酒,有点涩。
  “怎么说我都不很相信。老头会不会是想让我们走,耍的这一招?”余敏很少谈老头的事情,但谈燕知道,这两口子家里的主意应该是余敏在拿。
  “不清楚,今天把我三人叫去,说最好在他走之前离开。”谈燕抱着就事论事的态度,说出这些。言新宇和宋群皱着眉,不说话。
  “就是因为听宋群说这个,我才怀疑的。他要是真离职回家了,我们走不走和他没关系了,后面管他谁来做总经理,留得下来是我们的本事,留不下来我们也不怨他,可他现在叫我们离开,我想不通。”余敏今天的话比较直接,谈燕理解,这两口子都是奔着袁鹰过来的,离乡背景的,可这说走就走的话,一下子,还真没方向。
  “这事,是有点怪。”谈燕附和着,问身边的言新宇和对面的宋群,“你们说呢?”
  宋群苦笑着,这个有些憨厚的技术人,心里对袁鹰还是有些感恩之情。
  言新宇皱着眉,一言不发。
  “那老头上次说的投资计划呢?”谈燕问宋群。
  “这事,不靠谱。以前说是投资,现在说是借,要我们老家的房产抵押。”余敏抢先答道。
  “那这样,你们两决定做吗?”谈燕又问道,指着言新宇和宋群。
  “还没定。先找工作看看。”宋群答。
  “对,还是先找个工作,先离开再说。”言新宇终于开口了。
  “那就先找工作吧,不去想这些了。”菜来了,谈燕开口试图打破这种沉闷。
  一顿饭,各怀心事。
 
第三十四节

吃完散场,宋群两口子说要走走,不坐车了。言新宇上了车,沉默不语。谈燕也没话说,她知道言新宇心里不痛快,自己没告诉他袁鹰的事情,谈燕不想解释,能说什么呢?只能自我麻醉的相信沉默是金。
  到谈燕住地楼下,言新宇停下了车,叹了口气,谈燕拉开车门下车,道了声谢谢,上楼。言新宇调转车头离去。
  谈燕回到屋子里,在外面时强装的镇定已经不起作用,心里顿时成了一团乱麻。掏出手机,按下成思杰的电话。
  “hellow!”成思杰低沉的声音响起,谈燕一听心里一凉,自己的手机号,看来成思杰已不再熟悉了。
  “杰,是我。”失落时的女人总是敏感而容易受伤,谈燕有些哽咽。
  “燕儿,你好吗?”谈燕很主动打电话,这冷不丁的,成思杰有些不很适应。他不知道,谈燕为了能直接给他电话,早就开通了国际长途,只是,每次想到他可能在忙,不想添麻烦给他,总是按下号码又清除,始终没有接通而已。
  “杰,我就是想你了。”
  “嗯,我知道,我也想你的。燕儿,我现在开会,我有时间打给你好吗?”
  ……
  成熟的女人,智慧的女人,知性的女人,不能纠缠,谈燕连撒撒娇的资格都没有,她也没曾想过要给自己这样的机会。今夜,无助时,谈燕忽然间羡慕起可以系着围裙为丈夫孩子操劳的女人,这样高兴时可以大声的笑,不用去管嘴里是否含着饭与菜,不高兴时可以骂骂丈夫训训孩子,没事时可以和三五个女同事一起聊聊家事。可自己,能聊什么?快乐时少,也没有人分享。疲惫时多,更没有人可以分担。家么?自己是有家的,成思杰是这个时代所谓的优秀的人才,自己也就光荣落沦成了留守的女人,或许守一室冷清虚度年华便是选择这份优秀的代价吧?事业么?谈燕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努力空间仍是有限的,这怨不得别人,职场上本就没有真正的男女平等,就算竖几个出色的女人这典型,可她们代表不了平凡的大多数。
  脑子疲惫的清醒着,打开音乐,《假如爱有天意》,有些忧伤的吟唱,使得这个忧伤的夜,更加了一份忧伤。
  躺在床上,听着音乐,想一阵,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枕头湿了一片。白天里的强悍女人,晚上的林妹妹,矛盾综合体。哭过了一场,心里舒适了些,谈燕起床,打开灯,对着镜子看自己憔悴了的脸和红肿的双眼,揉了揉本来就乱了的短发,朝着镜中人瞪了瞪眼,想起网上流行的一句话:长得丑不是人的错,但是长得丑还出来吓人就是你的错了。谈燕坏坏的想,明天,就顶着这脸的憔悴去上班,吓吓人也好,凭什么只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美丽,而自己,却要独自面对这些丑陋?
  “哦哟,谈助理,今天怎么脸色介差?夜里厢么困好?”茶水间里,一群女人正热闹着,谈燕进去倒水。
  “是啊,没人陪,睡不好。”谈燕难得的开口顺着她们。
  这帮女人一见冷漠的谈燕难得的开了金口,立即变得意外而兴奋。“谈小姐说笑啦,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又能干,站在街上勾勾手,多少的男人得抢着陪你哦。”众女人围着谈燕笑得暧昧。
  “喂,你们说什么呢,我们谈姐还要自己勾勾手?只要她点点头,什么好男人捞不着。”小俞也在起哄。
  “好啦,谢谢你们鼓励,回头我练练点点头勾勾手,看有多少人跟我走,要是没有,回头找你们赔。”谈燕笑着走出洗手间。
  门外,刘丽和言新宇站着,刘丽一脸似笑非笑,看来心情不错,言新宇脸色铁青,想必都听见了里面的话。
  谈燕冲两人点头一笑,擦身而过,回到自己办公室。
  袁鹰一如既往的正常上班下班,没看出什么异样。谈燕想,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对这个公司,袁鹰是努力了的,这点无庸置疑,总公司那个有着众多幕僚的决策层一错再错,弄得上海公司受到波及而风雨飘摇,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上海这支刚刚磨合得有些战斗力的团队所不愿面对的。
  做事的人不能停下来,脑子是停不下来的,不想正事就会捉摸些没边的事情。谈燕不想停下来,打开网站,随意浏览无关的网页,顺便上求职网发了几份简历出去。打开内部聊天工具,冼海生的图像一直黑着,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没上线。
  打开内部邮箱,以前每天上班后第一件事是读邮件,现在没事,心也倦怠了,有时几天才收一次。
  一些没用的抄送类文件,还有一些是内部人转发的笑话之类,看过,笑过,清空。有一封总裁室的阿威的信,阿威和谈燕同年同月同日生,北方人,然后来上海出差,两人挺聊得来,就这样一面之缘之后,成了不算错的内部朋友。
  “谈,告诉你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冼海生病了,现在正在住院,听说不轻。可能是癌症末期。”
  谈燕看过之后,象是让点化了一般,半天动不了。
  桌上电话响起,惊醒谈燕,“您好…”
  “谈,是我。”
  “阿威?”
  “是的,邮件看到了吧?”
  “看了。可是,没法相信…”
  “刚刚得到消息,确诊了。肺癌末期。”
  “天哪!怎么会这样?”
  “谈,这事,你知道就行了。还没公开。”
  “知道了。”
  “我过一两天去看他。”
  “替我问好…唉,真想不出,能为他做点什么?”
  “别多想了,我先去看看再说,或许没有想的那么糟。”
  “嗯。”
  放下电话,谈燕的心里针扎过一样刺痛,想到冼海生的家人,未成年的孩子,人到中年的妻子和白发的双亲,这些亲人,要同时承担多少的痛?想到这里,谈燕的眼泪滚滚落下。
  前一夜没睡好,接过电话后心情低落,午餐也不想吃了。谈燕趴在桌子上,想睡一会。
  “怎么没去吃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言新宇推开门进来。
  “没胃口。”谈燕懒懒回道。
  “不舒服?”言新宇走近,想用手去试谈燕额头的温度。
  谈燕侧开头:“没事,可能是太热了。”
  “要去医院看看吗?”
  “不用。”
  “要不,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要,我不饿。你回去工作吧,我没事。”
  “眼睛红了,哭过了?”言新宇犹疑地看着谈燕不敢直视自己的眼晴,问道。
  “都说了没事!”谈燕不耐烦起来。
  “说说,怎么了?要不你这样,我也没法安心工作。”言新宇以为是自己让谈燕伤心了,有些懊悔,其实,袁鹰的事,他已经不怪谈燕了,他想理解她。
  “没你的事。”谈燕语气疏远。
  言新宇叹了口气,替谈燕去茶水间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有事叫我。”说完便走出了谈燕的办公室。
 
  第三十五节

睛空万里的天持续到中午开始转变,一刹时狂风大作,黑云翻滚,闪电的亮光刺破黑云杀向地面,紧跟而来的尖锐的雷声在耳边炸开,随后,大雨倾盆而至。密集的雨水在地面迅速汇成千万条小溪,象巨蛇一般迅速快速爬行,时而汇面一股,时而分成多条,一路冲洗着尘埃。
  一小时候,闪电与雷鸣仍在张狂的继续,雨势也未见减弱。谈燕站在办公室外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望天上的黑云,望窗外的雨布,望地上的越聚越多的雨水。
  “这雨真吓人。”
  身后的人越站越多了,大家都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聚在了走廊上,叽叽喳喳小声说着话。可能,都有些让这雷雨的阵势吓着了,无心工作。
  谈燕想一个人呆着,于是装作检查墙壁是否渗水,屋顶是否漏雨,慢慢的退出人群,从与办公室大楼相连的后门走向车间。车间里空荡荡的,有几处漏水的,让人用铁桶接上了,雨滴砸在铁桶里,叮叮咚咚的声音,混着顶篷传来的大雨冲刷的声音和车间里零星的机械传动声和铁具的敲击声,谈燕听得一阵心酸。这个厂,多少人的心血,多少人的辛苦,最终还是成了一具僵尸。谈燕顺着地上黄线标识的安全通道,一个车间一个车间的走着。
  “谈姐。”保安队长老陈也跟着大家喊谈姐了,现在,这个称呼已似乎不关年纪,就是一个称谓或是别号而已。
  “老陈,在检查?”
  “是啊,漏雨的地方用桶接着了,我上仓库那片看看有没有渗水的地方。”
  “嗯,仔细些。”
  “好的,我们先过去了。”陈益顺带着保安过去了,谈燕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雨势减弱了些,车间门下面已经开始往里渗水了。看来,外面积水不浅。谈燕看了看,雨再不停的话,过不了多久,这水可能就会浸着车间里的一些电线了,这样会很危险。
  “老陈。”谈燕喊了一声,陈益顺闻声跑了过来。“老陈,你看,这都进水了,你找一下各车间主任,抽几个人,把车间外的积水导流出去,不能再流进车间了。”
  “好的,我马上去。”
  吩咐完,谈燕低下头往回走。
  “就知道你在车间。”言新宇在头上方响起,谈燕一惊,抬头,自己差点撞上去。
  “嗯,来看看有没有漏水的地方。你找我?”
  “是的,下班后有事和你说。”
  “这雨,还不停。”谈燕望了望窗外,雨势小了些,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外面,天空开朗了一点,“马路上积水可能很深了。”
  “不要紧,雨停下来,马路上排水挺快的。”
  “我先回办公室了。”谈燕混身无力,想回办公室坐一会。
  “好的,下班后我来找你。”言新宇说完往原材料仓库走去。
  雨停了,云散了,风小了,天蓝了。西边的天空里,出现了一道彩虹。
  谈燕站在办公室窗前,静静的望向天际。
  “下班了。”言新宇推门进来。
  谈燕回过身,拿起手机看看时间,下班时间过了十分钟。于是收拾桌面,和言新宇一道离开。
  “我找到新的工作,月底离开。”言新宇说道。
  “这么快,那,好事呀。”谈燕兴趣缺缺的应和。
  “那这样,我先出去,帮你看看机会。”
  “嗯,不用管我。我也投了些简历出去,最近该有回应吧。”
  “好,你也别急,要么就先休息一阵。”
  “我也这样想。”
  “谈燕,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有些不对劲。”
  “没什么。”
  “是没什么,还是不想告诉我?”
  “真没什么。对了,你要走的事,和老头说了没?”
  “没,明天说。”
  “哦,宋群他们工作不知道找得怎么样了。”
  “宋群有一家达成意向了。”
  “是嘛,你们下手都够快的。”
  “现在,有专业技术的,这边找工作不难。”
  “这倒是,不象我,现在整一个四不象。”
  “谁说你四不象了,你比我们都强。”
  “呵,发现你,日渐虚伪呀。”
  “我是说实话。”
  “我就当实话来听吧。不说了,请我吃饭,庆贺你即将获得新生。”
  “好,想吃什么?”
  “想…KFC?”
  “你?不会吧?”
  “真的,我今天特想吃。你不会反悔吧?”
  “好,带你去吃。”
  进到肯德鸡店,谈燕点好餐,找个位置坐下来等,言新宇排队等餐。
  “妈妈,好象爸爸在那里。”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入谈燕的耳朵,顺声音看去,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小女孩,一位气质不错的女子在谈燕左前方的位置。似乎是感觉到了谈燕的目光,女子转身,与谈燕的目光对上。女人的目光在谈燕这边停留了几秒钟便转开了,谈燕象是顿时坐化一般,动不了。两个小女孩是言新宇的翻版。
  震惊之后的谈燕冒着冷汗,看看言新宇还在排队,赶紧掏出手机,发信息给他,告诉他他的家人在这里,自己先走了。
  谈燕背起包,惊慌逃出KFC,急匆匆走在马路上,心里扑通乱跳,身上冷汗直冒。那个气质不错的女子,应当就是言新宇的妻子了,可两人,怎么会走到现在冰火不融的地步呢?
  下过雨的街道总算有了些清新的空气,变燕走在灯光下,找不着自己的影子,想起小时候听故事说,分辨是人是鬼的依据不是看她有没有影子。没有影子了,自己没影子,那,是人,还是鬼呢?
  脑子里纠缠着这些疯子般的问题,谈燕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越来越找不着自己。
  “就是她,就是她!”睡梦里,一个女人尖锐的指控传来,女人从远处飘来,刘丽?刘丽伸出手指,指证自己,可,指证什么呢?梦里的谈燕脑子纠结着。
  纠结的尽头是阳光灿烂的早晨,谈燕疲惫的醒来,想起一句特哲理的话来:无论好梦还是恶梦,醒来总归是在早晨。是啊,早晨,阳光升起了,新的一天来临了,没病,没灾,就该幸福,不是吗?
 
第三十六节

又是新的一周了,言新宇和宋群的辞职报告都批下来了,过完这周,都可以离开了。
  “小谈,下午去机场接马总的车安排好了吗?”袁鹰打来内线。
  “安排好了。商务车去。”
  “好的,宿舍都安排好了?”
  “是的,原先冼总的宿舍还空着,正好马总住。”
  “嗯,好的。”
  马总就是大太子的小舅子,长得文文弱弱,脸色苍白得吓人。来过上海公司几次,都住宾馆里,谈燕接触不多。、
  下班时间到了,袁鹰叫谈燕也留一会,等马总一行到了之后,安排好他们再下班。谈燕便去了袁鹰办公室,马总一来,袁鹰很快就会离开,尽管,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谈燕心里头仍是有一些伤感与不舍。
  “小谈,坐。”袁鹰早已卸下了上司的盔甲,换上了长者的便服,这样的袁鹰,让谈燕感到亲切与崇敬。
  “袁总,他们应该快到了。”
  “嗯。”
  “这次来的人挺多的。”年轻的马总带来了总部的任命,同时带了一些辅佐大臣。
  “是啊,随他们去吧,管不了了。对了,小谈,你的工作怎么样?”
  谈燕明白,袁鹰问的是新找工作的情况。“我还没认真找,等到呆不下去了再说吧。”她想试探袁鹰,是否自己非走不可。
  “哦~~”袁鹰作沉思状。
  袁鹰凝神沉思的一刹那脸上的不悦让谈燕原本有些不舍的情绪瞬间消失,她再一次确定了自己对袁鹰这次是否是真的隐退的疑惑并非臆测。这种确定让谈燕兴起了恶作剧的想法,心里面,她开始反抗,想着不能顺着袁鹰的思路走,看这一次,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决定了之后,谈燕心里开始有了久违的雀跃。
  袁鹰看了看谈燕,“我走之后,这里最多还能撑三个月。这三个月,日子不好过啊。”
  “三个月后天气就凉快了,到时候失业了,正好可以出去旅游。”谈燕故作不解袁鹰的提示,傻傻的兴奋着,“都好几年没出去玩过了,我得好好计划一下。”
  袁鹰心里十分不快,这个谈燕,平时里够敏感呀,今天这神情,令自己不解和陌生。见谈燕不按自己思路走,袁鹰也不再说什么。
  挨过了几分钟低气压的沉默,谈燕手机响起。是保安队长老陈,说是马总到了。
  “到了?”袁鹰听谈燕接完电话,问道。
  谈燕点头,两人起身下楼,迎接新主。
  商务车停在办公楼下,马总带着三个随从下车,质量部经理也就是接替宋群的刘书友,一年前来上海公司一个月,指导产品认证事项,和冼海生关系不错,和谈燕也算是老熟人了。采购部经理马成亮,谈燕以前没见过,阿威内部消息传来,说是马总堂兄,采购中心干将,这次是特地抽调出来辅佐马少。还有一位是马少的秘书,说是跟了他三年的胡小英,一米五十几的个头,一头直发,皮肤有些黑。
  刘丽已抢先一步,拉着胡小英的手,笑容灿烂。
  “马总,你总算到了,欢迎欢迎啊!”袁鹰看见马总,快走一步上前,握住马总的手,有着见到久违亲人般热情。
  “袁总好,您辛苦了。最近身体怎么样了?”马总客气回应。
  “哎呀,劳你费心,你到了,我就有时间去检查一下了。老机器,零件失灵了。”
  “哪里哪里,袁总您可不老。老董他们问您好呢。”
  “谢谢老董关心。一路上辛苦,早些回宿舍休息一下到食堂用餐吧,厂区条件简陋,马总你就担待些。”
  “没关系,那我们就过去了。袁总再见。”
  小俞和老陈已先在宿舍区等着这一行人,谈燕也想离开,袁鹰小声交待谈燕送他们过去,小声刚好到马少一行人可以听见的音量,谈燕恨得牙痒,却不得不送他们过去。
  到了宿舍区,各人按门上的名字进处自己的屋子。谈燕陪马少进入为他准备的房间,老陈提着行李走在后面。
  这是一间一室半的套间,生活设施最齐全。
  “这好象是冼海生以前的房间?”马少看来以前来过冼海生宿舍。
  “是的,床上用品都换新的了。”冼海生得病的消息未公开,谈燕也就装作不知。
  “怎么会是这间?”马少的脸顿时拉得比驴脸长。
  “这间设施比较齐全,条件相对好些。”谈燕平静着回复。
  刘书友走了进来,看到马少不好的脸色,也就猜到了几分。“马总,怎么了?”
  “看看,怎么办的事,连个宿舍都安排不好。”马少站着,坚持不碰里面的任何东西。
  “谈助理,怎么回事?”刘书友问谈燕,同时对她挤挤眼以示安慰。
  “马总对这间宿舍不满意。这间是我们这里设施最好的了。”谈燕作出一副无奈状。
  “哦,那还有房间没?”
  “没单间了。”
  “哦,马总,要不这样,今晚出去住。明天,让人把整个房间消一下毒。您看呢?”刘书友转向马少。
  “好吧。”马少的脸缓和了一下,和刘书友走出屋子,当谈燕成了透明人。
  “什么东西!”老陈看他们走远,嘀咕了一句,替谈燕不平。
  谈燕冲他耸耸肩,“没事,老陈。明天买瓶消毒水来,里里外外喷喷,再叫清洁阿姨来擦擦干净。”
 
第三十七节

交待完事情,谈燕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厂门往车站方向走去。这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马少,看来是磁场相冲了。谈燕心里苦笑,这一年,似乎真是犯太岁。
  谈燕走出厂门没几步,看到言新宇的车停在前面路边上。他一直在等?谈燕走了过去,言新宇伸过手替她拉开了车门。
  “你还没走?”
  “回去吃过饭了,再返回来接你。”
  “也就你,还想着我啊。”谈燕往车座上一靠,感概道。
  “难得啊,终于长了点良心。后面车座上给你买的点心。”
  “哈!虎皮卷,我的最爱!言,要是早些认识你,我一定毫不犹豫从了你。”
  “现在为什么不行?”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啊!”
  “这算什么理由,这年代,什么不可以变?”
  “责任,责任不会变啊。”
  “我说你小小年纪,装那么多可有可无的责任,累不累啊?”
  “累,所以,怎么吃都不胖。”
  “我已经和她谈离婚的事了。”
  “怎么?到这步了?”
  “是啊,早就这样了,只是大家都不愿接受这种结果。”
  “她…同意?”
  “家里的房子存款全归她,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要孩子,最少一个,她不同意。”
  “怎么会真的走到这一步…”谈燕喃喃自语,两个人,十年相处,家,就这么脆弱?
  “你不要多想,不是因为你。我和她的问题,在来上海之前就有了。”
  谈燕不再说话,虎皮卷在没有味觉时吞下,吃饭是为了活着,这话有道理。
  “对了,今天,你怎么样?那个马少有没有为难你?”
  “没什么,就是对宿舍不是很满意。”
  “宿舍不满意?不满意住宾馆好了,关你什么事。我看到他们一伙刚才开车出去了,那边来的人,就会鬼混。你呀,别太负责任了,每次都这样,累着你一个人。”
  “住宿舍估计是太子的主意,做给老董看的。我给他安排的是冼海生以前的房间。”
  “那是宿舍里最好的一间,他不满意什么?”
  “冼海生病了。”
  “病了?什么病?”
  “肺癌,晚期。”
  “是嘛?”
  “这事,大家还不知道,你听过就算了。”
  “老头不知道?”
  “不清楚。马少那样子真挺恶心的,要整间屋子消毒。”
  “他那弱不经风的样子,我看在这里撑不了多久。”
  “谁知道呢,老头今天又问我是否要辞职,我拒绝了。”
  “为什么?”
  “耗过夏天再说。或者,等公司资遣啊。白领几个月薪水,多爽。”
  “实在不行就别硬撑着,休息几个月也行。”
  “我知道。言,我真的很难受,冼海生人真的不错…”
  “我懂,燕儿,你就是心特善。可人有旦夕祸福,许多事,我们控制不了。你别太难过了。”言新宇伸过一只手,揽过谈燕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一只手握着方向盘,慢慢把车停在过往车辆极少了路边上。
  谈燕靠在言新宇肩头,闭上眼,贪恋这一刻的宁静与依靠。
  言新宇的手机铃声尖锐的响起。谈燕惊醒,随即坐正了身子。
  谈燕看言新宇有些犹豫的样子,猜到了对方是谁。车里空间很小,那一头,女人的声音不小,一字一字,冲进了谈燕的耳朵。
  “你在外面呢?你早就下班了以为我不知道?吃完饭又回到公司等你的谈小姐下班吧?这就是你和我离婚的理由,不是吗?”
  ……
  车里气氛瞬间变得十分尴尬,谈燕不语,言新宇也不说话。
  “言,车上有跟踪器?”谈燕首先打破沉默。
  “怎么说?”
  “今天,你来这里,她怎么知道?”
  “也是,她怎么知道,我没回家,在外面吃的晚饭。”
  “公司里有她熟人?”
  “没有啊。”
  “这就奇怪了。”
  ……
  谈燕手机响起,一看是一组陌生的号码。
  言新宇接过来,“是她。”
  战火漫延过来了,谈燕一下子惊慌失措,“怎么办?”
  “别理她。”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手机一直叫得声嘶力竭。谈燕不敢接,也不敢挂断或是关机,这种让人捉奸在床般的羞辱呛得这个孤傲的女子泪水涟涟。她知道,从此以后,日子将不复平静。
  手机不再响起时,言新宇发动了车子,两人不再说话,到了谈燕住地楼下,谈燕下车,没让言新宇跟进来,独自上楼。
  躺在床上,谈燕睡不着,一直在想着,会是谁和言新宇妻子认识?最先想到的刘丽,排除了,刘丽来上海的时间不长,不应该认识,那还会有谁?袁鹰?更不会,他可是一直在搓合自己和言新宇的事情,因为这样的结合,对他,或许有利。言新宇在公司接交并不宽,谦谦君子也就谈不上仇家,那,这件事只能是冲自己来的了。
  和言新宇,自己已经说不清楚了,几年的相伴,早就习惯了生命中有他的存在,是啊,存在,无处不在的存在,使得自己对他的依赖深过成思杰太多,这样离得开么?
  想到离开,谈燕的心里竟然泛起一阵紧似一阵抽离的痛,终于,她明白,自己对言新宇早已不是表面上的无所谓,这个人,早已溶进了自己的血液,难已割离。
  从来没有想过占有,却奢望一生厮守,是否,是更深的爱恋?
 
 第三十八节

谈燕的手机里,从此一日照三餐收到短信。言新宇的妻子发的,约见的短信。起先语气很冲,是啊,女人遇到这种事有几个可以平心静气呢?
  “谈小姐,请你以后不要找我老公帮忙了,有事找自己的老公去。”这句算比较有风度的了,多半是骂她的话,谈燕看完就删了。三天之后,女人可能是累了,开始软言相求。
  “求求你谈小姐,我快要崩溃了,我想和你当面聊。”
  此后基本就是重复这句话。这样的杀伤力,于谈燕而言,远远大于前面的漫骂。
  言新宇和宋群离开公司的日子到了,两人办完手续后各奔东西。谈燕回到了独来独往的日子,对马少三天两头的找岔,谈燕不顶真,不反抗,或是拳头砸在棉花上显示不出拳头的威力,不几天他也就歇气了。谈燕终于明白,人只要脸皮足够厚,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不该做的不做,不该说的不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自己的钟,这样的日子也不错,除了,手机里照三餐发来的短信,看来,躲是躲不过了。
  这天中午,谈燕关上办公室的门,喝下一杯凉水,走到窗边做了三次深呼吸,然后,回到座位上,拨通了言新宇太太的手机。
  “你好,我是谈燕。”接通之后,谈燕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招呼。
  “你好…”对方的语气有些发颤。
  “对不起,一直有些忙。”
  “没关系,是我打扰你了。”
  “电话里聊行吗?”
  “我们能见个面吗?”
  “那,好吧,周六下午可以吗?”
  “好的,那就周六下午两点我们去城中的怡沁茶室吧。”
  “好。”
  ……
  谈燕早十分钟到了茶室,这是个夏季年轻人约会的好地方,消费不高,一人点一壶茶可以自助享受餐点,环境雅静。竹隔的小间,放下帘子自成空间。
  十分钟后,女子带着双胞胎女儿准时来到。两个漂亮的娇娃招呼完便在外面玩耍,谈燕请女子落座,很奇怪的熟悉的感觉,两人相视一笑。
  “孩子真可爱。”谈燕由衷赞道。
  女子听后,微笑中泛着苦:“带她们两个,挺累的。”
  “是啊,不容易,不过也有成就感吧?”
  “呵,成就感是自我安慰的话,看着自己一天天老去,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对了,你很喜欢孩子?”
  “是啊,很喜欢。”
  “那为什么…”女人好象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立即止住了。
  “呵呵,你是问为什么没要一个吧?正计划着呢,我先生在国外,计划年底回来,明年要个孩子。”谈燕淡淡一笑,不经意间,刺猬外套披上。
  “哦,有了孩子,生活自由度就小些了。”女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谈燕心里的翻腾,自顾的感叹着。
  “女人嘛,早晚不都得这样。”谈燕顺着。
  “对不起,谈小姐,一直想和你聊聊…”
  “没事,想问什么你就说吧。”
  “言新宇很喜欢你,对吗?”
  “这个,你可能得问他,我真不清楚。”
  “哦,我可能问得太直接了。我们十年前认识,是经人介绍的,后来结婚,有了孩子,虽然一直说不上轰轰烈烈,我总想着能平平静静的过下去。但最近两年,我们越走越远。”女人的脸色黯了下来。
  谈燕心里一阵抽痛,渐行渐远总是感情的宿命,看来谁也挣不脱。
  “以前我自己脾气不好,对他家人不是很好。还有是我们生活习惯也不同,他农村出来的,当时是有些磨擦,好不容易现在磨得差不多了,可他仍记着以前我说的一些话,我都不记得了,说是那时伤了他。”女人沉在自我情绪中,“你说这男女之间,话多的时候,哪还记得说过什么。现在没话了,情份也就淡了。”
  “想办法沟通看吧,孩子有了,两人之间纽带断不了。”谈燕压下心里的痛楚,轻声劝慰。
  “没用了,他,心思不在了。”女人声音有些哽咽。
  谈燕深深叹了口气,想不出什么话来劝。
  “对不起,谈小姐,失态了。”女人擦了一下眼睛,抬头看着谈燕,笑得苦涩,“一直想看看你,可真见到你,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怎么找到的我?”谈燕搅了搅杯中凉了的咖啡,貌似不经意的问。
  女人淡淡一笑,“接到你们公司人的电话,说你们在一起。”
  “是吗,还真是有心的人。你信吗?”
  “当时信,现在不确定。”
  “其实,你倒是可以想想,这个电话,对你们有帮助吗?除了增加你的痛苦,让你们的关系更僵,有别的帮助吗?”
  “想想也是。”
  “我想,不管这个打电话的人是谁,动机都不是很纯。要么是和我有过节,要么是和你家言工有过节,或者,是喜欢你家言工的女人吧,我不猜了,只是分析一下。”
  女人瞪大了眼。
  两个女人象是卸下了心防,话题渐渐宽了些,两人聊了一整下午,后岔开了言新宇,聊起女人的话题,最后两人笑着说要组一女子沙龙,定期交流一下,宽自己心,不能总活在自己的狭獈里。
  精疲力尽回到屋子里已是黄昏时分,谈燕冲进洗手间,泪流满面。看着镜中哭得丑陋的自己,谈燕忽觉心里一阵恶心。想着以后,再也不会和言新宇见面了,谈燕心痛得几乎晕撅。缘份,有缘有份是福,有缘无份是折磨,得认命。
 
第三十九节

袁鹰要走了,没有送别的场面,就叫谈燕订了机票,说是回家养病,给谈燕留了只家里的电话,叮嘱说要保持联络。毕竟展转职场数十年,自然也练就了刀切豆腐两面光的本领,看谈燕没有要离职的意思,袁鹰也就不再提。谈燕笑笑收起电话号码,心底里仍是感谢袁鹰,这一年多,一步步跟着他,看明白了许多事情,谈燕再也不是那个初来时一腔热血的黄毛丫头了。袁鹰时代真会这样悄无声息的落幕吗?
  袁鹰走后的日子,艰难早已预见,各路供应商找不到袁鹰,那个脸色苍白的马少不会自己面对这种尴尬,自然就推给了马成亮。马成亮第一次来这里,延袭总部的一套工作方式,对供应商仍是一派高高在上的嘴脸,殊不知欠帐的顾客已然失去了做上帝的资本。
  袁鹰走后半个月,供应商联合起来起诉公司,基本帐户冻结,公司已寸步难行。
  马少整天关在办公室里,足不出户。起初,刘丽等总部过来的人还一起热热闹,他乡遇故交的热情没持续多久,严峻的现实让他们想轻松也难。谈燕将工作重心转在了稳定核心技术人员的工作上,技术部老甘在经历这系列事件之后,终于开始支持谈燕,毕竟这是他的兵,人都走了,光杆司令的位置怕是坐不了多久的。读书人最大的好处是不闻窗外事,按月有薪水,也就基本安定了下来。
  车间里的技工就难了,几家竞争对手落井下石,不时向他们抛出绣球,专门针对盛达公司高薪挖人。刘丽仍是总公司的官僚作风,呼来喝去,这些人,不吃这一套。谈燕带着小俞,挨个做工作,保住这些人,等情形好起来随时可以扩招新人,厂子就可以转起来,如果这些人走了,就算资金到位,机器仍然无法运转。
  人员基本稳定住了,刘书友适时将这些情况和马少吹了吹风,马少也终于开始正视谈燕的存在。中午在食堂吃饭时,谈燕一个人埋头吃饭,马少、马成亮、刘书友三人坐了过来。
  “马总。”谈燕抬头打了个招呼,吃饭是个私密的事情,和不熟的人一起,谈燕有些拘束。
  “美女不介意我们坐这里吧?”刘书友看出谈燕的拘束,打着哈哈调节气氛。
  谈燕笑了笑,将自己餐盘往边上挪了挪,几个人落座。
  无事献殷勤,定然有诈,谈燕暗自思忖着。受过那个南部城市文化的人,多半已练就无利不起早的商人特质,这个平时看自己鼻孔朝上的马少,今日的反常难道是发现自己仍有剩余价值?
  “小谈,”马少开口了,估计年纪比谈燕要小,一声小谈旨在拉近距离吧,“跟你了解个情况,上一次供应商闹事,有这次严重吗?现在管理层里,也就你最资深了。”
  “马总,是这样,上一次最严重的是春节前一段时间,当时欠款额度比较高,又赶上年关,所以,供应商情绪比较激动,有人甚至想动用媒体,召集一些人直接找到总部去。”
  “对,当时的情况我们也听说了些,后来怎么平息的呢?”
  “年底时总公司划过来三百万,扣除员工工资等,还供应商的款项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嗯,是的。”马少点点头,示意谈燕继续。
  “当时只能想办法稳住他们,这一片的供应商并不是意气用事的人,稳住他们的前提是和他们取得信任,让他们相信我们在积极解决问题,还有一点是,必须有明确还款计划,按计划来的,他们不会多说什么,失约了,信任度自然就在降低。”谈燕边思索边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说袁鹰领导有方吧,马少会不开心,说当时的采购部经理与供应商之间沟通良好吧,马成亮可不是省油的灯。于是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希望这些人能放下架子,听明白一些。这些过于自我的家伙,在这个日益发展且理性的城市里,下场必然会是全军覆没,如果,不调整策略。
  “还款计划…”马少陷入沉思,随后转向马成亮,“你查一下供应商资料,按供应商重要性拟定还款计划,总部的钱,应该一个月内会过来。小谈,你协助一下?”
  谈燕看了看马成亮,马成亮笑着看看谈燕,谈燕也回之一笑,“好的,马总。”
  一行人边吃边谈,气氛渐渐的轻松起来。谈燕感到身后冷气直冒,下意识侧身回头,正对上刘丽的双眼,谈燕打了个冷颤。蓦地,谈燕想起了言新宇妻子说的那个打她电话的人。基本上,可以判断是刘丽,只是她是如何知道言新宇家的电话呢?
  这一天开始,马少开始启用谈燕,随之,谈燕撞钟的自在生涯告一段落。
  言新宇在新的公司也做得比较顺手,想让谈燕离开,再过去,说那边正好也缺人。谈燕拒绝了,想起了他的妻子,那个有些忧伤的女人,谈燕没办法再装作没事人去和言新宇见面。
  这天下班后,谈燕走在回去的路上,马少他们的车正好经过,停在谈燕边上。
  “小谈,要不要带你一程?”马少放下车窗,问道。
  “不用了马总,我前面就到车站了。谢谢。”谈燕知道他们是去附近镇上,和自己不同道。最近,马少不再带着刘丽她们玩了。
  “那好,我们先走了。”
  “再见马总。”
  谈燕一个人低着头慢慢走着,说是立秋了,傍晚也没见得有多凉快。
  后面又响起刹车声,谈燕侧身,看到言新宇的车正停在自己身边。而后面,刘丽正和马少秘书走在人行道上。
  “你怎么来了?”
  “附近办事,正好过来带你一程。”
  “我敢肯定,我上你车五分钟内,你太太就会知道。”
  “什么意思?”
  “后面,报马仔在。”
  “你管她,上来再说。”
  谈燕上了言新定的车,这时候在马路上纠缠,倒更制造话题了,正好也想上车证实自己的猜想。
  上车不到五分钟,言新宇太太短信传来了。
  “谈小姐,晚上有空吗?出来一起吃饭?”
  谈燕把手机递给了言新宇:“怎么样,我说吧?”
  “知道就知道,你怕什么?”
  “我没你想的那么勇敢,我呀,充其量就一纸老虎。”
  “没事,有我呢。”
  “言,我见过你妻子了…”
  “什么?”
  言新宇将车急刹在路旁。
  “我说我见过你妻子了。”谈燕终于挣脱了惴惴不安的情绪,冷静了下来。
  “她…有没有为难你?”
  “言,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不要把女人想得那样浅薄好不好?”谈燕有些生气。
  “不是,她那么蛮不讲理,你又那么高傲,我不能想象你们两可以坐在一起…”
  “你错了,她没有蛮不讲理,只是有些忧伤。我也不高傲,我同样世俗。”
  “哦…”
  “不问问我们聊什么了?”
  “哦,那,你们都聊什么了?”
  “我们说要建一个女子沙龙,互相可以诉诉苦,拓展生活圈。”
  “莫名其妙。”
  “言,以后不要来接我了。”谈燕终于说出这句话,眼里有些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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