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兵器谱上的LADIES

红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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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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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Lisa――初次见面
  第一章Lisa

    我想我喜欢她那副浑沌初开的样子,但是受不了她双眸炯炯有神时射出的强光,我会感到压力,好像要被她霸占去似的。

  认识Lisa是在我来S大注册的那天。我记得那是八月下旬一个炎热的午后,小憩之后的
我正睡眼惺忪的与四五十个新入校的学生聚集在学生会的一间会议室里。那一天留在我的记忆中是一个乱字。那样的乱并不是表面上的喧嚣嘈杂和没有次序。我觉得那样的乱对我心头的震撼的史无前例的程度完全相当于三十年前的那次著名的大革命对于一个国家和民族的。Lisa横扫一切的气魄像坦克的履带一样碾碎了我心中原本就已支离破碎的一种东西,我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是被Lisa击碎的。

  那一天无论如何令我不曾想到的是,Lisa会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

  当时我们是在听一个很绅士的白胡子教授介绍S大电脑系的情况。S大是一间州立大学,电脑在此却是唯一发达的学科,原因很简单,学校附近是一个著名的高科技开发区。大约有几百个中国留学生聚集在此修读。教授首先亲切地表示欢迎大家加入S大,然后简单解释了一些选课方面的事由,接着让我们自由提问。第一排立刻有一个女同胞将手高高举起提问:“我叫Lisa,现在是有TA的工作,可不可以同时做CO-OP呢?”

  她的英语明显带有中国南方口音但是却极其流利而且声如宏钟,说话时骄傲的表情仿佛从她嘴里说出的才算正宗英语,教授在她的自信心下几乎都要为自己的一口纽约乡谈无地自容。

  于是教授略微停顿了片刻,说啊我不太清楚,我想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你可以向国际学生办公室咨询。我的职责是督导你选好你需要修读的三门课程。可是同学你为什么想要同时做两份工作呢?

  Lisa大声道:“是这样子的,做TA就可以只付州内学费,CO-OP钱挣得比较多。”

  教授微笑颌首,但我打赌肯定教授并没理解Lisa的话。

  周围的中国同学都惊讶于Lisa的直率,大部分心里都佩服的很。因为自己无法做到可以将真实的喜欢钱的感觉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并非大家不喜欢金钱,但我们自小时起受过的教育告诉我们在人前说钱算不得高雅的事情,传统的羞耻心令我们将对金钱的关注埋藏在心里。

  我立刻对Lisa有了好感,很坦白也很进取的女孩。而且绝对是靠自己养家糊口才会如此看中金钱。倘若是安心在花男人的钱,情调一定莺莺燕燕很小资,断然不会这样粗犷。

  那年是我来美国的第三个年头,读完一个学位后经济上并没有任何起色,刚来时闯天下的锐气倒被削减了大半,在朋友们的鼓励下我开始修读据说好赚的电脑,心里却依旧懒洋洋提不起劲儿。Lisa说的要多挣钱的话好像在我脊梁骨上给了一鞭子,我忽然也有了要奋起的感觉,本来嘛,女孩儿家尚且如此骄勇,我又岂能做等闲之辈。

  结果我在S大的orientation顿时由Lisa的一句话完成,而不是白胡子教授的谆谆教导。

  接下来大家开始选课,那些一早已通过电话或在网上选好课的同学便离开了。当然也有些爱联络感情的则三三两两往一起凑,互相介绍情况认识。我想过去和Lisa认识,却并没有机会,因为她一直缠着白胡子教授,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选好课程的我似乎都没有理由再呆下去了,但我还是四处寻了寻,打算也找一两个同胞侃点儿什么消磨时间。很快我就相中一个穿格子衬衫背着双肩背书包显得异常活跃的男生,他正站在后排的椅子前面和一个朝门外走的女生挥手高喊byebye,我果断决定占领他说完byebye之后的时间空档,于是便朝他走去,说了声Hi,心里正思忖着来点儿什么话题好,忽然他冲我走来的方向用浓重的鼻音喊了一句“Hey,How are you!”话音未落人已经扑向我身后的另一名女同学,随后两人便热烈地聊了起来。

  被当成透明人多少是件让人沮丧的事情,我立刻没兴致了,又看了一眼窗外,当空的烈日活像一个加多了炭的barbecue炉子,烧得通红正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落下。我转过视线,朝门外走去。

  这时我忽然发现靠门边的角落里静静地坐着一个清瘦的中国女孩,戴一副黑框眼镜,穿件黑色的背心,下身是粉红色的七分裤。我看见有两道不冷不热的光从她的黑框眼镜后的一双凤眼中慢慢射向正站在讲台旁的Lisa。

  她漠然地盯了一会儿正连说带比划几乎要四肢并用的Lisa,慢慢将眼光转向四周,把剩下还在叽叽喳喳的同学都冷静地扫了一遍。我发现她的目光遇到男性同胞时停留的时间会稍许久些。

  不好意思的事情是她终于发现我正看着她,却并不主动与我打招呼,而是没什么表情地把脸转正,然后朝着前方矜持地笑了笑。

  那笑容让我似乎感觉非得上去和她打个招呼,否则太不礼貌了。于是我走到她身边。

  “Hi,选课了吗?”我问。

  “一早已在网上选好了。”她冲我微笑,坐那儿迅速打量我一遍。

  “你需要补基础课吗?”我找话题问。直觉告诉我她的background肯定不是电脑,学校愿意收这样的学生,因为需要补很多学分才能毕业。

  “啊,还要补一门吧,其它我都准备waive了。”

  “是吗?那不错呀。”我随口说。

  接下来我停了一会儿,思索换什么话题接上或者干脆离开。她却主动问:“你做TA还是RA?”

  我便告诉她TA。

  “新生拿个TA的缺还不是太容易吧。你叫什么名字?”她的样子很随便地问。

  我告诉她我叫王威。

  “是威猛的威吧,挺赫亮的名字。”她笑,报自己的英文名:“我叫Richel。你住学校公寓?”

  “Yeah,昨天刚搬来。”我道。然后我们很自然地像其他中国学生初次见面一样掏出小本本互留了电话和E-mail。

  Richel住校外。她抄我的通讯地址时我偷看她,很清瘦的女孩,夏日里穿件小背心,不像其他中国女孩那样怕晒黑,细细的手臂和脖颈都晒成浅浅的褐色,猛一看像那种杂志封面上的沙滩女郎,只是因为瘦弱,这颜色并不显得健康。我想她也许因为皮肤不雪白,干脆就晒个透换另一种风韵吧。
 
第一章 Lisa――这样相识



  这时那个叫Lisa的女孩终于结束对白胡子的纠缠,噔噔噔朝我们走来,走近我才看清楚是她脚上那双奇怪的厚底凉鞋作祟。Richel微笑和她对了一下手掌,她有力的回应,传入我耳中那声啪的巨响表示了两个女孩之间的亲热和友谊,但那声音的主要力度完全来自Lisa,Richel似乎吃了亏,看她那表情好像是被Lisa打了一把掌,可能蛮痛的。

  我们三人就坐那儿聊了些关于这间学校的事情。我才知道她俩也是在开会前半小时刚
认识。

  Lisa个儿不高,很结实,白皮肤,脸颊上有几片淡淡的雀斑。眼睛不大但是有很深的双眼皮,长而浓的睫毛下滚动着的眼珠像两颗亮晶晶的黑豆子。她穿明显是从国内带来的时髦裙子,而Richel那巴掌大的小背心上面则印着TOMMYGIRL。这么比较Lisa当然要显得土气一些,但是一眼望过去却不然,Lisa还是蛮时髦漂亮的,因为那国产裙子穿在她身上很服帖,就像Lisa是穿着它生下来的一样。

  虽然我并不认为Richel的服饰有任何问题,但她的略带娇矜还是给我一点点不自然的感觉。

  不像Lisa,Lisa给人的感觉是浑然天成。

  我们三人笑笑说事情,不一会儿就很熟的样子了。Lisa大约刚才和白胡子讲话讲多了口渴,就说:“天热,口渴,抓王威的差,去买饮料。”说着从双肩背的小包里掏出一张二十块递给我。

  我当然是要拒绝的,哪里可以让女生出钱,那样岂不是把全世界男人的脸都丢尽了。但是我还未开口,Richel就笑道:“Lisa你没在机器上买过东西吗?机器上哪里收这么大的钱?”说着从斜背的小包中拿出一张五块塞进我的手里。我不肯要,但是她很执拗,拉拉扯扯不好看,我只好拿着。Lisa在一旁并不理会Richel的话,看我不要她的钱,立刻将钞票重新放回她的背包。

  我去楼道的机器上买了几罐Coke回来,Lisa正在摸Richel的裤子说好贵吧,看见我回来,立刻欢呼:“快要渴死了!”拿过一罐打开便猛喝了两口,像是怕我又收回去似的,铝罐里冒出的碳酸气似一小缕青烟喷到她的脸上,令她看起来十分天真的神情蒙上了几分妖气。她似乎并未感到我在看她,自顾自微闭上双眼,十分enjoy那瓶Coke。

  我把一瓶Coke递给Richel,然后将那五元钱放回她的手里,Richel这回并不同我争,只冲我笑笑接了过来,我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摘了那副黑框眼镜,她笑的时候眼角不再那么朝上挑着,笑意自然的随着细长的眼角朝鬓梢伸去,于是我心里想凤眼的女孩要笑起来才有味道,不笑的时候看着老让人觉得心里吊吊的。

  这时Lisa忽然大叫:“哎呀,Richel你这双鞋子好贵吧,我在Mall里看到一模一样的要七十多块呀。你买的时候有没有折扣?”

  Richel不在意的样子:“我不记得了,我向来记不住这些的。”

  Lisa摇头,坚持道:“不可能的,哪能记不住呢,没有记性这么差的。”

  Richel的凤眼迅速翻出一秒钟的白眼仁,她不说话保持浅浅的笑容。

  Richel的鞋是一双精致的木屐,上面只是两根带子。细细的脚指涂了淡紫色的指甲油。七分裤露出的足裸立在粗厚的鞋底上更显得纤瘦。也许她喜欢这种我见犹怜的感觉吧。

  这时参加orientation的人都已渐渐散去,我和两个新认识的女孩也一起走出学生活动中心。Richel和Lisa拉拉手说上课见,然后冲我摆了摆手,独自朝停车场去。只剩下我和Lisa往学生公寓走。

  Lisa走路走得非常快,竟然总在我前面小半步。落日的余辉将她摇摇摆摆的身影斜掷在水泥马路上,拉长了的影子倏忽移动着,欢快而又动感。让我禁不住会想跟着踩上那影子的节奏。Lisa猛地扭头,“哎,你快点,没看见太阳落山了?”我才注意到半个太阳已经藏在不远处学生公寓的后面了,不由诧异怎么天就晚了,白胡子不过讲了半小时,剩下我和女孩们聊了那么三五句竟然就耗去了一下午?

  也许我们还算年轻吧。年轻的时光总是在不知道珍惜的时候就从你身边溜走了。倘若逝去的时光中能有几分值得回首的,或是几个难忘的人,或是一段往事,或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那样在日落的时候可以有回忆,也便不能算是遗憾了。

  最怕是午夜梦醒后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什么值得你去重温的,那样便是空虚了。那样的时候面对月光我会想宁愿有什么是令我不堪回首想起来就撕心裂肺的,也不要让我有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时候。

  “哎,王威你在想什么,你的样子好奇怪哟。”Lisa转过身子立在路边的草坪上,眼睁睁望着我,我只好赶紧跟上转头停下等我的Lisa。我说我没想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她很快说了一句。然后我和她并排走,风吹过来,她的裙子便时不时飘到我的裤腿上,那裙裾上洒满了一朵朵橙色的向日葵,有种生气勃勃的样子。Lisa侧过脸来,发现我在看她,得意的笑了笑,她是个自我感觉极好的女孩,不怕给人看的。

  “王威你住几号楼呀?”

  “十五号。噢,已经到了。”说着到了我公寓的门口。Lisa也停下,指指前面道:“噢,我就住十七号,游泳池对面。”

  我点头。Lisa又问:“你来美国多久了?”

  “快三年了。”

  “我才来一年多。都说学电脑好赚钱,是不是呀?”她问。

  “那可说不准。”我道。

  “怎么会说不准呢?你看硅谷天天都有Millionaire诞生。”她辩驳道。

  “可是硅谷每天也都有公司破产。不是都说世事难料吗?”

  Lisa听我这么说,不在意地笑笑,换了话题。

  “你有没有ORACLE 8的软件?”

  我点头。

  “你能借给我装一下吗?”

  她说话时歪着头望我的眼睛,太阳要落山的时候还能把我的头皮晒得发烫,真是酷暑天。Lisa脸上油汪汪的。我略微犹豫了一下,Lisa眼睛里就突突闪出强光照着她的脸更加光泽,我便不由自主点点头问她什么时候方便,她立刻问:“今晚你有空吗?”

  Lisa的眼光里全是欲望,我不知道人生是否真是因为想要点什么才会发光,要得愈多才愈发光芒四射。但是Lisa的眼光让我再次感到自己很空虚。

  回公寓我吃了些过水凉面,拌着青瓜丝,淡淡的味道很爽口。我有点怕刺激性的食物,但有时也会抽风似的拼命往菜里撒黑胡椒。

  我住一套两居室,室友是一对年轻的老中夫妻。吃完面他们还未回来。冲了凉我拿上光盘盒子去十七号楼。
 
Lisa的公寓里十分热闹,她与人合住一个四居室,不过当时她所有的室友都没回来,热闹是几个教会里的教友正给她送来煲好的鸡汤。刚洗完澡的Lisa披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蹲下来在灶台下面的橱子里拿出一个大锅,教友把鸡汤倒了进去,又留下一盒烧饼,说了些需要帮忙就打电话来之类的话便告辞了。

  我给Lisa的电脑装软件,Lisa坐在厨房的台子上喝鸡汤吃烧饼。洗衣房里轰隆隆在洗
着衣服。

  一会儿她吃饱喝足跑来看我:“哎,你在国内上哪个学校呀。”她问。

  “科大。”我擦着汗说:“你冷气开大点好不好。”大热天她房里的空调好安静。

  “好的好的。”她跑出去把冷气开大又跑进来,这时厨房里传来叫壶的怪叫声,她噔噔噔跑出去。一会儿她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进来。

  “喝茶吧。热茶最解暑了!”茶杯显然很烫她迫不及待地想塞进我的手里。

  我翻白眼说不喝茶怕失眠,然后坐在地毯上等机子重启。辛苦半天连罐Coke都不值,我很受伤。

  她把杯子伸到我的眼前:“是绿茶,很清淡的。”

  我看着杯里飘着的三五片茶叶,说不喝热的。

  “热出汗来暑气也就跟着散了呀。”

  “太烫,不要。”我起身看电脑。

  Lisa只好把茶杯放桌上,怕烫坏桌面,她出去找了几张纸垫着。我看一眼那纸,是刚才教友送鸡汤时带来的读Bible时间表。

  我走出Lisa房间到厨房开水龙头喝水。大门一开我看见Lisa的两个男朋友回来,我冲她们点头,大声问你们也是电脑科的吗?

  她们俩点头。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圆圆脸,显得很老练的样子问:“你新来的吧。”我点头问你呢,她笑说我来了两学期了。我又笑容满面高声说:“那你就是师姐了,有没有考古题呀,以后可要多帮忙了。”那女孩说:“啊,弟弟,没问题。”另外那个室友年纪比较大一些,跟着笑了几声进自己房间了。

  我便和圆脸女孩聊了一会儿课程上的事,那女孩很健谈,像我室友的老婆,话篓子。样子也像。

  聊够了她去煮饭,我慢腾腾走进Lisa房间,发现她并没闲着,自己动手把该装的都装的差不多了。我整理我的光盘盒子,看一眼茶杯空了,就笑着说:“哪有主人把客人的茶都喝了的。”

  Lisa说:“客人闹待遇呢。”

  她说话时噘着嘴,语调温柔许多,没有先前那么冲了。天晚了,她屋里亮了灯,我看见她有很浓密的睫毛,夜间气温低了些,空气不是很热了,房间里荡漾的是暖意。

  她的话令我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又舒服了不少。我说你喜欢玩游戏吗,不然我替你装个兵器谱的游戏吧。我说着从盒子里找光盘。

  Lisa很快摇头:“不要游戏,你再帮我装个Rational Rose吧,我看见你盒子里有。”

  我逗她,“不行,非要搭上兵器谱,不然不给装Rational Rose。”

  她说那就快装兵器谱吧。我心情愉快的把游戏装上,然后教她怎么玩,怎么看积分。她很快学会了,挑了把大刀和青魔手对打,只是因为刚学,出招不熟练,一会儿就败下阵来。我看了兴起,推开她,敲键盘自己玩。Lisa凑在一旁看着兴趣也来了,就和我抢键盘,混乱中她的电脑突然当掉了。她立刻埋怨我:“这游戏质量这么差?”“是我自己编的游戏,还在初级阶段,可能有memory leak吧。”我说。

  她睁大眼睛望着我:“你自己编的游戏?你可真闲呀。”

  我不理她,等电脑重启后,又挥刀上阵。Lisa在一边看得痒痒:“来点音响效果就好了,这么看像两个哑巴在打架。不过蛮好玩的。”我说:“我是久病成医,因为一直酷爱打游戏,所以尝试自己编一点。”

  Lisa说很好玩呀,又选了那刀接着打。我只好又改成助阵的。

  干看别人玩儿没意思,我打了个哈欠说告辞。她盯了屏幕正拿把大刀砍得起劲,嘴里胡乱说着不送了再见之类的话。

  从Lisa公寓出来已经很晚了,我绕过游泳池慢慢朝自己公寓走,月亮在我身后,离我越来越远。

  泳池里有嬉笑欢闹的美国Kids,男孩和女孩互相打闹着。我忽然有种百无聊赖的感觉。这一天过得没意思透了。

  “王威,王威!”

  我转过身看见Lisa朝我跑来,立刻想起忘了给她装JDK了。

  我等Lisa在我面前站定,道:“Lisa你还要装什么软件明天再说,我很困了。”说着我又打了一个哈欠。

  Lisa说:“不是这个,我想和你交往。”

  “What?”

  Lisa毫不费力地又说了一遍。

  我定睛看了看她,努力不让自己口吃地问:“你这话过脑子了吗?”

  “过了。”她很快地说,又眯眯眼看我,然后狡诈的样子道:“你不会说你还要考虑一下吧?不用考虑,想有什么用?Try-try才知道合不合得来嘛。”

  我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怎么这么问,二十二。我只告诉你噢。”

  月光下她的样子很娇憨,她望着我的眼神十分奇怪,明明是很精明的一双眼却又时常透出几分蒙昧的迷惘。

  我想我喜欢她那副浑沌初开的样子,但是受不了她双眸炯炯有神时射出的强光,我会感到压力,好像要被她霸占去似的。

  “Lisa今天实在太晚了。以后再说好吗?”我躲开她的眼光很生硬地说。

  她听完把头垂下来嘴里嘟囔了一句半句我听不清楚,大约她是说的家乡土话。听她的口音是南方人,我知道那种地方隔一条河两座山说话就完全不一样的。

  我便逗她:“你在用你们那儿的话骂我吗?你哪儿人呀?”

  她因为不小心流露出方言后立刻很愤的样子,大声说:“不是家乡话,我是说――****!”说完她摇摇摆摆地跑了。

  我上楼回房,笑。然后我迟迟不肯上床睡觉。脑子里乱哄哄的,Lisa的样子会把人心思弄乱,她自己则不然,本质上来说她是一个简单的人。

  后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曾问过她:“那晚你回去是否失眠过?”

  她晃晃脑袋说:“我被你气得一夜睡不着。”

  我知道她这话是骗我的。

  Chapter 1

  1.TA助教

  2.CO-OP企业实习

  3.orientation学业开始时的集体培训

  4.barbecue烤肉

  5.background (学术等)背景

  6.waive免修(课程)

  7.Millionaire百万富翁

  8.Memory leak (编程术语)内存泄露
 
序熟悉武侠小说的朋友们看见这本书的题目,一定会想起古龙先生的小说。兵器谱就是《多情剑客无情剑》里百晓生排的那个,我在这里借用一下,献给本部书中在不同领域里有杰出贡献的Ladies。当然不会是百晓生的兵器谱,因为青魔手之类安在Ladies头上实在太恐怖。事实上在本书中尽显风流的Ladies是携着《七种武器》荣登我排的这个兵器谱的。北美的学习和工作都是繁忙而单调的。生活总在忙碌中匆忙走过,宝贵的一点点闲暇却又常常让人感到无所适从。无聊的时候就会想:这个世界上到底是男生凶还是女生凶?其实这个问题
,小时候在课桌上分三八线的时候,就开始想要答案了。然后我长大了,初恋,热恋,失恋,所有恋爱的日子和回忆恋爱的日子里,自恋的时候和自嘲的时候,总会想起这个古怪的问题,当然最后我也没有想出来,亘古至今,这个问题哪里能有答案!然后我就开始写《兵器谱上的Ladies》。我把写好的故事一段一段贴在BBS上,然后就有朋友问我:这个题目多有趣,可是你为什么写这个题目呢?我说我要讨论男女关系的问题。然后我自己就笑了。因为没有答案,所以决定男生女生先各打五十大板。爱情可不可以圆满,生活可不可以圆满,男生和女生都各有一半责任吧。有时我觉得自己很像王威,常常会迷失无奈;有时我的心也偏向书中的女孩子,因为她积极、充满生命力。慢慢的他们在我的心里统一了,我就会觉得天空很晴朗,万物都在和谐地生长。梦里我看见他们牵手的样子,我的兵器谱就变成了美丽的伊甸园。有时我也流泪,为书中的人物,为他们的情感和欲望,更为他们心灵的痛楚。更多的时候,也为自己曾经迷惘的青春,为那些难忘的校园生活。我在我的彷徨中写下了这个渴望健康、青春、爱情的兵器谱,目的是为了给男生和女生一个亲密接触的机会。也许在生活中我们不得不扮演某种兵器,但在漫长的人生路上,我们不成其为兵器的时候,生活会更显得从容、积极,充满活力。

  当全世界的雨都下在全世界的青草地上的时候,青春泥泞的道路上仍然撒满玫瑰花瓣的芬芳。青春不该是污浊的泥潭,青春的残酷永远不可以成为堕落的理由。以青春如此昂贵的代价,每一个人都有理由享受健康、和谐的生活。

  蔡萱2002-11-12于达拉斯
 
第二章 Richel――“男生帮女生是天职”
 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忍不住四处张望,害怕她的BF会像杨子荣一样披着白被单从天而降。
  我在S大又开始了枯燥的留学生活。每天图书馆、Lab、公寓三点一线。周末和室友开
车去买菜。
  我的室友韩乐是一个三十出头的苏北人,胖乎乎的在读生化博士,想转硕士早些毕业老板死活不同意。韩乐太太Sandy是南京人,在附近一间学校念Accounting。Sandy大嗓门说话,很有知识女性的风采,张口就是天下大事国际风云什么的。周末的晚上喜欢和我吹牛乱侃,喜欢一本一个女人一生中的多少小时的书,看不起金庸先生因为他回避写性。同时又是教会活动积极分子,因为据说中国人现在正面临信仰危机。
  其实我也常常听到她关起门在自己房间大声教育:“老公PHD读什么读!好过瘾吗?一万年都毕不了业!”韩乐这学期选了一些工程学院的课程大概都是被她逼的。有时在厨房做饭会听见她一般声调抱怨说某某和韩乐同年来美国的,早就找到工作现在都是年薪多少多少的了。有时她也会小声凑过来向我推销她的表妹,在上海工作长得很好看的。见我的兴趣没有她预计那么大,不高兴,故意刺激我说韩乐的一个朋友来这里十几年都还是单身,因为这里很难讨老婆的,然后观察我是否有焦虑的感觉。我便故意做出胸口被透骨钉打了一下的受伤样子,她倒立刻心疼起来,温柔地劝我relax。
  那学期我选了四门课。只有一门和Lisa同学。倒是有三门是和Richel在一起。Lisa很少和我讲话,好像不记得那晚的事情了,反正她在校园里是不愁寂寞的。
  大部分project我都与Richel合作。都是中国人课业上沟通容易些。Richel做功课不用心,也少有好的idea。但是她的长处是可以弄来各种参考资料:考古题、前辈同学的project、作业等等。对教授是否tough也很了解。其实Richel也是这学期才注册的,但在人际交往上优先了我很多倍。大约是因为女孩子在留学生里比较稀罕,因此总有义工不辞辛苦地将她所需的东西自动奉上。
  不过在我看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那时我不是也替Lisa干活儿吗?男生帮女生是天职。
  开学一个多月便入秋了,晚间的校园夜风徐徐、舒爽宜人。灯火通明的Lab里我和Richel凑在一块儿商量作业。
  记得那晚我们是在做一个project,教授让我们模拟写出一种E-business的商业软件开发所需的requirements。我眼前的电脑打开了四五个文件,都是Richel找来的上学期同学的作业,我一一看过后选择合适的东西剪贴在新的文件上,Richel依旧带着黑框眼镜在旁边的电脑上上网,她在认真研究BR出的新款裙子和T-恤。
  这样的作业枯燥而无用,我以最大的耐心对付着,尽量做得仔细周到一些。Richel和我都渴望好的分数,我的这种渴望是源于从小当好学生的惯性,Richel则不然,她嘴里常唠叨“好成绩也是人生的credit”。
  上网时间长了,Richel就开始在座位上乱动,我怕她是嫌我做得太慢,便说:“Richel,不然你先回家吧,我做完后会E-mail给你。”她住校外,太晚回去也不安全。
  事实上程序和设计做完后她也不会看,但是打印出来后她会拿到Office Max做很漂亮的包装。Richel喜欢华丽的外观,而且她认为教授看到也会心情舒畅,分数自然不能给得太差。
  Richel见我让她回去,想了想,便凑过来问我还需多长时间。我说大概半小时一小时吧。她说那我等等吧,盯着屏幕看我打字,淡淡的兰蔻的味道从她耳边散发过来,我说你刚才上网shopping呀。
  “没有,不过是随便看看而已。那些新款真好看。”她说着叹口气,S大学费这么贵,还有两个installment等着付,哪里还有钱买新衣服。
  这是她第一次对我说到钱。我有些诧异。其实她开新车穿名牌,和此地其他的中国留学生在生活上很不相同。我虽然好奇但也不好问她哪里来的钱,这年头有钱人很多的。但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说没钱付学费。
  “Richel来美国几年了?”我问。
  她把头靠在椅子上,懒洋洋说:“都四五年了,什么也没有呢。”
  她说到这方面的问题,我也感到压力。来美国都讲有个目标,绿卡呀、学位呀,还有工作,都要一年一年捱,想到这些再乐观淡泊也没法轻松下来。
  我用力敲键盘想把这些烦恼都从脑子里敲散,然后笑起来:“怎么什么都没有,你不是有辆新车吗?”
  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算什么。”又看我还在笑,警惕地坐直身子,提高声音:“我的钱可都是我自己挣的。”
  我也觉得刚才的笑笑得太有内容,很后悔,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有什么好笑的,这不是得罪人吗?赶紧换谄媚的笑恭维她:“你比我们强多了,我现在都不敢望混出头那一天,怕把眼望穿哩。”
  她又把头靠回椅背上不说话。我继续做我们的作业。
  她盯我后背直看到我背上发烧,然后问:“你是独生子女吧?”
  我点头,“我爸妈是最早一批觉悟到中国人口问题危机的,而且自愿为国家分忧解难。”
  她继续拿眼睛在我身上扫了扫,道:“怪不得你有点娇气,不过还不算嚣张。你爸妈知识分子吧?”
  我说是。“可能我是被他们宠坏了,没什么志向。其实我很羡慕有些同学从小就和贫穷愚昧搏斗,在挣扎中炼就钢铁般的意志,这样的人大都坚强,目标明确。”
  她摇头,“你哪里真的见过这种人?乱讲。”然后她又喃喃自语:“早几年我也和你这样想。真是的,没见过下等人有多可怕。”
  我听不懂她说什么,只知那大概是她对自己人生经历的感慨,也没心思跟着她的思路走。好在作业终于完成了,我把文件存档,和Richel一起走出机房。
  我快声说了句“See you”。她忽然说麻烦你件事情,下礼拜我搬家。
  然后她告诉我她要搬到学校宿舍,她说了具体的公寓号码,是一个一居室。
  “没问题,到时你打电话叫我好了。”
  “其实我一直和我boyfriend住一起,只是最近我们一直争吵,我的心情很坏,所以搬出来,我不想因为他影响学业。你知道我上这个学是下了很大决心的。”她很有感情地说完这段话,我说:“噢。”
  然后我们就往学生公寓慢慢走,一个女生要向一个男生讲述自己的过去,很动人的。
 
第二章 Richel――一个女人的隐私
  月光将我们踩过的青石板濯洗成洁净的蛋白色,不时会有一两片树叶不小心被风轻轻吹落在我的身上,初秋的落叶竟也还嫩滑亮泽,浅黄色的脉络弯弯曲曲并不太清晰,我忽然觉得年轻女人的回忆也许就似这样的嫩叶,不可能会有历经沧桑的枯梗黄茎,有的只是密密匝匝的情感,就算是有一天不经意,风吹了,散了,飘到不知何处的角落了,也依然是年轻的光鲜的柔肠百转的。
  Richel在小路旁的秋千架边止步,然后脱了sandal荡了一会儿秋千。她清瘦的身体在秋千架上荡起来很轻盈,她朝我微笑。
  我觉得她在吊我的胃口,就样子很耐心地等着。
  虽然我不至于猴急地逼着她倾吐自己的隐私,但心里还是有点着急想听她的故事,男人对女人的好奇也是天性,不管你是否喜欢这个女人。
  秋夜随着Richel单摆似的晃动缓缓往深里走。Richel也许希望一个男人可以慢悠悠地走进她的心扉,女人在男人拖沓来回的步履中会着急有宣泄的渴求。
  也许每个女人真正的内心都是寂寞而痛楚的,不管她需要的是什么,她一定伤痛过,因为有过欲望,也因为付了代价。女人很奇怪,没有时她会绝望,满足了她又觉得空虚。倘使你给她完美的结局她一定会说情愿奢望一个过程的艰辛;有时她明明渴望你的一束鲜花,当手捧玫瑰时也许她还会讪笑着说要是有钻石就更好。
  女人的欲望是每个男人都曾深陷过的泥潭。女人的付出更是一口深井,存心要让你眼里的天空只如她的心般狭窄。
  Richel两只手拽着秋千的绳子像吊在那儿似的开始她的话题:“我的家在东北……”我立刻笑着接过:“我的家在陕西,过河还有三百里。”
  她伸出右脚在我腿上踢了一下,“没正经!”又立刻机警地问:“你家真在陕西?”
  我很快乐地笑了起来,心里得意成功地破坏了她蓄意培养出来的忧伤氛围。“要不要我唱两句信天游给你听?”我说着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她哈哈大笑起来:“骗子!”
  我跟着也一块儿笑,Richel毕竟还是聪明的女孩。这时她的两只手都抓在右边的绳子上,身体斜斜地往绳上靠,她笑的时候眯眯的凤眼只剩两条线,我喜欢看她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笑才真实可爱呢,我忍不住狠狠踢了秋千板一脚,秋千又快速地晃悠起来,她猛的被我吓了一下,立刻灵活地抓住另一边的绳子,稳稳当当跟着荡悠,嘴里却嗔道:“你干什么呀,吓死我了。”
  我越来越高兴,抱着双手看她放肆地笑。感谢上帝还可以给我为单纯的快乐而快乐的一刻。
  秋千在我眼里越荡越慢,Richel奋力让它停下的一刻,她望了我一眼,突然哭了起来。
  我呆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无声地淌了出来,很快湿润了她单薄的两颊,她的嘴角微微抽动着,几滴大颗的泪珠一直往下滚落在麻质衬衫尖尖的领子上,静夜里我都听到了噗哧的声音,她脸上悲伤的表情如假包换,我的心痛了。
  我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她拿过来抽出一张慢慢擦干脸上的泪,看我一眼,却又突然发出抽泣声。
  我全面投降,“好了你别哭了,你有什么话慢慢讲。都是我不好,我不再逗你了。”
  Richel说:“我没怪你呀,是我自己心情不好。要是秋千可以永远荡下去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我安慰她:“谁都有不顺心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睡一觉起来就全忘了。不然我先送你回去吧。天很晚了。”
  Richel又哭:“我不要回去,永远不要再见那个人。”
  我忍不住说:“不想回去就别回去了,我在这儿陪你到天亮。”
  我心里当然是埋怨Richel的BF的,怎么可以让女人这样流泪呢?纵使她有百样不是,也是你当初自己要的。
  我想陪她坐在秋千架上,可是不行,因为我比她重蛮多的。我便牵她的手在社区的草坪上坐下。
  Richel擦干眼泪,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说:“我的BF非常非常地爱我。”
  啊,我吓了一跳。这样都要哭?
  Richel眼泪又流了出来,“我受不了,他的爱会杀了我!你不知道他有多么的神经!”
  接着她就哭诉了她的BF是如何爱她,又如何自卑,总觉得她年轻漂亮,自己配不上她,所以就疑神疑鬼跟踪她,监视她,老怀疑她想和旁人好。
  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忍不住四处张望,害怕她的BF会像杨子荣一样披着白被单从天而降。因为她告诉我她的BF原先是黑龙江省滑雪队的,参加过冬运会,该算国手一级了。我一介书生不经打的,况且我又没爱上Richel。
  她又批评她的BF不求上进,以为有张绿卡就到头了。自己不学习还反对她来学电脑。
  她说他不学习也就罢了,根本他从小就没念过书的。我也不强求他成为电脑专家,可是做做生意总可以的吧。那么多挂靴挂拍的运动员不都成了businessman吗?他都不肯哩,成天在家歇着,又爱和人打麻将。庸俗!
  有张绿卡算什么呀,得意的以为我非缠着他。她越说越愤,又看我脸上表情明显不喜欢她说的这番话,便幽幽地说:“其实你们根本不懂女人要的是什么。真的喜欢一个人,她什么都可以不要的。”
  我不说话,心里想真的是这样吗,真是要有女人这么喜欢我,可以什么都不要,那我的担子该有多重?我除了给她世上所有的一切,无以回报。
  最后Richel还是坐上她的Honda accord回去她的BF那里。她在漆黑的停车场挑着凤眼小心倒车,怕撞着旁边的柱子碰坏她的车。她只是把记忆里的不快和不满卸一半给我分担,将来的日子自然还能有滋有味的过着,能干的女人手里都有一支接力棒,传到你手里时你除了感恩戴德外别无选择。
  Chapter 2
  1.Lab实验室
  2.Accounting会计
  3.project作业
  4.idea主意
  5.tough难,严格
  6.requirements(软件)设计要求
  7.E-business电子商务
 
第三章Sandy
  要是Sandy心里有排名的话,一定是骚客第一,愤青第二,LG第三,可怜有人春光乍泄才排第四。
  日子走到十月,我们开始准备期中考试。我的室友韩乐已经很久不需要考试了,但因
为一直很喜欢考试,我们考试他就很羡慕,看见他太太的试卷都会兴奋得两只手搓来搓去的。那天我说课没选好一天要考两科,他妒忌得眼都红了。这些年一直从国内考到北美东西海岸,别的什么都没有,无财无貌,品行最多一般,傍身的唯一本领就是会考试,突然间告诉他从今往后这一条武功废掉了,他因此而失落的样子让人感觉卿何薄命。
  考完试有几个同学在我们公寓商量秋假出去玩儿的事情,韩乐也要参加,我说考了试的才可以去happy,没考试的还是留下来做实验吧。韩乐太太Sandy过来问:“我考试了可以去吧?”我点头:“嗯,但是不可以带家属。”Sandy咬牙切齿道:“Sure,那你也不可以带GF!”我又笑:“我不带GF,但是会有考过试的美眉同行。”
  然后我们说笑着定了第二天去湖边钓鱼。那几个同学告辞,我同他们一起下楼打算去附近的超市买啤酒。
  同学里有一个外号叫冬瓜的和我同路。其实他也不太胖,只是脑袋的形状很像冬瓜,于是大家都喊他冬先生。他边走边同我说,“是要找两个女生一块儿去的,人多热闹呀。”我问:“你太太去吗?”他说当然啦。我笑起来,“那就更热闹了。”说话间我们穿过游泳池往停车场走,然后我就笑不出来了,我看见Lisa从游泳池里爬了上来,一件头的大花泳衣让我觉得格外刺眼,一个黑不溜秋很壮实的男生穿条泳裤及时过来用浴巾把她给裹了起来。
  我认识那男生,泰国人,和我一起上过课。典型的东南亚长相,肤色深,金鱼眼鼓鼓的,肉脸也鼓鼓的。我不喜欢他。
  冬先生高喊:“Hi!Lisa!”
  他老去参加教会活动,和Lisa看来挺熟。
  Lisa从浴巾里伸出胖胖的手对冬先生摇了摇,看见我,又把手塞回浴巾里。那泰国人看我们要说中国话,便径直走到一边躺椅上躺下。
  冬先生笑容满面道:“Lisa,你不冷吗?都十月了还敢下水。”
  “我一直坚持体育锻炼,体质很好的。”Lisa话音未落,我立刻插话:
  “就是嘛,看见Lisa总算知道企鹅为什么可以在南极生存了。”
  Lisa愤怒地瞪了我一眼。
  冬先生一时不敢说话,因为张了嘴就很难忍住笑,想想Lisa走路摇摇晃晃真是很像企鹅,不过也不能笑免得得罪人。
  Lisa不和我还嘴,她神情紧张瞟一眼躺那儿的泰国佬,那家伙正晃悠着椅子和两个路过的女生讲话。
  我顺她的眼光看过去,微笑:“前几年金融危机泰铢贬值一半,听说到现在也还没什么起色,怎么泰国GG的身价倒看涨了呢?”
  Lisa终于不耐烦,“你讲这些没用的话干什么?你变态吗?”说完她又回水里去了。
  我对冬先生说快走吧。拔腿就往停车场走。冬先生在后面紧跟着,说:“现在的小姑娘换男朋友很勤的嘛,上个月底明明是个韩国GG。”
  我撇了撇嘴,“这算什么,横竖是来了趟北美,到头来连亚洲都冲不出去。”
  冬先生爽朗的笑声从我身后往我耳朵里灌:“有红头发的Kid在她楼下等。”
  “可能是染的。”我说,又笑:“噢,她跟海盗的后裔会比较有共同语言。”
 然后我们在停车场找到各自的车,我拉开车门上车,冬先生扔一句话给我:“啤酒很败火的,何况还有一肚子老醋垫底。”
  我对他做了个“**** you”的口型,把车开了出去。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两箱啤酒,然后去Wal Mart买了个鱼钩,回去小心换上,然后绕线,Sandy在一旁帮我,奇怪地问你为什么要换鱼钩?我说鱼儿爱咬这一个。心里感慨那晚没答应Lisa,我这样子冰清玉洁的,还要和你try?
  晚上我喝了两罐啤酒睡觉,梦见眼前一片很大的林子,又发现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林子的边界。我抱着最外面的一棵树说我不要进去呀。后来我就拔出那只脚往外跑,一只兔子也在跑,结果我比兔子跑得还快,我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跑,阳光特别刺眼,令我眩晕,好蓝好蓝的天空镶着一道道金线在我头顶上旋转,我停住脚捂住双眼许久,睁开了,周围郁郁葱葱的,却都是很古老的树,那样的绿深绿深绿都有些发黑了。我知道我梦见的是最原始的森林,原来我从来就在这里呀,我又哪里能走出去呢?我呼吸,空气都是甜美得令我心醉……最后我梦见我很伤心的哭了。
  睁开眼时是深更半夜,摸摸枕头是干的。只是头生生的痛,我爬起来冲向卫生间,原来梦见自己哭是因为啤酒喝多了。出来拨电话到北京找我妈妈,我妈妈立刻很受宠若惊的样子。平常她打电话给我我都很不耐烦,除了母亲节之类的时候我根本很少主动打电话给她。我爸爸更是很少联络,他老是给我发些有教育意义的E-mail,还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巨大attachment,我常常放一两个月都不肯打开看,直到信箱满了要删掉了,还是不愿打开最后直接删除。
  电话通了,我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我妈妈问:“我给你寄的笋干和人参收到了吗?”
  “收到了。你以后不要寄了。那个笋干我不会煮,人参我们这里到处都有西洋参。”
  我妈还没接话,听筒那边传来我爸的吼声:“你给他寄人参干什么,小孩子吃了会流鼻血!大发呀,怪不得他兴奋得三更半夜不睡觉。”
  我妈根本不理会我爸,问我:“最近功课累不累?”
  “还好吧。”我迟疑了一下,接着说:“就是老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我妈妈温柔地说:“孩子,你是不是想家呀?”
  我不敢说不是想家,那样她还不伤心死。我支吾了一句:“我就是比较寂寞罢了。”
  我爸爸拿了另一只电话讲:“你少打电子游戏,多看些专业书!”
  我妈妈在电话里呵斥我爸爸:“住口!”然后她婉转问我:“你转学两个月了吧和同学关系怎么样呀?”
  “挺好的,”我说:“这里中国同学特别的多。”
  我妈妈突然单刀直入地说:“你在恋爱吗?”
  “没有没有!”我慌忙道。
  “没有就睡觉!”我妈说着要挂电话的样子。
  我赶紧喊:“别挂!我要跟我爸爸讲话。”
  虽然跟我爸爸讲话十分痛苦,多年来我们父子一直互相看不起对方,但是还是好过我自己一个人熬过后半夜。
  我妈没让我爸听电话,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一会儿道:“我忽然想起你小时候有一次在王府井走丢了,一个人坐在商场门口大哭。”
  我不好意思:“这么糗的事您还记得!那个警叔真好,怕人多你看不见我,站那儿把我举过头顶好长时间,等你来认领。”
  我妈说:“这些天总是想起当时找不见你的样子,你这一去都快三年了,也不知以后哪天……”
  我心里有些难受,不说话。我妈一直想来看我,只是我觉得麻烦,尤其是怕我爸也跟着来,就老是推托功课忙。
  我妈看我不做声,就说:“你那边半夜吧,快去睡觉。”然后挂了。
到湖边时天刚渐亮,湖面上灰蒙蒙被淡淡的雨雾笼罩着,星星点点的小雨滴落在头上肩上。冬先生打开后背箱,我和韩乐把Cooler搬了出来。李谈动作特别快,已经在岸边挑了个位置,蹲那儿凝视湖面说你们谁去打小鱼。
  Sandy看他那位置挺不错的,便把自己的鱼竿搁在他身边,赞叹说你还挺机灵的嘛!我来撒网捕小鱼!然后让韩乐把鱼网拿给她,她走到湖边沿台阶下到最底层,奋力把网向湖中
撒去,可怜差点人都跟了去,鱼网就只落在她的脚下。冬太太笑着担心问:“Sandy,你没事吧?”
  Sandy抡着胳膊把网抽了上来,又喊:“韩乐!你搞什么!绳子为什么这么滑?”
  韩乐赶紧过去帮把网拉上来,然后甩了一网。
  我们拿小鱼当钓饵钓鱼。冬先生很兴奋,他的头发被小雨淋得湿湿的沾在脑袋上。他用力眨掉眼睫毛上的雨水说这样的天鱼儿最爱咬钩了,接着研究清蒸还是红烧。李谈通报大家注意鱼群来了,Sandy立刻十分紧张,我说你relax,小心掉下去。她生气推了我一把,我打个趔趄站稳了。Sandy说她的钩上有东西了,韩乐扔了自己的鱼竿帮她收线。我的鱼竿也突然动起来,我开始收线,最后才发现我的钓线和Sandy的缠到一块儿了,然后我们就挥舞手臂绕来绕去的把竿分开,Sandy抱怨我左撇子甩竿和她对着甩才缠上的,说你到最旁边待着,免得影响别人!
  我说那边上的水才到我小腿深,有鱼吗?然后我转到李谈的右边强行挤了下来,用他把我和Sandy隔开。我侧着身体把竿朝右甩了出去,然后坐下来吐口气。
  我的同学李谈是个挺斯文的男生,充满智者般伤感的眼睛透过不反光的树脂镜片盯着湖面。小雨零星地滴落在水面上,肆意而带点顽皮。淡淡雾霭中远处的山岚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沿着岸边一字排开的操着鱼竿姿态各异的人好似贴在水墨画上的卡通,只李谈身上那股掩不住的书卷气令人找到些许隐士的感觉。
  李谈在Sandy无比崇拜的目光下钓上了第一条鱼,看见是Catfish很快他又把它放了回去,他说我只喜欢鲈鱼。
  冬先生很惋惜地说:“其实Catfish烤了也凑合呀。”
  我说不要,Catfish烤了臭烘烘的!
  Sandy说鲈鱼味道就是好,我一看就知道李谈这人最有品位的。
  然后她又絮叨地说了一下怎样蒸才蒸得比较嫩,以此又延伸到黄酒在烧鱼过程中的奇妙之处。在此过程中我们每人都钓上了几条鱼,然后李谈说可以歇一下,因为鱼群过了嘛,一会儿才能再来,鱼和人一样,一日要出来吃几餐的,我们便稍微歇了歇,让李谈一个人盯那儿放哨。
  Sandy背对着搁那儿的鱼竿和冬太太闲聊。冬太太娇小的个子,平平淡淡的一张脸。Sandy今天虽然因起大早没时间上妆,还是抹了口红。冬先生蹲那儿看水桶里的鱼游来游去。他背朝着两位女士,因为弓着身子衣服便往上撩起,露出后背。可能早上寒气重,他怕得关节炎多穿了条保暖内裤,被外面长裤的皮带扎着翻出一大节露出来。当Sandy和冬太太的眼光同时落在他的背上时,不知是凑巧还是他后背真的长着眼睛,他腾出一只手用力拽了拽上衣的后襟勉强被遮盖严实了,冬太太伸手抹了抹嘴松口气。
  Sandy说:“春光乍泄啊,听说蓝宇好过当年的春光乍泄呢。”
  冬太太茫然的脸上有些不自然,冬先生立刻站起来小心拿盖把水桶盖上,然后去守自己的鱼竿。
  Sandy看显然和无趣的冬太太没什么共同语言,便转身看一眼鱼竿和鱼竿旁边的李谈,我正在帮李谈回忆他说都快忘了的黄山路上的游戏机房。Sandy插话说:“角逐金马奖。”我立刻打断她:“你换换话题好不好,讲了一个多月了,我宁愿听你讲还珠格格!”Sandy说:“怎么你的青涩期还没过去?幼稚!”我说:“反正你换点别的,除了Feminist和Gay都可以。要不然上海宝贝也凑合。”Sandy失望地说:“我没想到你这么颓废。其实不是那样的,我表妹就在外滩的一家德国公司工作,生活很充实。你的眼圈为什么是黑的?你昨晚一个人在干什么?”
 我说昨天考完试了,我自己一个人在网上复习唐诗宋词。
  我希望能把她的话题拉远一些。
  Sandy说婉约词是中国男人精神上最温柔的家园。
  我赶紧说不然你说说李清照吧。心里受不了她把男人当永恒的主题讲。我比较喜欢女人的,每次聊天我们都要因争夺话题互相掐十几个回合,韩乐就会搬出男女老少都喜欢的迪斯尼卡通然后我们就不吵了。
  这一次韩乐还没来得及过来调解,李谈就说话了。
  他说:人间别久不成悲。
  我努力克制不faint到湖里去。
  Sandy赞叹说这句最好,最伤痛。又讽刺我说真是一样米百样人噢,都是在合肥呆了五年,有人记得肥水东流有人就只记得游戏厅。
  我想分辨,谁不都是从那样的寂寞中过来的。但是我看李谈那痛苦的样子就不敢说了,又不服气,只你一个人失恋过吗?我虽然脆弱但是还没有刻意去沉迷。
  然后李谈推推镜框对我说你帮我照看一下。说完起身走了。
  Sandy看他背影喃喃说也不知这两处沉吟各自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耐烦的说大学不就是同学老乡什么的。我们那学校附近没有艺妓!
  Sandy说你干吗讲话这么冲。
  韩乐帮LP:“王威你现在跟我老婆吵架的次数比我都多。”
  Sandy扫LG一眼,“你这也能算幽默?”又看我笑着说:“你这人虽然比较愤,但有时还有点儿玲珑剔透的意思。”

  然后我们的气氛就缓和了不少。冬先生接二连三地钓到大鱼,Sandy撇嘴看不起他说大鱼肉太粗。我又替李谈钓了一条鲈鱼。Sandy看我把鱼扔进Cooler问我:“你和李谈以前是一个系的吗?”我说,“当然了,不过我现在可没有讲故事的闲情,晚上吃了你烧的豆瓣鱼可能会好一些。”
  快到正午的时候突然出太阳了,我们便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我让冬先生在China Town停下,我跑进杂货店买豆瓣酱。上车后我心里笑:要是Sandy心里有排名的话,一定是骚客第一,愤青第二,LG第三,可怜有人春光乍泄才排第四。
  晚上吃了豆瓣鱼,我洗碗,Sandy没有逼我讲故事。我听见她在房里说:“我们那辆车当时我叫你不要买的嘛!贷款利率那么高。那Agent两句话就把你说晕了。你看冬先生的Van,不懂他哪里拿的1.9的利率。韩乐现在利率都降下来了呀,还有Zero的呢。”
  Sandy说:“冬先生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会把握时机,不像有些人一生都在犹豫中蹉跎了。”
  我大大的faint,原来还是LG排最后一名。又想如果Sandy不是韩乐的太太,看见韩乐可能会非常感动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还有韩乐这样默默献身生物学的科学家。这样的境界好像和骚客是有的一拼的。
  婚姻是什么,真的会埋没爱人身上所有的亮点吗?
  Chapter 3

  1.Van面包车

  2.cooler冰桶

  3.Feminist女权主义者

  4.Gay同性恋

  5.faint晕倒

  6.China Town中国城

  7.agent经纪人,推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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