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子女的緣份---------龙应台

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



在昨晚的电视新闻中,有人微笑着说:“你把检验不合格的厂商都揭露了,叫
这些生意人怎么吃饭?”

我觉得恶心,觉得愤怒。但我生气的对象倒不是这位人士,而是台湾一千八百
万懦弱自私的中国人。

我所不能了解的是: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


※ ※ ※ ※ ※


包德甫的《苦海余生》英文原本中有一段他在台湾的经验:他看见一辆车子把
小孩撞伤了,一脸的血。过路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帮助受伤的小孩,或
谴责肇事的人。我在美国读到这一段。曾经很肯定地跟朋友说:不可能!中国人以
人情味自许,这种情况简直不可能!

回国一年了,我睁大眼睛,发觉包德甫所描述的不只可能,根本就是每天发生、
随地可见的生活常态。在台湾,最容易生存的不是蝉螂,而是“坏人”,因为中国
人怕事、自私,只要不杀到他床上去,他宁可闭着眼假寐。

我看见摊贩占据着你家的骑楼,在那儿烧火洗锅,使走廊垢上一层厚厚的油污,
腐臭的菜叶塞在墙角。半夜里,吃客喝酒猜拳作乐,吵得鸡犬不宁。

你为什么不生气?你为什么不跟他说“滚蛋”?

哎呀!不敢呀!这些摊贩都是流氓,会动刀子的。

那么为什么不找警察呢?

警察跟摊贩相熟,报了也没有用;到时候若曝了光,那才真惹祸上门了。

所以呢?

所以忍呀!反正中国人讲忍耐!你耸耸肩、摇摇头!

在一个法治上轨道的社会里,人是有权利生气的。受折磨的你首先应该双手叉
腰,很愤怒地对摊贩说:“请你滚蛋!”他们不走,就请警察来。若发觉警察与小
贩有勾结——那更严重。这一团怒火应该往上烧,烧到警察肃清纪律为止,烧到摊
贩离开你家为止。可是你什么都不做;畏缩地把门窗关上,耸耸肩、摇摇头!

我看见成百的人到淡水河畔去欣赏落日、去钓鱼。我也看见淡水河畔的住家整
笼整笼地把恶臭的垃圾往河里倒;厕所的排泄管直接通到河底。河水一涨,污秽气
直逼到呼吸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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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河的人,你又为什么不生气?

你为什么没有勇气对那个丢汽水瓶的少年郎大声说:“你敢丢我就把你也丢进
去?”你静静坐在那儿钓鱼(那已经布满癌细胞的鱼),想着今晚的鱼场,假装没
看见那个几百年都化解不了的汽水瓶。你为什么不丢掉鱼竿,站起来,告诉他你很
生气?

我看见计程车穿来插去,最后停在右转线上,却没有右转的意思。一整列想右
转的车子就停滞下来,造成大阻塞。你坐在方向盘前,叹口气,觉得无奈。

你为什么不生气?

哦!跟计程车可理论不得!报上说,司机都带着扁钻的。

问题不在于他带不带扁钻。问题在于你们这廿个受他阻碍的人没有种推开车门,
很果断地让他知道你们不齿他的行为,你们很愤怒!

经过郊区,我闻到刺鼻的化学品燃烧的味道。走近海滩,看见工厂的废料大股
大股地流进海里,把海水染成一种奇异的颜色。湾里的小商人焚烧电缆,使湾里生
出许多缺少脑子的婴儿。我们的下一代——眼睛明亮、嗓音稚嫩、脸颊透红的下一
代,将在化学废料中学游泳,他们的血管里将流着我们连名字都说不出来的毒素—


你又为什么不生气呢?难道一定要等到你自己的手臂也温柔地捧着一个无脑婴
儿,你再无言地对天哭泣?

西方人来台湾观光,他们的旅行社频频叮咛:绝对不能吃摊子上的东西,最好
也少上餐厅;饮料最好喝瓶装的,但台湾本地出产的也别喝,他们的饮料不保险…


这是美丽宝岛的名誉;但是名誉还真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们自己的健康、我
们下一代的傻康。一百位交大的学生食物中毒——这真的只是一场笑话吗?中国人
的命这么不值钱吗?好不容易总算有几个人生起气来,组织了一个消费者团体。现
在却又有“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卫生署、为不知道什么人做说客的立法委员要扼杀
这个还没做几桩事的组织。

你怎么能够不生气呢?你怎么还有良心躲在角落里做“沉默的大多数”?你以
为你是好人,但是就因为你不生气、你忍耐、你退让,所以摊贩把你的家搞得像个
破落大杂院,所以台北的交通一切乌烟瘴气,所以淡水河是条烂肠子;就是因为你
不讲话、不骂人、不表示意见,所以你疼爱的娃娃每天吃着、喝着、呼吸着化学毒
素,你还在梦想他大学毕业的那一天:你忘了,几年前在南部有许多孕妇,怀胎九
月中,她们也闭着眼梦想孩子长大的那一天。却没想到吃了滴滴纯净的沙拉油,孩
子生下来是瞎的、黑的!

不要以为你是大学教授。所以作研究比较重要;不要以为你是杀猪的,所以没
有人会听你的话;也不要以为你是个学生,不够资格管社会的事。你今天不生气,
不站出来说话,明天你——还有我、还有你我的下一代。就要成为沉默的牺牲者、
受害人!如果你有种、有良心,你现在就去告诉你的公—仆立法委员、告诉卫生署、
告诉环保局:你受够了,你很生气!

你一定要很大声地说。



原载一九八四年十一月二十日《中国时报·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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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


你今天不生气,不站出来说话,明天你——还有我、还有你我的下一代。就要成为沉默的牺牲者、受害人!


:cool::cool::cool: 有道理。
 
不要遮住我的阳光



台湾是个标语地区。走上街,看见“两个孩子恰恰好”,上了天桥,读到“迎
头赶上”,经过电线杆,瞄见“保密防谍,人人有责”,在公车里坐下,猛抬头就
是“敬老尊贤”,走进教室,有熟悉的“庄敬自强、处变不惊”,进了厕所,大概
是“养成洗手好习惯”,路过公家机关,就看见“民主、伦理、科学”、“检举坏
人就是保障好人”。还有一些根本看不懂的:“拼命就是保命”,横挂在车马杂乱
的大街上,好像鼓励开车的人要冲锋陷阵。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台湾的标语这么多?是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努力造出
一句话来,然后写在纸上、涂在墙上使我们在生活空间中想逃也逃不掉?他的动机
在哪里?

答案当然是,“解决问题”。因为有些人很脏,所以贴个“整洁为强身之本”。
有人逃兵役,所以横街挂个大布幅:“兵役是光荣的义务”。因为拼命三郎开车喜
欢追撞,所以车窗后贴个“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因为中国人自信心低落,所以
在校门柱刻上“作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每一个标语背面都有一个我们希求解决
的问题。而台湾标语之无所不在,又使人相信,大概每一个问题都产生一个标语。

这些标语有用吗?你几时在行色匆匆之余,停下脚步来思索“民主、伦理、科
学”?有多少人因为看见“消除脏乱、人人有责”的大字墙,回家就打扫庭院?又
有谁看了电线杆上“培养书香社会”的条子,开始读起书来?在“倒垃圾者是畜生
××”的牌子下尚且有一大堆垃圾,这些不痛不痒、老生常谈的标语口号有什么潜
移默化的效果呢?

中国人重形式、作表面的习性到处可见,标语的泛滥只是一个表征。拿一个极
其严重的问题来看:大家都说,现代的中国人对自己缺乏信心,西方的文化只学到
皮毛,而且不能消化,自己的传统文化却已完全抛弃。怎么办?很简单!首先,到
街头、学校、车站,贴上千千百百个标语:“复兴中华文化!”

然后,在台北市塑造一个比自由女神还要高、还要重的孔子巨像。气魄要大,
所以单单铜料就要花一亿元以上。铜像用来宣扬孔子思想、复兴中华文化、改善人
民文化气质,更昭告世人,台湾是中华文化的堡垒。

我不是在说笑话;你没看报纸吗?市政府一点没有幽默的意思。

这个庞然巨物建立起来之后,大概会遮掉好大一片天空,使许多住家变得阴暗
封闭。冬天的霪雨和市区的污染将为铜像覆上一层肮脏的颜色。铜像边的街道,大
概与红毛城四周一样,会有像苍蝇叮肉似的摊贩,而街上的交通将因游客的往来而
呈爆炸状态。至于这么一大块铜将如何“宣扬孔子思想”、“复兴中华文化”,我
非常迷惑。

如果建个铜像能解决传统失落、自信缺乏的难题,那可好了。我们不是要培养
书香社会吗?在基隆港口用水泥塑一本比军舰还大的书怎么样?要发展尖端科技吗?
在鹅銮鼻头造个比山还高的塑胶火箭模型吧!要恢复民族自信心吗?何不在玉山顶
上刻几个大到火星人都看得见的字:“中国第一”。如果你觉得这些例子很荒谬,
那么用几亿元铸个铜像来宣扬中华文化就不荒谬吗?希望一个巨无霸的雕像能解救
文化的危机,就好像寄望“在此倒垃圾是狗”的牌子去解决垃圾问题一样的愚蠢。

但是这种形式至上、表面优先的心态以各种方式在各个层面表露出来。学生头
发长一时或短一时,似乎比他脑袋里的知识来得重要;制服上多一个钮扣或少一个
钮扣,似乎比他心智的成熟与否要严重得多。要招徕国际观光客,不先默默地把环
境整治干净,把古迹保存原色,把都市环境美化,却先大声嚷嚷“美丽的宝岛”,
努力于宣传。听说要推行绿化运动,好,把树林都砍了,水泥铺上去,再用绿色的
油漆把水泥涂绿。我们的小学生,上学时有憋一整天不上厕所的,因为学校的厕所
太破太臭,但是如果有了一笔钱,学校会先考虑在校门口铸个伟人铜像,不会为孩
子造厕所。究竟是见不得人的厕所重要呢?还是光洁体面的铜像重要?你告诉我。

有个朋友在我出国前夕,带来几卷中国画,语重心长地说:“送给外国人,宣
扬一下中华文化之美!”我听了只有深沉的悲哀——今天的中国人如此渴求别人的
认可?如此盼望别人拍我们的肩膀说:“还可以?!”今日的台湾若真有厚实的文
化传统,不需要努力地“宣扬”,人家自然会慕名而来。台湾的内在若是空虚浅薄,
我们再“宣扬”又有什么意义?我们这样迫切地要求别人的注意,本身就是一个心
虚、缺乏自信的表现。可是缺乏自信便也罢了,何不勇敢地承认自己的心虚与弱点,
实实在在地去提升自己!相反的,我们做的是没头没脑的“宣扬”工夫——贴标语、
作宣传、铸世界上最大、最重、最高、最贵的铜像……这不是心虚的暴发户心态,
是什么?

人瘦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把自己的脸打肿了来冒充胖子。我们有社会问题与文
化危机并不可耻,可耻的是造个大铜像来自我陶醉,宣称自己是中华文化的掌门人。
走过阴暗狭窄的小巷,我又看见驼着背的老头坐在板凳上,用枯干的手一针一针缝
着一只破旧的皮鞋——他知不知道某个衣履光洁的市府官员要从他口袋里拿出钱去
造一个巨无霸的铜像“复兴中华文化”?如果报税单上有这么一个名目,我也会和
梭罗一样拒绝缴纳这笔铜像税,我宁可坐牢,也不愿支持这样愚蠢的好大喜功。

台北实在够糟了!给我们一片青翠的草地,给我们一点新鲜的空气,给我们一
个清静的社区,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干净的厕所、一个宽广的公园、一个儿童图书馆,
但是不要,不要给我们一个会遮住阳光的大铜像。




原载一九八五年三月份日《中国时报·人间》
 
不相信 龙应台


二十岁之前相信的很多东西,后来一件一件变成不相信。

曾经相信过爱国,后来知道“国”的定义有问题,通常那循循善诱要你爱国的人所定义的“国”,不一定可爱,不一定值得爱,而且更可能值得推翻。

曾经相信过历史,后来知道,原来历史的一半是编造。前朝史永远是后朝人在写,后朝人永远在否定前朝,他的后朝又来否定他,但是负负不一定得正,只是累积渐 进的扭曲变形移位,使真相永远掩盖,无法复原。说“不容青史尽成灰”,表达的正是,不错,青史往往是要成灰的。指鹿为马,也往往是可以得逞和胜利的。

曾 经相信过文明的力量,后来知道,原来人的愚昧和野蛮不因文明的进展而消失,只是愚昧野蛮有很多不同的面貌:纯朴的农民工人、深沉的知识分子、自信的政治领 袖、替天行道的王师,都可能有不同形式的巨大愚昧和巨大野蛮,而且野蛮和文明之间,竟然只有极其细微、随时可以被抹掉的一线之隔。

曾经相信过正义,后来知道,原来同时完全可以存在两种正义,而且彼此抵触,冰火不容。选择其中之一,正义同时就意味着不正义。而且,你绝对看不出,某些人在某一个特定的时机热烈主张某一个特定的正义,其中隐藏着深不可测的不正义。

曾 经相信过理想主义者,后来知道,理想主义者往往经不起权力的测试:一掌有权力,他或者变成当初自己誓死反对的“邪恶”,或者,他在现实的场域里不堪一击, 一下就被弄权者拉下马来,完全没有机会去实现他的理想。理想主义者要有品格,才能不被权力腐化;理想主义者要有能力,才能将理想转化为实践。可是理想主义 者兼具品格及能力者,几希。

曾经相信过爱情,后来知道,原来爱情必须转化为亲情才可能持久,但是转化为亲情的爱情,犹如化入杯水中的冰块──它还是冰块吗?

曾经相信过海枯石烂作为永恒不灭的表征,后来知道,原来海其实很容易枯,石,原来很容易烂。雨水,很可能不再来,沧海,不会再成桑田。原来,自己脚下所踩的地球,很容易被毁灭。海枯石烂的永恒,原来不存在。

二十岁之前相信的很多东西,有些其实到今天也还相信。

譬 如国也许不可爱,但是土地和人可以爱。譬如史也许不能信,但是对于真相的追求可以无止尽。譬如文明也许脆弱不堪,但是除文明外我们其实别无依靠。譬如正义 也许极为可疑,但是在乎正义比不在乎要安全。譬如理想主义者也许成就不了大事大业,但是没有他们社会一定不一样。譬如爱情总是幻灭的多,但是萤火虫在夜里 发光从来就不是为了保持光。譬如海枯石烂的永恒也许不存在,但是如果一粒沙里有一个无穷的宇宙,一刹那里想必也有一个不变不移的时间。

那么,有没有什么,是我二十岁前不相信的,现在却信了呢?

有 的,不过都是些最平凡的老生常谈。曾经不相信“性格决定命运”,现在相信了。曾经不相信“色即是空”,现在相信了。曾经不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有 点信了。曾经不相信无法实证的事情,现在也还没准备相信,但是,有些无关实证的感觉,我明白了,譬如李叔同圆寂前最后的手书:“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 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相信与不相信之间,彷佛还有令人沉吟的深度。
 
要和美国佬学学,胡萝卜加大棒 。以德服人只能服有德之人,对冥顽不灵者,必须用大棒。要和平必须先武备,要民主必须先专制。否则画虎不成反类犬。:p


嗯,这方面要多向美国学习。
 
要和美国佬学学,胡萝卜加大棒 。以德服人只能服有德之人,对冥顽不灵者,必须用大棒。要和平必须先武备,要民主必须先专制。否则画虎不成反类犬。:p

嗯,这方面要多向美国学习。

不相信 龙应台

曾 经相信过文明的力量,后来知道,原来人的愚昧和野蛮不因文明的进展而消失,只是愚昧野蛮有很多不同的面貌:纯朴的农民工人、深沉的知识分子、自信的政治领 袖、替天行道的王师,都可能有不同形式的巨大愚昧和巨大野蛮,而且野蛮和文明之间,竟然只有极其细微、随时可以被抹掉的一线之隔。

虽然人类已进入文明社会,可相信大棒,武备和专制的人仍然存在。靠愚昧和野蛮的战争得不到和平,从专制也得不到民主和自由。:eek:
 
虽然人类已进入文明社会,可相信大棒,武备和专制的人仍然存在。靠愚昧和野蛮的战争得不到和平,从专制也得不到民主和自由。:eek:


请问捧支持台独的丑陋文人龙应台的臭脚的神父:台独能得到和平吗?

胡萝卜加大棒不是美国一直运用的策略吗?难道神父才发现?要不神父给奥巴马上一课?
 
请问捧支持台独的丑陋文人龙应台的臭脚的神父:台独能得到和平吗?

胡萝卜加大棒不是美国一直运用的策略吗?难道神父才发现?要不神父给奥巴马上一课?

呵呵,你的形容词挺丰富,帽子一大堆:)

台湾的命运是取决于两岸人民所达成的共识,而不是台独一党所能左右。:)
美国现在的处境不正说明战争不能带来和平吗?:D
 
请用文明来说服我
——给胡锦涛先生的公开信


。。。

我对中国大陆有着深切厚重的情感,来自命运血缘,历史传统,更来自语言文化。在台湾生长,我同时发展出与这一条「家国认同」情感线平行并重的执着,那就是对生命的尊重,对人道的坚持,而从这种尊重和坚持衍生出其他的基本价值﹕譬如主张独立的人格、自由的精神,譬如对贫富不均的不能接受,对国家暴力的绝不容忍,对统治者的绝不信任,譬如对知识的敬重,对庶民的体恤,对异议的宽容,对谎言的鄙视……

这一条我称之为「价值认同」的理性线。当「家国认同」的情感线和「价值认同」的理性线相互冲突时,我如何取捨﹖毫无犹豫,我选择后者。二十年前,我曾经写《野火》和国民党那个「家国」对抗﹔李登辉当政时,我曾经为文批判他的虚伪与狭隘﹔陈水扁不公不义,又迫使我执笔彻底抵抗。所以您如果闹不清我究竟是「统派」或是「独派」,不妨这样试试﹕台湾和大陆,哪边符合我的「价值认同」,就是我的「家国」。哪边违背我的「价值认同」,就是我离之弃之抵抗之的对象。如果两边都符合我的「价值认同」,那就开始讨论统一吧。所以,我是统派还是独派呢﹖

。。。

我看见这个我怀有深切厚重情感的血缘「家国」,是一个践踏我所有「价值认同」的国度﹕

它,把真理当谎言,把谎言当真理,而且把这样的颠倒制度化。

它,把独立的知识分子当奴才使用,把奴性的知识分子当家僕使用,把奴才当─啊,它把鞭子、戒尺和钥匙,交到奴才的手里。

它面对西方是一个脸孔,面对日本是另一个脸孔,面对台湾是一个脸孔,面对自己,又是一个脸孔。

它面对别人的历史持一个标准,它面对自己的历史时─错了,它根本不面对。它选择背对自己的历史。

它拥抱神话,创造假象,恐惧真相。他最怕的,显然是它自己。

……

您,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 ...

龙应台

01-24-2006

:cool::cool::cool:
 
龙应台:普通人的文明和野蛮

没有想到我会亲眼目睹这一幕。
台湾南部乡下小镇,半夜十二点,十字路口,一家二十四小时豆浆店。这大概是台湾对中华文化最美好的贡献,三更半夜,你可以随时从幽黑寒冷的巷道走进这温暖明亮的地方,看着平底大锅上锅贴在滋滋煎烧,新鲜的豆浆气息在空气里弥漫,脆脆的油条、松松的烧饼、香得让人受不了的葱油饼,全在眼前。忙碌 工作的几个年轻妇人用轻快的语音问客人要吃什么。整个小镇都沉在黑暗中,这简陋的小厅就像个光亮的橱窗,正在展出生活的温煦和甜美。
一个穿着拖鞋的客人大踏步进来,显然认出了正在低头喝豆浆的朋友,用力拍了他肩膀,说:“怎样?我们来赌吧。赌你们赢我们六十万票?”
喝豆浆的那人抬起头,半认真半玩笑地说:“唉呀,八年都给你们玩光了,还要怎么赌?”
穿拖鞋的楞了一秒钟,然后陡然变脸,冲口而出:“你娘!外省的,你们滚回去!”
喝豆浆的跳了起来,看见那穿拖鞋的已经抓起凳子,高高举在头上,马上要砸下来的千钧态势。他也红了脸粗了脖子,怒声回说:“谁滚回去?跟你一样缴税,你叫谁滚回去?”
穿拖鞋的高举凳子就要冲过来,旁观者死命拉住,他挥舞着凳子大吼:“不是台湾人,给我回去!”
那“外省的”──这回我看见了,他也穿着拖鞋,边往外走边用当地的闽南语回头喊:“好啊,台湾人万岁!台湾人万岁!”
我一直紧握母亲的手,附在她耳边说:“他们是好朋友,他们只是在闹着玩的。”母亲已经无法明白那两人在说什么:相信了我的解说,只是皱着眉头说,“玩得这么大声,小孩子一样,不像话。”我把油条分成小块,放到热豆浆里浸泡,泡软了,再让她慢慢嚼。
回 到家,反正睡不着,打开计算机看网上新闻。德国的《明镜》首页报导是这一则:从医生到歌剧演员, 从老师到逃学的学生,都曾经是二战时屠杀欧洲犹太人的帮手。约有二十万的普通人参与其中。一个进行多年的研究快要出炉,明确指出,现代社会的国民可以在一 个邪恶的政权领导下做出可怕的事。
马特纳,一个维也纳来的小警察,1941年在白俄罗斯执行勤务,就参与了枪毙2273名犹太人的任务。他当时 给他的妻子写信:“执行第一车的人时,我的手还发抖。到第十车,我就瞄得很准了,很镇定,把枪对准很多很多的女人和小孩,还有很多婴儿。我自己有两个小宝 宝在家,可是我想,我的小宝宝要是掉到眼前这批人手里,可能会更惨。”
二战后,主流意见认为,这些丧尽天良的事,都是一些特别病态的人,在少数大战犯的领导之下做出的。这样来理解,让人比较宽心,因为,一般善良普通人是不在其中的。
从上世纪90年代就开始进行的这个大型研究却有重大发现:具体证据显示,起码有20万德国和奥地利的“普通人”是罪行的执行者,不同宗教、不同年龄、不同教育水平的人,都有。
天色有一点点灰亮。大武山美丽的棱线若有若无,混在云里淡淡地浮现,滴溜溜的鸟声,流转进窗来。
豆浆店的人说,那两个差点打架的人,一个是在市场卖鲜鱼的,一个是中学老师,本来是不错的朋友。可能喝了点酒,也许过两天就和好了也说不定。
可是我感觉丝丝的不安。毕竟文明和野蛮的中隔线,薄弱,混沌,而且,一扯就会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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