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古代的医生-作者:罗大伦

  艺高人胆大
  
  在治疗1793年的这次瘟疫以后,吴鞠通的医名就开始被人们所知了,前来求诊的人日益增加,吴鞠通开始大展拳脚。
  我们来看看吴鞠通在第二年(甲寅年,公元1794年)治疗的两个医案吧,都够引人入胜的。
  
  二月初四日,有位陈同志的家属来请吴鞠通,说这位三十二岁的陈同志病得很重,吴鞠通一听,赶快和来人就出发了。
  这个时候北京的天儿还冷着呢,刚刚刮过的风沙使得满城都笼罩上了一层尘土,吴鞠通裹着棉袍,来到了患者的家里。
   这位陈同志病得果然不轻,躺在床上,全身浮肿,肚子胀得老高的。吴鞠通一看,的确严重,于是赶快诊脉,脉是沉弦而细,仔细询问后得知,水肿是从头部开始 肿起的,现在口中经常有血块出现,耳朵已经听不到声音了,眼睛也似乎看不见东西(耳无所闻,目无所见),尤其骇人的是,只见患者鼓胀的肚子上,满都是暴起 的青筋(满腹青筋暴起如虫纹)。
  吴鞠通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一个脾阳衰败,肝气郁勃的证候啊。
  顺便说一句,在中医里面,认为脾属土,具有统摄津液的作用,如果脾阳不足,那么体内的水湿就会泛滥,其中一个最主要的症状就会是水肿,比如有的人经常感到四肢肿胀,大便溏泻,这都是水湿泛滥的表现,服用一些补脾的药物后,这种情况就会明显的改善。
  这个时候吴鞠通倒是没有想到先补脾,为什么呢?因为这个病情已经很危急了,患者听力、视力都出现了问题,此时使用缓慢的补脾策略恐怕就来不及了,好在人家吴鞠通看过的书多,方法也多,略微沉思,立刻想到了一个好的方法。
  什么方法呢?原来是孙思邈用过的一个奇方,叫鲤鱼汤。
  具体的方法是:让患者家属去买条大个的活鲤鱼,不去鳞甲,不开刀去内脏,直接扔锅里(够生猛的),加葱一斤,姜一斤,等到煮熟的时候,再加入醋一斤,然后给患者随意服用。
  患者家属一听,什么?喝鱼汤也能治病?那好啊,立刻迅速行动,买来了一条六斤的大鲤鱼,如法炮制,就给陈同志喝起了鲤鱼汤。
  这鲤鱼汤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估计是又酸又辣,总之是喝足了一昼夜,结果您别说,逐渐的陈同志就能够看见东西了,耳朵也好使了,“神气清爽”,只是全身的肿胀还没有消除。
  全家一看,嘿,这位吴鞠通先生敢情是真有本事,果然是请对了人啊。
  于是再请吴鞠通到家里来,进了屋子一看,高朋满座,怎么回事儿呢?原来,听说吴鞠通用鲤鱼汤见了效果,原来给陈同志治病的那些医生都跑回来,想看个究竟。
  吴鞠通说:“《内经》里面说这种病,如果是从身体的上部先开始肿,最后是下面肿得厉害的,别管下面肿得多厉害,也要先治疗上部,我们陈同志这个病,显然是从头开始肿的,那我就要用发汗之法,去掉上部的水肿啊。”
  于是就开了《伤寒杂病论》中的麻黄附子甘草汤,这方特简单,就三味药:麻黄、熟附子、炙甘草。
  这个方子刚刚写完,还没有加上份量呢,旁边一位叫陈颂帚的医生就撇起了嘴,说:“这个方子绝对没有效果!”
  吴鞠通很纳闷,就问:“您怎么就知道没有效果呢?”
  陈颂帚医生说:“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使用过这个方子,没有效果嘛。”
  吴鞠通笑了:“陈先生您用这个方子没有效果,但是我吴鞠通用它可能就有效果!”(此方在先生用诚然不效,予用或可效耳)
   这个时候,大家听了无不感到十分的好奇,在座的有一位叫王谟的医生就忍不住问了:“这我们可就纳闷了,同样一个方子,药也就那么三味药,也没有什么加 减,怎么陈先生用就不灵,你吴鞠通用就灵?难道是这些没有灵性的草木,就只听你吴先生的号令吗(岂无知之草木,独听吾兄使令哉)?同样是做医生,怎么用药 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甭说在座的奇怪了,这事儿连我们都奇怪,这吴鞠通难道会什么法术?
  吴鞠通看到大家如此奇怪,就解释到:“ 这是有原因的啊,我们陈先生为人性情忠厚,‘其胆最小’,他当时一定是怕麻黄发汗的力道大,就少少地用了八分,附子保护阳气,就用了一钱(才三克),用附 子来监制麻黄,然后又怕麻黄、附子两味药的药力大,又重用了药性和缓的甘草,用到最多,一钱二分,来监制麻黄和附子,等到这个方子用了一付,没有效果后, 一定用了阴柔药较多的八味丸(金匮肾气丸)了,八味丸平稳,这才敢加大份量使用,这么个治法,怎么能取得效果呢?”
  啊?有这回事儿吗?在座的有手特快的,一位叫陈荫山的家属赶快进入内室,拿出了陈颂帚医生二十八日开的方子,一看,份量与吴鞠通所猜测的一点儿都不差,大家当时差点都笑喷了,说:“老吴同志你太神了,连这个都能猜出来?”(何吴先生之神也)
  吴鞠通说:“嗨,我和老陈太熟悉了,这些日子我们俩总一起去看病,我对他可是太了解了,说多少次了,他胆儿还那么小,这人,整个一没办法儿了。”
  大家于是就催着吴鞠通把方子的份量添上,看看吴鞠通胆子能大到什么地步。
  吴鞠通提起笔,在每味药的后面加上了份量:麻黄二两、附子一两六钱、炙甘草一两二钱。
  大家一看全晕了,有手快的就要捂住吴鞠通的方子了:打住!打住!我们说你胆子大,也没让你玩儿命啊,好嘛,麻黄二两,这不要了命了吗?!
  顺便加上一句,现在如果药店看到这个方子,能直接把持方者打出去,后面我们会看到,清朝时候的药店看见这个方子也晕菜了。
  吴鞠通倒是感觉到没有什么:“怎么了,就是这个份量啊,没有写错,我附子用得少麻黄四钱,是为了让麻黄出头;炙甘草少附子四钱,是为了让麻黄和附子出头,炙甘草只是坐镇中州就可以了,这有什么啊?”
  大家都急了:“这,这麻黄有这么用的吗?”(麻黄可如是用乎)
  这个时候,倒是陈颂帚医生说话了,他说:“没事儿,我敢担保没有问题。”
  啊?大家一想,你别不是刚才被气糊涂了吧,于是纷纷说:“你赶快靠边站着,别乱说话,还你担保,你麻黄才敢用八分,连一钱都没到,还敢担保这麻黄用到二两的?”
   这位陈颂帚医生还真没被气糊涂,他说:“我前两天在菊溪先生那里治疗产后郁冒,用了当归二钱,被我们老吴同志看到了,痛责了我一顿,说当归是血中的气 药,气燥,最能窜阳,产后阴虚,阳气本来就要上越,这个时候能够用当归吗?现在麻黄比当归的药力大的不止百倍,我用当归他都那么训斥我,如果心中没有把 握,还敢用这么多的麻黄吗?”
  嘿,大家一听,也有道理啊,敢情糊涂人也有明白的时候啊。
  吴鞠通这时向大家解释说:“各位也别担 心,各位无非是怕麻黄量大,发太多的汗亡阳了,我虽然开的份量重,但也不一定非要喝那么多,我们是一小杯一小杯地喝,等要一出汗,后面的药就不用再喝了, 所以各位也不用担心,反而我倒是觉得这个患者阴寒太重,这么多的药恐怕还发不出汗来呢。”
  于是患者家里这才放心,就让仆人去药店抓药,这个药店叫仙芝堂,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了,反正店家一看这个方子,当时脑袋就嗡的一下,差点气爆了:“这是什么医生,把麻黄二钱给写成麻黄二两了,拿回去改!”
  仆人说:“就是这个方子,份量没写错。”
  店家:“没写错?得,那您爱哪儿买哪儿买去,我们可不敢卖,好家伙,我打学徒到现在也在药行混了几十年了,也没见过这么开方子的。”
  最后,还是陈同志的家里人亲自来药店,算是买回来了药。
  结果吴鞠通判断得还真准确,我们陈同志把整个这些药都喝了,愣是没有出汗!
  看来这阴寒的确是太重了,要知道,这麻黄可是发汗的重剂啊,后世一般的医生都不敢用呢,有的发了汗以后汗出不止都有虚脱的,敢情这位陈同志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第二天,众人又都来了,一看,什么?愣是没有汗?得,汗不出者死啊,这病我们看是没救了。
  只有吴鞠通没有摇头,他坐在那里,仍旧目光炯炯,他说:“大家先别放弃,如果是死症,那前面服用的鲤鱼汤就应该没有效果啊,这样吧,我模仿仲景先师用桂枝汤后服粥助汗的法子来试试吧。”
  各位,这桂枝汤又是怎么回事儿呢?原来,张仲景在桂枝汤的方子后面强调说明了服用的方法,就是在喝了桂枝汤后,这还不算完,要再喝上热稀粥一碗,以助胃气,这样才能使得身上微微地出一层汗,很多人都不注意这个服法,结果没有出汗,病也没好,就责怪说桂枝汤没有效果。
  吴鞠通这次独出心裁,没有用热稀粥助胃气,而是选择了鲤鱼汤,他让又买来了一条四斤重的大鲤鱼,熬成汤,然后喝一小碗药,紧接着就喝一小碗鲤鱼汤。
  结果,奇迹发生了,在患者服用了第一轮以后,家里人就发现,咦,怎么眉毛以上出汗了?!(汗至眉上)
  于是,休息一下,再喝第二碗药,然后接着服用一碗鲤鱼汤,这回,上眼皮以上开始出汗了。(汗至上眼皮)
   再服一轮,汗就出到了下眼皮(汗至下眼皮);再服一轮,鼻子以上开始出汗(汗至鼻);再服一轮,上嘴唇以上开始出汗(汗至上唇),就这么着,每次出汗的 部位向下移动大约一寸左右,结果一昼夜以后,正好服完了一付汤药,也把鲤鱼汤都给喝光了,到这个时候,汗已经出到了膝盖以上,肚脐以上的肿已经消了,但是 肚子仍然胀大。
  到了初六这天,吴鞠通再次出诊,患者的家属已经很高兴啊,觉得这个病这么治下去该很快痊愈了。
  吴鞠通却皱起了眉,他说:“《内经》说过,汗出如果没有到脚,那么患者仍然会死的啊,大家不要太乐观了,现在是身体下部水肿了,让我们开始利小便,让水从小便而去吧。”
  于是,就开了五苓散这个方子(五苓散,《伤寒论》中的方剂,用来治疗水蓄膀胱,气化不利之证),这个方子也是特简单,就五味药,有猪苓、茯苓、泽泻,再加上桂枝和白术,有温阳利水之功。
  结果是这个方子连着服用了十五天,一点效果也没有,病情也没有任何的加重,这下陈同志的家属有点沉不住气了,那位陈荫山同志把吴鞠通拉到一边,客气地说:“吴先生,您前面用的麻黄那么的出神入化,这次却小便一点都不出来,怎么办?要不换个方子试试?”
  吴鞠通叹了口气,说:“这次的药之所以没有见效,是买的药的质量不好啊,今天你一定去想办法买到上好的肉桂,如果仍然是前面买的那种,我明天就不来开方了,开了也没有用啊。”
   各位,吴鞠通的这句话可透露了大玄机了,这说明吴鞠通对五苓散中的桂枝理解的是肉桂的,对于这个问题,历代一直在争论,核心是张仲景使用的桂枝,到底是 细细的树枝还是厚厚的肉桂,这是一棵树上不同的部位,有很多人认为是肉桂,因为张仲景总在桂枝后面标注要“去皮”,现在桂枝那么细细的,还哪儿有地方去皮 啊?总之两种观点都有,现在临床中基本用的是细细的桂枝。
  吴鞠通吩咐了以后,患者家属不敢怠慢,赶快到处购买,结果第二天就买来了新鲜的紫油 安边青花桂,各位,这个肉桂也有说道,过去好的肉桂叫“官桂”,那是要进贡给官家用的,是上好的肉桂,所以方子里总开“官桂”多少克的,但是您现在可别按 照这个古书抄,现在的“官桂”是品级最差的,油最少,很辣,用了很燥,容易在口鼻引起上火,现在品级好的是企边桂。
  吴鞠通看到这个上好的肉桂,说:“好!得此桂,一定会有小便的,只是怕小便出来后人会虚脱,因为他气虚啊。”
  于是把五苓散的份量加到二两,又多用了肉桂四钱,然后用了东北的人参三钱(顺便说句,以前中医使用的人参不是现在的东北参,使用东北参是从明代北京的鹤年堂开始的),同时吴鞠通告诉患者家属,各位别大意,多准备几个盆,放在床下,就让他在床上尿,等明天再换床。
  您该问了,没这么夸张吧,能尿那么多吗?
   结果是,从半夜子时开始,尿就通了(此时一阳始生,阳气开始借药力渐旺),然后就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尿,家里人就在床下面换盆,到了卯时(早5点至7 点),一共尿了三盆半,吴鞠通在辰时(7点至9点)来到患者的家,一看患者,自己都不认识了,只见患者身上空得象个空的布袋(视其周身如空布袋,又如腐 皮)。
  于是,吴鞠通开始给陈同志调理脾胃,等到一百来天以后,这个患者就痊愈了。
  此次治疗,充分显示了吴鞠通对药物高超的驾驭能力,其中对药物应用剂量的尝试,现在也值得我们研究关注。
 
  治病先治心
  
  在座的有做过医生的都知道,有时候病是很难治的,为什么呢?因为你这边给治疗得见了效果了,没两天就又犯病了,这种情况的形成很多是因为患者虽然在服药,但是他的生活习惯或者情绪并没有改善,而这些因素正是引起疾病的一个重要原因。
  给各位举个例子,比如现在那些炒股票的人,股民,这帮朋友的情绪那绝对是跟着股票的涨跌大起大落啊,经常有来要求调治失眠的,这种失眠,那才叫难治呢,你这边给他服用药物,见效了,一转眼,股票暴跌,他又两眼红得像兔子似的来找你了:我又两个晚上没睡觉了。
  这叫什么?这叫心境没有调过来,吃了药有时候效果也会打折扣的。
  
  这不,就在治疗陈同志水肿的当年,吴鞠通又碰上了这么一位郭氏妇女。
  要说这位郭氏六十二岁的人了,命运对她还真是够残酷,他的老公去二百里以外的祖坟那里上坟,不知是由于太悲痛还是怎么着,竟然一口气没上来,死在了祖坟之侧!
   郭氏听到了这个消息,那简直是如同五雷轰顶,霎时间感觉天都塌了下来,孤儿寡母,一边痛哭着,一边赶赴二百里外的祖坟那里,到了那里,更是悲从中来,心 里想着自己和丈夫渡过的这一生,两人还真是感情深厚,可这一眨眼,丈夫和自己就阴阳两隔了,抚摸着坟前的墓碑,郭氏是痛不欲生,从此“饥不欲食,寒不欲衣 ”,然后居然就不想回家了,就在丈夫的坟边留了下来,席地而卧,连着住了一百来天,天天痛哭不止。
  要说这人世间的悲哀实在是太多了,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可真令人心痛啊。
  等到这位郭氏被人给拉回了家,就一病不起,患得什么病呢?是单腹胀,这种病又叫鼓胀,症状是肚子胀得很大,有时肚皮上青筋暴露,四肢基本不怎么肿,在很多病的晚期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些亲戚朋友一看,这哪儿成啊,这么下去这人可就活不成了,于是赶快请来了吴鞠通。
  吴鞠通到了以后,照例是诊脉,手往脉上一搭,就知道这是个重病,为什么呢?因为六部脉都弦而没有胃气。
  同时,症状是气喘,不能吃饭,嘴唇和周边都没有血色,面色是淡黄的,身体瘦弱。
  吴鞠通心里想,这可是一个难治的病证啊,疾病到这个程度本身就已经是很难治了,再加上患者自己的内心已经没有了生的欲望,一味悲痛,则更是难上加难了,怎么办呢?“无情草木不能治有情之病”啊,我一定要先用话语开导她,让她情绪好转,然后才能有机会让药物发挥作用啊。
  于是,吴鞠通就端坐下来,认真地和这位郭氏聊起天来了。
  这段聊天简直是太重要了,直聊得令人动容,具体内容如下。
  吴鞠通:“你现在痛心疾首、悲痛万分,一般人痛苦些日子就过去了,你为什么比常人要痛苦得多呢?”
  郭氏有气无力地回答:“吴先生,你不知道啊,我们要孩子要得晚,现在我的丈夫死了,他留下的两个孩子还没有成人,我是怕他们不能长大啊!”
  吴鞠通叹口气,说:“你为何这么不明白里面的道理呢?”
  郭氏:“啊?什么道理?”
  吴鞠通:“一个女人,丈夫去世了,我们怎么称呼这个女人?我们叫她‘未亡人’,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她是等待死亡的人啊!”
  郭氏连连点头:“是啊,实在是想和丈夫一起死去啊!”说完,忍不住又开始流泪。
  吴鞠通:“现在你非常思念丈夫,干脆就可以在坟墓边上就死了,两个人葬在一起,这样不就遂了心愿吗?现在有了病,为什么要请我来治疗呢?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有孩子在吗?!”
  郭氏回答:“是啊!”
  吴鞠通:“一个妇人,丈夫没有死的时候,是以丈夫为重的,等到丈夫死了,就要以教孩子为重!抚育孩子长大成人,这就是在完成丈夫没有完成的事业啊!”
  郭氏连连点头。
  吴鞠通:“现在你孩子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孩子已经失去了一个守护者,如果你再死去,你的孩子还有谁来抚育呢?你这么病下去、死去,不但无益于你的丈夫,而且还伤害了他的孩子,你丈夫在九泉之下看到此种情景,能够瞑目于九泉之下吗?!”
  郭氏开始瞪大了眼睛。
  吴鞠通:“你现在要尽妇人之道,就要明白丈夫在去世前最后的一个愿望,他一定是希望你把孩子扶养成人的!所以你一定要尽到自己做母亲的职责,把孩子扶养大!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一定不能去死!不但不能去死,而且还不能有病!”
  郭氏愣愣地听着。
  吴鞠通话锋一转,接着说:“现在这个单腹胀,是个死症啊,脉无胃气,是死脉啊,死症见到死脉,一定要有强烈的生存的欲望,这样心火才能渐旺,才能泻去肝郁之阴气,然后血脉才能畅通,这样才能有生存下来的机会啊!”
  郭氏听完以后,眼泪慢慢地留了出来,半晌,收敛悲容,带着眼泪放声大笑,然后说:“多谢吴先生你开导我了!从此以后,我不但不再哭泣,还要不再忧愁,不但不再忧愁,还要愉快地生活下去,但求能够活下去,把孩子扶养成人!”
  吴鞠通此时长长地出了口气,说到:“你笑了,就有生存的希望啊!”(笑则生矣)
  于是,吴鞠通开了疏肝理气的方子,在郭氏服用了十几付药以后,疾病获得了痊愈。(十数剂而收全功)
  如此重证,痊愈得如此之快,应该说情绪的调治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一个人,心死去以后,会很容易失去生存下去的勇气的。
  但是,一个好的医者,会用自己至诚至真的的心意,点燃患者生存下去的希望,让患者充满希望地迎接明天。
  
  让我们跳跃一下时间,来到二十年以后,来看看吴鞠通治疗的另外一个患者,来体会一下吴鞠通的治心之法吧,这个病案是吴鞠通在回老家淮阴的时候看的。
  这是个姓杨的女士,四十九岁,一开始患病是因为肝气不舒,导致的胁痛,由于治疗不及时,后来胃也变得不大好了,医生们对此的治疗大致就是滋阴补虚,结果这个病拖延了十年之久,还是没有什么起色。
  等到吴鞠通来诊治的时候,病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呢?这位杨女士已经不大能正常吃饭了,每次吃饭“饮粥汤止一口,食炒米粉止一酒杯”,听到一些什么大的响动就“痉厥”,“终夜抽搐”,每次犯病都要两三天以后才能平复一些。
  吴鞠通来诊病的日子是甲申年(公元1824年)的十一月初二日,此时的脉象是六脉弦紧而长,该患者闭经已经两年了,周身疼痛,整年的咳嗽,已经是骨瘦如柴,奄奄一息了。
  吴鞠通诊断以后,认为是病在肝经,“内犯阳明,则不食;木克脾土,故饮聚;阳明空虚,故无主,闻声而惊;外犯太阳,故身痛而痉;本脏自病,故厥”。
  于是吴鞠通提笔开了方子:新绛纱、旋复花、降香末、广郁金、川椒炭、苏子霜、桂枝、半夏、青皮。
   这个方子的用意是梳理肝络,其中包含了张仲景的旋复花汤,这种梳理肝络的方法是前面我们讲过的缪希雍的拿手绝活儿,这些药物里面新绛纱是有争议的,早在 张仲景的时代就提出使用新绛了,不过后世倒是有些晕了,这个新绛到底是什么呢?有人说是用茜草等有颜色的药物染成的红色的纱帛等纺织品,吴鞠通这里面用的 显然是纺织品,但是现在约定俗成的是用茜草了,反正从古今的医案中来看,用两者都有效果,里面的川椒炭可能是让大家费解的,用川椒炒成的炭,这是干什么 呢?原来,川椒有引气下降归肾经的作用(这是许叔微的绝活儿),用炭是增加其收敛作用;方子中用了很多药性下行的药物,如旋复花、降香末、川椒炭、苏子 霜、半夏等,为什么呢?因为吴鞠通认为这个病是由于肝气上逆引起的。
  在这个方子服用了七付以后,胁痛减轻了一些,但是痰饮仍然是很多,咳嗽也 还是频繁,夜里睡觉也不是很好,于是吴鞠通决定停止梳理肝络,改为和胃蠲饮,方用:半夏、生薏仁、枳实、茯苓、淡干姜、广皮、桂枝,这个方子中有桂枝、淡 干姜等升阳之药,也有驱除湿气的生薏仁、茯苓等药,还有调理气机的广皮、枳实等药,其中半夏、茯苓、广皮三味药就是化痰的二陈汤的主要成份(二陈汤这个名 字的得来就是由于半夏和陈皮都是要久放,至少一年以上才可以用,一般是越陈越好,所以叫二陈)。
  这个方子用到二十七日的时候,患者就已经可以服用稀粥半碗了,于是吴鞠通就用前面的两个方子来回的交叉服用,一边和胃,一边梳理肝络,患者的病情也一天天地开始好了起来。
   到了次年的三月份的时候,杨女士已经能够吃两碗的干饭了(我们平时吃干饭大家都不在意,但是能吃干饭在久病之人就是佳兆了,说明胃口渐旺),正巧这时吴 鞠通又要到绍兴出诊去(看来吴鞠通回家还挺忙的),在四月份的时候,吴鞠通在旅途中不放心这个患者,当走到苏州的时候,还写了封信给这个杨女士,让她一定 要注意自己的性情,不要没事儿就发脾气,因为肝气不舒是引起很多病的罪魁祸首。
  到了五月份,吴鞠通不放心,又给杨女士写了一封信,信中“痛以大道理开导之”(估计是用词比较的狠,否则不会用个“痛”字),然后就失去了联络。
   要说古代的通信可真是够落后的,等到了十月份,吴鞠通才收到回信,打开信一看,吴鞠通笑了,原来信中说杨女士居然把吴鞠通写的信当成座右铭,每天高声朗 读一遍(这实在是调理肝气的好方法,可惜吴鞠通的这封信没有流传下来),现在饮食已经非常好了,精神头也很高涨(精神大长),而且家里人也因为她身体的恢 复而感到非常的高兴!(合家欢乐)
  
  给一个人开方子比较容易,但是,这个人服用了方子以后可能只是暂时的恢复,如果旧习不改,以后可能还是会犯病的。
  一个好的医生,一定会以自己高远的境界,以自己一颗诚挚的心,去改变患者的思想,使其获得医药以外的精神调护,从而走向明媚的阳光之中。
  医术之外,尚有医道。
  所以,各位医者,一定要努力提高自己的精神境界。
 
  一本叫《温病条辨》的书
  
  一转眼,到了公元1798年,吴鞠通正式行医已经六年,他也成为了一个四十一岁的中年人,此时他的生 活那叫一个忙,来求诊的患者是络绎不绝,在这种高密度的临床工作中,他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同时他也越发地感到,这样下去不行啊,大家怎么对温病都不了解 呢?这么犯错误患者哪里受得了呢?
  这个时候,他的好朋友,那位高中榜眼,当了大官的汪廷珍同志突然向吴鞠通提出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可实在是很不得了,因为从此以后,一本中医界非常重要的著作将因此而诞生。
   这个事情的来由是什么呢?原来,我们的汪廷珍同志不但平时苦读圣贤之书,并因此在全国统考中取得了第二名的好名次,而且他还喜欢医术,没事儿的时候就拿 本医书来当课外读物来读(真是个好学的好同志啊),从他留下的文字来看,他对中医还真是很精通的,所谈论的问题都头头是道。
  要说这位汪廷珍同志实在是个忧国忧民的人,这不,这天在家里,就琢磨着,老百姓的生活最近不会出什么事儿吧?于是就拿出了《黄帝内经》,按照其中的五运六气的理论,推算起这两年的天气来了。
   各位可能在我写的内容中不断地看到五运六气的内容,这到底是什么理论呢?我给各位简要地解释一下吧,所谓的五运六气理论,就是我国古代把气候规律进行总 结后,排列出的每年中各个月份的气候特点,以及对人体的影响,这就跟按照节气来指导农业耕作一样,五运六气是按照时间来指导养生和医疗的理论,但是这个理 论要比节气复杂,而是需要进行推算的。
  以汪廷珍同志的智力水平,搞搞五运六气理论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在他搞了一番科研后,得出的结果不禁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哎呀,不好,来年是己未年,“湿土正化,二气中温厉大行”,老百姓恐怕是要有瘟疫之灾啊!
  于是,出了一头冷汗的汪廷珍同志赶快上轿,急冲冲跑到了吴鞠通的家里,揪住正在忙碌的吴鞠通,把他拉到客厅里坐下“先别忙了,来,跟你谈件正事儿。”
  吴鞠通很迷惑:“轻点拽,干嘛?这么严肃?出什么事儿了?”
  汪廷珍同志就把自己的科研成果跟吴鞠通讲了,然后说:“现在温病你是最了解的了,我看你还是努努力,写本书吧(子盍速成是书),这样对老百姓有好处啊(或者有益于民生乎)!”
  “啊?”吴鞠通一时愣在了那里。
  汪廷珍急了:“还犹豫什么啊你,出版社那边就放心吧,我联系还不成吗?”
  吴鞠通忍不住了,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自己的学问能行吗?我学了这才几年啊,怎么就敢写书啊?而且,我这么年轻,写出来谁信啊?”(犹未敢自信,且惧世之未信之也)
  汪廷珍望着吴鞠通气不打一处来:“太谦虚了你,这么个谦虚法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看你就甭客气了,这么着,咱们就当是抛砖引玉了,你就先写个砖头出来,等着以后哪位高人再弄出个玉石来,还不成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吴鞠通正好有宣传温病理论的想法,于是就答应下来,开始构思,动笔。
  这一写不要紧,写出了中医历史上的四大经典之一:《温病条辨》。
  
  估计您该问了,根据文献记载,吴鞠通是一个性子特急的人啊,怎么在汪廷珍同志的面前变得那么的犹豫不决了呢?
  原来,这正是吴鞠通负责任的地方,他对学问那是非常认真的,一点儿问题他都要思考透了才写,所以写书那更是非常的慎重。
   这点从他写《温病条辨》的过程中可以看出来,其实他要写的那些东西在脑袋里早就酝酿很久了,所以一下笔,很快就写了出来,从一位叫征保的朋友给《温病条 辨》写的序言中看,征保说吴鞠通在“嘉庆甲子(公元1804年),出所著治温法示余”,这就是说吴鞠通在公元1804年已经把《温病条辨》初步给写好了, 然后一直在不断地修改,“阅十稔而后告成”,就是说精雕细琢地修改了将近十年的时间。
  本来是想抛砖引玉,可这倒好,抛的哪里是砖头啊,整个一金砖。
  从公元1798年开始写,用了五六年的时间写成,然后又用了十来年的时间修改,可见吴鞠通是多么的慎重,等到了公元1812年,吴鞠通还没有修改完的意思,这可把汪廷珍给急坏了,于是就又来到吴鞠通家催促。
  其实距离汪廷珍同志预测的第二年瘟疫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也不知道汪廷珍同志预测的结果是否准确了,反正吴鞠通的这本书是没有用上,估计汪廷珍同志一定感觉很不爽。
  于是又问吴鞠通:“我说老吴,你这本书我活着的时候还能见着不?”
  吴鞠通还是很腼腆地回答:“我还是很不自信啊,再改改吧。”
  汪廷珍同志急得鼻子都快歪了:“老大,什么是自信啊,到底学到什么程度才能自信啊,学无止境,难道就永远都不自信了(学者之心,固无自信时也)?现在天下有这么多的病,大家却不知道怎么治疗,你还不赶快把书拿出来?这跟救火差不多啊,还容你整理衣服梳理头发再救?”
  吴鞠通同志听得很动容,瞪大了眼睛。
   汪廷珍同志继续讲到:“所以,同志啊,不要再犯错误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如果书里还有什么漏洞,那人民群众一定会发现的,一定会为你指出的(将有阐 明其意,裨补其疏),这样理论完善了,使得人民群众少些得病,岂不是天下后世的大幸吗?老吴啊,这事儿我看还是别犹豫了!”
  这下吴鞠通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反正也确实修改得差不多了,于是就把稿子交出来刊印了,在出版的那年,吴鞠通已经五十六岁了。
  但这还没算完,后来在再版的时候,吴鞠通又修改增添了一些内容。
  这本《温病条辨》就这样和大家见面了,多不容易啊,各位绝对有必要买一本在手里,这书里的内容特别的有用,其中的很多方子都是现在中医医生的看家法宝。
  在这本书里,吴鞠通开创了一个三焦辨证的理论,他把人体的病症表现分入了上、中、下三焦里,以此来确定病邪进入人体的程度和部位,这个三焦辨证理论是对中医理论的发展,现在我们还经常使用。
  在书里,吴鞠通还把温病的各种证型都给做了一个梳理,其中很多温病的类型比如暑温、湿温等都非常的重要,从此温病成为了一个理论完备的理论体系。
  《温病条辨》这本书其实内容并不是很多,因此我们完全可以想见,在这十几年里,吴鞠通在诊疗之余,在半夜昏黄的纸灯下,一点一点反复修改的情景。
  
  温病治法
  
  为什么人家吴鞠通这本《温病条辨》写得好呢?因为他这些内容都是在在临床实际中练出来的,现在,让我们开观摩一下吴鞠通是怎么治疗温病的吧。
  这位患者是在癸亥年(公元1803年)六月初五日来求诊的,患者姓王,我们就称呼他为王同志吧。
  让我们来先看天气,北京的六月,天已经热了,那个时候北京绿化得还没有那么好,经常是阳光直射沙土地,路上的行人连个避荫凉的地方都没有,这种情况下什么邪气盛呢?暑邪盛啊。
   吴鞠通来到患者的家,一看患者的舌苔,好家伙,舌苔满布,这意味着什么呢?各位请注意了,一般的舌苔会分布在舌体的中心位置,在边上会流出空隙,露出淡 红色的舌质的,这位好,舌苔整个把舌体的上面都给覆盖了,这种舌苔满布的舌象这说明王同志的体内是有湿气的;同时,舌苔的颜色是微黄的,这意味着湿气已经 开始化热了。
  再看脉象,洪大,弦,而且“刚甚”,左脉大于右脉,这又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体内热盛啊,而且血分之热是很厉害的。
  吴鞠通说了,刚开始患病就出现了这么严重的舌脉,恐怕“下焦精血之热,远甚于上焦气分之热也”,这就是三焦辨证,他把身体分成三个系统来分别思考。
  吴鞠通还观察到,患者的手心热得很厉害,比手背还热,这也证明了上述判断。
  怎么办?下焦也热(这是虚热,大家要分清楚了),上焦也热(这才是外邪导致的实热),先治疗哪个好呢?
  吴鞠通迅速地做出了判断,先清上焦之热,但是要记住下焦还有问题以后需要处理呢。
  于是开了方子:连翘、细生地、粉丹皮、银花、桔梗、白茅根、麦冬、牛蒡子、香豆豉、元参、藿香梗、生甘草、薄荷,服用三付,一天之内服完。
  各位,这个方子就是一个典型的治疗温病的方子,其中就包含了吴鞠通的名方银翘散,我给大家聊聊这个方子,如果各位看明白了,以后患了风热感冒,也就能自己知道如何去药店买银翘解毒丸了。
   方子中的连翘是清气分之热的药,可以散结开郁,凡是热一定会有郁结,郁结散了热就散了,感冒了嗓子痛,连翘是比较适合的药,吴鞠通使用连翘是带连翘心 的,连翘这个药外面是个心型的壳,里面有心,现在的药店把心都给去掉了,实际上吴鞠通认为连翘带心还能清心经的热,连翘心的味道很特别,熬后让人闻之欲 呕,但是力道很大。
  银花就是金银花,也叫双花,这种药材在中国各地都有,我前些日子回到老家,隔着玻璃向外一望,楼下的院子里就有很多株正在 盛开,但是采这个药材一定要在花还没开的时候,开了药气就泄了。金银花是清气分热邪的药物,可以透邪外出,最善于使用金银花的医家要属明朝的陈士铎了(那 位傅青主的徒弟),他在患者有疮痈的时候,一用就是几两,效果是立竿见影。
  牛蒡子是解毒利咽,可以解去风热之毒,对于咽喉疼痛效果很好,我通常都要配上白僵蚕,疗效更好;薄荷也是清凉利咽的,但是记住,薄荷的药性是上升的,如果用多了,就会发散太过,所以通常用量较小,吴鞠通在这次开方只用了三分。
  其中的香豆豉又叫淡豆豉,这是黑大豆经过炮制而成的,在炮制的时候用到桑叶或者青蒿等,所以具有清透之性,豆豉的特点是能够宣透胸中的邪气,能够把热从里面向外透,这是温病学家们手中的一个得力的药物。
   桔梗是药性上行,排脓清肺利咽,和甘草配起来就是张仲景用来治疗少阴咽痛的桔梗汤;原来银翘散用的是芦根煮汤送服,这里用的是白茅根,这个用得好,说明 吴鞠通照顾到了下焦的热,白茅根的特点是可以使热邪从小便而去,一般喝了白茅根以后,小便就会增多,这味药民国时期的名医张锡纯用的最好,他的体会是不要 久熬,用开水泡得沉底了就好了,我临床中体会的确如此,这是人家的经验。
  方子里面的元参也叫玄参,因为避讳玄烨的玄字,而改成了元参,中药里 面因为各代皇上而改名字的很多,增加了很多不便,玄参的特点是上行的,可以解毒,同时它能够启动肾经的津液上行到咽喉,这就是为什么各位看到很多治疗嗓子 的方剂里都有玄参,但是玄参最好不单独使用,因为肾经的津液不够怎么办?所以通常是和滋养肾经津液的生地一起用的。这个方子里面吴鞠通用了细生地,是为了 滋阴兼透热。
  方子里的丹皮是清血分之热的,主要在肝经,而藿香梗这味药用得最好,为什么呢?说明人家吴鞠通没有忘记了,这个患者舌苔满布,体内有湿气,而藿香可以借芳香之气,化开湿气。
  这个方子,我们的王同志在一天之内连用了三付以后,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初六那天,吴鞠通再来看病的时候,热就已经退了大半了,现在就是觉得胸中发闷,肚子不大舒服,这是什么意思呢?吴鞠通判断,原来这体内是热与湿气相抟结呢,现在把热清去了,剩下的湿气开始作怪了。
  于是在方子加入了清湿气的药物:藿香梗、飞滑石、白扁豆、杏仁、连翘、广郁金、生薏仁、银花、白通草、香豆豉。
   这个方子里面就把藿香梗放到了第一位,其中生薏苡仁和通草都是泄湿气的,滑石是通利小便的,但是这味药现在我基本不用了,因为据说滑石的细小颗粒有引起 肿瘤的嫌疑,现在都不提倡女性在生殖器附近使用含有滑石成份的爽身粉,婴儿在有黏膜的部位也最好不用;杏仁是吴鞠通在治疗水湿之气时最喜欢用的,因为而杏 仁是宣降肺气的良药,他认为肺主一身之气,肺气开则一身之气开,水湿便行。
  以后的几天里,都是用这个方子来加减的,等到了初十的时候,这个患者的热和湿基本上也就清掉了。
  这时候,患者原来的下焦之虚就显现出来了,他的手脚心开始感觉热,吴鞠通判断,这是阴气不足啊,但是脉却两手都是弦的,而且很细,这说明阳气也不是很旺,于是就开了张仲景的复脉汤,加上了生牡蛎和生鳖甲,用来滋阴。
  同时,吴鞠通有给患者开了丸药配合着服用,是什么丸药呢?叫八仙丸,这个名字看起来很神秘,但是一看方子各位就知道了,原来就是六味地黄丸再加上麦冬和五味子,也叫麦味地黄丸,现在药店里都有卖的。
  实际上,这个时候患者的病就已经痊愈了,吴鞠通后面开的滋补药是用来善后的。
  从这个医案里我们看出,吴鞠通治疗温病,那是理法森严,条理清晰。各位可以多琢磨琢磨,如果自己遇到了感冒发热,咽喉疼痛,医生给您开了方子,您也就知道这些药都是干嘛使的了。
  好,今天的实习课就上到这里,感谢忙得水都没喝上的吴鞠通老师,也感谢现身说法的王同志,希望王同志以后多锻炼身体,增强体质。
 
  做个什么样的医生
  
  在四十几岁的时候,吴鞠通已经打下了自己的事业基础,学问有了,临床经验有了,也开始着手写自己的著作了,一片大好前程在等待着他,那么,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呢?
  京城,在历朝历代都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各地的精英纷纷涌入,权利和财富在这里聚集,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高楼大厦,夜晚到来以后,各处灯红酒绿、衣香鬓影,总之一个时代最富诱惑力的事物都会在京城出现。
  很多知识分子在进入京城后很快就被这种奢华给俘虏了,最终变成了以能够吃到正宗的法国奶酪而欣喜,以能够参加某部长级的私人晚宴而自豪,以能够入住二环内的某著名小区而若狂。
  吴鞠通呢?吴鞠通该怎样选择他在北京未来的生活呢?
  吴鞠通环顾了周围的医生们,发现他所处的环境并不是非常好的,原因是:当时的医生市侩气太重了。
   当时的北京医界,竟然把行医称为“做买卖”,估计很多医生在看到患者的时候,脑子里想得都是如何在二环内再搞一套复式的房子,或者换一最新款的马车,反 正想得不是患者身上的病证,这就出现了想尽方法抬高自己身价,然后提高诊费的现象,甚至有身价达到一天的诊金要三百金,少一分都不去的医生(竟有非三百金 一日请不至者)。
  另外还有门派之争也比较严重,这跟武林有得一比,好像都觉得自己的是正宗门派,贬低其他人,在大家一起会诊的时候,有人批评 几句,就“怒发冲冠,几有不顾而唾之势”,这样的同志在当时也是比较多的,他们最坏的毛病就是排挤别人,看到有比较突出的,就大家一起诽谤他,当时的北京 城不是没有好医生,有个名医叫黄元御(比吴鞠通早几十年),就被这帮人给排挤得很狼狈。
  但是这些都没有第三种严重,最后这种是最要命的,就是 不思进取型的,这帮兄弟可能是做其他的买卖赔了,于是就搞医来了,但是绝对的不爱学习,就是没有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看几本教材就觉得够了,古代典籍是基 本不看,问《伤寒论》的条文张口结舌背不出来,《黄帝内经》几乎全部看不懂,该用泻法的时候他用补法,该用补法的时候他用泻法,给中医丢脸的基本上是这帮 人。
  当然,当时北京一定不会全部都是这路医生,但是绝对是占了很大的比例,在这种环境下,吴鞠通该怎么做呢?
  
  吴鞠通 比别人都缺钱,因为自己家里一直是贫穷的,正是因为贫穷,自己才无法继续读书,早早地就来到了北京打工,但也正是因为自己曾经贫穷过,所以他了解穷人的苦 衷,他说:“盖病者不尽财翁”,意思是说患者不都是大富翁,您跟他收每天三百金的诊费,这不是要人家命吗?贫病交加的滋味您就不会体谅一下吗?
  
  吴鞠通在被周围的这一切刺痛了以后,他在心里默默地确立了自己行医的准则,这些准则在许多年以后,在他步入了老年的时候,他给写了下来,收录在《医医病书》这本书里,使我们现在能够看见吴鞠通是用什么样的信念来约束和鼓励自己的。
   在书中,他论述了道德修养对于医生的重要性,此段话我给全部收录如下:“天下万事,莫不成于才,莫不统于德。无才固不足以成德,无德以统才,则才为跋扈 之才,实足以败,断无可成。有德者,必有不忍人之心,不忍人之心油然而出,必力学诚求其所谓才者。医也,儒也,德为尚矣。”
  吴鞠通的意思是: 医生的精神境界很重要,如果道德修养差,即使技术再好,也可能最终沦为牟利或者其他事情的工具(吴鞠通说得比较重,他说“断无可成”),而一旦你的境界提 高了,有了悲天悯人的情怀,那你也一样会去拼命追求技术的,而这样的技术,才能最终成为救人的利器。
  然后,吴鞠通着重提出了要不断学习的概念 (就是现在的继续教育的概念),他告诫医生一定要学习五运六气等基础知识,还要多读古代的经典,他说“今人不读古书,安于小就,得少便足,囿于见闻,爱简 便,畏繁重;喜浅近,惧深奥,大病也”,他还说古代典籍中的“《神农本草经》、《灵枢》、《素问》、《难经》、《伤寒论》、《金匮要略》、《易经》、《诗 经》、《周礼》、《礼记》,皆不可不读者也”(当然,我们很自豪地说,后世这些经典中还要加入他自己写的《温病条辨》)。
  除此之外,他还提出了很多对医生的要求,都特实际,各位有机会可以自己拿来《医医病书》来参看。
  
  您该问了,别的经典读读是应该的,这《诗经》是个文艺作品啊,读它做什么呢?原来,除了“诗以言志”之外,读这样的作品可以体察人情啊。我们前面讲过,吴鞠通特别重视对患者精神状态的开导,他在《医医病书》里就提出了这个思想,他说治疗内伤病必须要祝由。
  什么是祝由?一般我们的解释是:祝由是一种靠符咒来治病的方法。比如画个符,什么时辰贴在墙角的什么地方,这样的方法,过去医生里用得还比较多,现在基本没人用了。
  难道吴鞠通说治内伤病要画符?错了,吴鞠通说,什么是祝由,祝就是告诉的意思,由就是病的由来,祝由就是给患者解释病的由来的意思,绝对不是什么贴符咒。
   吴鞠通说,看病时一定要把患者的病证的由来,告诉患者,解释清楚,不让他再犯类似的错误(比如爱吸烟最后伤了肺,一定要告诉他不要再吸烟);不但这样, 还要体会患者的心理状态,察觉他们一些微妙的心理变化,然后“婉言以开导之,庄言以振惊之,危言以悚惧之,必使其心悦情服”,这样看病才能取得更好的治疗 效果。
  他说,对于“难治之人,难治之病,须凭三寸不烂之舌以治之。救人之苦心,敢以质之同志。”
  
  从治病,到治心,吴鞠通都为患者想到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医生呢?在别的医生抬高身价,要挟病人以重金的时候,他却在给患者费尽口舌地解释着病情;在别的医生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一个患者的时候,他却在苦口婆心地、慢慢地开导着患者的思想情绪。
  终其一生,坚持自己信念的吴鞠通都被周围嫉妒的医生们孤立着,这帮医生自己不努力进取,被吴鞠通批评后却怀恨在心,他们经常到患者的家里说吴鞠通的坏话(至病家交口訾君),到后来,吴鞠通除了汪廷珍等几个朋友,甚至到了几乎没有可以说话之人的地步(无可语者)。
  
  在行医的道路上,他似乎是一个孤独者,他走着与其他人不同的方向,他的周围似乎很黑暗,他自己在秉持着心中的一点烛光在前行着。
  但是,大道不孤,他手中的这点光亮,照亮了患者的人生。
  也照亮了后世我们的心灵。
  
  如今,那些医生们所追求的房子和马车早已经灰飞烟灭了。
  但是吴鞠通,却为我们留下了中医四大经典之一的《温病条辨》,光照千古。
 
  拜访针灸高人
  
  但是,我们也不能说吴鞠通真就孤独得只剩自个儿一个人了,他的这种作风理所当然地会受到广大患者的欢迎的,同时,只要是有一颗诚挚之心的医生,还是很容易与他成为朋友的。
  这不,有一位搞针灸的郏芷谷医生,就最终成为吴鞠通的终生好友。
  
  这事儿要从一个叫胡沄的读书人谈起。
  这位也是一个打小身体就弱的主儿,家里给请医生服了药,越服越不好,后来长大了到北京参加会试,干脆就不服药了,开始练习射箭。这样身体还算恢复了一点,但较正常人那还是差。
  回到老家后,又找了医生,这位医生也不知道怎么给补的,反正是把胡沄越补越胖,整个儿变成了一大胖子,但自个儿觉得却更虚了,没事儿就不爱动弹,喜欢躺着,口渴,心悸,泻肚子,喉痹,还很倒霉地患上了痔疮。
  等到公元1816年,再次进京,在来北京之前,周围的人就告诉他,到了北京就别看病了,北京没有什么像样的医生(人言北京无医),可见当时这帮庸医把北京的医疗水平折腾成什么样了,于是胡沄到了北京就真的没有找什么医生。
  说来也巧,就在第二年,胡沄在一个叫觉罗毓的朋友的家里见到了吴鞠通,两个人聊得非常的投机,胡沄后来记载说吴鞠通聊天非常豪爽(论甚豪),古往今来的事情都特熟悉(上下古今了如指掌),特能侃,就这么着,两个人就认识了。
  吴鞠通当着胡沄的面倒是没有说什么,估计回家琢磨了半天,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就对觉罗毓说了:“这位胡同志太胖了,还那么爱吃肉,我判断以后会患中风的啊,你哪天把他找来,我再好好给看看吧。”
  觉罗毓一听,觉得事情不小,于是就赶快告诉了胡沄。
  胡沄心里也是一惊,为什么呢?因为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于是就赶快登门,找吴鞠通给瞧瞧。
  见面后,吴鞠通给胡沄费尽口舌地分析了一通,胡沄点头称是,但是回过头来,胡沄并没有找吴鞠通看病,为什么呢?心里还是没有彻底的相信吴鞠通(然亦未敢遽信也)。
  有的时候患者的确是比较谨慎的。
  等又过了一年,胡沄的看法就开始改变了,原来,在这一年里,他亲眼看到了吴鞠通给别人看病,那是看一个好一个,这下才彻底的相信,原来人家是真的有学问啊,敢情是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了,于是重新坐下来,认真地听吴鞠通怎么分析自己的病情。
  吴鞠通也不客气,对胡沄说:“这样吧,想让我给看病,首先你要把肉给戒了。”
  胡沄一听,啊?不吃肉?那吃饭还有什么意思啊?但转念一想,既然找人家看病,那就要听人家的啊,得,既然你说了,那我就戒,反正全听你的。(这的确不容易,现在很多患者明知道自己有问题,打死也不戒肉)
  然后吴鞠通就开始开方子治疗,果然,没服多久,疗效就出来了。
  就在这年冬天,吴鞠通请胡沄做为自己的二儿子和女婿的老师,于是治疗的就更加频繁了。
   到了第二年,胡沄的妻子在老家患了寒痹,吴鞠通就开了方子,胡沄拿着方子玩命地跑回了老家,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当地的医生一看到吴鞠通的方子就不让 用(估计这医生是娘家的人请的),胡沄此时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就是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结果,妻子没有多久,就死去了。
  此时的胡沄是欲哭无泪啊,这份儿后悔啊,安葬了妻子后,他手里拿着吴鞠通那份没有派上用场的方子,一路流着眼泪就回到了北京,一见到吴鞠通就放声痛哭,然后倒地便拜。
  吴鞠通愣了,这是要干什么?
  胡沄说:“这年头不懂医实在是不行啊,这个世界上的庸医太多了,我要跟随您学习医学,请传授给我吧!”
  这种由于自己不懂医,最终失去亲人的滋味,那吴鞠通是最清楚啊,于是,他就点头答应了胡沄的要求。
  然后,吴鞠通对胡沄说:“你的身体,由于病得太深了,药物的力量很慢,我想让你快些好,就需要针灸来配合治疗,可是我的针灸水平没有那么高,现在有一个叫郏芷谷的医生,据说从天台山的高僧那里学的针法,很厉害,在北京行医呢,哪天我带你一起去拜访一下。”
  于是,二人选了个日子,来到了郏芷谷的诊所。
  郏芷谷一听,嘿,还有这样的医生?一般的医生互相诋毁还来不及呢,都争着说自己比别人强,这位这么大的名头了,还来登门拜访?那就快请进来吧!
  于是吴鞠通和胡沄进得屋来,说明了自己想让郏芷谷医生配合治疗,郏芷谷一听,这好啊,为了患者,我一定配合啊。
  敢情人家也是一个境界高远的人啊,这下吴鞠通的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于是立刻与郏芷谷医生订交,两人从此成为了一生的好朋友。
  在两位高手的配合治疗下,没多久,胡沄的一身病痛从此就消失了,自己在医学方面的造诣也日有长进。
  
   这位胡沄的故事并没有到这里结束,若干年后,胡沄中了进士,正等着分配工作呢,忽然接到家里的信,说自己的母亲病危,于是连忙往家里跑,结果还没等到 家,母亲就去世了,回到家里,悲痛之余,一看自己七十多岁的老父亲,也早已是卧床不起了,忙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家里人告诉他,父母怕 耽误他备考,就禁止所有的人告诉他自己生病的消息,所以病了这么久,到最后母亲病危了才告诉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胡沄听了,眼泪喷涌而出。
  等到擦干眼泪后,他开始坐下来,给父亲诊脉,把吴鞠通传授给他的医术全都用上了,他先让父亲戒肉,不要再服用任何补药,然后开了消痰之药,在几个月后,他的父亲的身体就基本恢复了,能够拄着拐杖出门,一直又活了四年后才去世。
  后来,这位胡沄帮助吴鞠通做了许多工作,他把吴鞠通出版的《温病条辨》又校对了一遍,还给吴鞠通写的《医医病书》写了序言。
  
  然后我们回头来再表吴鞠通这边,他仍然和郏芷谷医生配合,又治疗了一些患者,我再来举个例子吧。
  这有一位姓陶的同志,六十八岁了,患了中风,左边的肢体拘挛,舌头也不灵活了,一看舌头,是肿的,无法说话,舌苔是白色的,不能喝水,一喝就呛。
  吴鞠通判断,这是个夹痰之实证啊,各位,中医所说的痰可不单单是您嘴里咳嗽出的那个,中医把身体内部粘稠的、流动不畅的体液都叫做痰,这个患者的病前面的医生给治疗错了,他上来就用补药,结果痰是越来越重。
  怎么办啊,吴鞠通确定了治疗方法,先开肺气,方子是:生石膏、杏仁、桑枝、茯苓、防己、通草、姜半夏、广陈皮。
   这个方子我给各位说说,首先方子里面包含了化痰的二陈汤,其中姜半夏、茯苓、陈皮就是,只差一个甘草没有放上,方子里面生石膏的用量最大,用到了四两, 为什么这中风要用生石膏呢?原来,这个患者的体内一定是有热的,吴鞠通没有记载脉象,但一定是数脉,因为患者的舌头肿着,所以我们判断是有热,用了生石膏 可以透热外出。
  用杏仁是开肺气的,肺气开,全身的水湿才能散去,而茯苓、通草、防己都是泻水湿的,而桑枝是通络的,它对于风湿引起的经络不通有特殊的效果,一般在治疗风湿的时候经常会用到它。
  这个方子的用药模式,吴鞠通自己称为“辛凉开水道法”。
  这个方子熬好了以后,就给患者一点一点的灌,结果一付药以后,陶同志的喉咙就开了,能够喝水了,七付以后舌头的肿就消了,恢复了原状,服了二十付以后,各种症状都有所缓解。
  但是,肢体的情况还没有好转,而且还是不能说话,这可怎么办呢?
  吴鞠通说:“这是经络中有顽痰阻塞啊,一定要用针灸来治疗,我带你们去找一个高手吧。”
  于是,吴鞠通就又带着患者的家属来请郏芷谷医生了。
  郏芷谷医生一看,你吴鞠通又亲自出面了,这我可一定要去啊,就随着大家来到了患者的家里。
   这位郏芷谷医生还真不是盖的,本领那叫一个高,他拿出针来,在患者舌头上的中泉穴来了一针,然后拔出针来放血,流出了黑紫血半茶杯,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 了,每次看到这里,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原来只见针孔处好像还有东西没有出来,仔细看,像一条蚯蚓似的,于是郏芷谷就让陶同志的儿子拉住这个东西,往外拔, 结果是越拉越长,最后拉出了七八寸一条像是粉条一样的东西,跟痰似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然后,郏芷谷医生在患者左臂上的支沟穴扎了一针, 直透内关穴(支沟穴,手少阳三焦经的“经”穴,在腕横纹外侧上三寸;内关穴,手厥阴心包经的穴位,在腕横纹内侧上两寸),这两个穴位一个在胳膊的内侧,一 个在外侧,如此从胳膊外侧的穴位扎入,从内侧的穴位透出,如此扎法叫做透刺法,这样扎可以沟通阴阳二经的经气,更好的疏通经络。
  同时,郏芷谷医生还在患者的左手背上的三条阳经的络脉处扎了十余针。
   这就是当时针灸的过程,在扎过了针灸以后,吴鞠通自己记载到“以后用药,日日见效”。于是他就把前面方子中的石膏减少了一半,就是用到二两,等服用到七 十多付的时候,我们老陶同志就能够自己拄着拐杖走了,服到九十几付的时候,已经自己能够上轿出门了,而各种症状也都没有了。
  
  后来,郏芷谷医生在甲申年(公元1824年)去世了,那个时候吴鞠通也六十七岁了,吴鞠通痛失了一位共同战斗的好友,悲痛异常。
  遗憾的是,这位郏芷谷医生如果没有吴鞠通等人的记载,似乎就找不到什么资料了,连个生平我们都不知道。但是透过这些医案,我们似乎仍然可以看到,一位虚怀若谷、兢兢业业的医者的形象。
  尤其是他们两人的友谊,翻开书,触摸着书上的字句,我们似乎仍然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温暖。
 
  保胎秘方
  
  我们在吴鞠通的医案里,总可以看到这么个方子,叫“专翕大生膏”,经常用,这是个什么方子呢?原来,这是一个保胎的方子,这绝对是吴鞠通的独门心得啊。
  
  有一类妇女,总是容易流产,而且很多都是在怀孕三个月左右的时候,现在这类患者也很多。
  当年,就有患者找到了吴鞠通,想让他给调治一下,希望能够生出一个健康的小宝宝来(这个希望在那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头尤其重要)。
  这不,有位姓范的二十八岁的青年妇女就找到了吴鞠通,这位已经流过三次产了,还特巧,每次都是怀到三个月的时候,这可把她的家里人给急坏了:这哪儿成啊?这么下去岂不是要绝后了吗?
  婆婆给脸色那是一定的,连一向对自己很好的老公都开始闷闷不乐了。
  妇女同志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吴鞠通听完范女士痛苦的叙述后,也感到了肩上的担子很重,于是给她诊了脉,然后断定,这位女士是肝经虚热啊,各位,中医所说的肝经不止是现在西医说的 肝,还负责包括了一些精神方面的内容,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就是负责生殖系统的一部分,为什么呢?因为肝经的循行路线中是经过了生殖器的,所以有些生殖的 功能和肝经的关系比较密切,尤其是妇女的生育等内容。
  肝经虚热怎么办啊?滋补肝阴呗,于是,吴鞠通同志想到了《黄帝内经》里的“上工治未病”这句话,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一个真正水平高的医生,那是需要提前下手的,在患者的身体刚刚出现一些不健康的苗头的时候,就进行调整,使得疾病根本就不发生。
  顺便说上一句,这样的上工很不好当,你提前看出了患者未来的疾病,早和他说了,他还没有这个病呢,他觉得你是在骂他。
  吴鞠通本着这句话的精神,决定在患者还没有怀孕的时候就开始调治,让患者的身体健壮了再怀孕(这里注意了,一般的医生都是在怀孕后快要出现问题时才服用保胎药)。
  于是就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方子,这个方子非常之生猛,估计各位看了都会咂舌的,我现在把方子给公布一下,各位可以观摩观摩。
   这个方子是:人参二斤(也可以用西洋参)、熟地黄三斤、茯苓二斤、枸杞子一斤、白芍二斤、沙蒺藜一斤、牡蛎一斤、茯苓二斤、五味子半斤、海参二斤、麦冬 二斤、乌骨鸡雌雄一对、鲍鱼二斤、龟板一斤、猪脊髓一斤、莲子二斤、鳖甲一斤、羊腰子八对、芡实三斤、阿胶二斤、鸡子黄二十丸、白蜜一斤。
  这个方子当年幸亏没有被鲁迅他老人家看到,否则一定会多写一篇文章骂骂的,什么乌骨鸡雌雄一对的,要原配的吗?
  方子里的海参我特别到北京的海参专卖店去问了,现在个头小一点儿的鲜海参价格是一斤四百元左右,二斤就是近八百元人民币,鲍鱼也比较贵,然后就是人参贵些,但是现在的人参品质不同,便宜的也有很多,通常的白参并不是很贵。
  所以按照现在的价格,估计两千元人民币应该就能够置办齐了,当时估计海参鲍鱼不值几个钱,跟鲤鱼没什么大的区别。
   那么怎么制作这个药呢?吴鞠通同志说,要在铜锅里熬,不要用铁锅,要用四个铜锅,把“有情归有情者二,无情归无情者二”,意思是草木的药物放在一起熬, 那些海参鲍鱼等动物的放在一起熬,文火细熬三昼夜(天哪,这跟炼丹没有什么区别啊),然后把药渣去掉(应该拿出来后给别人吃了,别浪费),药汁再熬六昼夜 (各位千万别太信这个数字,过去是炭火,现在煤气这么熬早该成炭了),最后炼成一锅,然后把方中的茯苓、白芍、莲子、芡实研成粉末,放入锅中,搅拌,制作 成药丸,就可以了。服用的方法是一次服用三钱(就是十克),一日三次。
  看来这位范女士也是被这个事情逼急了,这么难炮制的药她都认了,回去赶快掏出脂粉钱,买来了这些药材,开始炮制,估计当时的情形一定是香气四溢,隔两条街都能闻着,周围的邻居一定以为她家在改善伙食。
  结果是,把这些药服用完了以后,就又怀孕了,但是很遗憾,到了二百四十天(八个月)的时候,又流产了。
  患者的丈夫赶快跑到吴鞠通家里,向吴鞠通报告消息。
  吴鞠通听了以后,感觉很惭愧(余甚惭愧),认为是自己考虑得可能还不够周全,还让人家花费了二千多元的人民币。
  正低着头惭愧呢,患者的丈夫反而到很兴奋地说:“你别内疚,这次的流产和以前的不一样,以前是毫不在意就滑下去了,这次流产,跟生了一个孩子一样,痛苦不堪啊(多新鲜,因为这次都八个月了嘛),我们觉得是药力还没有到啊,先生您就再给配一付吧。”
  于是吴鞠通就又斟酌了一下,把原来方子的份量稍微的加重了一些,然后配进了嫩鹿茸二斤,研成粉末,在做药丸的时候放入。
  这个方子这样才算完整啊,因为前面的方子中阴药太多了,这里加入鹿茸是阳药。
  这回估计是患者的丈夫掏钱卖药了,于是他们家的香气再次飘出,周围邻居的鼻子再次跟着享受了一次嗅觉美味。
  做成以后,得到了干的丸药三十斤,于是开始天天服用。
  最后,效果是显著的,这位范女士越战越勇,连着生了四五胎(那年头没有计划生育政策),没有一个流产的。
  家里的老婆婆终于喜上眉梢了,但是没多久,脸又开始变成了苦瓜脸,因为,养活这么多的孩子还真是一个体力活儿啊。
  
  这个方子吴鞠通经常用,有的时候也给大病之后的男同志用,但是他也说了,这个方子不是谁都能服用的,体内有寒、湿的人是不能用的,比如舌苔非常的白、厚腻的,另外我补充一条,就是仍然有外邪在体内的,比如您还患着感冒呢,这药就甭服了,等外感好了再服吧。
  
  专治麦霸
  
  现在有一种人,挺蔫的一人,到了卡拉OK的场所,立刻就来了精神头,把住麦克风,狂唱一夜,同去的别人都干瞪眼,谁都抢不着麦克风,这路人,学名叫“麦霸”,广泛分布于各种人群中。
  翻开古书,我们就会发现,这种人不但现在有,古代也有,这不,吴鞠通就治疗了这么一位。
  这位姓孙,三十六岁,戊寅年(公元1818年)三月初三来诊,是个国家干部,来诊的时候主述是喉痹。
  这个喉痹简单地说就是咽喉发炎,和现在的急慢性咽炎有相似之处。
  这位孙同志外表和别人没有什么区别,神态、饮食、动作、坐卧,没什么特殊的,就是一诊脉,摸不到脉,按到了骨头缝了都没摸着。
  那么咽喉炎的发病情况呢?这位孙同志一提起这个,就诉苦起来,说这个病有六七年了,没有一个月不发的,一遇到什么天气变化,连累着点都发作,一发作就跟外感那种嗓子肿痛没有区别,嗓子里肿,饭都吃不下去,过若干天才能恢复。
  吴鞠通也很纳闷,这是怎么得的病呢?连个脉都摸不着,怎么诊断啊?
  于是就问:你这个病是怎么得的啊?
  这位孙同志想了想,说:好像是唱歌得的。
  吴鞠通:“啊?唱歌得的?还有这样的事情?那你就详细给我描述一下吧。”
  原来,那个时候不时兴唱卡拉OK,大家都认为唱这卡拉OK是特没文化的表现,当时都时兴唱个特高雅的昆曲或者是京剧什么的,这位就是这种场合的麦霸,整天下了班,就开始了吹拉弹唱的日子(以喜弹唱熬夜),一弄就是一晚上,白天照常上班。
  这样的日子一久了,身体可就不成了,最后终于把嗓子给唱废了(现在的麦霸们要引以为戒啊)。
  吴鞠通这才明白,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这是伤了阴气啊,阴气不足,则虚阳浮越,导致的嗓子肿痛,治疗要育阴潜阳啊。
  于是,开了自己的独门秘方:专翕大生膏。
  然后告诉这位,以后无论如何,“永戒歌唱”,这下好,一个多么好的做歌星的苗子,就被吴鞠通给彻底地废了。
  孙同志回家后一想,不让唱就不唱了吧,反正现在也是破锣嗓子了,一出场满堂喝倒彩的。于是就专心开始了炮制药物的工作,把自己的家里也是弄得香气四溢的。
  他服用的没有那位女士的多,他只服用了四斤,但这四斤药他整整服用了一年,到了第二年的春天终于全部吃完了。
  等到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想总算吃完了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咦?自己的咽喉病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而且后来据记载也没有发作过)。
  不但这样,身体也胖了,脉搏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形体丰腴矣)。
  
  这就是专翕大生膏的故事,但是我写这些不是为了让各位破费,然后去熬它九天的药,我们要学习这个方子的思想,然后可以开出类似的补益的方药。
  
  说到这唱歌,顺便再给各位介绍一下吴鞠通治疗的歌星的医案吧。
  要说这北京城历来就是文艺界人士聚集的地方,今天是这样,古代也是,现在我们叫歌星,那个年头叫什么我没有考证,但是吴鞠通的医案里就记载了治疗“歌儿”的医案数则,这个歌儿,我琢磨着估计也就相当于现在的歌星吧。
  有这么一位歌星,才十六岁,歌唱得本来挺好的,但是无奈应酬特多,很多粉丝找签名什么的,还有那些大款企业家们总找去喝酒,结果多喝了点(因饮酒过度),临走又往肚子里搂了一堆水果冷盘什么的,结果坏了,有这么一天,嗓子说不出话来了。
  这不要命吗?马上还有演出任务呢?春晚还等着上呢,演出公司急得直蹦高,多关键的时候,怎么出了这种问题啊?
  怎么办?北京城哪位医生有名啊?什么?吴鞠通?那就赶快去看吧!
  于是来到了吴鞠通这里,吴鞠通一诊脉,就判断,这是“寒热相抟,湿热内壅”啊。
  这“寒热相抟”得解释一下,就是体内本来有湿热之气,结果又吃了很多的冷饮,这种寒热错杂在一起,是最难调理的,互相碍着,不好下手。
  让我们来看看吴鞠通是怎么治疗的吧,方子:苏梗、桔梗、神曲、半夏、甘草、芦根、茯苓。
   这就是一个高手开的方子,其中清上撤下,很是老道,我们来分析一下吧,首先寒热抟结要先把它们分开,怎么分呢?要调畅气机,使气机通畅,这样抟结的邪气 就散开了,方子中的桔梗是升的,半夏是降的,苏梗是行气宽中的,这样气机有上有下,就调畅开了,神曲是消去其吃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食物的;而芦根可以清热, 可以把热从里面透出来;茯苓可以渗湿,把水湿去掉,这样热和湿就都解决了,剩下寒了怎么办呢?原来,苏梗就是辛温的,可以散去寒邪。
  就这么个方子,其中升降寒热全有了,实在是轻巧灵动。
  效果如何呢?服了几付以后,嗓子就全好了(服数贴而愈)。
  终于可以再次登上舞台了,这位歌星的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当人民群众在舞台上再次看到这位生龙活虎的歌星献唱的时候,谁能想到这里边还有吴鞠通的一点功劳呢。
 
  癫狂之证
  
  在己巳年(公元1809年)十月初二的时候,有位姓鲍的患者家属找到了吴鞠通,希望他去治疗一下这位鲍同学。
  要说这位鲍同学也不年轻了,也三十二岁了,但的确还是个同学,因为还在参加科举考试呢,因为总是考不上,于是抑郁成病,终于在二十五岁那年患了癫狂之证,也就是说,疯了。
  这跟人家范进可不一样,范进同学是考中了才疯的,好歹有个功名,这位还什么都没有呢,三十几岁了,还是一个童生(跟小朋友是一个级别的)。
  家里还算有钱,给他请了不少的医生看,北京城里的医生什么市医、儒医的,都看遍了,“继而徽州医、杭州医、苏州医、湖北医,所阅之医不下数十百矣”,这些医生大都认为这是虚的,用补药的多,用攻邪之药的比较少。
   现在这位鲍同学是什么样呢?在吴鞠通来到患者家的时候,这位鲍同学正在后院的大石磨盘上用几条铁链子拴着呢,只见他蓬头垢面的,衣不遮体,言语混乱,形 体瘦弱(怪不得大家都认为他是虚的呢),一提起鲍同学,家里人都连声叹气,原来都被他给折磨坏了,没拴铁链的时候家里的窗户、门都被他给砸坏了(估计家里 的古董瓷器就更甭提了),从患了这个病开始,到现在已经是整整七年了,再这样下去,别人可就要疯了。
  七年了,吴鞠通忙问发病的一些具体细节,家人叹口气,说:还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您是医生,就跟您说了吧。
  吴鞠通很纳闷,怎么还有见不得人的?
   家属说:这位鲍同学每天还有个怪毛病,每天必须见女人不可,他的老婆和小妾们都不愿意见他(看来鲍同学在精神正常的时候很生猛,娶了若干房的小妾),他 就开始大闹,嚎叫哀鸣,“令人不忍闻”,没办法,我们只好“令伊姬妾强侍之”,然后,他才能安静一些,但是到了第二天,又会重复这样的事情,“无一日之空 ”(难怪那些医生要给他用补药)。
  原来如此,吴鞠通于是给鲍同学诊了脉,六部脉都弦长而劲,吴鞠通这下明白了,这那里是虚证啊,这是个实证啊,这需要用极苦之药来泻掉心胆二经之火,“泻心者必泻小肠,病在脏,治其腑也。胆无出路,借小肠以为出路,亦必泻小肠也。”
  方用:龙胆草三钱、天门冬三钱、细生地三钱、胡黄连三钱、麦门冬不去心三钱、粉丹皮三钱。
   这个方子是个泻肝胆之火方子,方子里龙胆草是味苦寒的药,能够泻肝胆有余之火,除下焦之湿热,著名的龙胆泻肝丸就是以此药为主的(现在被里面的关木通把 名声搞坏了,其实这是个好方);胡黄连也是泻肝胆之火的,但兼入胃经,它和黄连不是一回事儿,黄连是入心经的,胡黄连可以迅速地将火向下降,这点比黄连要 快得多,粉丹皮同样是清肝胆之火的,尤其擅长清肝胆经血分之热,之所以叫粉丹皮,是因为上好的牡丹皮药材的表面上有一种类似粉状的东西,摸上去滑滑的,所 以叫粉丹皮。
  细生地是清中兼以滋阴凉血,我们前面讲过,天门冬和麦门冬我们讲过,同样是入肺经,清热滋阴,但是麦冬兼入心经,天门冬兼入肾 经,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配合着发力,吴鞠通还曾经解释,说为什么叫门冬呢,因为“冬”主收藏,“门”就是开阖的意思,所以这两味药有开阖收藏之力,是两 味用在开阖之“枢”的药物,这点大家自己体会,用在这里,是希望患者的相火下降,收敛的意思。
  这个方子服用了两付,结果效果非常的好,等到初三吴鞠通再来的时候,家属反映,患者已经安静了许多,胡言乱语的情况少了。
  吴鞠通也觉得很乐观,于是就在下面的方子里面减去了一些苦寒的药,加了些滋阴的补药。
  到了初五那天,吴鞠通正在家里呢,患者的家属上门来了,报告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原来,患者在服用了加上补阴之药的方子以后,立刻病势加重,患者家属的原话是:“较前之叫哮妄语加数倍之多,无一刻之静,此症想不能治,谅其必死,先生可不必再诊矣。”
  这话意思说得很明白,我们家里对鲍同学不抱任何希望了,您就不必再来看病了。
  吴鞠通突然说:“我明白了,我第一次用苦寒之药,病就减轻,现在稍微补阴,病就加重,我明白该如何进退了!”
  于是,再次来到患者的家里,给鲍同学诊了脉,还是弦长而数,仍然是热盛之象,于是开方如下:龙胆草六钱、天冬五钱、黄连五钱、芦荟六钱、麦冬不去心二钱、乌梅肉五钱、胡黄连五钱、秋石二钱。
   各位可以看到,吴鞠通把药物的份量给加大了,因为他已经可以确定用药的原则了,其中加上了泻心经之火的黄连,芦荟亦是苦寒泻肝胆之火的,这里面的秋石要 和大家说说,这是用人尿制成的药物,最好的品质是童便制成的,用尿制成的叫淡秋石,现在有用盐来代替的,叫咸秋石,这味药是用来清热泻火滋阴的,过去中医 里在热病的治疗中常用。
  各位该问了,这里面用乌梅是干什么的啊?原来,乌梅性酸,除了能够生津液之外,酸还主收,所以乌梅可以收敛浮热,引气 归元,就是让那些乱跑的热气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各自归队,所以我们现在夏天常喝酸梅汤,里面就是用的乌梅,一方面可以生津,令一方面可以收敛浮热,就是这 个意思。
  这个方子鲍同学连着服用了六付,结果是一天比一天见效,等到六天后,鲍同学的心智就已经清醒了。
  这时候,吴鞠通乘胜追击,开始了他的治心之法,跟鲍同学好好的聊了一次天。
  吴鞠通告诉鲍同学:你现在的境界太差了(念头之差),还不知道写文章的至高境界(未识文章至高之境),即使你有了那么高的学问和境界,能不能中,那也是有命运的安排在里面的,不是你说中就非中不可的,想通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发怒的呢?
  总之,又说了一顿大道理,您想想,都抬高到境界的这个份儿上了,直说得鲍同学是惭愧不已,低头认错。看来真是服了。
  在后面的药里,吴鞠通就开始减苦寒的药,适当地配上了补阴的药物。
  半个月后,就把铁锁链去掉了(敢情还拴着呢),穿上了衣服,来人了一起跪拜,精神状态和正常人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然后吴鞠通又拿出了自己的看家秘方,把那个专翕大生膏的方子给了鲍同学,让他服用了一料,于是鲍同学的身体就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大壮)。
  更出奇的是,我们的鲍同学还真争气,在下一科的考试中,竟然高中了!
  这在当时一定是很轰动的事情,我估计必定会有很多家长把精神很正常的孩子送到吴鞠通的家里,求吴鞠通给训斥一通的。
  
   还有一个患者,是个女士,姓章,四十二岁了,在二月份的时候曾经精神恍惚,有的医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给开了肉桂、附子等温补之药,结果开始发狂,于是 就请了吴鞠通给治疗,吴鞠通在三月份的时候,用了三十天的时候,用苦寒之药给调治得基本好了,但是当时的脉象仍然洪数,这是热势仍然存在的表现,于是吴鞠 通就告诉章女士,要戒酒肉,服用专翕大生膏补阴配阳。
  结果这位章女士不但不吃丸药,还在端午节的时候大开酒肉,一顿狂吃,结果坏了,从此“狂 不可挡”,“足臭远闻至邻”,估计是很久都不洗脚了,最要命的是,她还“不时脱净衣裤,上大街”游荡一番,搞得家里人感觉很没面子,于是派出壮年男子往回 拉她,结果是两个男子都拉不动她。
  在五月十四日的时候,又来找吴鞠通了,吴鞠通还是用的苦寒之药,但是这时只能暂时见效,过两天还是复发。
  到了六月十六日,这位章女士又把裤子都撕了,然后再次跑出家门,恰巧吴鞠通当时正在患者的家里,这给吴鞠通的刺激可太大了,怎么自己就治不好呢?
  想来想去,就对患者的弟弟说:“这个病啊,你要打她一下了,让她知道羞耻才行啊。”(这种方法现在不能使用)
  这个弟弟正在感到非常的没有面子呢,已经是恼羞成怒了,一听吴鞠通下令,立刻行动,以保全父母面子为名,把他妹妹给抓了回来,用小竹板打她的腿,让她穿上裤子,从此以后,患者就开始穿裤子了,因为也知道痛。
  到了第二个月十七日,这天的节气是立秋,吴鞠通匆匆忙忙地来到了患者的家里,说:“治病的日子终于到了!”
  患者家属很纳闷,怎么治病还有日子啊?
  吴鞠通说:“立秋之开始,是肺经主令(中医认为肺属金,节气配在秋),天气开始肃降,此时一身之气开始下行,我可以用药借助天气肃降之力,把她的火热降下去!”
  于是开始用药,仍然是苦寒之药,结果一付药下去,患者就好了,以后,又给患者服用了专翕大生膏来善后,从此,这个病就没有再发过。
  这个医案很值得我们研究,借助天时来用药,在古代医案里我见过不少,还真有这样专门等到某个节气再用药的,看来关于时间与疾病的治疗还真有研究的余地啊。
 
  泻下法之妙用
  
  古代这些名医的学问各有来头,吴鞠通特崇拜的医家是叶天士,这位叶天士是拜了十七个老师,从老师那里学来了很多 的方法,所以治病也是变化莫测,而吴鞠通却一个老师也没有,纯粹自个儿在家里憋着看书,整看了十七年,然后再出来诊病,各位可能问了,这么学医他有临床经 验吗?回答是:当然没有,但是从行医以后就开始有了,而学问如此扎实的人,一旦接触了临床,人家脑子里领悟的绝对比任何人都快得多。
  看吴鞠通诊病,那就是两个字:痛快。他诊病时不拘一格,法中有法,也是一个变化莫测,有很多普通的治疗方法,在他那里就能给用出精彩来。
  
   有位姓傅的老同志,五十五岁了,平时就喜欢没事儿时喝两盅,这不,这天就闲来无事,来到了著名的一醉楼,要了几壶酒,点了这个一醉楼最著名的一道菜,叫 “烧小猪响皮”,这道菜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了,反正我在北京这么久了没听说。我们的老傅同志拿起筷子,夹起这个烧小猪响皮,吃了几口,刚刚咽下去(“甫及 下咽”,确切地说,似乎是刚咽下一半),就听见有人噔噔噔跑上楼来,直奔老傅同志,怎么回事儿呢?原来是来报信的,说老傅的一个最好的朋友出事儿了(即有 家人报朋友凶信),具体出了什么事儿文献里没有记载,总是是挺严重的,老傅同志一听急了,这我得去帮忙啊,于是立刻放下手中的酒杯,连忙跑下楼,要去帮朋 友。
  可到了酒楼的门口,傻了,原来自己的专车的车夫不见了(估计也是去哪里喝两杯去了),那时候的车可不象现在自己能开的,那年头都是人拉 的,于是老傅同志放弃了自己拉车的念头,以急行军般的速度步行了四五里,跑去救朋友(看来此人很是讲义气),结果是没有找到,然后又换了个地方,又步行了 四五里路,还是没有找到,这个时候,老傅同志是又累又口渴,于是就在路边的小卖店买了冷饮,什么冷饮呢?是“冰镇乌梅汤”,很凉快,老傅同志连着喝了两碗 (虽然那个时候这种冰镇饮料就畅销了,但不时现在这种用瓶装的,那时是碗),然后感觉非常的畅快,然后没有办法,这时候正好看到路边有车(刚才干嘛去 了),于是就雇车回家。
  到了家里,就开始感觉胃口那个地方隐隐作痛,然后,一点点发展,一个月以后,疼痛开始增加,然后又请了医生,调治了一 年,也没有见好,等到次年五月份的时候,再看我们老傅同志,坏了,简直不成人样了,连喝一口水,胃里面都“痛如刀割”,干饭已经有一个多月吃不下去了,到 了第二个月的初八的时候,已经一点饭都吃不下去有十天了。
  好嘛,本来是想去救朋友,没有救成,反而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有看官该问了:您前面刚讲的乌梅如何的好的,还提到什么酸梅汤了,怎么这位刚喝两碗就这样了?
  这真是个好问题,但您别急,我后面会为各位解释的。
  话说这位老傅同志这眼看就奄奄一息了,怎么办呢?就把吴鞠通给请来了。
  吴鞠通到了他家,一看,好家伙,这位老傅同志是“骨瘦如柴”,脸色红得像是赭石的颜色,再一诊脉,脉象是沉洪有力,“胃中痛处搞起如桃大”,用手一按,这位老傅同志立刻疼得直喊。
  这的确是很棘手啊,吴鞠通稍作判断后,说:“这是食膈啊,需要使用泻下之法来治疗。”
  于是就开了大承气汤加上牵牛,这个大承气汤我们前面介绍过,是《伤寒论》中用来治疗里实热证的方子,药物很简单,只有四味:大黄、厚朴、枳实、芒硝,但是大家要记住,不是泻下就用这个方子,这是体内有实热的时候才用的,叫寒下之法。
   至于吴鞠通开的牵牛,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黑白丑,对于它其实我们非常的熟悉,它就是路边开的非常漂亮的喇叭花的种子,这味药也是泻下的,力量强大,但是, 难道一付大承气汤不够用吗?为什么要加上牵牛呢?原来,大承气汤中的大黄、芒硝等药都是走血分的,而牵牛走气分,可以泻气分的壅滞,它对泻气分的水湿还有 特殊的作用,在治疗危急的水肿的时候会用到。需要注意的是,一般牵牛都是研成粉末用的,因为它的有效成份在煎煮后会被破坏掉一部份,这里应该是在大承气汤 煮好后,加入的牵牛粉末。
  等到吴鞠通开了方子,就走了,这下老傅同志的家里可就炸开锅了,原来,这帮人还都知道这是什么药,这么厉害的泻药,能行吗?大家吓得都吐出了舌头。
  老傅同志也被这种气氛给吓坏了,感到了无比的惶恐,最后,没有办法,不知道哪位高人想出了一个很有科学含量的办法:求签,让神仙来决定是否喝药。
  于是在很神秘的气氛下,老傅同志拖着奄奄一息的身体,和家里的神仙沟通了一下。
  这次神仙很给吴鞠通面子,抽签的结果是:喝!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喝吧,老傅同志就喝了一碗,嘿,您别说,立刻就见到了效果,只觉得疼痛的地方,向下面移动了,到了肚脐那里;再喝一碗,疼痛的地方就移动到了小腹;等到第三碗服下去,这疼痛的地方就到了肛门,大家还等着呢:这么神奇?再喝一碗,看能到哪里?
  吴鞠通告诉大家,这次用半付药,熬好后就又喝了一碗,然后吴鞠通用了蜜煎导法(也是《伤寒论》中的办法,是往肛门里放入蜂蜜制剂,用以通便)。
  然后,老傅同志终于忍不住了,直奔厕所,最后泻下了一个“如鸡蛋”大的坚硬的东西。
  第二天早晨,先吃了烂面条半碗,再第二天喝粥,五天以后,就可以吃干饭了。
  此时,吴鞠通给老傅同志开了五汁饮做为善后调理的用药,这五汁饮是什么呢?就是梨汁、荸荠汁、鲜苇根汁、麦冬汁、藕汁或者用甘蔗汁。
   这基本是个食疗的方子,果汁,估计很好喝,但是里面的说道却很大,我给各位聊聊,其中的梨汁是温病学家经常用的,可以生津、润燥、清热、化痰,是个在有 热证的时候可以常用的食物;荸荠也是好东西,也可以清热、化痰,用荸荠和海蜇在一起熬,熬出来的汁叫雪羹汤,是温病学家王孟英最常用的方子,用来化热痰 的,我曾经特别熬过尝尝看是什么味道,还真不难喝;鲜苇根就是芦根,是透热外出的,古代讲究用的是活水芦根,就是最好是流动的河水中的,死水里的次一品; 麦冬我们讲过了,是个清热滋阴的药物,熬起来甜甜的,没有什么药味;藕汁这里大家要注意了,这是我们生活中经常见到的,它生着用和煮熟了以后的功效是不同 的,藕生用一般是榨汁,藕汁是甘寒的,可以凉血止血,还能消散瘀血,有因热证而出血的可以使用;而藕煮熟了以后,就变成了甘温的了,可以健脾开胃,生血补 心,变成了滋补的了。
  为什么在这里用五汁饮呢?原来,这个异物卡在消化道里,已经引起了热证,消耗了体内的阴液,用这个五汁饮是用来清热养阴的。
  有看官该问了,为什么这乌梅汤喝了会这么严重啊?您不是说乌梅好来着吗?
   不知道各位注意到没有,我们老傅同志喝的是冰镇的乌梅汤,本来没什么的,这冰镇可就坏了,现在我们很多人在吃饭的时候都喝冰镇的饮料,或者啤酒,原本脾 胃消化吸收食物工作得好好的呢,您偏用寒邪来把它给冰住,您说它能工作得好吗?很多患者反映自己有慢性肠炎,什么时候犯病呢?就是前一天吃饭时喝了冰啤酒 了,其实这种泻肚子是脾胃的自我保护,它不能正常工作了,就把这些东西给排出去,总不能留在里面吧?要是给留在了里面,那可就跟老傅同志一样了,这是谁都 不愿意见到的。
  
  来,让我们趁热打铁,再观摩一个应用泻法的医案。
  这是位妇女,姓钱,三十二岁,在甲子年(公元 1804年)八月初十来诊,一开始患的病是咳嗽,“胃中停水”,这胃中停水是什么意思,就是体内的水湿过剩,张仲景描述的位置是“心下停水”,张仲景说的 “心下”就是胃那个位置,张仲景书中说的“胃”就是现在的肠道,时代不同了,古汉所说的位置和现在不同,这点大家要知道。
  这怎么治疗呢?吴鞠 通就开了张仲景的小青龙汤,这个方子是用来治疗外寒内饮的,这种病的病证形成原因就是《黄帝内经 灵枢》所言的“形寒饮冷则伤肺”,吴鞠通把方子里面的麻黄和细辛去掉了,加上了枳实、广皮,这是温病学家们的问题,他们虽然比较精通《伤寒论》,但是有时 候害怕使用麻黄等热药,其实宣肺气非麻黄不可,后来这个病情出现了反复,就是因为吴鞠通去掉了方子中的麻黄和细辛。
  患者在服用了五付吴鞠通开的药后,身体就慢慢地恢复了,“已愈八九”,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她的父亲的生日到了,她就回来娘家,为她的父亲祝寿。
  在酒席上,这位钱女士“大开酒肉”,狂吃狂喝,而恰巧,她的父亲也是个医生,一边往女儿的碗里夹肉,一边询问:什么?那个吴鞠通就没给你用什么补药?开什么玩笑?怎么也应该用点儿人参啊,你别着急,明天爹给你用点儿人参。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给钱女士用了六君子汤,这是一个补气的方子,里面有人参,这个方子是个好的方子,但是关键是用得时机不对,此时患者体内的湿邪并没有完全去除,六君子汤补多泻少,并不合适。
  结果这位父亲把女儿给补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现在这位钱女士已经变成了“胃中积水,胀而且痛”,最后竟然到了胸部胀得不能够弯腰,晚上只能坐着,不能躺着,已经有好几天不能吃东西了。
  这位钱女士的老公公(她老公的爸爸)到了这个时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么下去,岂不是要把我儿媳妇害死?你自己的女儿,你爱害死就害死吧,但这也是我儿子的老婆啊,于是,就死活也不让这位爱女儿的父亲再来喂人参了(其翁见势已急,力辞其父)。
  然后请来了吴鞠通,吴鞠通此时一看,这位钱女士被父亲补得努着眼睛,面色青黄,“胸大胀痛不可忍”,六脉弦急,每一呼吸有六七至之多,吴鞠通心中暗叫不好,这个病情已经危急了,一般的方法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使用了温下之法。
  什么是温下之法呢?原来,大黄是寒性的药物,对体内有热积的泻下比较合适,但是这位患者体内是寒湿之邪,再用寒下就不对了,那么,泻下的药物中那种是温热的呢?原来就是那个力道十分猛烈的巴豆。
  各位该问了,您不是在缪希雍的故事里说过,这个巴豆的刺激性太大了吗?怎么吴鞠通就不怕事儿大呢?
   原来,吴鞠通使用的是巴豆霜,这是巴豆的制品,这个巴豆霜是怎么制作的呢?就是把巴豆碾碎了,然后用吸油纸包裹,加热,吸去巴豆油,要知道这个巴豆油是 刺激性最大的,然后把纸扔掉,再换,再吸,一共要换纸六七次,每两天换一次,最后剩下的粉末就是巴豆霜了,而且,这个巴豆霜还不能多用,吴鞠通在这里仅仅 用了三分,也就是一克吧。
  就这一克下去,这位钱女士就有了很大的反应了,狂泻,“下黑水将近一桶”,这可都是体内的寒湿之邪啊。
  然后吴鞠通这才用调理脾胃的药物,三四天以后,胃口就变得非常的好了。
  但是,这人嘴馋就是没有办法,这位钱女士刚刚好点,就又大吃了一顿羊肉饺子,结果是胃中又开始极其疼痛,吴鞠通没有办法,又用了一次巴豆霜,用量是一分五厘,再次泻下(其实是上次没有泻干净,但本来可以通过调理让身体自己排出的,但没有办法,只有再次借助巴豆霜了)。
  此时吴鞠通急了,告诉患者,严禁一切鱼、肉,然后调理脾胃,直到一个月以后,才算是彻底治愈。
   在说完了这个故事以后,我顺便多说几句,关于这个忌口的问题,这是中医的特色,有些病是要忌口的,尤其是一些实证,有时那些大鱼大肉的吃进去以后,就变 成了影响气机的障碍物,结果使得病情更重,在孙思邈的《千金要方》中就有很多关于忌口的记载了,我们讲过的朱丹溪也是在给母亲养老的时候不让老人吃膏梁厚 味,这个忌口也是吴鞠通的独家法宝,经常是让患者忌口,比如在治疗前面的胡沄的时候。
  现在也有很多很讲究让患者忌口的医家,比如北京中医药大 学的已故中医大师赵绍琴,他是当代真正的温病大家,家里是几代御医,他的父亲赵文魁公是清朝太医院的最后一位院长,赵绍琴老师最擅长的是治疗肾病,他治疗 时就是让患者吃素,绝对忌口,如果您还是吃大鱼大肉的,对不起,他说那您的病我治不了,所以患者都特听话,都开始严格忌口,结果治疗效果就特别的好。
  今天写到这里,表达一下我对赵绍琴老师的怀念,我走在校园的时候,经常会感觉到他老人家的影响犹存,赵老学问高超,一生救人无数,多少肾病患者因为他才得以生存,其功德无量,实在是值得我们做后辈的景仰和学习。
 
  秋天的故事
  
  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初秋了,天气渐渐地凉了下来,有网友问,秋天的养生要注意什么?正好,吴鞠通对秋天那是情有独钟,很有研究,我就来把这些内容给大家聊聊吧。
  吴鞠通很有意思,他对秋天最为关注,因为他认为以前人们对秋天的认识有很多错误,而且吴鞠通胆子还特别的大,他说在《黄帝内经》里就出现这个错误了。
   指责《黄帝内经》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吴鞠通就敢干,他说唐宋以后,大家都不知道燥气致病这回事儿,为什么啊?原来都是因为《黄帝内经》的“阴阳 应象大论”中给搞错了,本来是长夏伤于湿,秋应该是伤于燥,结果“阴阳应象大论”给写成了秋伤于湿,这样就导致后世大家的糊涂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我来给大家从头聊聊。原来,中医认为每个季节的气候对人都有影响,如果人在当令的季节中不注意,受到了伤害,那么身体就会出现病证,那么,每个季节都容易对人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中医是这样认为的:在春天,万物生发,风动,人体容易被风邪伤到;夏天,天气热,人体容易暑邪伤到;中医在夏天的后面,秋天的前面,还加上了一个长夏, 就是夏天的尾巴,中医认为这个时候热到了极点,大地的湿气都被蒸发了出来,因此湿气特别的重(就好比是现在的桑拿天),人体被闷在里面,容易被湿气伤到; 秋天气机下降,万物开始收敛,湿气凝结了,天气开始干燥,人体突然暴露在相对干燥的空气里,很容易被燥邪伤到;冬天天冷,人体容易被寒邪伤到。
   其实《黄帝内经》中的其它地方都讲的秋天是燥的,不知道怎么弄的,在“阴阳应象大论”里出现了“秋伤于湿”这样的话,我分析应该是中医理论一开始是这么 认为的,后来经过改进,认为湿应该是长夏的特性,秋应该是燥。但这里没有改过来,就被我们看到了。大家也甭把《黄帝内经》当作圣经来读,其实任何学术理论 都是在发展的,仔细看《黄帝内经》,你就可以看出很多中医早期发展的痕迹。
  现在聊聊秋天为什么是燥的呢?因为秋天天气开始凉了,长夏充满空间的湿气开始被凝结,本来特湿热的桑拿天,人都快闷晕了,突然立秋了,天气凉爽,桑拿空气一扫而光,哪儿去了?湿气凝结下降了,此时是万里无云。
   所以中医说,秋天无论是整个世界、还是人体,气机都是下降的,在人体的五脏里,肺是属金的,应在秋天,所以此时人体的肺气是要下降的,有很多病,就是因 为此时肺气被什么阻碍了,无法下降引起的,我通常对朋友说,如果喝饮料,此时要喝些杏仁露,因为杏仁是降肺气的,有个网友曾经给我写邮件,问为什么自己立 秋后上半身发痒,在下午和夜里,非常抱歉,我看到邮件晚了,其实她这就是肺气不下降,喝些降肺气的药就可以了。
  在秋天里,人体也会有改变,比如夏天大汗淋漓的,到了秋天,凉气来了,满身的汗就不见了,津液已经开始收敛了,这个时候也会出现一些喉咙干燥等问题,尤其是那些平时津液就不足的人,所以古人总结,秋天容易被燥邪伤到。
  但是这个燥,还随着初秋和深秋的不同,存在着温燥和凉燥的区别。
  温燥以后再聊,现在我给大家聊聊这个凉燥。
   在秋天,人体很容易被凉燥伤到,为什么呢?这是秋天这个特殊的季节决定的。秋天其实有的时候也很热,比如中午,骄阳似火,热得和夏天没有什么区别,但是 秋天的特点是,到了晚上,则会立刻凉下来,有的时候,你甚至会感觉白天走到荫凉地里都会立刻地凉下来,这就是秋天,风是凉的,但太阳是火热的。
   所以秋天很容易被凉气伤到,比如走在阳光地里,太阳火热地烤着,此时你的毛孔以为是夏天来了呢,全部都开张了(但此时也不会象夏天那么流汗了,因为秋季 人体的津液都开始收敛了),话说这毛孔正张着呢,然后进入了荫凉的地方,凉风立刻袭来,直扑肌表,立刻觉得皮肤发紧,这时患的就是凉燥了。
  此时的典型症状是:头微痛,恶寒,咳嗽,稀痰,鼻塞,喉咙干,无汗或少汗。
  吴鞠通开的方子是:杏苏散,方子的组成是:苏叶、半夏、茯苓、前胡、桔梗、枳壳、甘草、生姜、大枣、橘皮、杏仁。
  其实这个方子的核心就是苏叶和杏仁,在你秋天被冷风刚刚吹到,感到浑身发冷,头微痛,还没有咳嗽的时候,可以熬点杏仁,在水开了以后,放入一把苏叶(药店有卖的),泡个十分钟,喝下去就可以了,前两天有几个网友患此证,就是用此方调治好的。
  如果刚发病没有注意,病情发展了,咳嗽了,还有痰,就要加上剩下的药物了。
  
   由于秋天人体的津液开始收敛,那么就往往会感到干燥,有皮肤的,有口腔的,这可怎么办呢?过去,一些老药工的方法是,用中药石斛,放在嘴里含着,这个石 斛是生津润燥的,含在嘴里可以感觉口腔就不那么燥了,这种方法后来流传到了社会,过去很多有钱人家这个季节就开始买石斛了。
  但是石斛的品级比较多,好的品级的非常的贵,前几天有香港的超级贵夫人就买了几万元的石斛走,其实还真没多大份量。
  当然,我们是没那么多的钱干这个的,那我们怎么办呢?其实,中医还有它自己的办法,比如我梨就是一个很好的润燥生津的水果,如果我们感到燥热,可以吃个梨,也可以起到润燥的作用,我们前面提到的五汁饮中的其它几个成份也是润燥的佳品。
  上面的这时对温燥,如果您感觉到凉了,并因此而出现干燥的状态,这就是凉燥了,那么就更简单了,您可以切两片姜,用开水泡一会儿,喝了,津液就会发散出来了。
  一般温燥出现在初秋,凉燥出现在深秋,不过天气变幻莫测,有时也是经常颠倒的。
  
   吴鞠通对这个燥邪简直是太留意了,为什么呢?他说这个秋天的燥邪实在是要注意啊,很容易演变成瘟疫,“其伤人也,最速且暴,竟有不终日而死者。瑭(吴鞠 通字瑭)目击神伤,故再三致意”(其实这是错觉,和秋燥没大关系,原因我们随后就讲),可见吴鞠通对这事儿非常的重视,重视到了什么地步呢?在他中年的时 候写《温病条辨》时就琢磨好久了,然后接着琢磨了一生,到了晚年在整理别人编著的《吴鞠通医案》的时候,又给补上了一篇论述。
  吴鞠通是先创立了桑杏汤、杏苏散等方子,写在了《温病条辨》里,等到后来才创立了力道很猛霹雳散,然后觉得自己当初写得不完全,在《温病条辨》再版的时候,又补入了霹雳散等内容。
   但是很奇怪的是,吴鞠通写这个霹雳散治疗的病证的时候,却写得非常的严重,说这种病有“不终日而死者”,就是说有患了病当天就会死亡的人,他说他自己是 被逼得没有办法,苦苦思考,才创立的这个方子。而朱士彦在《医医病书》前的《吴鞠通传》中也说:“道光之初,民多病吐利死者”,吴鞠通是因此而创立了霹雳 散,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病呢?
  这的确是一个谜团,吴鞠通对这种病的解释是秋天燥气所引起的,但是我们每年都有秋天,也每看到这么严重的疾病啊,竟然有人当天就死的,这到底是什么病呢?
  现在让我们来揭示这个谜团吧,首先,我们要来看看吴鞠通自己说的这个霹雳散都是治疗什么病的。
  现在让我们来代替吴鞠通宣读他的文章,文章中说:“主治中燥吐泻腹痛,甚则四肢厥逆,腿痛转筋,肢麻,起卧不安,烦躁不宁,再甚则六脉全无,阴毒发斑、疝瘕等症,并一切凝寒固冷积聚之疾。”
  这可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秋天一个燥气,至于这么严重吗?什么腿痛转筋,什么吐泻腹痛的,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这病似乎王孟英碰到过吧?
  让我们再看看道光初年的北京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清史稿》卷四十《灾疫》中记载说道光元年“三月,任丘大疫。六月,冠县大疫;武城大疫……死者无算……”这段文字中连着列举了三十一个地区的瘟疫,看来当时北方的疫情是空前的。
  清朝医家王清任在《医林改错》中记载说道光元年“瘟毒流行,病吐泻转筋者数省,京都犹甚,伤人过多,贫不能葬埋者,国家发帑施棺,月余间,费数十万金”。
  看来真够严重的了,那么,吴鞠通到底经历的是一种什么恐怖的疾病呢?
  让我们来看看王孟英的书吧,或许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在王孟英写的《随息居重订霍乱论》中,他的好朋友,杨照藜(就是那位最终也死于瘟疫之下的先生)曾经批注过,说道光元年“直省此症大作,一觉转筋即死,京师至棺木卖尽,以席裹身而葬。卒未有识为何证者。”
  原来如此啊,原来吴鞠通遇到的就是令人胆寒的霍乱啊,这种烈性传染病当时已经流传到了北京,并造成了极大的危害,当时的医家对此还缺乏认识,于是只有对证治疗,吴鞠通就是根据患者的症状,对证开出的这个霹雳散的。
  这不,有位姓杨的妇女,五十岁了,这天开始出现了病症,是胁痛,心烦,四肢就开始拘急,同时变得冰冷,想坐又不坐,想站又不站,坐立不安,家里人突然觉得不好,这不会就是外面流行的瘟疫吧,于是赶快把吴鞠通给请来了。
  吴鞠通一诊脉,只觉得她的脉弦细而紧,渐渐地就开始变小了,吴鞠通大叫一声不好,此人立刻就要虚脱过去!
  立刻把随身携带的霹雳散掏出,开始不断地往患者的嘴里灌,也就这么两个时辰的功夫,一共灌下去了霹雳散四两,然后这个患者的病情才算控制住,最后,又开了些调理的方子,才算是痊愈了,这等于是从瘟疫的死亡线上把这位杨女士给拉了回来。
  
  您该问了,这霹雳散都是什么成份啊?原来,都是些温阳燥湿的药物,什么附子、干姜的。
  其实,这和燥邪没什么大的关系,吴鞠通之所以要和燥邪给联系上,是因为他认为秋天的凉燥也是伤阳气的,但这跟霍乱确实关系不大,吴鞠通用一个比较牵强的理论,却在证候上找到了突破点,开出了正确的方子,因此也救了很多人。
  吴鞠通不但用这个方子治愈了一些患者,还在预防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吴鞠通创立了霹雳散的那年,北京就要举行科举的乡试了,这下可难为坏了各级行政长官,这事儿搁谁都决定不了啊,就跟非典时期似的,您 说考试还进行吗?如果进行,只要有感染的人,那这些考生可就倒霉了,全都挤在一起啊,吃喝拉撒全在一起,还不传染个遍?您说不考了吧,科举如果要推迟,那 可是非常大的事情啊!
  左思右想之后,不知道哪位出了个主意,说听说有个医生叫吴鞠通,他弄个一个方子,据说预防效果不错,我们要不给考生服用这个方子,然后在让他们去考试?
  当时主要负责的官员一听,嘿,这倒是个办法啊,那就这么办吧。
  这个主办官员胆子够大的,这种事都敢尝试,这也就是吴鞠通开的方子,这要是一个庸医的,结果估计非有人掉脑袋不可。
  于是就开始政府采购行动,买了一百多剂的霹雳散,给乡试的这些考生服用了,结果,外面是瘟疫流行,里面这些考生照常考试,考了几天以后,等到结束了才发现,考生里还真的没有一个患上霍乱的。
  这件事后来被很光荣地记载在《吴鞠通传》里。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呢?为什么这种温燥的方子,含有附子、干姜、吴茱萸、公丁香、草果等热药的方子可以预防和治疗霍乱呢?
  原来,这种霍乱的病原体霍乱弧菌其实是很脆弱的,它在人正常的胃酸中,只能存活四分钟,也就是说,一般人对它是有抵抗力的,从口进入的霍乱弧菌,在人体的胃酸中可被杀死,但是,如果人体失调,胃酸分泌减少,则霍乱弧菌会经过胃进入小肠,从小肠进入体内,导致人体发病。
  而如果人体的阳气不足,脾胃功能下降,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服用大量的冰冷食物,比如西瓜、冰水,这些都可以抑制胃酸的分泌,这样的人就更容易感染霍乱弧菌。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患者是在喝了冰水或者是吃了西瓜以后发病的原因,古代人不知道,还曾经以为是西瓜传播的霍乱,杨照藜曾记载“俗传食西瓜者即死,故西瓜贱甚。”估计当时的瓜农算是赔大了。
  当然,现在大家不用害怕,因为没有霍乱流行,所以吃西瓜是没问题的。
  而吴鞠通的这些温热的药物服下去以后,绝对有振奋阳气,温补脾胃的作用,它使得脾胃的功能加强,胃酸分泌正常,这样就可以抵御霍乱弧菌的侵入了。
  
  至于霍乱感染后引起的热证,这个霹雳散就不应该用了,这个问题当时吴鞠通没有解决,结果是最终落在了王孟英的头上,由王孟英去思考了。
  
  这就是故事的原来面目,我们如果只读吴鞠通的书,他那里面根本就没有霍乱的字样,因为那个时候大家还没有给霍乱正式命名,可是如果我们仔细挖掘下去,就会发现,原来吴鞠通也曾经和霍乱打过遭遇战啊,在和霍乱的斗争中,也有人家的一份功劳啊。
 
  一个人的孤独之路
  
  就在遭遇霍乱的那年,吴鞠通已经是位六十三岁的人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地变成了一位老人。
  一个人变老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要看着自己的朋友一个一个地离去。
  就在吴鞠通六十三岁这年,他的好朋友,那位针灸高手郏芷谷去世了,在郏芷谷在世的时候,曾经对吴鞠通带去看病的胡沄说:如果你有时间,我把我的针术传给你吧?
  胡沄当时脑袋里不知道怎么想的,总之是觉得没有时间,就推托了。
  等到郏芷谷去世,胡沄才后悔不已(余深悔未曾习其传也),结果是:郏芷谷从天台山高僧那里学来的针术,就此失传。
  而吴鞠通也不但失去了一位可以配合治疗的医生,也失去了一个可以交心的好朋友。
  
  一个人越到老年,就会越怀念以前的日子,就会越思念故乡,就在好朋友郏芷谷去世后,吴鞠通突然开始非常的想念家乡了,在很多次的梦里,他都会梦到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梦到自己小时候读书的情景,于是,在他六十六岁那年,他决定要回到淮阴老家,给父母上坟。
  在公元1824年的秋天,吴鞠通抵达了老家淮阴,此时,天气微凉,天高气爽,家乡那熟悉的景物令吴鞠通唏嘘不已,一个人的生命真的是很短暂啊,一转眼,自已已经由一个少年变成白首老翁了。
  在家乡,大家还是慕名前来求治,吴鞠通在这里治疗了很多患者,有一些在他的《吴鞠通医案》里有所记载,胡沄也把自己的邻居赵岷江、赵云涛兄弟俩介绍了治疗,这二位都是老病号了,当地的医生一提起来脑袋都疼,结果在吴鞠通的治疗下,都痊愈了。
  吴鞠通在家乡治疗的其他患者,疗效也是非常的好,胡沄记载到:“其外沉疴怪症,君应手而愈,一如在京师时”。
  等到吴鞠通回到北京,没有多久,另一个坏消息传来,在公元1827年的时候,他的另外一个好朋友汪廷珍也去世了。
  汪廷珍是吴鞠通一生最好的朋友了,他们经历相似,在道义方面可以心有灵犀,谈论起医学来也是互有启发,虽然后来汪廷珍做了大官,甚至当了皇上的老师,但是在吴鞠通这里,他从来都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他们谈论的,都是学问方面的事情。
  汪廷珍的去世,给吴鞠通很大的打击。
  到了老年的时候,吴鞠通在医学界就开始变得十分的孤独了。
  为什么呢?吴鞠通为什么会在医学界变得孤独呢?原来,这要从他的性格谈起。
   吴鞠通是这样一个人,他为人非常的正直,居心忠厚,有古道热肠风貌,有人评价他“处事悉当”,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他处理事情非常的得当,这说明吴鞠 通是一个非常会处理事情的人,他会把周围的事情都处理得很得体,这样分析,吴鞠通的人缘是非常的不错的,社会关系也会非常的好。
  但是,他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使得他在当时的医学界却毁誉参半,那就是他心直口快,不徇私情,在诊病的时候有什么说什么,对于其他医生的错误,从来都是立刻指出,很不给别人留台阶。
   这可就要命了,因为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啊,在患者面前总要给留点面子吧?可偏偏吴鞠通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医生负责的那可是人家的性命啊,怎么能如此犯错误 呢?估计是他从他父亲被庸医误治那里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从此一生痛恨不学无术的医生,他曾说:“呜呼!生民何辜,不死于病而死于医,是有医不若无医也,学 医不精,不若不学也!”
  这话说得比较的重,意思是,你学医学得技艺不精,还不如不学呢!因为你治疗十个患者,误治五个,对你来说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可对这五个患者来说,就是百分之百啊。
  按照通常医生里面的规矩,那是要给同行留余地的,看到前面医生开的方子错了,也不能当面指出,要说:年兄手段高超,调治的好,方子也是好方子,我再斗胆稍微改动几味药吧。
  这是给前面的人的错误粉饰一下,可吴鞠通最痛恨这个,他说:“余存心不敢粉饰,不忍粉饰,口过直而心过慈,以至与世不合。”这就把他自己为什么与其他的医生不合的原因说出来了,他太不给人留面子了。
  结果弄的场面很难堪,当时有的一些学术不精的医生很怕他,本来在患者家里口若悬河者呢,一听吴鞠通也要来了,吓得撒腿就跑(所至则避去),等打听到吴鞠通走了,再溜达回来,到患者面前诋毁吴鞠通。
  但是,还是有很多医生佩服他的学术的,因此吴鞠通获得的评价是“毁誉参半”。
  
  这实在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们还是尽量劝劝他吧,不能这样下去了。
  “吴鞠通老师,难道您就不能改改吗?”
  夜很深了,烛光把吴鞠通孤独的身影透射在空荡荡的墙上,吴鞠通低头不语。
  “其实,通融一下也没有关系啊,大家都是混饭吃的啊。”
  吴鞠通缓缓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混饭吃?医生是要救人的啊!什么样的医生才是真正的医生?那是要怀着救人济世之心,嗜学不倦,反复求索,最终才能达到救人的目的啊,在病人的痛苦面前,你的面子一钱不值啊,难道不是吗?”
  “可是,这样下去您是会被这些医生孤立的。”
  吴鞠通:“这个世界上,病痛实在是太多了,我倾尽全力治疗还治疗不过来呢,怎么会有时间去和他们勾心斗角?孤独就孤独吧,只要能够救人,我宁愿走这条孤独的道路。”
  “可是,他们会恨你的。”
  吴鞠通:“不要管它,但愿我的言语能够刺激到他们,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当他们在面对着自己的良心的时候,希望他们能够有所悔悟、能够奋起读书。”
  然后,吴鞠通抬起了头,从窗户里凝视着辽远的星空,自言自语到:“希望,后世的人们能够理解我,那样,我将不再感到孤独……”
  
  在公元1831年的时候,吴鞠通已经七十四岁了,在他到处给人瞧病的闲暇时间里,他动笔写下了《医医病书》这本书,这本书的名字很是拗口,意思就是:治疗医生的疾病的书。
  在这本书里,吴鞠通指出了医生容易出现的很多问题,其中有的十分尖锐,同时他还写出了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这是一本内容很少的书,但是仔细看看,其中的道理非常的深,它反映了吴鞠通的医学境界和治学思想,各位有空可以拿来一读,定有收益。
  其实,吴鞠通自己特别的谦虚,他也特希望别人来批评他,他在《医医病书》的凡例中说:“是书,无论先达后学,有能择其弊窦,补其未备,瑭将感之如师资之恩”。
  
  在吴鞠通的晚年,有两件事情刺激到了他,一件是当时的东南诸省发大水,老百姓被淹死无数,吴鞠通是个忧国忧民的人,无比的珍惜生命,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为之痛哭咯血”,然后倾囊捐赈,我们已经不知道他的身体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总之是出现了病症了。
  另外一件事情是,在公元1836年的时候,吴鞠通已经是七十九岁了,他的长子突然病故,具体患的什么病没有记载,但是吴鞠通的精神再次受到重大的刺激,开始衄血(其实我认为是和上次的咯血是同一疾病)。
  这次发病是致命的,就在这一年,吴鞠通去世了,享年七十九岁。
  
  人的生命,就像是花一样,曾经绚丽地开放,然后逐渐地枯萎,最后死去,没有人能够逃脱过这大自然的规律,不管你是名医也好,普通百姓也好,都一样。只是,有的鲜花的盛开,是那样的让人难以忘记。
  
   我在即将合上吴鞠通的医书的时候,脑子中出现了许多场景:那时,他是一个在父亲的灵柩前痛苦地翻看《伤寒论》的年轻人;他是一个在北京的街头寻找工作机 会的漂流者;他是一个在抄书的过程中苦读医书的学者;他是一个在与瘟疫的搏斗中奋力拯救的医者;他是一个毫不顾忌面子指出别人错误的同行;他是一个在烛光 前低首为后世撰写医书的大医。
  在这些场景中,吴鞠通逐渐地老去,慢慢变成了历史画卷中的一个光影,但是,他心中的光明,却放大开来,照亮了后世的我们。
  
  吴瑭,字鞠通,他出身贫寒,因失去父亲而奋起学医,在艰苦的环境里自学成才,终成一代大医,他对前人的经验加以总结,丰富并整理了温病的理论,使之更加系统化。他为人正直,不徇私情,秉持救人济世的信念,毫不动摇,他凭借自己高超的医术,一生救人无算。
  在行医的道路上,吴鞠通可能是孤独的,他的正直遭到了一些品质低下的医生的排斥,但是,他却凭借着心中的信念一直前行,他心中的信念之光,犹如一道道闪电,劈开了人性阴暗的黑幕,唤醒了无数正直医生的良心。
  现在,那些诋毁他的丑恶言语已经灰飞烟灭,而吴鞠通,却为我们留下了与《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同称为中医四大经典的《温病条辨》。
  
  他用他那颗坦荡之心,告诉了我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医道。
 
  银翘解毒丸的应用
  
  吴鞠通在《温病条辨》这部书里为我们留下了很多方子,这些方子现在在我们临床中应用频率较高,其中知名度最高的,应该就是这个银翘散了,现在我们进行了改进,在药店里卖的叫银翘解毒丸,或者稍微加减,添上了羚羊角,叫羚翘解毒丸。
  我今天和各位聊聊这个药,实际上,我们聊的话题的实质是:如何应对感冒。
  
   您可甭小瞧了这个感冒,不管是通常我们自己所患的那个伤风感冒,还是大规模流行的流行性感冒,都是一个比较让人头痛的问题,有很多人感冒发烧,最后到医 院输液,现在抗生素的级别越来越高,费用也越来越贵,很多人输液几天下来小一千元人民币花进去了,还没怎么见好呢,这样的患者实在是太多了。
  有的人说感冒挺一挺就过去了,但是,您要知道,这个感冒会引起肾炎、心肌炎等若干严重的疾病,很多人患这些病就是感冒后挺的,现在肾炎、肾衰的患病人群越来越多,有很多都是年轻人,不能不说遗憾啊。
   而每次流感来临,一个城市里到处都可以听到咳嗽的声音,公共汽车上,一讲话大家都是鼻声重重的,我估计每次大规模的流感在一个大型城市里的患病人群都会 超过上百万,本来是可以阻止的,但是这事儿似乎没有人管,结果每次我都眼看着街上感冒的人越来越多,最终身边的人全部感染。
  
  那么,怎么办呢?我们自己有什么办法吗?如何处理感冒这个小病呢?中医对此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其实,中医是最擅长治疗感冒的了,只不过大家还不是善于使用它的方法而已。
  
  在中医里,感冒属于外感病,对于这种病的治疗,由于中医理论派别的关系,正确的治疗方法被耽误了很久,此事说来话长,我慢慢地和各位聊吧。
   在汉朝的时候,我们的医圣张仲景因为家里很多人患外感病死去了,因此他发誓要搞清楚这种病,就收集了当时很多的医书,然后结合自己的经验,写了《伤寒 论》这本书,这本书里,张仲景把人体的防卫系统分成了六个层次,他论述的是当寒邪来袭击的时候,这六个防卫系统会出现的问题,并谈了应该如何解决,我客观 地凭借这个事情,张仲景分出的这六个防卫层次是非常恰当的,现在我们说,这是一种系统论的划分方法,而且,张仲景开出的方子也非常的精辟,应该说,这些方 子只要用得对证了,其效果经常让开出方子的医生自己都瞠目结舌的,这是实话,搞中医的人都有感受。
  因为来袭击的是寒邪,因此张仲景在治病的开始,选择了用辛温发散的药物(麻黄、桂枝等)来治疗,也就是说,让大家出出汗,张仲景的意思是,就把寒邪从体表给发散出去了。
  如果在体表这第一道防线没有发散出去,那么后面还有五道防线呢。
  
   这种方法一直使用,到了清代的时候(其实清代之前就开始了),人们发现辛温发散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有的人一用麻黄等药病情就重了,于是就出现了温病学 派,他们认为袭击人体的不光是寒邪,还有温邪,这个温邪有自己的特点,应该用辛凉解表的方法来治疗(吴鞠通就是这派的),不要用麻黄,要用连翘、金银花等 凉药来治疗,结果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从此,中医历史上的寒温之争就开始了,伤寒学派的说温病的是胡说八道,温病学派的说死套伤寒的方法那是害人,总之打得十分的严重,规模蔚为壮观,各位翻开医书,可以看到很多当时的论战遗迹。
  现在各位看中医的教材上,在感冒的部份,还是外感风寒、外感风热等部份呢,这都是寒温学派分裂的结果。
  可是各位,按照这个寒、温的分法,治疗感冒灵吗?效果好吗?公平地讲吧,疗效一般,有的患者好,有的患者不好,如果都好,那么控制流感的任务早就放在中医的身上了,就是因为忽好,忽不好,所以上面的领导也感到很狐疑,中医治疗感冒到底行吗?
  我自己就有切身体会,刚学中医那会儿,甭说别人了,就是自己患了感冒,也要仔细地分析,这是伤寒?还是温病?用哪一派的方子?那个时候我自己拿自己做试验熬药喝,经常搞错,但也慢慢积累了经验。
  
  等到学中医学的深入了,才豁然开朗,这些人都争什么啊,分什么伤寒、温病的啊,原本就是一回事儿嘛!
  您该问了,什么?伤寒和温病是一回事儿?
  是的,其实都是外感病里的各种状态,是不同的阶段,被人为地给分开了,所以每个疗效都不是百分之百。
  
  我来给各位分析一下吧,现在我们对微生物也了解了,我们可以给病毒分一下类,哪一类病毒是风寒感冒的病毒?哪一类病毒是风热感冒的病毒?中医的外邪还有风、暑、湿、燥邪,您把感冒病毒给分一下吧,和这些邪气对一下号吧!
  这个任务会让人发狂的,因为实在是没有办法对号,我们现在知道主要导致流感的流感病毒为正粘液病毒,分为甲、乙、丙三个类型,我们感染以甲型为主,有多种变异,那么,到底和寒、温等外邪如何对应呢?答案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对应。
  所以,我们不能说外界的病毒和细菌是有风、寒、暑、湿、燥、火等性质的,因为一个流感病毒,就可以让你这次感冒冷得发抖,下次感冒热得发狂。
  那么,中医说的外界的这风、寒、暑、湿、燥、火六个邪气又是指得什么呢?
   原来,这六个邪气并不是真的邪气,而是指外界天气、周围湿度等等生存的条件,如果这些条件发生了异常变化,出现了这六种特征,就是六个邪气了,其实都是 大自然的变化,之所以把它叫邪气,是因为它们能够引起人体的相应不正常的变化。古代的中医把这些身体不正常的变化给分成了六大类,如此而已。
   人体在正常的状态下,是对这些外界微生物有抵抗作用的,比如家里人感冒了,您什么事儿没有,这就是例子,而一旦外界的变化引起了您身体的相应变化,比如您 在外面冰天雪地的状态下穿了件单衣服,结果感冒了,不是一个分类到“寒”那个种类感冒病毒侵袭了你,而是气候的“寒”打乱了你身体的正常状态,出现了相应 的反应,结果感冒病毒来了。
  中医古代不知道感冒病毒是什么,所以干脆很明智地用天气异常给归类了,现在我们知道了,应该把这话给说明白了,否则还是那么晕着叫:“寒邪”,这寒邪在哪儿放着呢?您倒是拿出来看看啊?没有。
  所以,患感冒的进程都是一个模式的,外邪(现在叫感冒病毒)侵袭了人体,引起了人体的反抗。
  这个模式,因为外界环境的条件,或者我们自身体内状态(阴虚、阳虚,痰,瘀等)的不同,会在进展的节奏上有所变化。
  至于全球范伟的流感大爆发,则是感冒病毒在某种外界条件下产生变异,出现了一个人体感觉特陌生的变种,结果就爆发了,这有更深层次的气候原因,和当地的小气候关系就不大了。但侵袭人体的模式也是一样的。
  
  现在,讲到感冒的解决办法了。
  首先,感冒第一时间是先在身体造成了一定的抑制状态,我们最明显的表现是体表发冷,要裹紧衣服,有的时候还流清鼻涕,打喷嚏,伤寒学派说这是外邪袭击了体表,温病学说语焉不详。
  实际上,各位,这个阶段有的时候长点儿,可能持续个几天(甚至到发高烧了,中医说有里热了),有的时候则特别的短,几个小时,半天就过去了,因为它太短了,所以温病学家没有给予足够的关注,所以认为还有一种病上来就是表现为热证的呢。
  各位,这个感到体表发冷的阶段太重要了,这个时候病邪还没有深入,身体的抵抗机能还有能力一下就把它清除出去,因此一定要抓住这个时机啊!
   怎么办呢?方法其实很简单,任何能够刺激身体机能的食物饮料都可以,有的时候,甚至一杯热水都可以,通常,中医是用我们做菜用的大葱的白色的根部,切一 下,加几片生姜(也是做菜用的),在水里稍微熬一下,注意,要一开锅就好,不要久熬,因为要的就是它那种刺激的成份,吴鞠通的话说是:“香气大出,即取 服,勿过煎,肺药取轻清,过煮则味厚入中焦矣”(他在熬银翘散时说的)。
  我还经常让人用苏叶,也叫紫苏叶,药店有卖干的,各位可以在办公室里准备一小包,等到别人感冒了,你的身上突然发冷,立刻用开水泡一把,六七分钟后,就可以喝了。
   古代的时候是用麻黄、桂枝等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现在不大用了,但是如果真是浑身冷得发抖,一点汗都没有,那还是要用《伤寒论》中的麻黄汤的,通常表现 的用苏叶、葱白等就可以了,等到身上热了,不再发冷,就可以了,最好是微微出点汗,不要出大汗,也不要马上就去风口那儿站着。
  这个阶段,中医叫外寒阶段。
  如果您在这个阶段没有注意,那么,病邪继续深入,很快,就会到里热阶段。
   什么叫里热阶段呢?就是外邪深入,体内的抵抗力量开始和外邪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你的身体的很多地方都成了战场,此时的表现是:一派热证,咽红,咽痛,发 烧,身体骨节酸痛,咳嗽等等,这个阶段张仲景在《伤寒论》里也有论述,比如白虎汤证等,但是由于那个时代可以使用的药物不多,所以论述得比较简单,后世到 了清朝,可用的药物多了,温病学家们在此处增加很多内容,很好,但是,增加多了他们就觉得这是自己发明的了,不是张仲景论述过的,于是就另立山头,创立了 温病理论,实际上就是张仲景论述的里热的这个阶段,只是温病学家又在此处根据不同的坐标体系,增加了卫气营血几个层次而已。
  这个阶段怎么办呢?扁桃体开始发炎了,开始咳嗽了,这些都让人无比的难受啊!
  此时的方法是,用温病学家们的清里热的方法。
  一个简单的药物组合是:双黄连口服液(各个药店都有卖的),就是双花(金银花的别称)、黄芩、连翘,简称双黄连。
  但是,这个还不够丰富,一个比较好的组合是,我们吴鞠通开发研制的:银翘解毒丸。
   好嘛,这才绕到主题上,银翘散的方子我在讲吴鞠通的故事时已经给大家分析了,它可以清热解表,散结消肿等,但是这个方子现在有一定的问题,就是它在制成 药丸的时候,加入了蜂蜜,这个蜂蜜是可以减缓药性的,因此它的作用没有原来的药末好,而且药量也小了点,其实我倒是建议各位,如果您方便,可以自己去药店 买来草药,自己熬一下,基本的方子也就是银翘散的路子:双花十五克、连翘十五克、黄芩六克、防风六克、荆芥三克、竹叶六克、白僵蚕十克(捣)、公英十克、 射干六克、苏叶六克(苏叶要熬好药闭火时后下,泡十分钟就可以。
  如果咳嗽痰黄可以加上浙贝母。
  这个方子里面的白僵蚕是后加的,对咽喉疼痛效果非常的好。
  是热证,为什么要加上解表的苏叶呢?这是我的经验,感冒基本上没有纯粹的热证,在里热的同时,一定有各种程度的外寒,一定要配合解表,否则效果不好,如果真的全部都是里热证了,那个病一定是极其的严重了。
  在发高烧的时候,可以在方子的里面放入生石膏三十克,如故身体不壮实,同时加入党参十克。
  
  其实后面还有若干个阶段,但是我相信那就不是大家自己能够解决的了,那是更严重的状态,伤寒论中除了太阳之证之外的状态,那就要医生来解决了。
  
   这里面有个特例,就是暑邪和湿邪,也就是外界暑的状态和湿的状态引起的身体改变,暑邪我们不论述了,我们论述一下湿邪,其实很多时候人的体内的湿气也很 重,这样外界的湿就更会影响人体,这个时候患的感冒,开始的时候也是身上冷,这个阶段是一样的,但是接下来,里热的时候,前面的银翘散加味就不大起作用 了,因为体内的湿阻遏了气机,此时要把湿气去掉,此时药用吴鞠通开出的三仁汤,方子是:杏仁十五克、滑石十八克、通草六克、白寇仁六克、竹叶六克、厚朴六 克、生薏苡仁十八克、半夏九克,其中的滑石最好去掉,这个方子我在吴鞠通的故事里也叙述了。
  这个方子也非常的好用,在夏天的桑拿天,很多人感 冒,都是浑身难受,发烧,头晕,胸中发闷,口中发粘,我开出这个方子,患者立刻就会感觉清爽,有的人表述是出了一身的粘汗,然后就退烧了,一般见效很快, 湿气去掉后,人体自身恢复得很快,有的人第二天就痊愈了,根本就没有机会用到银翘散了。
  
  先给各位介绍到这里,这其实是个初步的浏览,其中还有很多详细的内容,而且后面还有若干个阶段,有机会以后再介绍。
  总之,在感冒这个问题上(不包括其它传染病),我认为伤寒和温病是一回事儿,结合起来应用,在感冒的治疗上就方便得多了。
 
  薛立斋
  
  引子
  
  明朝正德三年(公元1508),阴云笼罩在大明王朝的上空,此时的朝廷中乱作一团,刘瑾等号称“八虎”的太监集团正在专权,大臣们都敢怒不敢言,经常被欺负得晚上回家偷着叹气,有的官员甚至因为没有给太监们上贡的银子而畏惧自杀。
  可见当时乱到什么份儿上了。
  
  就在这年的一天,在去居庸关的路上,远远地走来了一队人马,此时正是夏天,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路边树上的知了在无聊地鸣叫着,这队人马中,有几个军官装束的人,还有几个文官衣着的青年人,那么,他们是干什么的呢?为什么如此步履匆匆呢?
  原来,这几个穿文官衣着的人中,就有年仅二十二岁的薛立斋,当时,他是明朝皇宫太医院里的医士,因为驻扎在居庸关的军队中出现了瘟疫,因此朝廷指派太医院医官前往诊视疫情,刚刚考授医士的薛立斋就被指派前往。
  一队人马正在前行,突然,前面的马匹放慢了速度,薛立斋凝神望去,只见前面的路上,出现了状况。原来,是一辆马车不知道什么缘故,翻车了,只见路旁躺着几个受伤的人(覆车被伤者七人),呻吟之声不绝于耳(仆地呻吟),旁边几个围观的百姓不知所措。
  一队人马停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么办?
  一边是军队的指令,必须及时赶到,一边是受伤的百姓,如何取舍?
  就在随行的军士犹豫的时候,我们的薛立斋已经下马,一边跑到了受伤者的面前,一边对伤员们喊着:“大家不要惊慌,我是太医院的医官,会马上对大家进行救治的!”
  伤员们听到了,都挣扎着喊:“医生,快来救救我们吧!”
  薛立斋继续安慰大家,同时对患者的伤情略作检查,然后马上让随行的军士,到边上的村落找来些小孩子。
  啊?围观的人有些奇怪,这是干什么?不是要救人吗?找小孩子干什么?
  倒是随行的军士心领神会,立刻开始行动。
  还好,边上就是一个村落,于是众军士马上飞马去找来了几个孩子。
  薛立斋看着几个孩子,心里有底了,他告诉孩子们:“来,大家往这个盆里撒尿,看谁尿得多!”
  旁边围观的人都傻了:皇上派来的这是个什么医官啊?人家那边躺着呢,他这让小孩子撒尿比赛玩?
  再看薛立斋,他把孩子们的尿都收集了起来,然后分到各个碗里面,端到伤者面前,告诉军士帮忙:“来,各位帮帮忙,趁热把这个往患者的嘴里灌!”(这是喝童便的诀窍,要趁热喝)
  于是军士们大家齐动手,给伤者灌了下去,尤其是其中一位人事不省的,还特别给多灌了些。
  结果是,没多久,那个重伤的就醒了过来,轻伤的人也感觉好多了。
  后来,这些人还特意让人给驻守军队带来了消息,他们很快就都痊愈了(皆得无事)。
   看来这个童便还真是一味良药啊,那么,身居太医院中的薛立斋是怎么会这一招儿的呢?原来,在那个时候,太医院的医官经常被派到各地去执行医疗任务,比如 去军队里处理瘟疫等的,薛立斋是个有心的年轻人,他走到哪里学到哪里,他在军队中的时候,就曾经特意问过部队里的军官,说你们操练军队,经常会碰到堕马受 伤的,怎么办呢(尝询诸营操军,常有坠马伤者,何以愈之)?军官就告诉他说:“我们的办法就是,立刻喝童便,只要是喝了童便,很快就会好的!”(俱对曰: 惟服热童便即愈)
  于是,薛立斋就在实践中学会了一招,这个招法在他后来的行医中被屡次使用。可见,人家薛立斋后来成为一代名医,经验就是这么慢慢积累起来的。
  
  这样的救人故事,只是薛立斋一生中众多的救人故事中的小小的一件,他的一生,为我们留下了三千多则医案,是中医史上留下医案最多的人,那么,他到底有着怎样的经历呢?他在政局混乱的时代,都做了什么事情呢?让我们来慢慢地聊吧。
  
  考试高手
  
  其实薛立斋的名字叫薛己,字新甫,号立斋,因为中医医籍中多称他薛立斋,所以我们后面也就这么跟着叫了,我们薛立斋的老家是今天的苏州,那可真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历史上出过好多位著名的医生,当然,其中也包括薛立斋的爸爸,薛铠。
   薛铠字良武,在当时是一个特有名的医生,尤其擅长儿科和外科,他的儿科是学的哪位高人的路子呢?就是我们以前讲过的宋朝钱乙的路子,他把钱乙的学术思想 研究得非常的好,结果也成了此中高手。后来薛铠因为比较出名,就被皇宫给盯上了,给选到了太医院里,结果我们的薛铠同志还真不负众望,干得特别的好,最后 竟然被提拔当上了太医院的院使,就是太医院的院长。
  但是,结果好景不长,在薛立斋还很年轻的时候,我们的薛铠同志就去世了,在薛立斋二十二岁这年,也就是他出差去居庸关的这年,薛立斋代补为太医院的医士。
   要说这明朝的太医院有个规矩很是有趣,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你再有能耐,你也当不了太医,为什么呢?因为古代有“医不三世,不服其药”的说法,就是说如 果这个医生不是祖上传下来的,那么他的医术很可能就不靠谱,所以处于谨慎考虑,最好不要服用他的药。这是当年大家思考如何避免自己被庸医所害,最后想出来 的一个办法,当然,现在看这是个馊主意,但是当年皇上对此很认可,觉得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于是就规定太医院里的医生,如果是从社会上选拔,也要家里上几代 都是医生的,您才算是有资格,像薛立斋这种老子是太医院院长的,那当然更是苗红根正了,于是就被选进了太医院。
  当然,后来也有人认为这样不妥当,很多自个儿学出来的也是好医生啊,于是就在嘉靖后期废除了这个规定。
  但是,薛立斋选进太医院那是绝对正确的,因为在以后的考试中,薛立斋屡次展现了他的才华。
  这都是他的父亲薛铠同志培养得好啊,您别看这两父子在一起的时间不太长,但是薛铠的确给薛立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薛立斋在后来写的书《外科发挥》中,记载了患者患了疮疡,同时还发渴的现象,现在我们分析,这很类似如今的糖尿病并发坏疽,其中有很明显的是肢端坏死的。
   这里薛立斋记载了几个医案,其中一个是,骊贵人患了疽,病还没有好呢,就发起渴来了,一天之内,喝好多升的水,薛立斋于是就献上了八味丸这个方子(就是 桂附地黄丸,古代的金匮肾气丸),旁边的那些太医们一看,哈哈大笑,说:“薛老弟,这个方子如果能够止渴,那我们从此以后就不再干医生这行了!”(此药若 能止渴,我辈不复业医矣)
  那这帮医生用什么治疗呢?用木瓜、乌梅、人参、茯苓等生津的药物,结果很糟糕,这个骊贵人越喝这些药越渴,一点都没 有见效(茫然无功),不得已只好服用薛立斋开的八味丸,结果好嘛,只服用了三天,渴就止住了,因此特别的相信薛立斋,按照这个方子又服用了很久,结果不但 不再犯病,身体还越来越好,饮食也增加了,强健得比年轻时候还好。
  现在金匮肾气丸仍然是中医治疗糖尿病的一个好的手段呢。
  薛立斋在记录这个医案的时候说:我这个方法是从哪里来的呢?是我在小的时候(自为儿时),听到我的爸爸说有个士大夫患了消渴病,大家都用生津止渴的药物,服了几年都没有效果,倒是有位名医用了张仲景的八味丸,不到半年病就好了。
  可见,薛立斋同学很小的时候,就在他父亲的身边耳闻目濡,连父亲随便说的话他都给记住了,这实在是一个学医的好苗子啊!
  
  要说能够在二十二岁这个年龄就当上了太医院的医士,这看来是个很幸运的事情,可是,您以为皇上那么傻,能让您在太医院混下去吗?原来,这太医院设立了好多的考试制度,让您三天两头的考试,想混日子,还真没那么容易!
  因为我们的薛立斋一直在太医院里工作来着,所以我这里有必要把明朝的太医院给各位介绍一下,免得大家看了发晕。
   太医院里的医生我们现在都叫他御医,实际上这里面等级多着呢,官最大的叫院使,就是院长,一般1人;下面的副院长叫院判,一般2人;在下面的叫御医,在 永乐年间设4人(后增至18人);再往下叫吏目,设1人(后来增至10人);再往下设医官、医生、医士若干,可见,当时的医士是太医院里最低级别的医生 了,也就相当于现在的实习生差不多。
  当时经常组织医士们考试,基本上是每个季度一次,然后是三年一大考,其中成绩优异的,就往上提拔。
  就在正德四年,也就是薛立斋当上医士的两年以后,大考开始了,各位完全可以想见当时的考试情景,考试由一个堂上官和两个医官主持,考题就从《黄帝内经》、《难经》、《伤寒论》等经典中出,对医生们进行笔试。
  在宽阔的大殿里,医生们正襟危坐,展开卷纸,开始提笔疾书,考官们不停地来回巡视。(这种情景写电视剧的人一定会大书特书,但当时的真实情况却一定是严肃极了)
  那么,我们的薛立斋会在考试中有怎样的表现呢?
  您甭担心,薛立斋学的好着呢,这次考试,他考出了一个极高的成绩,结果,在第二年,被提拔为吏目。
  吏目是什么级别呢,就是仅次于御医的那个级别,此时,薛立斋距离御医这个目标只有一步之遥了。
  
  薛立斋,努力吧,你一定要让父亲在九泉之下感到安慰!
  薛立斋迎风站在大殿之前,北京初春的风,徐徐吹来,拂动他的衣襟。
 
  锦衣卫也生病
  
  要说在太医院当医生,那绝对不是只给皇上和后宫看病,当时的太医院还是一个行政部门,归礼部管,它还要负责管理全国的医政、惠民药局等很多事情,在看病方面,皇上会指派御医给身边的各种人看病,所以御医们看病的范围也是很广泛的。
  这不,连在人们印象中凶狠无比的锦衣卫的人病了,也要找御医来看看。
  就在薛立斋被提拔为吏目的这一年的夏天,锦衣卫的一个领导,锦衣卫掌堂刘廷器老兄病了,什么病呢?是肚子上患了疮痈,结果破溃了,流出了脓水,脓水的颜色是清稀的,他自己还感觉发热,口渴,肚子胀得厉害,然后总是想呕吐,不想吃东西。
  于是找来了众位御医,大家一看,都觉得这是热证,一定是热毒在向里面攻呢,需要赶快使用清热解毒的药物,于是开了黄芩、黄连、大黄等药。
  这种情况,搁谁可能都会这么想,您想啊,肚子上有个大疮,那还不是有炎症?岂不是马上需要清热解毒?
  可是,效果却非常的不好,药服下去以后,这位锦衣卫的领导感觉病得更厉害了,于是感觉很不爽。
   这时,薛立斋开始说话了,其实本来有御医在,还轮不到一个吏目说话,但是我估计我们的薛立斋同志一定是实在忍不住了,他说:“大家不要以为夏天就只有热 证,我觉得应该舍时从证,他现在脓是清稀的,这是寒象,说明正气已经不足了,而且肚子胀,这也是脾胃虚寒,呕逆也是这个原因啊,应该使用温补的药物。”
   于是,就开了人参、黄芪、干姜、附子等温补阳气的药物,这里面我要说明一下,这个方子里的人参那是补正气的,而黄芪一定是生黄芪,它有托里生肌的作用, 凡是患了疮痈,正气不足,无力生长肌肉将毒邪排出的,使用生黄芪那是最有效的了,方子里的干姜和附子都是暖下焦的,这两味药是仲景温阳的四逆汤的主要成 份,配合着使用效果最大。
  这个方子服下去以后,“一剂而呕止食进”,也就是说,只服用了一付药,呕逆就停止了,然后居然就想吃东西了,这使得这位刘领导很是开心,于是就让薛立斋继续治疗,薛立斋就开了些托里生肌的药物,结果这个疮就慢慢地长好了。(再用托里等剂而疮愈)
  好家伙,一个小小的吏目,其眼力居然如此之好!从此,薛立斋的名字在锦衣卫里面可就传开了。
  在后来,薛立斋还看了好多锦衣卫的病证。
  各位需要理解,虽然锦衣卫给人的印象是很强悍的,但是锦衣卫也是人啊,他们也要生病啊,为了保持连贯,我就提前把薛立斋后来治疗的锦衣卫的医案选几个拿出来吧。
  大家可以看一下锦衣卫做为普通人的一面。
  
   有个锦衣卫叫杨永兴的,这位估计平时的伙食一定不错,吃得是肥肥胖胖的(形体丰厚),但是长得胖并不代表身体壮实,您看这位,走起路来呼哧带喘的,自己 感觉筋骨都是软的,还疼痛(也不知道执行跟踪任务时都是怎么完成的),然后是痰特别的多,还特容易渴,喜欢喝冷水。总之是感觉自己很不对劲,想调理一下, 于是就找到了御医们。
  御医们一看,您这么胖,别不是要中风了吧?于是就开出了一些疏风的方子,什么愈风汤、天麻丸的,结果这位杨永兴老兄吃了以后,痰更多了,而且还感觉发热(痰热益甚),这帮御医一想,这既然有痰热,那就来点儿牛黄清心丸吧,好嘛,这跟吃水果差不多了,换着吃。
  结果呢?甭问啊,一定是没见效,只见这位杨永兴老兄又添了毛病了,开始肢体麻痹了(更加肢体麻痹)。
  这下大家可就慌了,本来人家没这么多的毛病,居然给治出来了,这可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就找来了薛立斋,薛立斋一看,您这还疏风清热呐,这是虚的,气虚加上肾阳虚,于是就开了补中益气丸和金匮肾气丸,两个方子,同时服用(具体服用的方法我们在其它的故事里说)。
   凭什么薛立斋就判断这个锦衣卫是虚证呢?他也没有说明,不过我们可以分析一下,首先这位是个大胖子,没有力气,这种虚胖的人一般都是气虚,是补中益气丸 的适应证,而他的痰多那是肾气不主摄纳造成的,这种患者一般从说话的声音等方面就可以判断出来,音低怯等。薛立斋一定有他自己的判断的方法,我们就不得而 知了。
  总之,薛立斋判断得异常准确,这位锦衣卫在服用了三个月以后,这些症状就全部消失了。
  而且,薛立斋还对这个患者进行了跟踪追访,得到的消息是,这位老兄身体从此异常的好,以后连着生了七个儿子,自己还活到了七十多岁。(以后连生七子,寿逾七旬)
  
   这还有一位姓张的锦衣卫,这位已经四十多岁了,这次很倒霉,患了发背,什么是发背呢?就是后背上长了一个痈疽,这在古代是一个很要命的病,很多人都是因 为发背死去的,这位张锦衣倒是反应很快,立刻就把薛立斋给请来了,薛立斋一诊脉,好家伙,心脉洪数,心中暗叫不好,这个病来势凶猛啊!
  当然,这个锦衣卫老兄也知道自己的病很危险,忙恳求薛立斋一定要设法营救,薛立斋说:“《黄帝内经》里就说过,这些什么疮啊、痛啊、痒啊的,都是心经不正常导致的,这心是主血脉的,如果心气不足,那么血液的循行就会迟缓,这样就会导致血液停滞,所以才会病疮痈啊。”
  沉思片刻,薛立斋决定,这次使用自己的绝招:取骑马灸穴,采用灸法!
  这是个什么方法呢?原来,这是要采用一种奇怪的方法来取一个穴位,然后再灸这个穴位,只是取穴的方法很特别,本着负责任的精神,我来给大家简要地介绍一下。
   首先,我们的薛立斋让锦衣卫张老兄在桌子边坐下,用胳膊肘顶着桌子,然后用一根绳子,从胳膊肘的横纹那里开始量,量到中指尖的指甲处,这是长度甲;接下 来,让张老兄把衣服脱了,然后让两个人,用一根竹竿,让张老兄骑在上面,再让两个人一起发力,把张老兄给抬起来,记住,一定要两脚离地,这个时候,只见我 们的薛立斋把刚才记载有长度甲的绳子拿了过来,从张老兄的从竹竿和尾骶骨的交界处量起,向上在脊背上量出了长度甲,然后做了个记号。
  再接着,薛立斋又量了一下张老兄的中指指节的长度(中医称为中指同身寸),为长度乙,然后又从刚才做记号的地方,向左右两侧各拉出一个长度乙,尽头就是要取的穴位了。
  这通折腾,把平时净折腾别人的锦衣卫可给折腾坏了,他简直不知道薛立斋要干什么,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好照办。
  但是您别觉得薛立斋是在胡闹,他说,这两个穴位是心脉所过的地方,“不问痈生何处,并用此法灸之,无不愈者”。(多说一句,这种方法的确有效,现在还在应用)
  于是,薛立斋在这两个穴位就给灸了六七壮,同时还在后背的疮痈上,放上了一个三个大钱厚的紫皮蒜片,然后在上面开始也灸了起来。
  结果,这个挺吓人的疮痈就这样好了。
  回想起治疗过程,这位锦衣卫的张老兄一定觉得觉得跟做梦一样,这都是什么方法啊,太神秘了,同时估计也一定严厉警告了两个抬竹竿的同志,一定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有你们好看的!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熟悉的一幕,在李东垣给元好问治疗疮痈的时候,也是在疮痈的上面用艾柱来灸,当时我们的确感到很恐怖,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这么治疗 了,可到底这个灸法怎么用,我们当时没有找到具体的描述,那么,在薛立斋这里却给做了很详细的描述,原来,是放了三钱厚的蒜片,然后在上面灸的,而且,灸 的方法是:疮痈不痛的,一定要灸到痛为止,而疮痈痛的,一定要灸到不痛为止。他们认为这样可是使得气血流动,毒气散去。
  原来,薛立斋所处的时代与李东垣的金元时期相去不远,他继承了李东垣学说的好多内容,李东垣理论的好多具体细节,我们都可以从薛立斋这里找到。
  严格地说,薛立斋也属于是易水学派的,各位不知道是否记得,就是很多年以前,在易水边,那对儿一老一小,创立的一个易水学派。
  
  锦衣卫负责的是执行一些皇帝委派的秘密任务,所以给人的感觉很是神秘,但是,锦衣卫也是人,是人就要娶妻生子,这不,有的锦衣卫的孩子病了,也要找薛立斋来治疗。
   有个姓杨的锦衣卫,他的儿子才十岁,现在病了,说起来这个病也很简单,就是腹胀,还疼痛,可您别看这是个小病,可也真急坏了做家长的(锦衣卫回了家也是 普通人,估计也为孩子报考哪个学校着急上火的),于是请了医生,服用了些消食导滞的药,没有效果,这位杨老兄自己就以为是不是中了什么毒了(职业导致的习 惯思维模式),很紧张,于是就请来了薛立斋。
  薛立斋诊了小孩子的脉,发现是右关脉沉伏,在中医里,右手的关脉主脾,这说明是脾胃出了问题,于是薛立斋判断,前面医生分析的没有错误,是食积啊,千万别以为中毒了。
  既然是食积,那么前面医生开的消食的药为什么没有效果呢?
  薛立斋就开始仔细地询问,最后果然发现,这个孩子是因为吃了过多的粽子才患的病。
  这下清楚了,因为粽子这种东西是凉的,而且还是冷着吃的,脾胃虚弱的小孩子就难以消化,结果导致了食积,这里要考虑到食积的冷热问题,这种情况是冷积,此时你用平常的消食药是效果不明显的,因为它无法化开肚子里的冷气。
  薛立斋的思路真是清晰,人家立刻开了一个奇怪的药物,白酒曲,就是做白酒时用的酒曲,然后热酒服下,各位,这里面薛立斋就用热酒的力量,要化开腹中的寒气,然后用酒曲消食导滞,瞧人家用药的方法,还真是精细啊!
  结果是小孩子服用了以后,很快就痊愈了。
  估计从此这个孩子的理想一定不再是当锦衣卫,而是当御医了。
  
  童便,还是童便
  
  当时太医院的工作还是比较忙的,薛立斋被派来派去地执行任务,在他被提升为吏目的第二年,在执行任务的途中,他又出事儿了。
  现在这年头儿车祸是很多的了,可是看薛立斋的医案,觉得那个时候也挺多的,这次就轮到薛立斋自己赶上了。
  车祸发生的具体情景我们是找不到记载了,总之是薛立斋被一辆很大的车从身上碾了过去(被重车碾伤),当时的情景一定很是严峻,薛立斋自己形容是“昏瞀良久复苏”,然后是感觉胸口象堵着一样,喘气都很费劲。
  此时,薛立斋躺在地上,在神智清醒了以后,身上开始难受起来,这种难受简直令他觉得自己已经活不下去了。
  可是,当周围的人声慢慢传来的时候,他的心中开始燃起了生的希望,不行啊,我要活下去啊,我还有高堂老母亲呢,她还在等着我回家呢!我要活下去啊,我还有自己的理想没有完成啊!
   各位,到了这个紧急的时候,想找人来救治是很难的,只有自己靠自己了,于是薛立斋挣扎着,让旁边的人给找来个小孩子,然后接了些小孩子的尿,趁着热气, 咕咚咚就喝了下去,就这一碗下去,薛立斋自己形容的,立刻就“胸宽气利”了,没过多久,胸部就没有事儿了,只有小腹还有些疼痛。
  渡过了危急时刻,这就好办了,出差回来,薛立斋就找了自己的同乡徐东濠先生来给看一下,徐先生就开了付复元活血汤。
   这个复元活血汤是谁的方子呢?是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李东垣出的方子,成份是:柴胡、天花粉、当归、红花、穿山甲、酒大黄、桃仁,这个方子是治疗跌打损伤 后,瘀血疼痛的,其中当归是活血养血的,桃仁和红花都是活血化瘀的,中医开方子的时候总是在一起用,其中桃仁偏重于固定有形的瘀血,红花偏重于化散在全身 的无形之瘀,二者相配,功效比较全面,大黄经过酒炮制以后,散瘀的作用更强,穿山甲也是一个活血化瘀的药物,但是它更擅长的是通经络,药力比较大,是走窜 的,能够引破血之药走到瘀血所结的地方,现在都给做成了山甲粉,服用比较方便。
  方子里的天花粉是润燥的,因为瘀血往往会引起燥结,而方中的柴胡是入肝经的药,由于这个方子开始的时候是治疗胁下疼痛的,所以可以引药入肝经,但是各位需要了解的是,柴胡也有去旧生新的作用。
  薛立斋服用这个方子只一剂,就便血数升,然后就发现肿痛的地方开始消退了,然后他又服用了点养气血的药,就痊愈了。
   从此,薛立斋对童便有了切身的感受,他在自己写的《外科心法》中说:“大凡损伤,不问壮弱,及有无瘀血停积,俱宜服热童便,以酒佐之,推陈致新,其功甚 大。若胁胀,或作痛,或发热烦躁,口干喜冷,惟饮热童便一瓯,胜服他药。他药虽亦可取效,但有无瘀血,恐不能尽识,反致误人。惟童便不动脏腑,不伤气血, 万无一失。”
  这段话,对童便的评价可真是够高的了,可见薛立斋是在服用了以后,切身体会到了童便的好处,因此才出如此恳切之语啊。
 
  居庸关的秘密
  
  就在薛立斋考取吏目的前一年,也就是公元1510年,皇宫里出了大事,原来,是权倾一时的大太监刘瑾被搞垮了,这个为害一时的太监最终以谋反的罪名被处以凌迟。朝廷的上空的乌云暂时被清除了一些。(这清除刘瑾的过程也是波澜起伏,各位可以参阅相关明史资料)
  但是,下面乱,上面的领导是有着直接的责任的,这也难怪,当时的大领导是历史上著名的一个以好玩、会玩著称的皇帝——朱厚照,这位皇帝真是天资聪颖,但全用在玩上了,变着花儿的玩,什么养老虎、玩女人,总之是离谱得很。
  我们的薛立斋此时就处在这些漩涡的中心,但是这些事儿跟他都没有关系,他还是不断地学习,然后被委派到外地出差。
  在他的书里,记载了若干个他出差到居庸关后治疗的医案,我们拿出来一个分析一下,比如这位,是居庸关的王挥使,显然是个军队里的领导,他患的病是胳膊肿了一块,但是很奇怪,肿的这个地方也不疼,也不红,只是我们的王挥使自己觉得不大爱吃饭了,经常往外呕。
  可见,这些边关的将士们虽然都是金戈铁马的,但也都是正常的人,病了以后也挺难受的。
  薛立斋正好在这里出差,就给王挥使同志诊了脉,发现他的脉很弱,于是就判断,这是患者的正气虚,不能把疮毒向外排造成的,需要先补足正气,就开了六君子汤加上藿香、酒炒芍药。
  这个六君子汤需要给各位介绍一下,这是薛立斋的拿手好戏,经常用,方子的组成是:四君子汤加上陈皮、半夏。
   这个四君子汤是宋朝《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的方子,是补气的祖方,方子里的人参补气,白术补脾,茯苓泄去水湿,炙甘草和脾胃,这个方子的主治是:脾胃气 虚,表现为面色发白,四肢没有力气,说话也是没劲头,食欲下降,大便不成形,舌质的颜色淡等。方子里加上陈皮和半夏以后,就增加了化痰的力量。
  薛立斋在方子里又加上了藿香,是为了去除患者胃中的湿气,因为藿香有化湿的力量,可以把胃气打开,使得补气的药进入,否则湿气阻遏于胃,会使补气的药物无法进入,而茯苓也没有办法进入脾经泄湿。
  加入酒炒白芍,是增加补阴血的作用,而白芍酒炒后寒性减少,同时借酒力可以使药力更快地到达四肢。
  这个方子服用以后,王挥使同志的呕逆就止住了,同时也爱吃饭了,然后,薛立斋又给王挥使服用了八珍汤二十余付。
  各位,这个八珍汤可不是市场里卖的温州八珍烤鸡的八珍,这八珍是补气的四君子汤,再加上补血的四物汤(组成为:熟地、当归、川芎、白芍),这个八珍汤是气血双补,是身体气血两亏的人的很好的选择。
  这二十来付大补的药下去以后,我们王挥使同志的体质明显地好转了,怎么看出的呢?原来,他胳膊上的肿块开始化脓了。
  各位,您可别小瞧这个成脓了,这是人体的防卫系统和外来侵袭物激烈斗争的结果,有的人身体虚弱的,连脓都成不了,这说明此人正气已经是很虚了。
   于是薛立斋用针把肿块刺开,脓就流了出来,然后薛立斋又给患者开了十全大补汤,好家伙,这个方子的名字看着来头更大,那么,什么是十全大补汤呢?原来, 就是气血双补的八珍汤再加上黄芪、肉桂,为的是加重补气温阳的力量,这个药现在在药店有卖的,方子叫十全大补丸。这种补药大家不要自己随便服用,一定是在 身体确实虚弱的情况下才能服。
  这个更加厉害的补药服完以后,这个病基本就好了。
  
  但是到了第二年,王挥使同志患了一次伤寒,结果胳膊又有些痛,薛立斋诊断后认为,这是上次的余毒未清,于是就又开了方子调治,最后又刺出了些脓,才算痊愈。
  然后,到了冬天,王挥使还是感觉胳膊有点痛,于是自己服用了些祛风之药,结果是感觉胳膊反而有些拘挛,只好又把薛立斋找来,薛立斋判断这是血虚,不能滋养筋脉,就又开了十全大补汤,只是调整了方子里面药物的比重,连着服用了三个月,这才彻底地痊愈。
  王挥使再次挥动长剑,这才真正地感觉到了无比的爽快。
  看来,边关的将士们有的人身体还真的亏的很,为了战斗力,需要好好补补啊!
  
  但是,各位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这太医院的御医都是给皇上和王公大臣们看病的,为什么总是被派到居庸关来呢?从薛立斋的医案记载来看,他在居庸关驻扎的时间还很长,并不是出差几天就回去,而是一两年,历朝历代,您见过皇上总是把御医发送到边关去干活的吗?
  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让我们来看看此时的居庸关附近到底发生什么了吧!
  
   原来,就在薛立斋进入太医院工作的这些年里,大明王朝的北方,出现了一个威胁很大的人物,他就是鞑靼部落的号称“小王子”的首领,这位自从上了台,就干 起了类似海盗似的生意,不断地跑到大明的地盘来劫掠,但是当时明朝的军队对这位不速之客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因为这位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抢完了就跑,搞 得明军将士脑袋老大,总是感觉使不上劲。
  大家都感觉朱厚照这个人一直热衷于昏天黑地地玩,搞各种游戏,其实,从他在正德三年就把太医院的御医 派往居庸关来看,他早就开始关注北方边关的事情了,因为可供差遣的医生是很多的,但是,把御医派出去,则一定是另有打算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一定是 想用最直接的手段来了解边防的情况。
  如果联想到后来,在正德十二年朱厚照自己带着两个随从,偷着从皇宫里跑出,出居庸关的行为来看,似乎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猜测,朱厚照在吃喝玩乐的间隙,可能很早就开始关注北方的边关问题了,而且,他这个人做的准备工作似乎也很久了,接近十年的时间。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就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
  后来,这个花花公子式的皇帝居然自己指挥明军,迎战小王子,并在一场昏天黑地的激战后,将小王子彻底打败,落荒而逃。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最终获得了回报。
  
  当然,工作归工作,我们的薛立斋同志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因为这是提高自己医疗水平的主要手段。
  于是,在军队里治病的间隙,在出差的路上,薛立斋仍然在刻苦地攻读着医书。
  我们现在有句话,叫:机会总是垂青有准备的人。这句话在明朝也很适用,不久,薛立斋的努力将会获得丰厚的回报。
  
  在正德九年,也就是公元1514年,太医院里的大考又开始了。
  医生们都显得非常的紧张,因为这种大考只有三年才会有一次。
  在上一次的考试中,薛立斋就是凭借着优异的成绩,被提升为吏目的,这次,他把目光落到了御医这个级别上,那么,他能够如愿以偿吗?
  
  考试的前夜,夜很深了,薛立斋合上手中的书,走到庭院中。
  隔壁的房间里,母亲床前的灯光还在亮着,她一定也在担心着薛立斋的考试状态。
  薛立斋仰起头,想起了小的时候,父亲带着他一起出诊的情景,那个时候,他是多么的羡慕父亲啊,那种给患者看病时的从容,现在在他的心里还是感觉历久弥新。
  其实,无所谓什么御医,我们只要能够不断地提高自己诊病的水准就可以了。
  御医,并不是目标,而心中真正的目标,是那诊病的至高境界。
  月亮已经高高地升起了,薛立斋在皓白明亮的月光下,静静地站立了很久。
  
  考试开始了,医生们个个如临大敌。
  薛立斋似乎已经忘记了一切,只是想把自己所知道的写出来而已。
  考试,在他这里已经变成了发挥自己水准的一种手段,他在奋笔疾书中,感受到了一种痛快淋漓。
  
  这次大考,薛立斋再考上等,被提升为御医。
  当时,北京太医院里的御医只有十几人,薛立斋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那天晚上,薛立斋在父亲的牌位之前,点上了一柱香,他在心中默默地告诉着父亲:父亲,我做到了。
 
  难伺候的皇上
  
  话说薛立斋在二十八岁的时候就当上了御医,实在是不容易的,一般太医院的升迁很慢,从最低级的医士,经过层层考试,一般人熬到御医的时候,都要四五十岁了,这么看来,我们的薛立斋实在是出类拔萃者,年纪轻轻的,就以最好的成绩考上了御医。
  当上了御医,那就要负责皇上的保健工作了,可是,这位当今皇上朱厚照,还真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儿。
  怎么来形容这位朱厚照呢?这位老大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不靠谱,变着花样的玩。
   其实,朱厚照小的时候那可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很聪明伶俐的,读书也很好,但是,在他的老爹死了以后,他不知怎么着,就暴露出了本性(其实我认为这 完全是当时高压教育的恶果),结果非常喜欢胡来,他早期是宠信太监“八虎”,后来又特别喜欢顽主钱宁和江彬,这位江彬是武将,总是在朱厚照面前讲边疆的故 事,搞得朱厚照很是兴奋,后来还亲自出居庸关,亲自统军,打了一仗。
  打仗是正事,这位爷干的不正常的事情就太多了,最著名的就是建立那个“豹 房”,这个豹房的功能无比复杂,朱厚照也在这里面处理政事,后来朱厚照死去以后,杨廷和在清理豹房的时候,还驱逐了一些番僧和少林和尚,看来这里面的确是 很复杂的,但是,这里更多的是玩乐的地方,里面有教坊司的女乐、高丽美女、西域美女、江南美女,乃至于妓女、寡妇等各色女子无所不有,还有朱厚照在出巡各 地时顺手捎来的来历不明的女子,总数之多,在当时就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得清楚,朱厚照从正德二年就入住这个豹房(实际上有几百间房子),一直到死,除了出门 在外,一般都是住在这里的。
  各位您说,这御医要伺候这么位皇上,这工作能好做吗?
  据我估计,这些日子应该是薛立斋一生中最艰难的 岁月了,没见过这样的患者,太不听话了,前面你跟他说,要注意保健,要远离女色,每天要去健身房,或者打打篮球,然后开了些补肾的药物,你一走,他服完药 就觉得自己的精力又充沛了,然后就立刻去后面找那些高丽美女去了,结果是精疲力尽,等到第二天,你一看见他,以为自己的医术出了问题——怎么身体反倒更差 了?
  所以当时的情形似乎是:薛立斋等御医好像是在和豹房的几千美女在拔河,看谁的速度快。
  当然,豹房里的妇女们也都是牺牲品,文献记载明朝很多被送入宫内的高丽女子都痛苦不堪,想家想得要命。
  总之各位千万不要觉得御医是好干的,现在总有很多人质疑御医:御医的水平不是很高吗?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皇上的寿命都是那么短?
  其实御医的水平还算是可以的,只是这患者实在是太特殊了。
  
  当然,薛立斋在自己的书里是不能写伺候朱厚照具体的细节的,尤其是不可能写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这在当时应该属于国家机密,不过,他却描述了自己当时的狼狈状态。
  具体的情况是,在他成为御医的那年,正德九年,在伺候朱厚照的时候,薛立斋把自己居然给累病了。
  当然,详细的是不能写的了,薛立斋只是提到,在那年的七月,“余奉侍武庙(朱厚照)汤药”,因为实在是太辛苦了(劳役过甚),吃饭也没有办法及时(饮食失节),而且还经常惹一肚子气(更兼怒气),等到第二年春天的时候,自己就病了。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到薛立斋当时狼狈的情景,当值的时候要在皇宫和豹房之间来回奔波,估计刚跑到豹房,开饭的点儿过了,食堂关门了,然后饿着肚子给朱厚照诊脉,一抬头,朱厚照搂着的一个西域美女正跟你眨眼呢。
  总之全乱套了,干活受累还不说,还经常会惹一肚子的气,眼看着自己的患者干的全是与书上的养生方法背道而驰的事情,还没法儿教训患者。
  这么时间一长,我们的薛立斋自己就绷不住了,结果身体出现了毛病,什么毛病呢?他自己说,是阴茎中做痒(茎中作痒),经常流出白色的液体(时出白津),还经常感到疼痛(时或痛甚),这个时候,需要赶快用手捻动才能缓解。
  这个毛病可够难受的了,好在薛立斋自己知道病因,他判断这是气阴两虚,而且还有肝火,因此他就用了六味地黄丸滋补肾阴,用补中益气丸补脾胃之气,然后在方子里面加上了黄柏、柴胡、山栀子、茯苓、木通。
   其中黄柏是清热的,有清热燥湿的作用,尤其是下焦的湿热,用黄柏是最恰当的;柴胡是入肝胆经的,可以疏达肝胆经的气血,起到疏肝解郁的作用,对于情绪不 好引起的疾病,柴胡是比较常用的,比如柴胡疏肝丸、逍遥丸等,柴胡都是其中的一味主要的药物;山栀子是清三焦之热的,是一味清热之药,但是山栀子的好处 是,它可以把三焦之热从小便给利出去,是走前阴的,所以对前阴同时有症状的特别的适合;茯苓是渗湿的,薛立斋此时一定是判断自己体内是有湿气,所以要把水 湿给利掉,水湿去掉以后,脾气才能更好的生发,因此茯苓也是一味升脾气的药材,它的药性特点是先降后升;木通是一味导湿热从小便而出的药物,这个木通各位 要注意了,古代所使用的木通,一概是白木通,这是木通科的叫木通的植物,现在广泛使用,后来造成肾衰的是关木通,是马兜铃科的植物,由于关木通便宜,所以 全国的药商后来就都把白木通给换成了有毒的关木通,结果造成种植白木通的人都过不下去了(因为白木通的成本高),现在这个白木通就几乎绝迹了,所以药这个 东西是救命的,如果你把利益放在第一位,就会害人。通过这个事情可以看出,古代的人在这个方面还是比较慎重的,强调一个道地药材,至少药商比现在的药商心 眼好。
  刚看了一篇文章,说现在的附子为什么中毒的多了,因为附子产地的药农往附子里面加了好多的化学物质,这样泡出来的附子份量能增加好多,反而是按照传统手法炮制附子的人都倒闭了,看了让人不寒而栗。
  话说回到薛立斋的身上,自从他开始服用六味地黄丸和补中益气丸加味以后,肝胆经郁热之气去掉了,肾阴也补足了,脾气也生发了,身体开始恢复了正常,这个病就好了。
  
  后来,在经过了几十年以后,薛立斋又因为劳累,这个病犯过一次,还是服用这些汤药好的,不过后来不是跟皇上气的,因为几十年后皇上早就挂了,而是给老百姓看病累的。
  
  阁老的儿子和孙子
  
   但是日子也不是那么让人绝望,薛立斋此时的患者也不都是像朱厚照同志那样胡作非为的,其他的人来请他,那还是相当客气的,所以,薛立斋也能够正常地发挥 他的技术水平,在他当时的患者中,主要以满朝文武为主,看他的医案,患者涉及到各位阁老,各大部委的主要领导,有时还能涉及到一些中层干部等,总之是患者 比较多,我以后会给大家慢慢讲的。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诸位阁老们的孩子的病吧。
  阁老这个位置大致相当于宰相,是内阁里的人物,这些阁老在各位看过的历史书中,一定都是威风八面,一副高大全的形象,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他们做为普通人的一面吧。
  首先是杨阁老,这位杨阁老就是大名鼎鼎的杨廷和,是一位非常老练的政治家,善于用非常稳定的方法来治理国家,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这位杨阁老,那么朱厚照那么胡闹,大明王朝早就该乱得鸡飞狗跳了。
   后来,朱厚照挂了,可是由于一直胡闹来着,竟然没有留下个儿子,于是杨廷和就从朱厚照的亲戚里选来了位年轻人,这就是嘉靖皇帝,本来杨廷和帮助嘉靖皇帝 治理国家还是那么有条不紊的,可嘉靖皇帝后来竟然因为自己父母的地位问题,和杨廷和拍了桌子,两人闹翻了,于是杨廷和告老还乡,最后死在了家乡。
  在明朝的历史上,杨阁老实在是一位不得不提的人物。
  就是这么一位人物,他的儿子病了,也还是让他抓耳挠腮的。
   薛立斋的书里提到杨廷和的儿子在十七岁的时候病了,来请薛立斋,杨廷和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杨慎,一个是杨惇,杨慎曾高中状元,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后来 也和嘉靖皇帝闹了别扭,被嘉靖给发配到云南去了,顺路还写下了“滚滚长江东逝水”这样的名句。杨慎的年龄和薛立斋几乎一样大,所以在他十七岁的时候,薛立 斋还没进太医院的,不大可能去给他看病,所以这次的患者是杨廷和的二儿子杨惇。
  患的是什么病呢,是瘰疬,这是一种在脖子边、腋下等位置长的结核的病证,这些结核大小不等,或多或少,此病类似与现在西医所称的淋巴结结核等病。
  这病比较的难治,只把个杨阁老愁得茶饭不进,怎么办?听说薛立斋还是一个学有专长的人,于是就来请薛立斋到家里给治疗一下。
   薛立斋一听,杨阁老有请,那可得去看看,于是就来到了杨府,在看了杨惇的病情以后,也觉得此证与其他人的不大一样,一般情况下,这个病是需要从肝经论 治,疏肝活络、消瘀散结的,可我们的薛立斋同志眼力确实独到,一看,马上就确定了,这个病和别人的不一样,这是肝肾阴虚,需要使用补法。
  用的 是什么方子呢?是补阴八珍汤,这个方子就是我们前面介绍的八珍汤,再加上酒炒黄柏、酒炒知母,其中的黄柏是清热燥湿的,我们在前面说过了,可是这里面为什 么要用酒炒的呢?原来,中医认为炮制可以使药物的走向发生变化,比如黄柏,生用清热的力量比较强,但是生用则药力是往下走的,可以清除下部的湿热,而酒炒 以后则药力上行,可以清上焦的湿热,而且减少了苦寒之性,黄柏还有用盐炒的,可以直入肾经,因为这个病是在脖子旁的疾病,所以薛立斋用了酒炒黄柏;而知母 是入肺胃肾经的,可以滋阴降火,它的特点也是,用盐炒则入肾经,用酒炒则上行入肺经,在中医开方子的时候,各位可以发现,知母和黄柏经常同时使用,比如我 们常用的知柏地黄丸,就是六味地黄丸加上这两味药,为什么它们总是在一起用呢?原来,黄柏偏于清下焦的有形湿热,而知母擅长清下焦的无根虚火,两个在一起 配合,效果更好。
  后代好多人总是怀疑薛立斋,说他这个人怎么总是使用成方啊,其实,人家薛立斋就是在分毫之间稍微一变,药力就切中要害了,就 好比是武功至高的人,就那么一招儿迎敌,敌人的招法来了,他只要稍微一变化,就变幻莫测,这是高手,你看人家就这么个酒炒,药性就向上面走了,没看出来是 您自己的问题,不能随便批评人家。
  这付药服用了五十余付,然后薛立斋看阴血已经补足了,应该加强补气了,就加入了人参和生黄芪,然后又服用了 二十付,这个疮口就破溃了,但是还是“脓水清稀”,肌肉也不继续生长,于是就开了新的方子,是以人参、黄芪、当归、白术为主,加上芍药、熟地、麦冬、五味 子,这样正气就开始足了,脓水也开始稠了,肌肉也开始生长,然后再服用了一付去瘰疬之毒的必效散,只一付,疮口就开始收敛长合了。
  这个棘手的病就这样好了,其实,各位不应该只看他这个表面的瘰疬,实际上通过这次治疗,杨惇的正气就被补足了,体质也得到了提高,这是一个中医高手调治后额外的收获。
  杨廷和的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嘿!小伙子,这么年轻的御医,有两下子啊。
  
  很快,其他的阁老们也马上就有了同样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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